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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省得,祖父,秋华对祖母并无怨念,她方才对我说那些话,也只是她心情不好而已。”秋华抬起头来朝容老爷淡淡一笑,看着风轻云淡,可容老爷却觉得在秋华的笑容里隐藏着些许无奈。
“秋华,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能这么想很好。祖父以前对你关照不够,以后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来找祖父。”容老爷慈爱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快些进去歇息罢,外边雨疏风骤,虽说是盛春,可依旧还有些寒意。”
朝秋华摆了摆手,容老爷转身往外边走了去,他的贴身长随赶紧跟了上去,撑着油纸伞,斜斜细雨将两人的身子化成模糊的一片,留下了两个淡淡的影子,和那阴暗的天色融成了一处,再也分不清楚。
嘉悦被抬出去,按着规矩来,六岁以后夭折的孩子可以葬到祖坟,所以嘉悦比嘉琪幸运,葬在祖坟里边,只是埋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贾安柔似乎伤心了好几日,这园子里已经没有瞧见她的身影,容家园子里的下人们都说三少奶奶经过这件事萎顿了许多。
过了四月半,这春日的雨丝风片才慢慢停歇,日头从云层后边露出脸来,花蕊芯子落了一地,有着殷殷的扑鼻芬芳。秋华刚刚从族学里回来,在马车上边下来,就见一个人影闪过,拦住了她的去路:“四小姐,借一步说话。”
阮妈妈一手抓住那人的手就往旁边一带,那人便疼得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阮妈妈,我没有恶意,是想向四小姐通风报信的。”
“灵芝?”听着这声音有几分耳熟,秋华定睛一看果然是她,赶紧吩咐阮妈妈松手。灵芝觉得捏着自己手腕的那股子力气忽然不见了,全身舒服了下来,捏着手腕揉了揉,便见上边有着几个红红的指印,她愁眉苦脸的望向阮妈妈道:“妈妈力气也忒大了些!”
阮妈妈盯住灵芝道:“你想说什么便快说,休得在这里装神弄鬼!”
灵芝向秋华弯了弯腰道:“四小姐,这可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来告诉你。”她四周看了看,见没有旁人,这才低声说道:“三少奶奶好像收买了些外边的无赖准备要对付你!”
旁边绿柳有些不相信:“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日林妈妈找我们家小四来说话,我觉得林妈妈来定然没什么好事,和那三少奶奶脱不了干系,就偷偷躲起来听了几耳朵,当时没听得真切,就听着让小四去给三少奶奶找几个无赖来帮忙,还听着说了宝相寺,后山这些。”灵芝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急切:“四小姐,你可要当心,我估摸着三少奶奶该是来对付你的。”
秋华点了点头:“灵芝,你真是有心了。”
灵芝咧嘴笑道:“我受了四小姐的恩惠,总该报答不是?”来给秋华通风报信是一箭三雕,既可以还了秋华的恩情,又能借着四小姐的手将三少奶奶扳倒 ,还能将易小四推出去,自己也好抓住这个岔子与他和离。
阮妈妈望了望灵芝,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易小四是你男人,这么出卖他,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他对我实在太坏,我准备与他和离,却找不到什么借口。”灵芝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有些阴郁:“婆婆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银子,公公看我的神情不对,易小四若是不痛快便有些打人,我先前是借了配人跳出碧芳院,现儿要自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秋华听了连连点头,原先以为灵芝是个不太聪明的,可听了她这番话却发现其实她真是聪明,知道借助外力来帮自己达成目的。望着灵芝笑了笑,秋华和颜悦色道:“灵芝,我真心谢谢你还承我的情,可我希望你这两日能从易小四嘴里套出话来,越是清楚越好。”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身上佩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约莫二两多重的银锞子塞到灵芝手里:“若是要买什么,你先拿着这银子去花销。”
灵芝喜滋滋的拿着银子看了看,连声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易小四喝醉酒了喜欢不停的说话,我曾套过他几次话,听他说想娶的人其实是飞红……”说到此处,灵芝瞥了一眼秋华,恍然大悟一般:“飞红……不是四小姐原来那个贴身丫鬟吗?”
“是。”秋华见灵芝那尴尬的模样笑了笑:“他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灵芝见秋华似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有一次他喝醉了,拉着我说了一个晚上的闲话,从他小时候做过的坏事一直说到结婚之前,我听着都厌烦了,他还偏偏不让人睡,扯着说个不停。”
“这样甚好,那你给他准备些好酒,慢慢套出他的话来罢。”秋华笑了笑:“有什么事儿我不在,你可以给随云苑的丫鬟留话,我自会派人去找你。”
灵芝弯了弯膝盖,匆匆的走开了去,身上穿的浅绿色春裳不住的在飘来荡去,绿柳见着她的背影,有些羡艳:“灵芝日子过得好,这身上的衣裳都是簇新的!”
秋华也不说话,跨进了园子,阮妈妈在后边赶着走,一边对绿柳嘀咕:“跟着姑娘好好干活,断断乎不会少了你的吃穿!”
到了随云苑,绿柳刚刚举起手来准备敲门,就见那边走来一个婆子,见着秋华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四小姐,夫人传你去主院呢。”
秋华愣了愣,祖母怎么想着要找她?这可真是奇怪了。
“什么事儿,金妈妈你知道否?”绿柳笑得甜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看得金妈妈心里舒坦,全身都有劲儿,仿佛自己真成了容夫人的心腹一般:“听说是要带小姐们去宝相寺上香!四小姐,你日日拘在这园子里,也闷得慌了罢?现儿总算可以跟着出去转转,也看看外头的热闹!”
秋华微微一笑,马上想着了灵芝方才来报信的事儿,去宝相寺上香?这是祖母的主意呢还是那位三少奶奶的主意?可是她明白,无论是谁的主意,宝相寺上香绝不是金妈妈口里说的出去游玩那么简单。
走到主院大堂,屋子里边坐着几个人,春华见秋华走进来,对她嘻嘻一笑,朝自己身边的空位儿点了点,秋华先向容夫人请过安,然后坐到了春华旁边,抬头望了望坐在对面的贾安柔和淑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三少奶奶这好人做得太久,做得也很到位,若是不谙世事的,总怕会被她骗了去。可自己却一直心有戒备,无论她怎么示好,都只是面子上给她一个笑脸。碧芳院一直在打听着自己的行动,恐怕这三少奶奶忍了这么久,终于要下手了罢?
“秋华和春华坐在那边,我这样看着,就如这春日里边的两朵花儿一般,娇嫩得很。”贾安柔望了一眼秋华,朝她微微一笑。
容夫人也打量了春华和秋华一眼,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来:“可不是呢!”转过脸望了望淑华道:“但还是淑华长得更好,看了就让人爱得慌!”
淑华听了容夫人夸赞她,不由得意,朝秋华和春华瞪了下眼睛,将一张脸高高的扬了起来,鼻孔都快朝向了屋顶那边。秋华健壮忍着笑回答:“祖母说得没错,淑华可是聪慧美貌,这江陵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贾安柔笑着说:“秋华这张嘴,说出的话听了真让人心里舒服!”
安柔竟然还这样巴结着她,也不知道究竟这秋华哪一点好,容夫人鼓着嘴巴看着贾安柔一脸笑容,心中愤愤不已,容家有了这个扫把星,运道都被她败掉了不少,嘉琪嘉悦一个个的被她克死不上算,还要继续在这里为非作歹。自己的侄女本该要好好教训着她,可现儿却还要这样巴结她,看得容夫人心中郁闷,总得想个法子赶紧将这扫把星弄到别家去才是。
“我们容家的小姐,有谁不好?”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看了一眼大堂里坐着的几姐妹:“各花入各眼!只是淑华乖巧,更得婆婆喜欢些罢了!”
大堂里边融融泄泄,一派和乐欢喜的气氛。
☆、第114章 宝相寺阴谋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祝福各位菇凉元宵节、情人节快乐,今日本来打算加更给大家送祝福,可是佳节难逢,只能出去啊,请原谅偶!
盛春的起凤山一片葱翠,绿意深深,深山繁花深处露出一角黄色的琉璃瓦,飞檐的形状各式各样,有的相连勾在一处,而有的却又斗角相望,檐下吊着黄铜的铃铛,不住随风响动,洒下细碎的叮咛之音,给庄严的宝相寺又增添了些轻灵。
宝相寺乃是江陵最大的一家寺院,香火鼎盛,就连容太后回江陵都来过这里,听宝相寺方丈说禅。寺庙建在起凤山的半山腰,一条宽阔的大道从山脚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宝相寺山门。跨入山门是一块极阔大的前坪,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里边正袅袅的冒出烟来,善男信女们正在往香炉里扔烧着的纸钱香烛,还有不少人跪拜在香炉前边,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神色虔诚。
秋华头上戴着帷帽,长长的纱从帷帽上垂下遮住了脸,那纱绢虽看上去有些透明,但旁人还是不能轻易看得见她的脸。她的前边是容老爷和容夫人,身旁走着淑华和玉华,两人也都带了帷帽,由丫鬟婆子们搀扶着往前走,最外层是十多个小厮和长随,皆是容府精心挑选来出来,用以保护主子安全的。
碧芳院里的三少奶奶因着痛失爱子,晚上夜夜被噩梦缠身,夜不能寐,因此和容夫人提出到宝相寺上香,请宝相寺的高僧为嘉悦念七日《往生咒》。容夫人见着侄女容颜憔悴,心里也是怜惜得很,又想着了早几年故去的嘉琪,更是伤心不已。贾安柔擦去眼泪,柔声说道:“婆婆,现儿咱们容府可是处处锦绣,不久又要搬去京城了,这一切都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恩赐,咱们也该顺便让宝相寺的僧人顺便办场法会,为皇上和娘娘祈福。”
容夫人听了贾安柔的话心里甚是相得,于是派了沈妈妈去宝相寺联系,宝相寺的方丈知慈听了很是高兴,亲笔回信给容夫人,答应会将一切替容府安排妥当。容夫人接到回信很是高兴,着手安排起去宝相寺的事情来。
容大奶奶因着要在府中主持中馈,春华乃是待嫁女子,自然都不能去,容二爷一家正在杭州,千里迢迢的也不便赶回来。容夫人算了又算,决定只带上老三一家人便罢。
“安柔,这次去宝相寺,你带着淑华玉华和嘉文,也好让那方丈大人为她们加持一下。”容夫人脸上全是笑:“听说知慈方丈加持过的孩子都能一世平安。”
贾安柔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这时容夫人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恶狠狠的咬着牙道:“随云苑那个秋华,就别带去了,不能好事都让她占全了!”
“婆婆,既然带三房去,不带上她,大家都会有些想法,尤其是公公,他现在对秋华看得要紧,胜过了其它的孙女儿,此次他也会跟着去宝相寺上香,若婆婆这般安排,恐怕公公会不欢喜,不如便将她带上罢。”怎么能不带上她?好不容易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是想要将这丫头带出容府?要想对她下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随云苑防备周到,她用了不少法子都没有奏效,看来只能在府外进行了。
听着贾安柔提到容老爷,容夫人也沉默了下来,想了好半日,方才闷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她去罢,真真是可恨!”一边说着一边揉了两下胸口,对贾安柔道:“你也别太软糯了,竟让她欺在头上!”
贾安柔低声道:“婆婆,安柔知道了。”心中却是咬牙切齿,姨母真是糊涂,竟以为自己当真对那容秋华好不成?若不是别有用意,自己又怎么会替她求情!
就这样,宝相寺进香的册子里多了秋华一个名字,当主院里容夫人和颜悦色的说起这事儿时,秋华淡淡一笑,这不是落应了灵芝偷偷来通传她的话?灵芝那日回去以后将易小四灌醉,不住的套着话儿,才明白了原来贾安柔让易小四买通了几个无赖,准备在宝相寺的后山将她劫持了去卖到青楼里边。
即便是容家找到了她,势必也不会再承认她是容四小姐,甚至会在族谱上将她的名字勾去,只是在后边添注一笔:暴病亡。卖进了青楼,还想回容家做小姐?恐怕是痴人说梦!秋华的手握得紧紧,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这样下作的手段,亏那贾安柔想得出来!
“姑娘,你赶紧去告诉老爷。”绿柳听了灵芝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三少奶奶真是狠毒,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对付姑娘!”
秋华望了绿柳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去告诉老爷什么?说三少奶奶要谋害我?证据呢?就说是灵芝听易小四说的?”
灵芝在旁边听了吓得一哆嗦,摆了摆手道:“姑娘,你别把我推出去,我不想被老爷喊去问话!”
阮妈妈点了点头道:“姑娘这话儿不假,绿柳,你还得好生学着些,凡事都要考虑周全,不能凭一时冲动。你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若是你做事鲁莽,少不得会让姑娘受累。”
绿柳听了阮妈妈的话,惭愧得满脸通红,绞着手指低下了头:“姑娘,真真对不住,是绿柳太心急了。”
秋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镇定,安慰绿柳道:“你也是太为我着急了,别慌神,一切都好好的呢。”笑着望了望阮妈妈,秋华问道:“阮妈妈,对付那几个无赖,你有没有把握?”
阮妈妈很自信的点了点头:“姑娘,你放心,若对手是几个江湖好手,那我不敢说这个大话,可既然灵芝说易小四请的都是无赖泼皮之类,莫说是几个,便是十几个,妈妈可是手到擒来,想要让他们往东他们便不敢往西!”
窗外的梨树上满是白色的花朵,不住的有花朵落在窗户上,发出“扑扑”的撞击之声,就如有人在轻叩窗棂一般。轻轻拍了拍桌子,秋华的眼神里尽是坚强,环视了屋子里边几个人一眼,缓缓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以身涉险来揭穿她的面目!”
阮妈妈听了这话,只觉自己心里也豪气如云,伸出大拇指赞道:“姑娘,好胆识!有妈妈在,你便放心,势必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妈妈,我自然信得过你。”秋华微微蹙眉:“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对自己最有利。”
“还有什么旁的法子?”阮妈妈惊讶的问道:“我去将那几个无赖泼皮捉住送到老爷那里便是了。”
“可如果我并没有出事,还是好好的在那里,你将那些无赖泼皮捉了去又如何能让祖父信服?”秋华脑子里边飞速的转动着,想着容大奶奶素日里头教自己的法子,报复一个人,不一定要让她死,将她喜欢的东西毁掉可能比让她死更难受——没凭没据想扳倒三少奶奶不容易,自己也不想名声受损,那不如来个嫁祸于人?至于三少奶奶,还不到收拾她的时候,瑞喜班还没有联系上,淑华的爹没有找着,没到要弄垮她的地步。
“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先保护好自己的周全,再想着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从中获益。”秋华心里想着,站了起来吩咐绿柳道:“帮我收拾东西罢,听祖母说似乎要在宝相寺住几日呢。”
跨入宝相寺的山门,早有小和尚去通传知慈方丈,说长宁侯带着府中女眷来进香了,知客僧引着众人从右边通道过去,那通道是宝相寺早就安排好,今日早上便已经封了路,专等长宁侯府来进香的,当秋华踏上那条道时,听着旁边皆在议论纷纷:“那是哪府女眷?好大气派,竟然能让宝相寺将右边通道封了路!”
虽然佛家教义里有“众生平等”之说,可到了俗世,终是不能平等,就连来进香的人也被分成三六九等,待遇不同。秋华由绿柳扶着慢慢往前走,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平等?一切事情都得靠自己努力才能变得更好,今后无论如何该做那强者,千万不能像母亲一般,被父亲踩在脚下而不能反抗。
知客僧引着长宁侯府一干人等走到后边居士寮房,将众人一一安排好住宿,这才带了容家几位主子去见知慈方丈。秋华见那方丈约莫六十余岁,穿了一套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檀木佛珠,看上去慈眉善目,倒也不是什么势力之人,可是一想着那被封的右边通道,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疙瘩。
“长宁侯能来小寺,真让小寺蓬荜生辉。”果然,知慈方丈一开口,说话便很是圆滑,看起来他这个方丈也不是白当的,待人接物早就是一把好手。他絮絮叨叨的将容老爷容夫人都赞了一遍,正准备赞小一辈时,一个小和尚走了进来,恭顺行礼道:“方丈,高大人那边请您过去看看。”
听说“高大人”三个字,秋华心中“噗噗”一跳,马上便想起高祥来,可又立刻否认了,自己嘲弄自己,高祥还在应天呢,怎么便想到他身上去了,江陵姓高的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听着一个高字便疑心是他家。
知慈方丈站了起来朝容老爷稽首道:“有一位高大人的母亲新近亡故,他托宝相寺给老母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最近他携子从京城回来给老母亲修坟,今日特地来宝相寺捐香油钱。长宁侯请稍候,老衲先过那边去看看。”
秋华心里不禁为这位知慈方丈暗暗叫好,这般解释了一番,不就是启发祖父要多捐香油钱不是?要不是何苦将那高大人的孝心如此夸张?念七七四十九天往生咒,也不知道宝相寺要搂多少银子进去。
“这位高大人祖籍江陵?”容老爷一时兴起,问了一声。
“正是,他现在官居正三品,也算是高官了,可惜老母亡故,只能回家丁忧守制,总怕这两年便不能升迁了。”知慈方丈一边说着,一边惋惜摇头:“古来忠孝两难全。”
“正三品的官?”容老爷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来:“这位高大人是不是名叫高良?”
“正是。”
第一百八十五章中庭故人喜相逢
秋华又一次见着了高祥,在宝相寺的中庭。
时隔一年多,她发现高祥长高了不少,站在他兄长高安的身边,一点也不会比他矮,只是瘦削些,白白净净的脸和高安那酱紫色的脸膛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站在那里面带哀戚之色,见着秋华姐妹进来,眼睛亮了下,朝秋华这边微微一笑,秋华见着他唇边那淡淡的笑,忽然觉得很是温暖。
旁边的淑华见着高祥在对着他们这边笑,不由得心花怒放,她飞快的朝高祥瞟了一眼,眼波脉脉,就如那一泓春水般绵延不绝,嘴唇也微微翘了起来,笑出两个小小梨涡来。高祥见淑华笑得格外甜蜜,心中一怔,脸上发窘,赶紧转过脸去,却和旁边兄长的眼睛碰到了一处。
“那边是谁家女眷?”高安低声问高祥,那个笑得格外甜美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偏偏他却忘记她究竟是谁了。
高祥望了望在和父亲攀谈的容老爷,低声答道:“那与父亲说话的是长宁侯。”
容夫人坐在一旁和高夫人聊得正开心,高夫人以前虽有些看不上容家,可自从容家被封了侯,皇上登基以后,高夫人便愈发觉得夫君看事情的眼光很准,心里也颇有几分想要和容家结亲的念头,今日在宝相寺相遇,觉着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这才尽力和容夫人说起话来。两人说得甚是热络,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定会觉得她们是多年不见的密友。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站在一旁的三个容家小姐,那个小的还只有几岁,可两个大的看上去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正适合结亲。只是这寺庙里边不是个谈婚论嫁的好场所,所以高夫人也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些情况。
“听闻贵府长孙女许了镇国将军府的长孙,这可真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高夫人笑得甜蜜蜜,一味的恭维着:“那年我们来容家,见着容大小姐,长得着实美貌,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一脸福相!”
容夫人听人奉承,心里头高兴,指着那边的淑华道:“我那大孙女虽说美貌,可也只占了个长字,若论才情长相,却是我这三孙女最胜。”
高夫人沿着容夫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两位容家小姐并肩而立,个子差不多,两人皆穿着浅白色的裙裳,只是一个瘦些,一个却纤浓合度。高夫人笑道:“我怎么觉着贵府的小姐个个都生得美,看得眼睛前边好像开着花一般,都选不出来哪个更美些。”
容夫人朝淑华招了招手:“淑华,你且过来。”
淑华听祖母喊自己,坐在她身边的高夫人一双眼睛粘在自己身上不放,心里得意,整了下披帛便走了过去,朝高夫人行了一礼:“高夫人安。”
高夫人仔细打量了站在自己前边的女子,见她长得削肩约身,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嘴艳红微微上翘,配着她雪白的皮肤,着实让人见了便有几分喜爱。高夫人努力回忆早几年去容家时这位容三小姐的言行举止,可毕竟时间久了,也记得不太清楚。现在看着她娴静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有几分喜欢。高夫人从自己手上褪了个手镯儿下来,拉住淑华的手道:“容三小姐,我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贵重东西,你可不要见怪才是。”
容夫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口里却说:“这怎么好让高夫人破费了!”
“这又有什么?我见着容三小姐,心里爱得慌,给她一件见面礼儿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容三小姐莫要嫌弃这个镯子是我带旧了的,”高夫人给淑华套上镯子,望着淑华心里很是满意,身世长相都不错,又深得祖母喜欢,到时候可是自己儿子的助力。
淑华没想到这次来宝相寺还能赚到一只镯子,不由惊喜万分,满脸春风的陪着高夫人说着闲话,将母亲和姐妹全忘在脑后。贾安柔却不着恼,见高夫人抹下自己的手镯给淑华戴上,便知她心里有意于自己女儿,想要与容家结亲。高良大人现儿是正三品,过不了几年定能做到高位上去,听说高大人的大儿子挂名在军队历练了不少时日,已经小有基础,以后得了提携那可是会青云直上,贾安柔坐在一旁听着容夫人淑华陪着高夫人说话,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女儿,越看越得意。
秋华见淑华出尽了风头,心中不以为然,她见着高夫人那举动,明眼人都会知道她的意思,高夫人想替自己儿子选媳妇罢?高祥不是她的儿子,自然不会关注,她关注的只有自己的儿子高安。
偷偷瞅了那边的高祥一眼,正好遇着了高祥往这边偷偷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目光撞在一处,都有些羞赧,迅速调离了视线,心中有如揣了只兔子一般,砰砰的跳得厉害。
那边容老爷和高良说了几句客套话儿,又问了些情况,得知高良此次并不会回江陵长住:“本来是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可皇上却怎么样也不答应,只能夺情了。”
“高大人乃是英才,行军打仗自然是一流的将军,大周怎么能少得了你?”容老爷摸着胡须微微的笑:“我见高大人很快就能升到二品上边去了。”
高良被容老爷奉承得满心欢喜,豪爽的大笑了几声:“长宁侯过誉了,高某只不过是效忠于皇上,为国尽心而已。这北狄人一般是秋季时分来侵犯我大周边境,我还能在家中歇息几个月,然后便要带着安儿去西北边关了。”
容老爷又夸了几句“将门虎子”,看了看高安和高祥两兄弟,心里觉得还是高祥看了让他更舒服些,又问了几句高祥现儿的情况。高良见容老爷对自己儿子关注,心中得意,赶紧吹嘘了起来:“正在金陵书院念书,那里的夫子都夸他聪明,还说底子打得厚!”望了下容老爷,忽然像是醒悟了什么,高良哈哈一笑:“这可都是容氏族学的功劳!容氏族学那可是实在不错,从去年容家出了个探花郎便能得知!祥儿还和我说他得过新科探花的指点呢!”
容老爷听到高祥敬佩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是舒服,微微笑着答道:“令公子一看便是个聪明的,明日定能蟾宫折桂!”
两家人相谈甚欢,索性在一起吃了斋饭,只是男子和女眷分开来,没有再在一起,淑华经过秋华身边时,故意将手腕儿露了出来,在她面前甩了甩,上边有一只沉甸甸的玉镯子。
秋华笑了笑,也不搭理她,只是跟着知客僧往五观堂走了去,淑华心中焦躁,跺了跺脚边追了上去,在秋华耳边低声道:“你瞧,高夫人只喜欢我,她送了我镯子,可正眼儿都没往你那边看”。
秋华停住脚,笑眯眯的望着淑华道:“这样又如何?”
淑华有些焦躁,瞥眼望了望前边,祖母和高夫人已经进了五观堂,咬着牙齿道:“难道你便不嫉妒我?你自视甚高,却没想到出了家门,别人都不把你当一回事儿!”
“终于有人把你当一回事儿了,恭喜三姐。”秋华也不恼怒,笑盈盈的看了一眼淑华,朝她嘲讽的说了一句,气得淑华手都有些发抖,捏了个拳头便朝秋华挥了过来。眼见着那拳头便要到了秋华面门,淑华便觉得自己手腕上有刺痛的感觉,一只手从斜里伸了出来,捏住了她的手腕,转头一看,正是秋华的贴身妈妈。
“你这个卑贱的老货,还不快快放手,你莫非是想犯上不成?”淑华喘着粗气朝阮妈妈怒喝,可她越是叫喊得凶,手腕上的疼痛干便愈发强了。阮妈妈冷冷的看着淑华,鄙夷的说道:“三小姐,那位高夫人可知你背地里是这般污言秽语?我是我们家姑娘的贴身妈妈,自然要管着她的安危,三小姐想欺负我们家姑娘,也要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淑华被阮妈妈抓住手腕,动也不能动,疼痛的感觉让她眼泪都要流了出来,生怕高夫人突然走出来,她只能服软道:“我只是一时动气罢了,你撤手,我不再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