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跟着容老爷被封了一品夫人,她听着宫里的内侍尖声细气的将那敕封诰命文书念完,伸出双手抖抖索索的接过那幅文书,摸着那冰凉的玉轴,开心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虽然说容老爷早就被封了长宁侯,可不知为何,她却并没有跟着被封赏,素日里旁人见了她口里都是喊“长宁侯夫人”,容夫人嘴里应着,心里却有些发虚,今日总算是将这张敕封诰命文书拿到手了。
容大奶奶也随了容大爷封了五品宜人,托盘上放着黄色织锦文书,有着四季花和瑞草的底子,看上去很是华丽。贾安柔随着大家跪在那里,心里很是欢喜,宫里来封赏容家,容三爷捞了个正六品,自己总算也能有个“安人”的封诰了。
这有了封诰和没封诰是截然不同,没有封诰的女子,即便是丈夫如何得意,说起来也只是个普通民妇,若是得了封诰,那便自然升级到贵妇一级里边了,就如那位高夫人,每次来长宁侯府,都有些自视甚高的姿势,仿佛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一般,现在皇恩浩荡,总算得了诰命夫人的敕封,走出去腰杆也能挺直些。
内侍将文书交给了容大奶奶,然后向容老爷说道:“长宁侯,起来罢,皇上的圣旨已经宣读完了。”
容老爷赶紧命人往那内侍手里塞了一个大银锭子:“辛苦公公了。”
那内侍也不推辞,笑着接了过来,口里说了些恭维话儿:“长宁侯为国效力,皇上自然看在眼里,现在满门得封,也是众望所归。”
贾安柔由丫鬟扶着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满门得封?为何大家都有封赏,独独没有了她的?容夫人正是高兴的时候,忽然沈妈妈扯了扯她的衣袖,转脸看见了贾安柔苍白的脸色,这才忽然想起好像就只有贾安柔没有被封赏,不由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去问那内侍:“公公,为何我的三媳妇没有受封?这敕封诰命的文书……没有漏罢?”
那公公听了这话很不高兴,望着容夫人道:“漏掉诰命文书?长宁侯夫人莫非认为咱家玩忽职守不成?”
容老爷瞪了容夫人一眼,抢身拦在她前边朝那内侍笑了笑:“拙荆避居乡野已久,自然不知规矩,公公万望体谅则个!”
第二百零七章大奶奶出府省亲
深冬的天气十分寒冷,园中很多树木都落尽了叶子,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唯有几棵香樟树还是青翠欲滴,亭亭如盖。
可是气候再冷,也比不上那内侍几句话更让贾安柔觉得寒冷:“受封诰的夫人,必须是明媒正娶、良家出生,似乎三少奶奶并非如此,听说只是姨娘扶正?”见容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那公公摇了摇头道:“这是皇上亲自赐的封赏,若是长宁侯夫人还有什么疑问,还请向宫里递牌子去面圣。”
这长宁侯府也真是乱,竟然将姨娘扶正了,难道就不能给三爷到外头聘个好的?内侍心中有些鄙夷,也太不知礼法了!当时也不想想这些厉害关系,现儿全家受封,单单落了一个,这不是在给自己打脸?再说了,本来这六品官儿的夫人哪有封诰命的?都叫敕命而已,这长宁侯夫人实在是该去补补礼仪常识才是,难怪就连姨娘都给扶了正,原是个不知规矩的,长宁侯怎么就娶了个这样的夫人!
容夫人得了这个回复,哪里还敢去往宫里递牌子为贾安柔讨封赏,脸上早就烧成了红红的一片,额头上边一片细密的汗珠子,被日头映着,亮晶晶的闪动。那内侍见容夫人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也不再多说,朝容老爷拱了拱手,便带着随从离开了长宁侯府。
门房将中门关上,随从们撤去香炉,封赏算是到此结束,各人手里都拿了一张敕封文书,除了三少奶奶贾安柔,她由丫鬟桃花扶着,一步步慢慢的挨着往碧芳院里走,那身影看上去格外的孤单凄凉,容夫人望着侄女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早知道这样,便该先和太后娘娘去说清楚,就当贾安柔是容家明媒正娶的,不是姨娘扶正。只不过容夫人并没有感伤太久,不多时便有容家的故人来访,她与容老爷忙着接待客人,再也没有心思去管贾安柔。
碧芳院里气氛很沉闷,贾安柔坐在暖炉旁边,抬头看着外边暗色的天空。难道从一开始自己便做错了?一切都是因着他,否则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贾安柔闭上了眼睛,心里很是难受,如果能回到以前,她知道了现在必须承受的一切,她或者不会再做傻事。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再没有回头的路。
因着爱慕着他,不顾一切想保住他的骨肉,设计了表哥,抬进容家做妾,为了让淑华能成为嫡女,她明里暗里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将那季书娘赶出容府,可是等着自己如愿以偿了,回过头来一看,除了淑华变成了嫡女这一点还能给她一些安慰,其余的一切都太让她失望。
以前容三爷那张俊脸还能让她有些动心,晚上床笫之事也能让她满足,可自从他莫名其妙就不举以后,两人的关系越发紧张,到了一起便总要为银子的事情争吵。容三爷没有问过自己便将杏花收了做通房,两人每晚上龌龊的调笑声让贾安柔听了都有些难受。
今日宫里来人封赏,人人都有诰命在身,只有她没有,一句“姨娘扶正”的话就将她踩在尘埃里,还狠狠的碾了两下。这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乐趣?贾安柔呆呆的看着那暗色的流云飞快的在天空浮动,很快的便将整个天空染成低沉的暗色,看来是要下雪了。
第二日,秋华去流朱阁找春华玩耍,刚刚走进屋子,就被春华一把拉住:“秋华,今日母亲带我去外祖母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秋华听了也有几分兴奋:“你们杨老夫人府上?我合不合适跟着去?”这位杨老夫人可帮了珍珑坊的大忙,出了不少点子,还帮着在京城找了铺面,她早就想去见见这位长辈,好好感谢她一番。
“有什么不合适的?”春华抓住她的胳膊直晃悠:“母亲都和我说了,叫我去喊你一道呢,没想着你自己倒先来了!母亲现儿正在华瑞堂理事,咱们等等,她该快要回来了。”
旁边的冬华也学着春华的样儿,抓住秋华另外一只胳膊直摇晃:“四姐姐,跟冬华一起去外祖母家罢!”
秋华的两条胳膊被春华与冬华甩得像架小秋千一般,不住的摇来晃去,她笑着扭转了身子将冬华一把抱住:“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姐妹俩可别再合伙来欺负我!”
没得半个时辰,容大奶奶便回来了,见了秋华在流朱阁,眯着眼睛直乐:“还说让春华去随云苑里喊你,没想着倒自己来了。这样也好,免得淑华见了又会置气。”
当下带了春华几姐妹出去,到了外院便见着容大爷和嘉懋正在等着,一家人乘了两辆马车便往朱雀街那边驶了过去。
朱雀街也是京城繁华之地,聚居于此的大部分是朝中正三品左右的官员,容大奶奶的兄长乃是当朝礼部左侍郎,所以也在这条街上得了个宅子。见容大奶奶带着夫君子女回来省亲,门房赶紧打发人进去通传,容大奶奶领了春华几个跨进园子里边,脚下不停的跟着管事妈妈往里边走了去。
走过长长的走廊便是一个垂花门,秋华知道里边便是内院了,管事妈妈引着往里边走了一段路,便能望见一道粉色院墙,墙头伸出几枝粗粗的树干,上边树叶繁茂,青青翠翠,见了让人眼前一亮,只觉得这晦涩的冬日也明亮了起来。
走进主院大堂,秋华见主座上坐着一位老夫人,头发花白,带着一个滴水翡翠押心的抹额,神态雍容,穿着一件暗金色卐字纹缂丝衣裳,手上戴了一个黑色狐狸毛手笼,坐在那里腰杆儿挺得笔直。
见容大奶奶带着家人走进来,杨老夫人身子微微前倾:“曼娘回来了。”
容大奶奶走上前去行过礼以后便红了眼圈子:“母亲,许久不见了,曼娘甚是挂念。”
杨老夫人伸手将容大奶奶拉到了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的点着头:“可不是呢,自从跟着你兄长来了京城,就只有前年才回了趟广陵,现儿算起来也有不少日子没见着了。”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容大爷,杨老夫人很不客气的直接问道:“钟琮,你难道对曼娘不好?她怎么会瘦了些?”
容大爷陪着笑道:“钟琮哪里敢欺负曼娘!她现儿在家里主理中馈,每日里劳心劳力,自然会瘦了些。”
杨老夫人再仔细看了看容大奶奶,见她眉目间神色舒畅,这才放下心来,招呼了外孙和外孙女们过来见面。等及望到秋华,杨老夫人眼前一亮,指着秋华道:“这便是那位容四小姐罢?”
秋华走上前来给杨老夫人行了一礼:“秋华祝愿杨老夫人万事顺意,阖府安康。”
“哟,这小嘴儿乖巧的!”杨老夫人细细的打量了下秋华,抬起头来对容大奶奶笑道:“这位容四小姐可将我的外孙女儿比下去了,论容貌论气质,都是出挑的!”
秋华笑着答道:“秋华有自知之明,素日里也常揽镜自照,只觉陋颜不堪,比不上大姐姐和五妹妹,杨老夫人说的这安慰话儿我就姑且听着高兴一下,只是不会相信的!”
听着秋华的答复,杨老夫人笑得更是开心,一只手拉住春华,一只手拉住秋华,朝两姐妹脸上看了个不停,然后连连点头:“都是妙人儿!我也说不出谁更胜几分,看得眼睛发花,全是出挑的!”
秋华听着杨老夫人这热络的话语,心里便暖烘烘的一片,那陌生的感觉顷刻间不翼而飞。相认过后,众人围着杨老夫人坐下,说了些江陵城里的趣事和来京城的见闻,杨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不住的插上几句话儿。当容大爷说到金玉坊的时候,杨老夫人忽然问道:“秋华,你那珍珑坊什么时候开业?”
秋华正想请教杨老夫人一些事情,听到她开口问这个,于是赶紧跟了上去:“现儿还在犹豫,不知道是年前还是年后开业。”
“犹豫什么?莫非是没有请到掌柜的与伙计?”杨老夫人目光犀利的望向了秋华:“这商场如战场,是不能耽搁一丝半刻的。再虽说现儿离年关只有一个月不到,可这段时间却恰恰是最好卖东西的时候,不说日进斗金,也该是日进斗银了。”
“正是没有请到合适的掌柜。”秋华叹了一口气,自己信任的人手有限,京城又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要请一个信得过的人还真是为难。伙计好办,万一没有,便打发了丫鬟出去暂时搭个帮手便是,但这掌柜的却不能马虎,既要能精打细算,又要忠厚老实,她想来想去暂时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秋华,凡做事前须得深思熟虑。”杨老夫人见秋华一脸为难的神色,也知道这是个难题,对于一个年方十二的小姑娘来说,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只是还得有人在旁边提点雕琢。“若是一间铺面什么都弄好了,却因着没有人手去经营,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房租?做生意须得将最大损耗降到最低,你才能赚最多的银两,知道否?”
秋华听了直点头:“杨老夫人教导的是。”
“孺子可教也!”杨老夫人哈哈一笑,伸手指着容大爷道:“钟琮,你怎么便还没告诉秋华已经帮她找好了掌柜伙计?”
容大爷朝着杨老夫人微微笑了笑:“还不是岳母大人吩咐让我不要告诉她,怎么现儿又将这责任推到小婿身上来了。”
杨老夫人收了笑容,正色对秋华道:“我之所以不让你大伯父告诉你已经请好掌柜的事,便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想到这一招,其实在珍珑坊装修铺面的时候,你就该要留心着掌柜的人选了,这人该是你信得过的,还要有一定做买卖经验,所以你在江陵城里的时候就该培养几个出来。现儿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先用了你大伯父给你找的掌柜罢。”
秋华听了连连点头,她确实没有想得这么远,那时候开珍珑坊,只是母亲想给自己攒些嫁妆,现儿珍珑坊生意越做越大,所需人手也越来越多,她是该好好考虑如何培养自己的心腹,免得到时候处于被动的局面。
不一会,容大奶奶的兄长从府衙回来,见妹子今日回来省亲,也很是高兴,兄妹见面叙了不少话儿,杨老夫人吩咐杨大爷陪着容大爷和嘉懋说话,自己带着容大奶奶一干人等进了园子:“后园梅花开得正盛,咱们去梅林里转转。”


☆、第122章 急功利淑华中计

  杨府的梅林不大,但看上去却特别美,除了一般的红梅和绿萼,墙角还有几树梅花就连枝干都是暗红色的,上边结满了淡粉色的花蕾,就如万树垂珠一般。
“这本梅花叫骨里红,是极其难得的珍品。”杨老夫人指着那几株梅树,眉开眼笑:“培植这几株骨里红,可花了我不少时间。”
“骨里红?”秋华有些讶然,没想到梅花还有这种名字。
“你瞧瞧这花枝,连骨子里都是红的。”杨老夫人伸手攀下一条梅枝让秋华和春华细看:“现儿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只是结了一树花苞儿,过年的时候你们再来看,这才真真叫美。”杨老夫人手一松,梅花枝子弹了上去,震了几下,上边的梅花花苞便簌簌的落了几个下来。她转脸见着春华秋华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朝她们笑了笑:“怎么了?很奇怪我会这些不成?人年纪大了也只能弄弄这些东西了。”
“外祖母,你可以教教我祖母种花,这样她便不会成天愁眉苦脸的找事情做了。”冬华站在树下看着一树的花蕾,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若是祖母也能培植出这样美的梅花来,咱们府里便更好看了。”
杨老夫人抱起冬华在脸上贴了贴:“每人兴趣爱好不同,你可不能勉强你祖母和我一样。我只是闲不住,总得找些事情来做做才行。”指着旁边那几株绿萼,杨老夫人得意道:“我将这梅花改了个名儿,绿萼太俗了,取名叫一斛珠。”
“莫非是来自唐明皇与江采苹旧事?”秋华心里直赞杨老太太真是有雅兴,竟然能想出这种名字来。
“可不就是那个!好你个聪明丫头!”杨老夫人笑着朝秋华点点头:“我听说了你家里的那些事情,也觉得甚是惋惜,你母亲若是刚强些,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见秋华眉头微微蹙起,杨老夫人察觉到自己失言,赶紧补了一句:“只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她现在算是过上舒心日子了。”
秋华点了点头应答道:“杨老夫人有心了,秋华代家母谢过老夫人。”
“秋华,这事咱们是关起门来说,所以也不必不高兴。”杨老夫人将冬华放了下来,眼睛盯住了她:“你可想到了如何对付你那个继母?难道还任凭她如此猖狂?也许你那个姐姐并非容家血脉,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鹊巢鸠占的在容家过着大小姐般的生活,带着十里红妆出嫁不成?”
秋华吃惊的抬起头来,见杨老夫人正双目炯炯的看着自己,有些感动,吸了吸鼻子道:“秋华正在寻访那个瑞喜班,希望能早些将那戏子找出来与她对质。我手里头有个证人,是碧芳院以前的丫鬟,曾亲耳听到这桩秘密,只要找到那戏子,有人做证,自然便跑不了。”
“可若是那戏子不承认,你那继母矢口否认,你还能屈打成招?”杨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秋华,还得想仔细些!血脉乃是大事,不可儿戏,否则你那继母叫嚣你在诬陷她的清白,到时候你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秋华得了杨老夫人的提点,心领神会,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多谢杨老夫人指点,秋华定会认真筹划将这事情好好谋算,不会轻而易举出手。”
从杨府回来,秋华便在流朱阁与容大奶奶和春华商量了一个晚上,最后定下时间,珍珑坊三日后开业。容大奶奶第二日带着秋华去了珍珑坊,站在门口看着那黑底金字的牌匾,秋华心中感慨,她终于将珍珑坊开到京城来了。
走到铺子里边,请来的三个伙计真在摆放绣品,掌柜的正拿着册子一样样在清点货物,见容大奶奶带着秋华进来,掌柜的赶紧迎上前来:“这位夫人,小店今日还未正式营业,还请后日赏光来挑些合意的回去罢!”
容大奶奶朝那掌柜看了一眼:“张掌柜,我不是来买绣品的。”
张掌柜一惊,朝容大奶奶拱手行礼道:“这位夫人如何得知敝人姓名?既然不买绣品,为何又进了珍珑坊?”
容大奶奶伸手指了指秋华道:“我是陪着你们东家来看看店面布置得怎样了。”
张掌柜看了看秋华,实在不敢相信,摸了摸脑袋道:“这位夫人,你在说笑罢?这位小姐瞧着也才十二三岁年纪,怎么会是我东家?”
“张掌柜,你每月二十两银子可是我发,你不喊我做东家,那该喊谁做东家?”秋华见张掌柜那副不相信的模样,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契书来:“这是我租这房子的契书,张掌柜看看便知。”
张掌柜接过那契书过来一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看起来这位小姐真是自己的东家了。他将契书递回给秋华,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知东家光顾,还请恕罪。”
“你本不识得我,何罪之有?”秋华将契书收好,朝张掌柜点了点头:“我请你做掌柜,不需你来奉承讨好我,只需你为我好好经营这铺子,若是做得好,年终我还有花红酬谢。”转眼望了望那两个伙计,见他们正搬着一架大屏风放在铺子一角,秋华走过去看了看,指点道:“放中间来些,这样看着便仿佛有两间屋子,而且这边亮堂,屏风也能看得更清楚些。”
两个伙计惊讶的看了秋华一眼,顺着她的指点搬过来了些,看着果然顺眼了不少,于是也非常佩服:“东家果然好眼力!”
“我明日会让人送一件嫁衣过来,你们务必要好好保管,切勿有半点损坏,而且也不能出售,只是挂在墙上供人欣赏。若是有人要一定买,便回他说这是别人定制的,还请他付些定金,珍珑坊五月之内能替他制出相同的嫁衣来。”秋华看着粉得白皙的墙面,指着那里道:“在这面墙上安个衣架,嫁衣挂在这上边,进来一眼便能看到。”
见秋华说得头头是道,安排起来有条不紊,张掌柜这才将那轻慢的心思放了下来,开始毕恭毕敬的听着秋华说这铺子的经营:“我这珍珑坊在大周已经开了四家了,这是第五家分号,也是最重要的一家,希望张掌柜与几位伙计大哥能尽全力帮助我,将珍珑坊办得有声有色。”
竟然是开第五家分号?张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能开这么多家铺子,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却还是在给别人干活,这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能在这个地段开铺面,自然是有些本事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所以你们只管放心给我做事,只要不是咱们珍珑坊理亏,出了什么问题只管送信与我便是。”
秋华说完话以后,见着张掌柜和几个伙计都张大嘴巴听着她在说话,微微笑了笑:“今日是我第一次与众人见面,许是我说话说多了些,让各位惊着了。”
张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秋华弯了弯身子:“东家,你家住在哪里,我们要是有什么事儿往哪里送信去?”他见秋华气度从容,穿着精致,看起来便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绝不是那小户女子,心里也对秋华的话相信了几分,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总得要知道东家住哪里才行。
秋华回头望了望容大奶奶,见她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让自己暂时不要说出身份来,于是转了转眼珠子道:“我每日会派一个丫鬟来珍珑坊帮忙,出了什么事儿自然会回来告诉我,你便放心好了。”
张掌柜听了欢喜:“若是这样便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做起事情来心里也有底气了。”虽说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可这人际关系也是错综复杂,搞不好便会得罪了人去,既然东家有底气能说这样的话,那他也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回府的路上,秋华扳住容大奶奶的肩膀问道:“大伯娘,你为何不要我说出咱们长宁侯府来?”
容大奶奶捉住秋华的手道:“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开铺子做买卖,可却没有几个将自己的名号报出来的,还不是想要隐秘些?府里头你那位祖母对你在江陵开珍珑坊已经是满心不舒服,若是她知道你竟然还在京城也开了珍珑坊,少不得要打主意,不管她能不能在这里刮到油脂油膏来,只要想着要花时间精力去对付她,心里便有些烦。还有碧芳院那个,未免她就不会有别的想法?到时候没脸没皮的闹了出去,外边的人或者还会站在你父亲那边,说你这闺女不孝顺呢。”
秋华听了这话也觉得在理,望着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大伯娘,究竟我还不是那么老道,想不了那么远去。”
“你才这么大年纪,自然会想不到,多长几年便好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算满了,给自己留个余地便好。”容大奶奶将软垫拉了过来,舒舒服服的靠了上去:“我母亲昨日说要给你弄本册子,特地介绍铺子里卖的东西,这样分明别类,简单明了,看起来也舒服,过两日就能送到府里来了。”
“杨老夫人有不少奇思妙想。”秋华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她给珍珑坊画过不少衣裳样子,按着那样子做出来以后件件精致,都卖得很好,她才真真是奇女子呢!”
听着秋华赞自己的母亲,容大奶奶也很是得意:“可不是吗,我自小便觉我母亲与常人迥异,她的言行举止里都透着一股独立特行,可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实在是舒服。我父亲乃是广陵杨家长子,杨家不似容家,并不反对家中子弟纳妾,我的叔伯们都有姨娘,但唯独只有我父亲没有纳姨娘,旁人都说我母亲厉害,可我听我父亲自己说是他敬重我母亲,这一辈子有她便足够了。”
秋华听了容大奶奶的话,不由得想起了那站在树下的杨老夫人来,树枝上累累花苞,她精神矍铄神采飞扬的站在那里,风乍起,拂起满树梅花香,冷香浮动,点染了她暗金色的衣袍。
第二百零九章珍珑坊万事俱备
回到随云苑,秋华便将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排了个顺序,飞烟飞花和飞雨三人轮流去珍珑坊帮忙,遇着什么紧急情况,也好回来报信。几个人听说能出府,每个月四小姐还能补一两银子的份例,都很是高兴,围在秋华身边问个不歇:“我们去珍珑坊要做什么事?”
秋华见几个丫鬟对这件事上心,也很是高兴,简单的和她们说了下该做的事情:“你们可以帮着伙计向进来的主顾们介绍铺子里的东西,带着他们去看绣品,还可以帮着掌柜的去端茶倒水。”
飞烟睁着眼睛听着秋华的话,不住的点着头,扑闪了下长长的睫毛,她扬起头来问秋华:“四小姐,我们要不要将每日里卖掉的东西写下来带回府里来?万一那掌柜的不实诚,咱们也能有个对证。”
秋华望着飞烟那张小脸蛋,心里赞叹这丫鬟真是聪明伶俐,从牙行买她们回来时秋华便教了她们识字,那些丫鬟里边只有飞烟最机灵,一教就会,其余几个还得飞烟反反复复的去教才能学会。飞烟这两年都是管着看门的事,从来没有哪次延迟过,应对来人说话也很是得体,秋华在旁边观察了许久,已经打定主意要重用她,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这个倒不必要。”秋华笑着望了飞烟一眼:“珍珑坊的东西进库都有个数的,进了多少,卖了多少,一个月盘次底便一目了然。当然你能暗地里帮我记下来也可以,这样我便能知道张掌柜是不是个实诚人,只是你别让张掌柜发现了,免得他会心里边不痛快。”
飞烟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姑娘说得对,不是说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这是小肚鸡肠了。”
秋华嘉许的拍了拍飞烟的肩膀道:“你这么想原本也没错,做生意自然该细心一些,只是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多了,反而不好。”
交代了丫鬟们这事以后,秋华总算是放下心来,在随云苑里歇息了一日,等着第二日容大奶奶带她出去看珍珑坊开业。
这日早上起来,就见天色敞亮,一轮红日高高的挂在了天上,绿柳指着那瓦蓝的天空对秋华道:“姑娘,你看这天色多好,咱们珍珑坊肯定会兴旺发达生意兴隆的!”
秋华望了望天空,也觉得眼前明亮,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
阮妈妈站在秋华身边嘴巴也笑得合不拢:“这珍珑坊一家一家的开了下去,姑娘的银子都没处放了!”
“姑娘的银子没处放,自然会放些到我们手里来!”绿柳笑嘻嘻的挽住阮妈妈的手道:“现儿大牛哥可不阔起来了?姑娘每年给他和飞红姐姐的银子可不少!”
秋华转过身来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绿柳,正色道:“绿柳,飞红与我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我们情同姐妹,大牛与阮妈妈和我的关系也自然不同,这就是为何我给张掌柜每月二十两银子,但给飞红与大牛的远远不止这个数的原因。”她真诚的望向阮妈妈,朝她点了点头:“妈妈委实辛苦了,就连飞红生孩子,妈妈都只去杭州住了一个月便赶着回来了,若是妈妈没有回,宝相寺那事也不会如此顺利,这份情意秋华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阮妈妈见秋华说得郑重,慌忙摇手道:“姑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的分内事儿。”
“虽说是分内事,可妈妈的情意我却始终记得。”秋华望向阮妈妈,眼里有隐约的泪光,往事一幕幕的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是阮妈妈替她将父亲制服,在杭州也是阮妈妈出手救了高祥,并惩罚了那贾家恶少,宝相寺里是阮妈妈让淑华自讨苦吃,阮妈妈虽说从身份来说只是她的贴身妈妈,可对她的意义来说却不仅仅如此。
“你们主仆几个,一大早的在这里说什么呢,吵得人都睡不好觉!”一句抱怨从身后响起,秋华回头一看,就见淑华穿了一件小棉袄站在那里,小荷正拿着一件披风往她身上套:“姑娘,好歹得多穿点出来罢,仔细伤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