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听着梅枝过来报信,心里也有些没底,不知道那疯疯癫癫的郑彩莲又准备闹些什么幺蛾子出来,赶紧带了绿柳阮妈妈,同着梅枝一起往外边走。主仆几人坐了容府的马车赶去东大街也没用多少时间,路上秋华问着是郑彩莲缠着要跟着来金玉坊买金银首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敢说这些话便叫李妈妈掌嘴便是,何必理睬着她?竟然敢当面顶撞母亲,还用言语暗示母亲会吞了她的陪嫁银子,打她一点也没错!母亲也真是,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她对嘉懋哥哥做了什么,非得带她去金玉坊买东西!”
梅枝坐在一旁没吱声,夫人素来便养成了这软糯的性子,被继女欺负了也不足为奇,其实按着老爷这般心疼夫人,夫人只消对大小姐说上一句:“你想要出去,先去问过你父亲和祖母”,将那球儿踢给老夫人和老爷便是,可夫人偏偏便禁不住大小姐的软硬兼施,还是将她带出府来。
等到了金玉坊,秋华将披风的帽子拉拢了些走进了铺子,嘉懋正在前边愁眉苦脸的望着柜台上的首饰,见秋华来了,一步赶了上来:“四妹妹可算来了,你给我想点法子让那个郑大小姐快些走罢!”
秋华见嘉懋满脸焦急,不由得朝他露齿一笑:“大哥,你真是命犯桃花,这算不算命好?”
嘉懋连连作揖道:“秋华,你便饶过我罢,我等着你来解决这麻烦,可你偏偏还来取笑我!这女人可真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可我还不能动手打人!”
秋华笑着朝嘉懋道:“大哥,你是遇着这事儿便变傻了不成?派两个伙计将她从后院丢出去便是了,和郑府的车夫说一句,去后院门口接人,哪轮得上她到咱们金玉坊前边吵闹?”
嘉懋恍然大悟,提脚便想往那便屋子走,秋华拉住他道:“都已经放进来在那边哭闹了,这时候还去作甚?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和这位郑大小姐说呢,你且到外边坐好便是,安安心心的打理金玉坊!”
跨进旁边的小屋子,秋华见着李妈妈正和松砚拉着哭哭啼啼的郑彩莲不让她出去,季书娘则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继女哭闹不休,有些张皇失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见着秋华走进来,季书娘如释重负,走上前来拉着秋华的手道:“你快些劝劝她。”
秋华点了点头,走到郑彩莲面前抬起手来便掴了她一掌,郑彩莲吃了一惊,抬头望向秋华,哭闹声也止住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秋华,若不是李妈妈和松砚拉着,便要跳了起来去打她:“容秋华,你是仗着人多来欺负我不成?”
“欺负你?真真可笑!”秋华望着那泼妇一般的郑彩莲,气定神闲道:“我这是在帮你!听说郑大小姐已经订婚,婚期也定好了,就在今年,若是你的未婚夫听说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在金玉坊吵闹,那他还会不会再娶你?定然是退婚无误了。而王家退了婚,郑家脸上无光,自然不会再留下你,或者是随意将你配个不怎么样的人家嫁了,或者索性打发了你去做姑子,你自己想想看,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你想要的?”
郑彩莲张大了嘴巴愣愣的望着秋华,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言语出来反驳她,就听秋华又说了下去:“你就只看着我大哥长得俊,家世好,便一心一意的倒贴着想要来做姨娘,你自己的姨娘现儿落了个什么下场,莫非你的眼睛是瞎了的不成?现在郑家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你,你不仅不知道感恩,还想给郑家门楣抹黑,你究竟是生了怎样一副恶毒心肠!”
被秋华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了下来,郑彩莲竟然找不到半句可以回嘴的话,只是低了头在那里,慢慢想着秋华说的,慢慢竟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面子上抹不开,只是直着脖子道:“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
“如何没有干系?”秋华嗤嗤冷笑了一声:“我的母亲现儿是你的继母,你出了事情自然也要牵连着她,我可是为自己母亲着想,哪里是为了你——你又哪里值得我来关心?你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你要被郑家赶出去做姑子也好,胡乱配人也罢,我都只是在旁边看看笑话。可若是这事让我母亲受了郑老夫人的责怪,那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秋华指了指那扇门:“郑大小姐,现儿又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擦干眼泪,欢欢喜喜的挑了首饰从前门出去,另外一条路嘛……”秋华看了看这房间的后门:“你若还是执意吵闹,我便让伙计将你从后门丢了出去!”


☆、第113章 容嘉懋太后指婚

  屋子里边寂静无声,郑彩莲连小声抽泣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是呆呆的望着秋华,似乎被她镇住,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般。秋华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郑彩莲,虽然她比郑彩莲年纪要小几岁,可现儿看起来却气势足足,让郑彩莲不由自主的往后边退了一步。
“怎么样,你想好了没有?”秋华皱着眉头问她:“金玉坊这厢房是接待贵客的,你到这里磨半日功夫,一件首饰都不买,那不如快些将屋子让给旁人。”
郑彩莲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从前边出去。”
秋华暗暗的舒了一口气,方才她说得声色俱厉,可心里却害怕着这郑彩莲不要脸面,一味的大哭大闹,即便自己再怎么和她讲道理也听不进去。开始才进珍珑坊的时候,就见有些主顾们眼睛在偷偷往这边屋子溜,恐怕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郑彩莲胡说八道的乱嚷嚷起来,诬陷嘉懋,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出一日,江陵城便会人尽皆知容家大少爷的风流韵事,那嘉懋的名声也就会被她毁了。
还好这郑彩莲尚有一丝理智,秋华招呼店伙计将嘉懋推荐的几款首饰头面送了进来,拉着郑彩莲的手走到桌子边上:“你瞧瞧,这都是金玉坊最新做出来的首饰,是不是很精致?你若是带几套这首饰去婆家,任谁都会高看你一眼。”
刚刚才像一只母老虎一般骂了自己,此时又如闺中密友般向自己推荐首饰,郑彩莲被秋华弄得有些发蒙,不知道这位容四小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但她已经被秋华唬住,不敢和她回嘴,走到桌子边上拿起那些首饰看了个不停,盘子里有几套头面,一副赤金的打成合欢花的样子,上边镶嵌了一些圆圆的小宝石,旁边还有一副紫玉和一副翡翠头面,看得郑彩莲眼睛都移不开,早忘了自己方才大吵大闹的缘由。
“这百合花簪子很是别致,怎么样也得留一支。”郑彩莲拈起一支簪子,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望向季书娘道:“母亲,家里给我准备买首饰的银子是多少?”
季书娘淡淡一笑道:“你先挑着,不够我再去帮你问祖母添些。”
郑彩莲感激的朝季书娘笑了笑,转过头来继续挑首饰,秋华见着已经将这位郑大小姐摆平了,就从桌子边退了回来,和母亲说了几句闲话儿,母女俩正说着话,就听外边脚步声橐橐,郑青云从外边走了进来,见屋子里边气氛平和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这才松了一口气,望向季书娘道:“书娘,怎么样?首饰可选好了?外边风大,赶紧回家去暖阁里歇着。”
季书娘朝郑青云温柔的笑了笑,望了望郑彩莲:“等她挑好就走。”
郑彩莲见父亲来了,心里有些畏惧,也顾不再挑来选去,将方才自己看中的首饰让伙计包了起来:“我选好了。”
伙计带着郑青云和季书娘去外边结账,秋华站了起来也往外边走,回头见着郑彩莲低着头挨挨擦擦的走在后边,故意落了几步等着她跟上来:“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若你生在高门大户,是嫡出的小姐,那还可以肖想一回,但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你出阁以后有什么事儿少不了得靠着娘家,你这般肆意妄为,是想要出嫁后娘家没有人可你撑腰不成?”
郑彩莲听着秋华的话,满脸绯红,低声道:“原是我想差了,你说得对。”
“你也见了你父亲对我母亲十分珍惜,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想着去为难我母亲,你要想想惹恼了你父亲会有什么下场。”秋华弹了弹衣袖,不再搭理郑彩莲,大步走了出去,那边郑青云已经付过银子,正在等着郑彩莲出来。
金玉坊的主顾里边有识得郑青云的,见他们夫妻也在买首饰,不由羡艳道:“还是郑老爷出手阔,一口气给夫人买了这么多头面首饰!”
郑青云笑了笑道:“这不是给拙荆买的,我们在替小女挑选陪嫁首饰。”
“原来方才那位哭泣的小姐竟是令千金!何故啼哭不休?”那人做出惊讶的模样来,心中雀跃不已,很想知道郑彩莲究竟是为什么平白无故站在那里便痛哭了起来。
“郑大小姐至纯至孝,想着要出嫁,不能再在家中侍奉祖母和双亲,心里难受,这才失声痛哭。”秋华选了一对南海珍珠手串递给了郑彩莲:“郑大小姐能有如此孝心,秋华十分敬佩,这对手串送给郑大小姐,算是添妆礼,更多的是表示我的敬意。”
郑彩莲接过那珍珠手串愣愣的看着秋华,心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惭愧的低下头站在季书娘身边,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一副母贤子女孝的场景,个个赞叹郑大小姐果然贤惠,德贵酒楼的那位王四少爷有福气了。
郑青云带着妻女走了后,秋华见铺子里边生意不错,笑着对嘉懋说道:“大哥,我来帮你一会,等会咱们一道回府去。”
嘉懋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四妹妹了。”他方才摆脱了一桩大麻烦,心里甚是快活,逢人就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得进铺子来选首饰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些发呆。
秋华在接待贵客的厢房呆着,不时有伙计带着女客进来,虽然还只是初六,来看首饰的夫人小姐们真不少,大抵都是年关得了一笔花销银子,现儿出来买新首饰了。秋华笑眯眯的和夫人小姐们一起选着首饰,那些女客们见着秋华气度不凡,穿着精致,对她推荐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合心意,不多会便卖了好几样东西。
和嘉懋一起回到容府,嘉懋从前边进了外院,秋华从角门那边进了内院,刚刚走到随云苑,守门的飞烟便告诉她,容老爷派人过来喊她去主院。秋华颇有些奇怪,祖父今日有何事要找自己?
因着害怕自己的亲事被父亲和碧芳院那个三少奶奶把持了,秋华这一年里对容老爷和容夫人十分的尽心,只希望他们能看在自己如此殷勤的份上能给自己的亲事把把关。可很快她发现容夫人似乎对她很有成见,或者她到现在还认为是自己克死了她的孙子嘉琪,也或者记恨上了自己将她打理内务的权力给夺了去,即便是自己投其所好的送东西给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容,板得如一块乌黑的铁板儿一般。秋华送了几次东西以后便不再刻意的去讨好她。一个人对你有了成见,无论如何也转不过来,不如多巴结着祖父,只要他答允过问自己的亲事,祖母也没办法将她胡乱配了人,毕竟这容家还是容老爷说了算。
走到主院,翠花嫂子笑着对秋华弯腰行礼:“四小姐过来了。”秋华朝她点了点头,绿柳从荷包里边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锞子塞到她手里:“翠花嫂子,可知道今日是为着什么事儿将我们家姑娘传了过来?”
翠花嫂子得了那个小银锞子,心里头欢喜,虽然摸着打得薄薄,分量不过几钱,可总比那些给铜板儿的出手大方!撇了撇嘴想到碧芳院的三少奶奶,没有扶正之前倒还出手阔绰些,等着做了少奶奶反而锱铢必究起来,不到有事情的时候不会塞钱到她手里头,而且每次还只给几个大钱!
“听说是为着大少爷的事儿。”翠花嫂子笑嘻嘻的回复,等抬起头来面前已经见不着秋华的身影,绿柳也走得远了,她望着远处那对主仆,长叹了一声:“四小姐这般聪慧,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呢。”
走进主院大堂,秋华见着祖父祖母坐在上首,嘉懋已经坐在左边,见着她迈步进来,朝她眨了眨眼,似乎示意她放宽心些,秋华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到前边向容老爷容夫人见了礼,这才在右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秋华,听说今日你帮着你大哥去金玉坊处理事情了?”容老爷看了看这个孙女,心里满满的都是欣赏,虽然老三不争气,可这孙女儿却是个不错的。
“那个郑家的狐媚子如此张狂,你还给她送珍珠手串?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的了?”容夫人看着秋华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住了她,满脸的不高兴:“你该一个耳光将她甩到大街上边去,哪还能这般惯着她!你说,是不是看着你那没有用的娘给她做了继母,所以便想讨好她?”容夫人摸了摸胸口,闷得发慌,这死丫头,和她那娘一个德行,吃里扒外!
“祖母,你是想让第二日江陵城里都传着大哥的闲言碎语不成?”秋华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便闭嘴不语。
容夫人被秋华一句话噎在那里好半天不能出声,很是阴郁的拉了下嘴唇,转向嘉懋却笑得满脸春风:“嘉懋,祖母和你说,那样的女人可是沾都不能沾,你的亲事祖母会帮你精挑细选,绝不会让你娶那样没脸没皮的女子!”停了停,容夫人忽然想到了容大奶奶大嫂的侄女,眉头又皱了起来:“寒门小户的,也不能要!”
容老爷在一旁打断了容夫人的话:“你就不用想了,我今日才接到太后娘娘的手谕,说嘉懋的亲事由她来管,其余孙子孙女的要慎重考虑,有了议亲对象需报与她知晓,不能随意议亲。而且,”他扫视了屋子里的人一眼,缓缓说道:“早些日子皇上已经御赐了京城一座宅子,过两日我便会派管事去那边修缮,以后自然会举家迁去京城,太后娘娘过问亲事也就更加方便些了。”
“果真?去京城?皇上还给封了什么官儿没有?”容夫人开始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不多时嘴巴皮子又翘了起来:“难道我的孙子孙女我自己都没有替他们议亲的权力不成?太后娘娘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你在说什么话呢!”容老爷的一双眉毛也皱了起来:“有太后娘娘肯为咱们把着关,换了旁人早就千恩万谢了,偏偏你还不领情!你自己写信和太后娘娘说去,若是她同意让你做主,我便放手让你去给孙子孙女们挑议亲的人家。”
毕竟只能是嘴里说说罢了,容夫人哪里真敢去写信给太后娘娘?只能愤愤说道:“不管怎么说,安柔几个孩子由我来帮他们挑人家,她可是我的亲侄女,自然得照顾些!”
秋华心中一喜,只要祖母肯放过自己,那便谢天谢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容嘉懋太后指婚
容大奶奶从广陵回来,听说了郑彩莲去金玉坊吵闹的事,特地跑到随云苑来感谢秋华:“你这事儿做得好,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将那郑大小姐收得服服帖帖!”
绿柳在旁边听了容大奶奶夸赞自家姑娘,心里得意,将那日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大少奶奶,我可从来没见我家姑娘那般凶过,打那郑大小姐耳刮子的时候就跟那母老虎似的,眼睛鼓鼓儿的瞅着她,脸绷得紧紧的,听着那耳刮子的声音颇是糟爽,也不知道自己那手打痛了没有!”
容大奶奶拧了拧秋华的脸:“你可真行,还演全武行了?”
秋华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那时候她一个劲的在哭闹不休,母亲在旁边不知所措,只能喊了我来帮忙,所以只能出手了,不比她厉害真还镇不住她!”
容大奶奶夸赞道:“做得好,有时候该出手时便出手!”
秋华见她笑得开心,扑了过去抱住容大奶奶的肩膀撒娇道:“大伯娘,是不是你知道了嘉懋的亲事也由太后娘娘包了?”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一回江陵便得知了这消息,心里真是高兴,总算不要担心被你祖母算计去了!”
“毕竟大哥是侯府长孙,祖母也该不会乱挑人家,只是有太后娘娘指婚便更好些,她许的人家哪里还会差了去?”
旁边金枝笑得细细的眼睛如天边新月,那口软糯的扬州话让人听着再舒服也不过:“侯府嫡出的长孙女都给指了婚,难道还会不考虑嫡长孙?我们家奶奶现儿可是享福了,儿女的亲事一点都轮不上她操心。”
“不是还有五小姐?”绿柳有几分惊讶:“未必还是太后娘娘指婚不成?”
“那还要多久的事,你就会操空心,先将眼前的事儿给结了再说!”金枝笑着扳住绿柳的胳膊挠了挠她的胳肢窝,两人笑嘻嘻的在一旁打闹成一团。容大奶奶见了金枝和绿柳打打闹闹的,心里头这时候正欢喜,也就随她们去了,只是笑着朝两个丫鬟啐了一口:“什么多久的事?转转眼儿就在眼前,还是担心着你们自己,指不定哪日我心情好便将你们指了人!”
这日子真是过得快,这边打打闹闹的说不要多久的事儿,那边太后娘娘指婚的懿旨下来了,指了兵部尚书的长孙女薛素玉,今年十四岁,听说长得端庄,为人贤淑,太后娘娘说亲召她进宫问了话,觉得才学也极好,堪为良配。
“指了兵部尚书的孙女儿,这不是在帮着容家往朝堂里边渗透吗?”秋华得了信儿倒也不惊讶,这位姑祖母回江陵省亲,和她也相处过几日,秋华能觉察她十分希望容家能一改以前清流本色,要去朝堂替皇上出力。
容大奶奶对这亲事很是满意,媳妇要家世有家世,要门第有门第,或许银子不如容家多,可毕竟是兵部尚书的孙女儿,这个出身就不知道值多少银子呢!
京城里边薛尚书也对太后娘娘的指婚感激万分,那日太后娘娘一共选了十来位京城贵女去慈宁宫,最后自己的孙女雀屏中选。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撤了香炉,薛尚书的大儿媳的嘴脸有些不好看,薛尚书气得不行,指着大儿媳便骂:“你这目光短浅的妇人,光就看到容家先在避居江陵,好像没什么地位,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可你知不知道那江陵容家究竟是什么身份地位?人家可是开国勋贵,大周知名的老世家,虽然这些年淡出朝堂,可我现儿见着皇上和皇太后都准备重用容家,和他们结亲,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薛大夫人被公公骂了一顿,低着头不敢回嘴,回到自己院子又被薛大爷骂了一顿,立刻便不敢再嘴翘鼻子翘,只能乖乖的去帮着女儿着手准备嫁妆。
容家和薛家通了几回信儿,最终将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约好在两年以后。薛尚书他生怕夜长梦多将这好事儿耽搁了,本来想着愈早愈好,可禁不住薛大夫人苦苦哀求,孙女儿也坚定的表了决心,自己想要在家里多呆些日子,要在祖父母膝下承欢尽孝,一定要满了十六岁再出阁,否则她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薛尚书没得法子,只能依着孙女,将婚期定在两年后的六月十八。
春华和秋华知道了婚期都为嘉懋欢喜不已,没想嘉懋却只是闷闷说道:“不就是给你们娶个嫂子回来,至于这样高兴?”
秋华见他神色落寞,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莫非嘉懋还在想着那个骆相宜不成?或者嘉懋从小便喜欢上了她罢?眼前不由自主闪过了一张脸孔,白净的面皮,有些羞怯的笑容,秋华忽然也有些心疼,若是祖父将她许了旁人,或者自己也会如嘉懋这般落寞呢。
和春华陪着嘉懋说了些顽笑话儿,见嘉懋始终兴致缺缺,两人也不再说话,兄妹三人坐在屋檐下听着春雨簌簌,轻轻的洒在地上,不多时小径上边便湿了一层,落在地上的花瓣被雨水粘在地上,有些被过往的行人踩成了残缺的半片,花瓣边缘有些黑色的印记。
“不好了,不好了!”外边一阵惊呼的声音,就听几个人说着话往里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春华的贴身丫鬟银花:“姑娘,碧芳院的四少爷……没了!”
“没了?”三人齐声喊了出来,脸上有些震惊。
嘉悦先天不足,到现在依然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全身就如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的一团,见着人只会流口水,一般很安静,就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懒得发出来。容家的人最开始都为嘉悦感到忧虑,到处替他延医问药,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来瞧过,也不知嘉悦被灌了多少药。后来大家慢慢习惯了他的病情,只是选择性的不说有关于四少爷的任何事情。嘉悦就如一个淡淡的影子存在于大家的记忆里,没有人提起就被热彻底遗忘。
秋华从来没有想到过嘉悦会这么快就没了,在她心里嘉悦会长命百岁的活下去,每日都会坐在碧芳院的屋檐下边,不住的摇着脑袋滴着涎水。她望了望春华和嘉懋,见两人的脸上和她一样有着惊讶的神色。三人面面相觑的叹了一口气,嘉懋慢吞吞的站了起来道:“我们该过去瞧瞧罢?”
秋华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嘉悦是我的弟弟,自然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三人带了贴身丫鬟紧走慢走的去了碧芳院,还没进门就听着里边有贾安柔的哭声,听起来撕心裂肺,春华低声道:“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感情的,尽管嘉悦有病,可她的哭声还是那样凄凉。”
秋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了进去,院子里边人来人往的,踩得一地泥泞,第二进的内室里,床上放着嘉悦,眼睛朝外鼓着,还没有闭上,脸色有些发青,嘴唇却有些发绀。贾安柔正伏在床边哭得厉害,容夫人也过来了,站在一旁滴了几颗眼泪,只是不见容三爷在。
秋华站在不远处看了看嘉悦,见他脸色有些怪异,心里还在琢磨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时候听着贾安柔哭哭啼啼的在说:“嘉悦,我的儿!算命的说这容家有人克着你,从你出生开始便压你一头,一直要将你克死才罢手。你现儿眼睛这样鼓鼓的睁着,是心有不甘不成?若是这屋子里有克了你的人,你便将眼睛闭了告诉娘,娘绝饶不了她!”
一边说着,贾安柔一边伸出手去抹嘉悦的眼皮儿,说来也巧,说了这番话以后,伸手抹下去,嘉悦的眼睛真闭上了,静静的躺在那里。
容夫人见嘉悦的眼睛闭上了,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她扶着沈妈妈的手四处张望,眼角余光瞥见秋华站在一旁,不由大怒,指着她便骂:“不用说了,定然是你!你先前把嘉琪克死,现儿又将嘉悦克死了,你这个扫把星,有你在容家一日,我们容家便没有安宁!”
秋华听了这话,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容夫人,朝她行了一礼,也不看她便拨开众人走了出去,贾安柔从床上抬起头来,看着秋华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来。
“秋华,祖母怎么能那样说你?你可别生气,她肯定是伤心得有些糊涂了。”春华追了上来扳住秋华的肩膀,有些着急的看着她:“你绝不是扫把星,不是!”
秋华转头望着春华,微微一笑:“祖母的话我又怎么会放在心里?我只是在琢磨嘉悦的死因,感觉他死得蹊跷,脸色青成那个样子,嘴唇还发绀,正常死亡不会是这样子的!”
春华也唬了一跳,惊讶的张大眼睛道:“竟有这样的事儿?我素日里觉得嘉悦形状可怕,都没有仔细去看过他,方才更不敢看他的样子,只是同着大家掉了几滴儿眼泪,莫非真有什么隐情不成?”
秋华走回随云苑找来了阮妈妈,向她说了一遍嘉悦的症状,阮妈妈有些吃惊:“姑娘,照你所说,嘉悦少爷该是窒息而亡才是——你有没有翻开他的眼睛看看,若是有出血,那十有j□j便是了。”
秋华摇了摇头道:“我哪里能过去看?只不过听着那三少奶奶的话,似乎是有意要指到我身上来。这也奇怪了,她已经扮好人扮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为何现儿又要向我发难?莫非是她觉得这好人难做,不想再扮下去不成?”
不多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说四少爷的奶妈今日告假回家,午休的时候,服侍他的丫鬟不知道怎么放他去休息,大约是睡姿不好,将枕头堵住了鼻子,等着过了两个时辰,那丫鬟去抱他起床时才发现四少爷已经没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风声飒飒庭前雨
“听起来倒是合理。”秋华坐在窗前,看着园子里潇潇春雨绵延不断,手指头叩着桌面儿道:“可这事里总是透着不简单。三少奶奶那番话定是对我来的,她究竟想做什么,我还只能慢慢的等着,看她准备下一着什么棋。”
阮妈妈站在秋华身边道:“姑娘,这些天你去哪里都得带着我,咱们务必要小心才是。”
秋华笑着朝阮妈妈点了点头:“妈妈,飞红现儿有了身孕你都不过杭州去瞧瞧,还守在这随云苑,实在让秋华心中不安。”
“姑娘,你别想那么多,我和大牛今日能如此安稳都是托着你的福,你对旁人好,我们也该知恩图报,现儿正是姑娘需要我的时候,我又怎么能走开?”阮妈妈垂手而立,那话说得真心实意,让秋华心里也暖洋洋的一片。
“姑娘,老爷过来了。”外边看门的飞烟气喘吁吁的奔了进来回报,顺手将背雨水打湿的头发掠到了耳边:“他在前院,让我喊姑娘出去见他呢。”
“祖父来了?”秋华缓缓的站了起来,阮妈妈拿起门边架子上的一柄伞替秋华撑开,伞面儿是洒金油纸,上边绘着一丛兰草,花瓣是淡淡的白色,藏在黑色叶子里,十分醒目。秋华走在伞下,没有淋着一丝雨,但撑伞的阮妈妈却湿了半边肩膀。
走到第一进屋子,就见容老爷背手而立站在屋檐下边,正眼神空洞的望着前院,一地的乱红横七竖八的陈列着,树上的绿色今日格外浓了些。
“祖父安好。”秋华朝容老爷行了一礼,容老爷被她的声音惊扰,转过脸来瞧了她一眼:“秋华来了。”
“是,秋华特地来聆听祖父教诲。”秋华微微低了头站在容老爷面前,眼睛望着容老爷脚下的木屐,木屐边缘滴下水来,一点点的滴在地上,迅速染湿了一大块地面,就如现在外头那沉沉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