“啊!……”
身后骚动隐隐,沈箐展颜一笑,夜风习习,她和燕长庭手牵手,一掠冲进长草茫茫的丘陵原野。
很快看不见了。
……
黄昏余晖,照在乡间的黄土道上。
沈箐正躺在铺了一层麦草垛的平板骡车上,她翘着脚,骡车哒哒走着,她抓下盖在脸上的破草帽,咬着一根麦穗子,正饶有兴致听车边的农夫路人小商贩们在讨论偃州那边的大事。
这是第二天傍晚,沈箐和燕长庭已彻底把偃州抛在身后了。
两人装扮成两个刚进城卖了麦子乡村小子,燕长庭赶着骡车一路往东,她则慢悠悠躺在车板上听着八卦。
这里已经是汇阳地界了。
汇阳也热,不过由于地理环境好,三江交汇,不缺水,老百姓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衣着稍微好些的途人,还在七嘴八舌讨论刚在城里听到的大消息。
八万骑兵突赴偃州,动静非常大,一天时间,已经传遍附近的城镇了。
“……听说要抓什么人,不过好像已经跑了!”
一个长衫商贩在说:“我表兄忙着呢,今早接到飞马传令,正沿道设卡。”他表兄是县府衙役。
“大路都设了,小路估计今明两天就得到,皋京的军爷已经到了县里了,……”
沈箐听了半天八卦,总算收集到几条有价值的了,和她判断的也差不多。
她翻身坐起来,戳了戳燕长庭的后背:“哥哥,哥哥,看来咱们得快些了。”
最好天亮前,赶到汇阳码头。
两人一个个头高,一个个头矮,扮作两兄弟,当然是高的燕长庭当哥哥了。
大庭广众说话,沈箐就这么喊的。
燕长庭却被她乍一声“哥哥”喊得险些掉了鞭子,这么多年,都是他喊她“姐姐”的,这还是第一个被她喊“哥哥”。
有种难以言喻的骚动,燕长庭紧了紧鞭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沈箐笑眯眯的,一脸狡黠眉目灿烂,他敛了敛心神,“嗯”了一声。
“明天一早肯定能到。”
他心里略略估算,这般说道。
“那行。”
沈箐放心了,躺回麦草垫上,翘着脚,掐了一截茅草折蚱蜢,等折好了,她兴冲冲递给他,“送给你!”
和以前一样。
燕长庭不禁抿唇一笑,他接过那只小蚱蜢,小心收进荷包里。
一扬鞭,骡车哒哒往东而去。
至入夜,两人直接弃了车,赶往汇阳码头。
等抵达码头地界,两人略略装扮,直奔东码头去了。
在东码头最近的一个客店里,沈家人已经焦急等待好几天了。
——沈家人还有些压箱钱,和普通流民是不一样的,先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大灾之下,有钱都买不到什么东西。
总算是等到沈箐和燕长庭了。
沈恬翘首眺望,这个早上终于欢喜喊道:“爹,爹!大哥!!妹妹回来了——”
沈家人呼啦啦冲出去,迎了上去。
一家人平安聚首,怎么激动就不说了,等稍稍平静下来,沈隽立即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船票都定好了,马上就能上船。
只不过,沈箐挠了挠头:“爹,大哥,你们是要继续去定边吗?”
“大哥,先前让你帮我送的信,你送了吗?”
“一进汇阳就送了,怎么了?”
沈箐拉着燕长庭说:“我就不去定边了,我想回皋京一趟。”
沈正崧离开家乡之前,原来是决定暂要投奔在定边为将的一名好友的。
那时候老家灾情还没那么严重,还能花大价钱送信,应是能送到。
沈箐当时没阻止,是因为剧情,现在赶紧举手说:“我都想好了,咱家以后在岭南定居吧。”
“你们也知道,祖父从前弄的那小商号还在我手里,商号在岭南有分号,那边挺合适定居的。”
她小声补充:“咱家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吧。”
这话说得有理,沈正崧问了几句岭南情况,倒没有太大异议,便道回头再商量。只不过他这人虽有些迂腐,但却言而有信,他既和好友约定好了,那是肯定是要先去一趟的。
但他不同意小闺女独自返回皋京:“等回头,家里和你一起再去。”
沈箐刚借口说祖父还有些叮嘱未曾完成,她得回去一趟,沈正崧是个传统士大夫更是个孝子,对此行倒没有异议。
沈箐才不干:“爹!你又不能进皋京,我和阿庭回去就行了。”
沈正崧被夺爵罢官,朝廷公文还有一句是勒令限期回乡的,虽后者默认有弹性空间,比如回去后再离开,定居其他地方什么的,但没圣旨你肯定不能再回皋京。
沈箐翅膀硬了,从前父亲和妻子纵容下,她早就自己出过无数次门,沈正崧根本管不住她。
父女俩争了几句,最后还是沈隽说话了。
沈隽轻喘两声,近日疲惫担心,他又生病了,大哥是真病弱,但也是真聪明,他深深瞥了燕长庭一眼,最后对沈箐说:“行,你们决定吧。”
沈隽可能是家里唯二知道燕长庭身世的,不,应该说是唯一,沈箐其实是因为外挂才知道。
他猜到,沈箐和燕长庭很可能是因为什么事必须回皋京一趟。
忆起祖父临终叮嘱,他权衡片刻,最后说:“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也好。”
沈隽抬头看沈正崧:“爹,我们当初走得急,也没给故旧亲朋去封信,正好让小妹报个平安,况且有他们在,要是有什么事,小妹也有人照应。”
“况且谢英华也在。”
沈隽出面说服了沈正崧,末了,他盯了沈箐一眼:“切记小心些,别弄什么利害的。”家里如今是不比从前了,“另外,注意安全。”
沈箐笑容甜美:“哥,不会啦,还能弄出什么呢?”
……
到这里,沈箐就彻底和剧情说拜拜了,也和家人约好兵分两路。
当天早上,送走了望北而去的沈家人。
沈箐和燕长庭换了个叫红乡的地方待着,又等了一会,当天中午,一艘不起眼的红桅商船顺水而下,驶向两人所在的一处私盐码头。
沈箐燕长庭刚跳上了船,一个红衣青年就迎了上来:“小姐!”
他身侧还有两个黑衫年轻人,布衣扎袖劲装,衣饰简洁,同时单膝跪地见礼:“主子!”
待燕长庭叫起,他们又冲沈箐拱手:“沈姑娘。”
沈箐冲他们笑了笑。
这个红衣青年,就是沈隽所说的谢英华了,目前和红缨一起协助沈箐打理商号的大小琐事。至于张云和符简,则是燕长庭的人。
沈箐穿越一场,肯定得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以免需要的时候,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小商号”其实一点都不小。
最开始,商号是燕长庭的,虔王心腹背负小主子最后投奔了沈箐祖父,是带有一些金银珍宝财物的,这个财物沈祖父当然没占,他斟酌过后,最后弄了个商号给燕长庭。
燕长庭这么个身份,他以后想怎么样,自己决定,届时也有一定的资金支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箐当然知道,她对这个商号十分感兴趣。当然,她不是觊觎燕长庭的东西。虽燕长庭见她感兴趣直接给她了,但该分清的还是得分清的。
沈箐试了两次水,直接和燕长庭合作,采用盈利后分股的模式,小苏了几把,蒸馏酒、提纯银饰、改造织丝工艺等,在适当压制招眼程度的情况下,实现合作共赢,积累原始资本,后续又投资了丹砂矿之类的真正古代赚钱大项目。
沈箐现代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可谓巨富一方,老本行玩得溜溜转,如今的这“庞氏商号”在中原甚有名气,称得上占在商界一席之地。
——庞氏就是沈箐收购的一家老商行,层层套壳才安全嘛。
谢英华则是沈祖父铁杆心腹的儿子,他在商业方面甚有天赋,沈箐观察了大半个月后最后向祖父要了他,一般就是她把总大方向,谢英华还有红缨负责管理。
谢英华红缨管商号左部,至于右部燕长庭那边沈箐则让他自己挑人管。
除了中原以外,沈箐还特地在东南西北,譬如汇阳、岭南、沿海和西北等,设置了几个分号,也不求赚多少钱,就是为了随时应变和或许可能用上的后路的。
所以,她并不是毫无资本的!要不是为了走剧情,她真不会混得这么惨。
沈箐拍了拍刘海,泥尘扑簌簌往下掉,再看看身上破破烂烂的旧布衫,简直惨不忍睹。
“调头,走郑水,马上回皋京。”
“咱们先赶紧洗洗吧!”
她抬起胳膊嗅了嗅,哎呀不行了好像有点臭,她说着侧头冲燕长庭一笑,脸上脖颈一道黄一道黑,露出两排雪白的细细牙齿。
她说:“等救了你妈妈,咱们就往岭南去!”
作者有话说:
古代也说妈的,这个好像上一本解释过了,给新来或没留意的宝宝再介绍一下哈,用妈和妈妈来称呼母亲,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都有的,譬如薛宝钗喊薛姨妈就是“妈妈”,娘和妈都行。
至于背景民风,类唐汉吧,是一个平民有育二婚女都能当皇后的时代,不是明清呀,不管拉手并排睡还是露个脚丫子都不是啥大事哈~
今天短小一咪咪,明天再肥回来哈,biubiu~ 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


第8章
其实有关燕长庭的身世,连前期沈隽都是靠观察有所揣度沈祖父才告知长孙的,沈箐一个女娃娃,一开始当然是没让她知道的。
只不过,后来随着沈箐打理商号及燕长庭关系越来越紧密,加上她太机灵,沈祖父后来才简单告诉了她,并叮嘱她务必保密。
沈祖父说得十分简洁,有关虔王妃拢共才提及了两句,就是她没死,如今被囚于囹圄。
虔王妃不是剧情人物,剧情背景是没有的,沈箐当时听见还挺惊讶的。
至于,这虔王妃明面不是已在虔王案当年被赐死了,为什么实际没死呢?那是因为她姓魏,她是秦国公魏琼的亲孙女,继后魏氏(后被贬为魏妃)的亲侄女。
这魏后也就是前文说过的宏文太子的生母。
魏氏乃青州世族,当年拥兵二十万,因和青州王理念不合摩擦升温骑虎难下,适逢太.祖,最后魏琼率二十万大军和一众谋臣悍将转投太.祖麾下。
太.祖当时兵马四十万上下,合并后六十,这魏氏足足占了其中三分之一。
反正这魏氏就超级流弊,直开国后来魏氏倒台,说是半壁朝野垮塌一点都不夸张,开国一百余位功勋将爵足足阵亡超过一半。
魏琼没有儿子,只有义子。他膝下独子在混战期间阵亡了,仅遗下一女,就是虔王妃。
由于她的特殊身份,在宏文太子自刎魏后被贬之后,她就被关起来了。
……
沈箐拉着燕长庭进了船舱。
她拍着刘海溜进舱房,一手拉一边房门露出半边脑袋,“先洗澡,出来再说!”
她嫌弃吹一下灰扑扑的刘海,笑了一下,把门关上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清脆轻快的小调子,又听见一阵茶壶声和倒水汩汩,她捣鼓一会儿,脚步声和哼哈又响起了,一墙之隔,节奏轻盈又明快。
燕长庭侧耳倾听,直到脚步声渐小,她进里间去了,半晌,他才收回视线。
他扫了左右一眼,慢慢往里行去。
这条小红船非常熟悉,是沈箐出行水路的座驾,两人的房间十分对称,左边厢房是她的,右边则是是他的,再往下面,还有马厩。
外表半旧不新,内里布置却简洁舒适,燕长庭沿着这条熟悉的红漆廊道慢慢走着,他听到马嘶声。
沿着扶梯转下,不大的马厩干净整洁,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马槽前拴的那匹大黑马。
这时候,大黑才刚刚成年没多久。
矫健年轻,皮毛乌黑油亮,它见了燕长庭十分高兴,仰头轻嘶一声,侧头过来蹭燕长庭的手。
“主子?”
张云和符简也跟了下来了,两人拱了拱手。
燕长庭背对着二人,离了沈箐面前,眉目温情不再,脊梁标枪一般笔挺,气势平添几分凌厉。
河风飒飒,燕长庭衣摆猎猎,他抚了抚大黑的鬃毛,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什么事?”
一个符简,一个张云,都是当年护他离开的虔王心腹之子,属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今俱被燕长庭真正收归麾下了。这二人前世随他征战沙场,前者为他挡毒箭身亡,后者重伤死无全尸。
算是真正的心腹。
“主子,”这次再见,符简张云总觉主子添了些难以言喻的变化,暗涌强大,锋芒内敛,从前由于年龄关系的少年感不知不觉淡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势。
不过两人很肯定眼前的就是燕长庭没错,有些许感觉却没在意,听见问话忙回道:“主子,有关太妃……沈姑娘那边?”要说一说吗?
提及沈箐,燕长庭抚摸马鬃毛的动作一顿。
掌下的大黑马察觉,摇了摇脖子,反过来头来蹭他。
——这匹大黑马,是西域马和河套马杂交的良种,才刚出生,马场是师傅就惊喜不已直说是良驹,沈箐废了不少功夫才买到的,只有一匹,她喜欢,他也很喜欢。
这匹马是两人的,两人一起喂奶、喂草,把它养大,轮流骑的。
上辈子,燕长庭伤了眼睛,就放开缰绳,让大黑马带他回到她身边的。
前世今生种种在眼前交错,直到某桢血色画面一闪而逝,燕长庭倏闭眼,手一攒握紧缰绳。
缓了半晌,他才睁开眼睛:“不必。”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没必要告诉她了。
燕长庭转身,问:“青云堂诸事如何?”
青云堂,燕长庭早两年创下,行买卖消息之事。他有人,除了张云和符简之外,还有一批同出身的年轻人,早年又在庄子和流民里头陆续挑了一些孩子,交由符简等人的父辈训教,这两年已经卓见成效了。
连沈箐深知未雨绸缪,得有自己的势力才行,燕长庭当然也不会例外。
事实上,上辈子的青云堂规模远胜如今,作为底牌之一,特别在最后那三年,可以说让燕长庭如虎添翼。
燕长庭先前曾做出一些与身世有关的日后安排,但此刻他略略思索,接连下了七八道的命令,将那些已进行了一半的部署全部放弃。
“啊,这……”
符简张允十分惊讶,可燕长庭并未有和二人多解释的打算,转身出了马厩,只吩咐:“收拾一下,待此事一了即离开。”
符张二人更惊讶,离开,离开哪里?听话听音,难道是要离开皋京,甚至……中原吗?
这,这,两人面面相觑。
……
风帆大张,待沈箐燕长庭梳洗出来之后,小红船已经驶过了汇阳了。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七天,就进入皋京地界了。
一行人在底舱密室商量有关营救的事宜。
沈箐半披着湿发,棉巾擦两把往后头一丢:“那皋京现在什么情况?”
“七贤庄被封了。”谢英华说。
只不过,七贤庄现在不过只有雏形,谢英华并没太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样,“郇氏也已遭查抄,是羽林卫!”
说起这个,谢英华眉头深锁,也不知怎么回事?数日前,羽林卫突然冲进各坊市,如狼似虎,查抄封禁,“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和这八万骑兵突然出京一样让人震惊,目前整个皋京议论纷纷,不过幸好他们反应快,该撤该退了及时都撤退了。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暴君重生了,沈箐是有系统,而燕长庭由己及人,第一时间就猜到了。
他垂了垂眸。
“人没事就好。”
沈箐也没废话,这七贤庄她本来是准备作燕长庭入朝用的,上辈子她自号稽商公子,请得禅山六首出山,七贤庄主蜚声天下,隐士高文无不对七贤稽谈趋之向往,她和七贤庄地位超然。
七贤庄被征辟是燕长庭入朝的起点,他相当了得,平步青云,权柄在握,到最后差点被封常山王。
但后来,却突然叛出朝廷。
人称小虔王。
世人这才知道他是虔王遗孤。
至于那郇氏,本来就是她给商号套的马甲之一,上辈子但凡有相关涉及都是通过郇氏的,后期郇氏也暴露被一抄到底了。
所以现在吧,就很正常。
不走剧情,这七贤庄也没啥卵用了,沈箐根本不在意,人没事就好。
谢英华补充一句:“是荣王的人提前给我们报了个信的。”
郇氏,荣王倒不知道和沈箐有关,但他知道沈箐的另一个马甲林氏商行和郇氏有合作,怕她这边被波及,出京前特地命人去林氏报了个讯。
不然这措手不及的,谢英华和红缨还真没法反应这么及时。
“荣王啊?”
沈箐砸吧一下嘴,倒没太惊讶,说起来这荣王还是她前未婚夫呢,她祖父开国功勋,她配荣王当然配得,这是去年下的圣旨,不过这一切随着沈家夺爵被抄又被圣旨作罢了。
上辈子荣王就被另赐了婚,后年娶妃的。
深知剧情的沈箐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婚约当回事,惆怅一把就丢开手了,只不过,她不当回事,却有人甚在意。
燕长庭一听荣王相助,唇角立马往下一撇,脸色阴了一下。
谢英华桃花眼一挑,碰碰她:“啧啧,可惜婚约不作数了,是不是很可惜?”
荣王有情有义,好男人啊。
“去你的!”
沈箐一推谢英华凑过来的脸,把这个骚气家伙踹回去:“好了,闲话少说,眷村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谢英华神色一正,他和符简张云对视一眼,三人都蹙起眉头,“情况不妙啊。”
“不知为什么,眷村突然戒严,不许进不许出,据我们的人传讯,来了很多禁军,层层设卡围守,连弓箭手都有。”红缨就是留在皋京盯着这事。
虔王妃,她和被贬的魏太妃一起,姑侄俩被关在眷村很多年了。
这个眷村,是关贪渎和弄权案被判死刑的囚犯,想当初这场大清察还是沈箐老爹沈正崧一力掀起并坚持彻查到底的,处死了一批,还有一部分因有人斡旋暂时没有处决,被暂押眷村。眷村还有很多其他的囚犯,以及他们被没入罪籍的家眷族人,反正因着各种各样原因,暂时还未行刑的。
人还挺多的,有太.祖朝遗留的,更多是今上登基后激增的,目前人数已过万,眷村其实只是个统称,里头大大小小可不止一个村。
这消息是沈祖父查出来的,可惜查出没多久他就去世了,之后燕长庭沈箐接手,部署、放人,已做了将近两年的准备。
上辈子,营救行动就进行过一次了,很顺利把虔王妃姑侄都给救出来了。
“唉。”
沈箐托腮,现在想起这茬她就头秃了,果然啊,燕殷都重生了,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虔王妃。
现在想救人,怕是很难了。
……
沈箐猜得一点都不错。
此时的汇水东岸,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燕殷微服,竟然亲自来了。
但可惜的是,燕长庭和沈箐经已先一步成功脱身。
“一群废物!!!”
燕殷雷霆大怒,他赶到后亲自坐镇了追搜,可惜燕沈二人一出偃州东山如鱼入水,大道小道四通八达,很难重新锁定那两个目标人物。
据心腹司马超判断,目标很可能往汇水去了,燕殷又亲自率人追至汇水,封锁一切水路和码头。
滔滔江水,滚滚向东,在场所有人俱跪伏在地,屏息不敢言语,鸦雀无声。
只听见哗哗流水。
燕殷恼恨至极,封锁水路码头和搜索仍在密锣紧鼓进行当中,但他算一算时间,心中了然,燕长庭很可能早一步离开了。
果然,当天第一轮回报,并无结果。
燕殷高坐在皇座之上,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当机立断:“留樊其庞世充及二万兵马在此,其余人等,立即随朕归京!”
“返京水路卡阻,进展如何?”
“禀陛下,已八百里晓谕各州郡,经已全部完成。”
燕殷目光沉沉,他站起,远眺滚滚的汇水,眼睛眯起。
——偃州基本已经可以放弃了。
唯一还有可能擒杀此人的地方,就是眷村!!
虔王妃。
小虔王。
“司马超荣王听令,立即整军,急行军赶回眷村!不得有误!!”
“臣领旨!!”
一连串圣旨下,将整个眷村布置得密不透风,底下有人偷看了一眼高阶上的帝皇,却窥见一双深潭般浑浊让人极胆寒的眼睛,赶紧垂目低头,不敢再看。
燕殷缓缓坐回皇座上,脸上怒色未消,阴沉沉的。
——重生之后,他眼底倒是变清澈,但眼神还带着一种挥之不去阴霾感觉。
深沉又让人胆寒。
庭堂之下,噤若寒蝉,领命之后的诸将立即躬身站起,急步退了出去。
退出了大门,大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荣王眉心紧蹙,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弄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突然不计一切代价擒杀这个少年,这和这眷村又有什么关系?
“眷村啊?”
司马超和荣王并肩而行,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知道得比其他人多点,知道部署重点是虔王妃。
司马超挑了挑眉,他和荣王也不算很熟,拱了拱手:“荣王殿下,请。”
“司马将军,请。”
荣王没再废话,带人快步离去。
司马超则落后一步,不疾不徐走了,身后心腹上前,“将军,您瞧这……?”
大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既是陛下旨意,执行就是了。”司马超目送荣王背影走远,漫不经心如此说道。
——这司马超,若沈箐和燕长庭在此的话,那该马上就能认出来了。
这可是位相当了不得的人物啊,后期官至骠骑大将军,掌天下兵权。
皋京被破,燕殷被燕长庭枭首之后,他率兵退至河北拥兵自立了,和骤失首脑的盟军各占半壁江山。
至于后来谁赢,沈箐就不知道了。
不过要让她猜的话,这司马超赢的几率还大点,失去战事天赋过人悍勇难当战绩一骑绝尘又手腕过人得让人心服口服的燕长庭,盟军内部各有心思,不复以往了。
所以,这司马超最后很可能成为最终大赢家。
不过此刻,沈箐燕长庭都不在,前世后事也没人知晓。
面对不可捉摸的帝皇心思,司马超并未过多发表看法,他垂眸想了想,用马鞭拍拍掌心,“别废话了,赶紧走罢!”
御驾已经动起来了。
司马超往后瞥了一眼,也加快了脚步。
……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有点刺眼,但又十分绚烂。
河风微微,拂动垂在刘海和鬓边散发,沈箐和燕长庭此时正坐在小船的船舷之上。
蓑衣斗笠,正遥看小红船排队通关。
离开汇阳,已经一天了,各路消息不断汇到两人手中。
燕殷的决断也没多让人意外,这次营救虔王妃会很难很难,这是之前就可以预见的了。
只不过,沈箐依旧阳气满满,她握了握拳说:“我们肯定能顺利把人救出来了!”
她语气信心十足,回头对燕长庭说:“你信吗?”
河水粼粼,折射在燕长庭的脸上,他带着个渔夫斗笠,看不清表情,不过伤过的嗓音仍旧带点哑,有点像大提琴。
“我信。”
“但你不许再骗我了。”
这样的夕阳,太像上辈子两人最后一别那日的黄昏,燕长庭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沈箐奇:“我什么时候骗过了你了?”
“胡说!”
她皱皱鼻子笑道。
两人一坐一立,沈箐仰头看他,这个角度,燕长庭明显长大了很多,眉目峥嵘崭露,风姿瑰丽,骨架子也长开了不少。
她站起来,两人比了比身高,他居然又高了!
沈箐有点娇小,但矮也不算很矮,大概差不多一米六,不然上辈子没那么容易装男人,可燕长庭却足足比她还高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