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一个身姿冲出水面,带起无数晶莹的水滴。健硕的胸肌就这样猛然出现在唐心面前,无数水花顺着肌肉的线条滑落池中,犹如碎玉。沈清源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将泳镜摘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岸上的唐心。
唐心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赶紧将目光移往别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这不是射击队吗?为什么还要练习游泳啊!她当年考二级运动员的时候,体能训练里也没有游泳这一项啊。
张教练仿佛看出了唐心的困惑,“以前对运动员的体能训练都太传统了,主要是跑步和哑铃,结果出现很多慢性、劳损性的伤病。现在我们引进了国外最新的训练方法体系,有游泳、自行车、间歇跑、变速跑这些项目,还有专项力量训练。小沈,你过来接受一下采访。”
沈清源胡乱用毛巾擦了一下,从泳池边上走过来。
“你好,我们是H省电视台的,来到这里是想做一期节目,耽误你们训练的时间了。”周祖光将台本交给沈清源一份。
沈清源低头扫了一眼台本,又抬头看唐心。
就在这时,江一天也从泳池里浮出水面。他看到唐心,热情地招手,“小姐姐,你来啦!是来找沈哥的吗?”
唐心的脸更红了。她在心里命令自己赶紧冷静下来,可是耳根偏偏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沈清源回过身,将毛巾一把砸在江一天脸上。江一天哈哈一笑,“好,我闭嘴!”
他夸张地往后仰,年轻矫健的身姿没入水中,卷起一股碧浪。
“行,没问题了。”沈清源转过身,扫了一眼上面的问题,将台本递还给周祖光。
“既然没问题,那我们开始摄像了。主持人准备……主持人准备。”周祖光喊了两遍都没听到回答。一回头,他发现唐心变成了一座小火山。
张教练咳了两声。
周祖光恨铁不成钢,用胳膊肘狠狠捅了捅唐心。唐心总算将身子转过来,将话筒握在手里。可是那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你好,能给我们电视机前的观众……打个招呼吗?”唐心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结巴。
沈清源面对摄像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大家好,我是沈清源。”
唐心硬着头皮,问:“我们运动员训练特别辛苦!呃,你们每天训练大概,大概多少个小时呢?”
“停!”周祖光先让摄像暂停,不悦地问唐心,“你今天状态怎么回事?说话有停顿。”
唐心更加羞愧,瞪了沈清源上半身一眼,将目光别向一旁。场面立即陷入一片死寂,气氛更加尴尬了。
“这样吧,我去穿衣服。”沈清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也有些发烫。他不等众人回答,就转身往更衣室走去。
“我去补妆。”唐心逃也似的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唐心补了粉妆,脸颊看上去总算不那么红了。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一口气,“唐心,镇定,你可以的。”
她掏出台本,将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念了三遍,才走出洗手间。让她意外的是,沈清源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泳池边上了。
他穿的是一身长款运动衣,拉链拉到锁骨上面,从头到脚密不透风。无论从天气还是室温来看,这套衣服都有些不合时宜。
江一天又从水中伸出脑袋,笑着问:“沈哥,穿成这样你不热吗?是不是怕小姐姐害羞啊?”
这次,两条毛巾一齐甩向江一天的脸。一条来自张教练,一条来自沈清源。张教练扔完毛巾,低声咕哝了一句,“就你会说大实话,把你能的。”
唐心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周祖光面前,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采访摄制开始。
没有六块腹肌在眼前晃悠,唐心淡定了不少,这部分的采访顺利完成。只是她故意将目光落在沈清源背后的窗户上,刻意不去看他。
沈清源倒是毫不避讳地看她,眼神坦然。他的目光十分清亮,没有射击时那样凌厉,可还是没有一丝暖意。
录制完泳池这块内容,队员们也都完成了游泳变速的40分钟训练。接下来的一个采访环节是射击现场。
射击靶场里,练习气步枪的队员们都换上了射击用的皮服,戴上了防护镜。这种皮衣质地很厚,能够给身体很大的支撑力,保持身体的稳定性。
张教练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给队员们纠正动作。
“射击的姿势很重要的,有的训练时姿势不正确,养成习惯可就麻烦了,会影响这个运动员的发展。所以从训练初期,就要让队员保持正确的姿势。”张教练在采访中说。
唐心在旁边看着,心里感慨万千。她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庞,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回避,沈清源站在距离唐心最远的一个靶位。唐心说不上来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在不需要自己主持的时间段里,百无聊赖地望着自己的脚尖,只是偶尔抬眼瞥一眼沈清源。
江一天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凑到唐心跟前,“小姐姐,我刚才拉我沈哥过来,好说歹说他都不愿意,我真尽力了。”
唐心咳了两声,“不需要他过来,我不想看到他。”
“小姐姐,你可别相信网上那些黑料,我沈哥本质上是很正派的。”江一天强调。
唐心默默地看他,心里想,网上那些黑料其实还是我给洗白的。
“我沈哥多才多艺,射击水平一流,素描也是棒棒的。”江一天翻了翻手里的素描本,“这些都是我沈哥画的。”
唐心拿过素材本,看到上面用圆珠笔画了各种式样的手枪、气步枪,空白处还写满了看不懂的公式和数字。
“这是什么?”
“对于沈哥来说,射击等于做一道物理题。子弹重量,射程,地心引力都会对最后成绩造成影响。他没事的时候就爱琢磨这些,张教练也不管他,说随他去。”江一天语气里充满了崇拜之情,俨然一个小粉丝。
唐心觉得这倒是一个可采访的地方,翻了翻笔记本,合上之后,整个人怔住了。这个笔记本的封面是牛皮纸材质,右下角印着一只凹下去的小熊。
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她塞给沈清源一个笔记本,自己抱着另一个笔记本傻笑。
沈清源问,给我笔记本干吗?
她开心地说,这个牌子的笔记本有情侣套装哦,你用大熊,我用小熊,一辈子都用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写作业好不好?
沈清源当时笑她傻,说,还说用一辈子的熊熊笔记本,你上学能上一辈子吗?
唐心嘟着嘴巴,很不开心。她想说,她自然是不可能一辈子上学,可是她会爱他一辈子呀。
时光一眨眼过去了那么久,她以为他早已忘了一切。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忘记。
唐心正看着笔记本发愣,忽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笔记本夺走。她抬起头,看到沈清源站在面前,满脸蕴怒。
“沈哥。”江一天嗫喏。
“请不要乱动我私人物品。”沈清源说。
“我,我就是觉得小姐姐会对这个有兴趣……”江一天说到一半,看了看沈清源的脸色,害怕地低下了头。
唐心冷笑,“沈清源,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装作都不记得?”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对她冷漠以对,避之不及。他明明都记得那些往事,却要装作忘掉!
沈清源面上覆霜,“我就是不记得了。”
“那这是什么?”唐心指了指他手里的大熊笔记本,“沈清源,别狡辩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这种人,无论在小说还是影视剧里,都是注孤生的类型!”
沈清源皱起眉头,挥手将笔记本扔进了垃圾桶。
江一天赶紧心疼地将笔记本捡回来,“沈哥,你干什么?”
“丢垃圾。”
气氛顿时跌到冰点。
唐心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仿佛那些她珍藏了许久的往事,也被沈清源当作垃圾丢掉了。她努力将心头的愤怒压下,那怒火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成一座小火山。
就在火山即将爆发的时候,周祖光走过来,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你今天怎么回事?”
唐心不自然地说:“身体不太舒服。”
“我看不是吧,沈清源是你前男友,所以你才会屡次失误。现在又跟他杠上了。”周祖光一针见血。
“梨子告诉你的?”唐心吃惊。
周祖光撇了撇嘴,“用眼睛看都看出来了,还用梨子告诉我吗?”
唐心沉默。
“我给你一条忠告,做媒体这行的就要心态稳,脸皮厚,别说初恋黑历史,就是明知对方是个杀人犯也得镇定采访,这才是一个媒体人的素养。”周祖光谆谆教诲。
一席话把唐心说得无言以对。就在这时,张教练领着一名女子走过来,“周主任,射击队的丁医生过来了,是不是还有她的采访内容?”
丁医生面容姣好,戴着时兴的银框眼镜,上身小西装,下身工装裤,显得整个人精神又干练。
唐心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怔住了,总觉得哪里见过她。
周祖光在看到丁医生之后,足足停顿了三秒钟才伸出手,“你好,我们是H省电视台的。”
“你好。”丁医生伸出手,但手指擦了擦周祖光的手,就快速收回。唐心注意到,周祖光的神色尴尬到了极点。
难道他们认识?唐心正在遐想,忽然注意到丁医生在看自己。她微微一笑,“唐心,是你吗?”
“丁学姐!”唐心终于记起来了,对方叫丁芳,是大自己三个年级的校友,她们曾经在学生会里共事。后来丁学姐毕业,她们就失去了联络。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学妹,真是有缘。”
“学姐,我们开始采访吧,台本你已经都拿到了吗?”唐心将话筒递给她。丁芳点头。
接下来的环节是以丁芳为主角,沈清源等人作为配合的采访,主题是运动员如何调节心理状态。丁芳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这一次,唐心总算没有出现口吃的现象,采访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每当她需要将话筒递给沈清源的时候,眼神都会变得凌厉。
周祖光为此提醒了她好几回,“微笑,记得微笑。”
唐心试了试,没办法,以她现在的心情,她只能对沈清源露出冷笑。
“请问精准射击的秘诀在哪里,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吗?”唐心提问。
沈清源没介意唐心的表情,淡定地回答:“当我打出一个比较好的成绩时,我会记住打出这个成绩的所有细节,比如说姿势动作、肌肉的状态、神经绷住的松紧程度、甚至眼球肌肉的状态。再次射击的时候,我会把所有细节都重复一遍,以免出现任何变数。”
唐心直接问:“你讨厌变数?”
“变数出现,意味着会出现多种可能,可能下一枪是10环,也可能是7环。在射击运动的领域,超常发挥反而没有正常发挥要来得稳定。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显然,沈清源想要结束这次采访。
唐心追问:“有,那请问射击会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呢?在生活中,你也会排斥变数的出现吗?”她的语气在此刻咄咄逼人起来。
沈清源犹豫了一下,“对,在生活中我也是一个排斥变数的人。”
“可是,爱情里也充满了变数,那你也排斥爱情吗?”唐心说完,将话筒递给沈清源。
沈清源一怔,没有回答。
丁芳接过话茬,半开玩笑地说:“这个不是运动范畴,而是哲学范畴了,我们可以私下讨论。”
“把这段掐掉。”周祖光对摄像说,随后喊了一声唐心,“说结束语,结束采访。”
唐心机械地说出结束语,和丁芳等人握手。丁芳带着一种洞察所有的笑容,握手的时候,稍微用力了一些。
“学姐,谢谢你配合我工作,再见。”唐心心情低落,勉强一笑。
“不客气,也欢迎你再来。”丁芳十分有礼貌。
周祖光在旁边跟张教练等人告别,唐心简单打了几个招呼,就匆匆跟着摄像往外走。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和沈清源彻底拜拜了。
不料,沈清源跟了上来,“等一等。”
不过是三个字,唐心只觉得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注意着他们。她愕然地看着沈清源走过来。
他要说什么?唐心忍不住就生出一丝希冀,猜测沈清源可能突然良心发现,打算化干戈为玉帛,两人好歹能做个普通朋友。
没想到,沈清源走到跟前,淡淡地说:“上次摔坏了你的单反相机镜头,真对不起。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型号,要八千块钱。我暂时拿不出,只能分期赔给你了,银行账号给我一下。”沈清源掏出手机。
唐心被弄了个透心凉,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就来气,“你打算分期多久?”
“三个月吧。”
“可是那个镜头八万块钱。”
沈清源顿时一副“你坑谁呢”的表情。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吵架,周祖光忙上前解围,“唐心,镜头让台里报销算了。”他使劲将唐心和沈清源的手往一块拉,“我来爆个料吧,其实小唐是你的粉丝,她逗你玩呢,你别介意。”
“周主任,我不是他的粉丝。”唐心猛地抽回手。
哗啦——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叠明信片从唐心外衣口袋里掉落出来,瞬间撒了一地。唐心低头一看,发现每一张都是沈清源。她居然忘记了,这是唐立奇昨天晚上塞到她口袋里的。
周祖光低头捏眉心,丁芳笑得更神秘了。唐心则目瞪口呆,太惨了,这简直是实力打脸。
沈清源弯下腰,捡起一张。那张明信片印的是他两年前参加比赛的照片,少年眼神淡定,表情镇静。
他掏出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唐心,“太多了,要不我只签一张。”
唐心尴尬万分地接过明信片,头脑里只剩一个念头:回家一定要把唐立奇那个小子,五!马!分!尸!
“谢谢你的签名。另外镜头不需要你赔,再见。”唐心转身就往外走。浑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祖光和摄像一个字也没敢吭。
唐心走到射击馆外,丁芳追了上来,“唐心,干吗走那么急呢?咱们还没有留电话号码呢!”
“对不起学姐,台里还有事,我给忙忘了。”唐心有些不好意思,“回头我约你出来。”
丁芳掏出一只精致的名片盒,抽出一张递给唐心。周祖光伸手等接名片,丁芳却已经将名片盒放回口袋了。
周祖光怏怏地收回手。
“那就说定了,回头打电话。”丁芳洒脱一笑,转身走回射击馆。
唐心望着那个纤纤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问:“周主任,你说实话,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祖光咳嗽了两声,“她是我前妻。”
唐心受到了惊吓。
回到家,已经是万家灯火。
唐心打开门,唐妈妈正在往餐桌上端汤,见了她顿时笑逐颜开,“下班啦?快洗手吃饭。”
唐心一边换鞋,一边疲惫地点点头,“爸呢?做的糖醋排骨吧?闻着好香。”
“你爸加班,没回家。”
“姐,你有没有要到沈清源的签名?”唐立奇激动地从餐桌前站了起来,椅子后仰,咚的一声跌倒在地。
唐心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签名照,往餐桌上狠狠一拍,“给你!从此以后别再给我提,提他!”真衰,她又结巴了。
唐立奇将明信片拿在手里,笑得很猥琐,“姐,到底是提沈清源,还是不提沈清源啊?”
唐妈妈正在解围裙,闻言立即停住动作,“沈清源是谁?”
没等唐心回答,唐立奇已经回答:“我姐梦中情人。”
“整天说梦话。”唐心砸过去一个抱枕,“他谁也不是,吃饭!”
看唐心认真起来,唐立奇才乖乖住嘴。不过他吃了几口,就忍不住话匣子了,“姐,我今天总算是申请到冬训志愿者了。”
唐心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没说话。
唐立奇自顾自地说:“听说咱们省队和Q大射击队都会去冬训呢,到时候我就能看看他们是怎么训练射击的了。”他用手臂做出枪械的姿势,眯起一只眼睛,嘴里还发出“biu”的拟声词。
唐妈妈拍了他一个爆栗,“男孩子就知道暴力,没个正形,学射击还不越学越坏?”
唐心看着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当年,她是个性格有些内向的孩子,爸妈就决定让她学射击,加强一下她的稳劲。唐立奇呢,就没那么好运了,唐家爸妈生怕挑起他以暴制暴的劲头,说什么也不让他摸那些枪械。这不,唐立奇就被憋坏了,上了大学之后一个劲地说要练习射击。
“我不会学坏的。”唐立奇委屈极了,“妈,这次全运会射击项目的一个冠军叫沈清源,人挺好的。不信你问我姐,他们以前一个班呢。”
唐心顿时无语。她敢打一毛钱的赌,唐立奇这是变着法地给唐妈妈讲八卦。果然唐妈妈凑过来,“真的?你真的跟那个沈清源,是同学?”
“其其实,也没没那么熟。”唐心心跳加快,说话又磕磕巴巴。
这次,唐立奇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姐,你结巴了!你不是立志要当主持人的吗?结巴了还怎么做?”
“吃饭!”唐心气呼呼地将碗筷一放,眼角居然泛起了泪花。唐立奇和唐妈妈立即闭嘴,沉默地吃起饭来。
吃完饭,唐心将自己关进房间,望着天花板发呆。其实,目前为止,她的口吃症状只有在面对沈清源的时候才会发作。只要不再面对他,就不会再影响到她的主持事业。可是她估计要做很长一段时间体育记者,在这之前,沈清源如果再拿金牌呢?这次的冬训就是为了亚洲射击锦标赛和世界射击锦标赛准备的。以唐心对沈清源的判断,稳定发挥,拿到奖牌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唐心苦恼极了,手无意中伸进口袋,摸到了丁芳的名片。名片上丁芳的姓名下面有“心理咨询师”几个字。
要不要咨询她?唐心正拿着名片犹豫,没想到丁芳倒打来了电话。她忙按下绿键接听,“学姐,你好。”
丁芳倒是开门见山,“唐心,几年不见,你好像没以前自信了。今天在射击馆是怎么回事?”
“没,没怎么回事……”
“说话吞吞吐吐,还没事?”丁芳说话十分利索,“我查了下沈清源的资料,你们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早恋过吧?”
唐心脸红了,“学姐,让你见笑了。我现在碰上了点麻烦事……”
她一五一十地将口吃症状说了出来,丁芳在手机那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就当翻篇,我不打算见沈……不见他了。”唐心说。
丁芳冷静地分析起来,“唐心,你今天面对沈清源的时候,双肩抖动,说明你内心不自信。我分析,你在中学时期对沈清源的感情,更多的是崇拜,而不是爱慕,对吗?”
唐心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的是。
“不仅如此,你们还同时练习射击。他当时被人称为射击天才,你不过是刚刚练习的小菜鸟。在这种情况下,他在你心里的意义就是——图腾。他肯定你,你就会觉得自己有价值。他否定你,你也会跟着否定自己的价值。”
唐心愣住了,“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菜鸟了。”
“是的,五年后的你很努力也很优秀,但是他否定你的时间点发生在五年前。这就是问题所在。”丁芳一口气说了出来,“在你的潜意识里,沈清源当时和你决裂给你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你的图腾倒了,你无法真正自信起来。更严重的是,你们重逢之后,他居然还不认得你,更是让你自尊和颜面扫地。严重自卑的你在面对他的时候,就犯了口吃的毛病。”
唐心捂住胸口。刚才丁芳一提起沈清源,她的心又怦怦乱跳。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避开有关沈清源的所有事情?”唐心弱弱地问。
“恰恰相反。”
“不会让我在沈清源面前晃吧?”
“唐心,你会对牙刷、茶杯、被子这些物品有感觉吗?没有!因为你对它们已经习以为常。同理,当你对沈清源习以为常,你也不会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了。等你真正了解沈清源,你会发现,他并不是你的图腾。”
唐心觉得自己仿佛变身为中世纪的黑女巫,在崇拜着一种邪恶的图腾。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了,说明认同我的建议了,对吗?”丁芳很敏感。
“学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他多见面的。等到……我麻木的那一天,我就痊愈了,对吗?”唐心问。
丁芳接话,“你理解正确。对了,我周末会去中南医院的心理科坐诊,你回头也可以去那里找我。”
唐心答应了,随即想到另一个人,周祖光。她开始在脑中措辞,应该怎么向丁芳询问两人的过往。
丁芳倒是先说了出来,“周祖光是我的前夫。”
唐心差点把手机扔了,“学姐,你说话来个铺垫行不行?我一颗心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我习惯直来直去了。是这样,我在昆士兰读研的时候,和他同租一套房子。日久生情,我们就结婚了。可是婚后半年,他就和我提了离婚。”丁芳的语调里不带一丝情感,“没出轨,没初恋,没生病,没经济危机,没有生育、家庭等世俗观念的矛盾。”
唐心干笑两声,“总有原因吧?”
“就是没有原因,周祖光这个人才进入了我的案例视野。我真的很想分析出来,一个男人在不是骗婚骗炮的情况下,到底为什么离婚。”丁芳说,“唐心,拜托你帮我观察留意一下。”
唐心答应之后,丁芳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她不由得感慨,学姐风范不减当年,犀利尖锐,不拖泥带水。至于她的其他建议……要不还是当作没听到吧。“毕竟我连沈清源的手机号都不知道呢,呵呵。”唐心心生一丝侥幸。
然而,手机短信音在此时响了起来。唐心抓过来一看,果然是丁芳的短信:“唐心,千万别退缩,这是沈清源的手机号码:1360366XXXX。”唐心哀号一声,不愧是昆士兰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已经算到她开始打退堂鼓了。
她苦着脸将那个号码添加为联系人,发了一条短信:“关于单反镜头的赔偿问题,周末聊下吧——唐心。”
一分钟后,短信音再次响起。是沈清源的回复:“好,几点,在哪里见面?”
唐心咬了咬牙,回复:“中午十一点,光复路111号。今天很累,我休息了,勿回。”发完短信,她将手机往旁边一扔,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就像是一只插进沙土里的鸵鸟。
光复路111号,百育中学,是她和他的学校。
自从和沈清源约定了见面,唐心总觉得自己哪里有些奇怪。以前她喜欢化裸妆,这几天的妆色却越来越浓艳。唐心很不愿意承认,她这是女为悦己者容。
为了把周末一整天的时间空出来,唐心还推掉了一个同事聚会,只说自己周末有私人安排。
梨子好奇心最重,“唐心,你周末要去相亲?”
“我还没惨到相亲的地步。”唐心耸了耸肩膀。
徐典恰好端着咖啡杯路过,闻言立即飘来嘲讽的一句,“那是,追你唐心的公子哥大有人在,你根本不用相亲。”她还是对唐心和杜凌枫的事耿耿于怀。
旁边有不明真相的同事凑过来,“唐心,有富二代追求你啊?长得怎么样,帅吗?”
“哪有啊,徐姐就知道开玩笑。”唐心将“姐”这个字咬得很重。
徐典立即拉长了脸,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恨天高的鞋跟恨不得将地面踩出几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