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卖宅子兜兜转转
真是福从天降,宁大顺美滋滋的坐了下来,望着两位管事模样的人笑个不歇,直将王老蔫和阮妈妈笑得有些纳闷,不知道这宁大顺是怎么一回事,光会傻笑不说话。
“听说你有意将宅子售出,我们来问问价格。”阮妈妈瞅了一眼宁大顺,开口问了价格,自家姑娘说了,若是价格太离谱便不用搭理他,总之放了风声出去说有人想买宁家的宅子便成。
宁大顺本来以为城里的富户钱多人傻,所以准备痛宰一刀,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不能少。”
王老蔫看了半天也没明白宁大顺想要多少银子,猜了个数字:“五十两?”
宁大顺气吼吼的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五十两,怎么可能!这般没眼光,也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管事上边去的!至少五千两才能卖!”
王老蔫吓得嘴巴都合不拢,讲话都有些结巴:“五千两?这也忒多了些罢!”他望向阮妈妈道:“咱们去回了那主顾,便说这价格太贵,谈不拢,回去罢。”
宁大顺心里一急,扯住王老蔫的衣袖道:“你别急着走,有话好好说!价格是谈拢来的不是?你就这么走了,怎么能回去交差?”
阮妈妈在旁边冷笑道:“我们牙行里只是中间人,自己能赚多少银子?无外乎是取些小利罢了。前几日有位主顾来我们牙行,要求我们替他在宁岗买块地,价格是摆在那里的,由不得我们牙行再开高些。我们也不是只有你这一家好选,你若是要奇货可居,我们自然可以去别家买地。”
宁大顺听着牙行两个字,看了看阮妈妈,这才记起来这个妈妈是早几个月来过他这里要找秦二娘去做奶娘的,心里也就相信了阮妈妈的说法,赶紧将那漫天要价的念头给熄了,涎着一张脸问道:“那位主家出了多少银子?说来听听,我看能不能卖。”
“四百两。”阮妈妈板着脸道:“你这两幢宅子本来还值不了这么多钱,只是见着旁边你弟弟的宅子修得还算好,所以才加了点银子。说实在话,主顾只是想买地,买了下来这屋子都要被拆掉的,宅子好或者坏都没什么两样,你自己找你弟弟商量着,看究竟卖还是不卖,过些日子我们再来问你们的决定。”
宁大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自己的宅子肯定没问题,只是弟弟想不想卖宅子还不知道,当时他们走的时候只是将宅子托付给他,让他帮忙照看下,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不想卖。听着阮妈妈说给他几日时间考虑,自然同意,连连点头道:“我设法联系我家弟弟,过些日子你们再来罢。”
阮妈妈和王老蔫点头答应,宁大顺将两人送走,拉着媳妇到一旁商量:“总算是有人想买咱们的宅子了,二一添作五,能得两百两银子呢。”
宁大顺媳妇也连连点头:“这个茅草屋还能卖出两百两银子可真是赚足了银子,只是老二不知道卖不卖?若是他不卖,咱们岂不是银子到不了手?”
宁大顺点了一管烟叶子吸了一口,屋子里有着枯叶烧焦的味道,他猛吸了几口,将那几片烟叶儿摔在地上,伸出脚来碾了几下,将那烟叶子上的火星子踩灭,站起身来便往外走,鞋底还不住的冒着青烟。他媳妇追了出去问道:“你要去哪里?”
宁大顺瓮声瓮气道:“我去镇上问问弟妹的兄长,他应该能知道些情况。若是他都不能给咱们弟弟捎个信,那我便自作主张把那地卖了——谁叫他一直不回来?”
宁大顺媳妇靠着门点了点头:“当家的,你说的是。”见着宁大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外头,宁大顺媳妇咕噜了一声:“或许人家在外边过得好,早就看不上这两百两银子了呢。”
宁大顺紧赶慢赶的到了镇上,秦秀才的私塾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听着宁大顺说起卖宅子这事儿,秦秀才皱了眉头道:“这一时半刻怎么能联系上他们?我试着让我媳妇去捎个信儿,只是若真将宅子卖了,那我可得要替我媳妇要点跑腿费。”
宁大顺见秦秀才锱铢必究,心里也是好笑,这穷酸秀才素日里带着学生念“之乎者也”,可这眼睛不还是盯着钱不放?竟然开口讨要起跑腿钱来了,可是只要能联系上弟弟,给点小钱得了大头也合算,于是点头答应:“若是真卖了,少不得要给几两银子做酬谢。”
秦秀才听了心里欢喜,将媳妇喊了来叮嘱了几句,那媳妇子听了也是欢喜,连声应者,对宁大顺道:“你安心等着我的信儿便是!”
第二日一早,秦秀才媳妇便打扮停当,坐了镇上的马车先去了江陵,然后搭了条船往剔天门那边赶,坐了大半天的船方才到了天门码头。上了码头一路打听着,总算在天门的一条街上的宁记炒货铺子里边找着了秦二娘。
秦二娘已经不是当初的秦二娘,宁二顺也不是那个坐大牢的宁二顺了,宁记炒货铺子里边,宁二顺站在柜台后边招呼客人,旁边有个伙计在帮忙,铺子里人不少,看起来生意挺好。
见着秦大嫂,宁二顺又惊又喜,赶紧将她迎了进去:“大嫂,今日怎么来了?”
“有件大事儿,你大哥托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秦大嫂脚下不歇的往里边走,一面看了看那院子,心中很是羡艳,宁二顺都发达了,能请得起伙计,开得起这么大的铺子,还能住上这么大的宅子!
走到内室里边,就闻着有浓浓的药味,床上帐幔低垂,有人躺在床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宁二顺走了进去便对床上那人说:“二娘,你嫂子来看你了。”
秦大嫂走到床边一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人枯瘦如柴,从眉目轮廓勉强能看出是秦二娘来,她心里一惊,抓着秦二娘的手道:“二娘,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秦二娘见了自己嫂子,眼泪都要溅了出来,挣扎着想起身,可又因着身子太过虚弱,所以好半日都没能起来,秦大嫂按住她道:“你且歇着罢!我今日是来告诉你,有人想买你们在宁岗的宅子,看你们卖不卖呢!”
“当真有人想买我们家的宅子?”宁二顺正端了碗茶水进来递给秦大嫂,满眼惊喜:“这下刚刚好,正想回去卖了宅子呢,这么凑巧就有人要买!”
秦大嫂坐下来吹了吹茶叶,疑惑的看着床上的秦二娘,她已经瘦得不成形状,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了进去,隔一会功夫就有着粗重的喘息声,还不时的在咳嗽,咳起来似乎肠子都要断了一般,全身缩成了一团。
“二娘,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竟成了这样子!”秦大嫂又是惊奇又是伤心,见着小姑子成了这副模样,不由得就要掉眼泪。秦二娘看着自己大嫂关切的眼神,鼻子发酸,眼泪也成串的往下淌,她心里觉得这该是自己做了坏事遭的报应,可还是不敢说出口。
当年秦二娘拿了三百两银子从容府出来,先花了而二百多两送礼将自家男人从大牢里边弄出来,也不敢在家里久留,将屋子锁了托付给宁大顺,借口说要去外边做事,夫妻两人带着儿子一路奔了出来,走到天门投奔了秦二娘娘家远房表哥。
秦二娘的表哥乃是天门一家富户里的管家,替秦二娘租了间屋子,夫妻俩拿了剩下的银子做了本钱,开始当街卖些炒货。两人齐心协力将这生意做得有些起色,便索性拿盈利买了间铺面,在天门定居了下来。
宁二顺心里一直不踏实,媳妇手里忽然怎么就有了银子,竟然能打点官府将他从牢房里捞出来,还能有银子剩余拿来做生意。逢年过节他只要提出回宁岗去看看,秦二娘便不答应,只是哭哭啼啼说她不能回去,这让宁二顺心里特别闹心,不知道媳妇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若是说她不守妇道攀上了个老爷,可左看右看她那长相实在不能让人舍得花钱,这真是让他觉得有些闹心。
宁二顺每每追问这银子的来历,秦二娘只是抹着眼泪让他放心:“我绝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必疑心我。为着将你从大牢里边弄出来,我昧着良心做了坏事,回江陵总怕就是一个死字,也不能让旁人知道我在哪里落脚,你如想将我往死路上逼,那你便带我回江陵去罢。”
见秦二娘说得凄惨,那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再看看床上睡得熟透的幼子,宁二顺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追问这件事情,与秦二娘安安心心住在了天门。
这样便不知不觉的过了三年,宁二顺正想着今年无论如何也该劝着秦二娘回去看看了,可秦二娘却生了重病,病得卧床不起了。自从三年前秦二娘便已经落下了一点病根,吃饭的时候总有些反胃,还经常咳嗽。可当初因着手头银子紧,秦二娘觉得自己年轻,还能撑得住,所以没有去找大夫来看病,等着后边有了银子,那身子骨却伤损了,大夫来看过以后只是摇头,开的药方都只是一些温吞进补的方子了。
虽然宁二顺心疼银子,但看在秦二娘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份上,将赚的银子都去买了那些进补的药品,一天天养下来,秦二娘的身子却没有半点起色,眼见着一点点消瘦下去,现儿看着脸上都已经没有肉了,就如风干了的咸肉一般,烟灰黄的脸色,干巴巴的贴在颧骨上边,见着都有些骇人。
宁二顺见秦大嫂问起秦二娘的病,脸上也是难过的神色:“她这病拖了有一段辰光了,尽量在养着身子,正需要钱呢,大嫂帮我带句话回去,将宅子卖了吧。”
秦大嫂挑了挑眉毛,很是惊讶:“你们难道不回去接银子不成?”
宁二顺踌躇了下,有些犹豫,想了又想摇了摇头指着床上的秦二娘道:“我这铺子事儿多,她又病成了这样子,我哪里还走得开身子?那卖宅子的银两便麻烦嫂子帮我们带过来罢。”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了个纸包儿,从柜台里舀出一些炒蚕豆塞到她嫂子手中:“带着路上吃罢!”
秦大嫂见宁二顺不愿意回去,说的也是实情,点了点头道:“既然铺子走不开人,那我下次再给你们捎银子过来。”
秦大嫂一走,秦二娘看了看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的宁二顺,从帐幔里伸出一只手拉住宁二顺的袖子,喘着气儿道:“我知道你想回去看看,可我这情况却拖累了你,等我病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看看罢。”
宁二顺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阴晦的神色,咧嘴一笑:“你说的话当真?”
秦二娘吃力的点了点头:“怎么不真?你以为我不想回去瞧瞧不成?我的老子娘还在呢,总想去看看她!”她想着自己出来也有三年多了,挨了这么久都没得动静,容家那事儿该没有被人发觉,可是不管这日子过得怎样安宁,她的一颗心却总是悬着,似乎那飞在半空里的羽毛般,飘飘悠悠。
“那好,咱们可说定了,今年回去过年!”宁二顺站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笑意:“一想着能回家,我全身可都有劲儿!”
秦二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见宁二顺大步走出了内室到前边铺面去招呼生意,心里有着无尽的懊悔。当时一念之差不仅弄得自己离乡背井,还让自己染了病,真是得不偿失——秦二娘一直疑心自己的病是不是因为当年涂了那些药的缘故,若自己不因着贪那银子去帮着那姨娘害容家的小少爷,或许自己现儿身子还康健得很呢。
悔不当初,可这世上终究没有后悔药卖,秦二娘躺在床上,胸口隐隐做痛,一口气提不上来,难受得快要窒息过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狡兔岂能有三窟
过了些日子,阮妈妈和王老蔫又去了一趟宁岗镇,宁大顺见了他们两人,一张脸笑得挤在了一处:“还当真来了。”
阮妈妈拿着契书弹了弹:“还会有假不成?你那二弟呢,快些喊了出来一起签个字儿,咱们这就货银两讫,爽爽快快做事情!”
宁大顺苦着脸望向阮妈妈道:“我这二弟在外边回不来,我替他捺个指印成不成?”望着阮妈妈不虞的脸色,那宁大顺陪着笑道:“我是他大哥,断断乎不会少了他的银子去,你们只管放心。”
“亲兄弟,明算账,谁知道你会不会将这银子给他?”阮妈妈不禁有些气馁,这鱼饵放了半日,却只钓上来一只虾米,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银子肯定不会短了他一分一毫,我二弟托了他舅子过来领钱,我喊里长来做个中人,这银子自然有个着落。”宁大顺搓了搓手,眼巴巴的望着阮妈妈手里的那份契书,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只要我在契书上便捺了手印,即便是短了银子,怎么着也是我们的事儿,和你们牙行没有干系,这难道不行?”
阮妈妈想了想,觉得这事自己暂时还不能做主,对那宁大顺道:“你这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我回家问问我们家掌柜,看能不能这样,若是可以,便再来和你签契书。”
宁大顺眼见着银子在眼前却到不了手,十分沮丧,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那我便在家等着二位。”
回了随云苑,阮妈妈将这事情与秋华说了一遍,摇头叹气道:“那秦二娘可真是谨慎得很,滑不留手的,连有银子都不肯回来接。”
秋华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边,想了想,抬起头来毅然对阮妈妈道:“咱们出钱去买了那两座宅子便是。”
阮妈妈有些惊愕,望向秋华道:“姑娘,这可是四百两银子!”
“我也听说过宁岗镇,那里有不少富户修了园子,这就是说那地方还是被人看好,现儿珍珑坊分号越开越多,我正想买处大些的宅子将绣娘们迁进去。”秋华想了想早些日子李英娘来随云苑向她诉苦,绣娘招得多了,住的地方就窄了,要她还去想法子将旁边那小宅子也买进来。
秋华派了阮妈妈去问过旁边那宅子的主人,他根本便没有要卖宅子的心思,再在附近找了一圈,那些有意的人家故意将价格抬得很高,秋华也不愿意花冤枉银子,所以这次她派阮妈妈去宁岗镇,实则心中正想去那里买块地。
“那两套宅子地基颇大,又靠着山,绣娘们迁了进去正合适,不怕被人偷窥了绣技去。”阮妈妈点了点头:“只是这银子秦二娘不来领,总是捉不住她的人。”
“秦二娘不来领,咱们就给她送过去!”秋华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彩:“喊了飞花和飞柳进来,交代她们去宁岗镇守着那秦秀才的私塾。既然秦二娘打发她兄长帮她领银子,肯定她兄长知道她的着落,咱们只要看紧了秦秀才的私塾,便能跟着他一路走去秦二娘的家。”
“这话说得不错。”阮妈妈拍了拍脑袋:“盯住秦秀才家自然知道秦二娘落脚的地方!姑娘,我带着飞花和飞柳过去罢,她们俩人年纪小,怕是不能做得如贴,再说三个人轮流守着那里会更轻松些。”
秋华点了点头:“妈妈说得有道理,劳烦妈妈再辛苦一些日子了。”
“姑娘说得太客气了,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吗?”阮妈妈笑着回复,心里头全是甜丝丝的一片。这位容四小姐真是没得话说,聪明能干,对下人很是和气,尤其是自家大牛替她做事以后,家境便逐渐的好了起来。姑娘还将自己的贴身丫鬟飞红许给大牛做媳妇儿,最近大牛捎回的信里头说飞红已经有了身子,自己要做祖母了,一想到这处,阮妈妈便不由得非常开心,眉毛眼睛都带着笑。
喊了飞花和飞柳一起和王老蔫坐了马车去了宁岗镇,先在镇子上在那私塾对面的人家里租了一间屋子,那房东根本没有租屋的打算,可见着阮妈妈递过来的一个银锭子,笑得露出了一口黄黄的牙齿:“我马上将当街的那房间收拾出来。”
阮妈妈将飞花飞柳安排妥当,便和王老蔫去找到了宁大顺,将那秦秀才和里长喊了过来,三人对六面,在契书上捺了手指印,那秦秀才有些执古,还另外写了一份附议在里边,声明他替妹夫家领了银子,保证三日以内送到妹夫手里,到时候会在妹夫那里拿一张领条放回这契书里边。
里长翘起大拇指夸赞道:“秦秀才果然办事稳妥!”
阮妈妈也笑着夸奖秦秀才:“果然是读书人,知书达理又知办事手续!”脸上笑着,心里也暗暗高兴,看来自己只要在这宁岗镇上守一两天。
秦秀才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拿了银子便往私塾走,喊了媳妇出来商量了下,他几年没见着妹子了,上次秦大嫂回来说妹子病得厉害,心里也想着去看望下,所以决定一起去天门那边走一转。
秦大嫂有些心疼银子:“去一个人罢?船钱要不少呢!”
秦秀才拿了三两银子在媳妇面前晃了下:“这是二娘他大伯给的跑腿费!再说咱们这次是去送银子的,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子出去有些不放心,一起去自然安稳些。”
秦大嫂见了银子也是开心:“二娘他大伯这次真是大方!”
“还不是靠着妹夫家的屋子才附带将他那茅草屋给卖了?要不是哪能卖到这么多银子?”秦秀才摇头晃脑的说着:“此乃借光之举,自然要返还些。”
“不就是三两银子?瞧你高兴成这样!”秦大嫂白了他一眼:“你赶紧去学生们家里说一句,咱们明日便动身去天门。”
第二日秦秀才和媳妇将儿女托给邻居照管,两人背了个包袱便往江陵那边赶,正走在路上,就听后边一阵马蹄之声,一辆马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两位去哪里?看你们走得辛苦,要不要顺便载一程?”
秦大嫂探头一看,马车里边坐着两位十三四岁的姑娘,穿着甚是精致,身子纤细瘦弱,与那拦路抢劫的歹人完全搭不上边儿,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笑着答话:“我们夫妻俩去天门走亲戚呐,要先去江陵码头搭船,两位小姐是往哪里去?”
车里一位姑娘探出头来惊讶的望了秦大嫂一眼:“这可真巧,我们姐妹俩要去天门姨母家,若是大哥大嫂不嫌弃,可以搭了我们租的这马车一道去江陵码头。”
秦大嫂听说这么巧,扯着秦秀才便要上车:“相公,有顺路车哩!”
秦秀才却涨红了一张脸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
秦大嫂伸手就打了秦秀才的脑袋一下:“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不过同坐一辆马车,竟给你说出这么多事儿来了!你不坐车就算了,我坐!”见着秦秀才呆呆的站在一旁,秦大嫂撇了撇嘴,自家男人真是迂腐,不就是和两个大姑娘同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总比自己走二十里路来得强!
攀了车厢往马车上边蹭,秦大嫂鼓着嘴巴道:“我在江陵码头等你!”
秦秀才踌躇了下,最终还是顺从了秦大嫂的意思,也上了马车,只是一坐下来他便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那边的飞花飞柳。两人见秦秀才那模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和秦大嫂攀谈了起来:“大嫂也是去天门走亲戚?”
秦大嫂见两位穿得精致的小姐和她说话,好像自己很有面子一般,笑着答话:“我们也是去走亲戚,到妹妹妹夫家里有些事儿。”
“天门和宁岗镇隔得远,怎么妹妹便嫁去那边了?”飞花有着羡艳的眼神,不住感叹:“果然是姻缘天定!大嫂,你家相公看起来是个读书人,真是斯文懂礼,你那妹妹妹夫定然也是不错的!”
秦大嫂有些得意,嘴巴一张,那自夸的话便和流水一般出来了,自家相公聪明得很,十六岁上便中了秀才,只是家境不允许,这才没有继续往上头考,若是家里有银子,总怕会连中三元,琼林宴上折头枝的呢!至于妹妹妹夫现儿在天门开了个炒货铺子,天门开炒货铺子的有四五家,可就是他们宁记铺子生意最好!
飞红飞柳一边听着一边不住点头应和,心里暗暗记下了秦大嫂说的话,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江陵。到了码头那里,秦大嫂一下车便热心的对飞花飞柳道:“我们一道去天门,路上有个伴儿,说说闲话儿也好!”
飞花飞柳本来想就这样回容府去告诉小姐这信儿,可又怕那秦大嫂是在吹嘘,不如跟着她一道去看看。将赶车的车夫拉到一旁问了下,知道去天门要大半天,不由得有些为难,这路程也忒远了些。
两人商量了下,对那秦大嫂撒了个谎:“我们还要等江陵城里的亲戚呐,大哥大嫂你们先去罢,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在天门见着面呢。”
秦大嫂见两位小姐不与自己同路,也有些惆怅,只不过人家还要等亲戚,自己也不好勉强着她们和自己搭一条船过去,于是笑嘻嘻道:“那我们便先走了,两位小姐要是来了天门,可要记得去宁记炒货铺子瞧瞧,那里边的炒蚕豆特别香,吃起来糟爽!而且说不定咱们还能搭一条船回来!”
飞花飞柳笑着答应了,眼见着秦秀才和秦大嫂搭上了一条船,约莫大半个时辰,那船便开走了,走到码头上边去问了下旁的船老大,那条船果然是去天门的,两人心中有了底,这才喊了马车回了容府。
进了随云苑内室将事情说了下,秋华还没有开口,阮妈妈在旁边却着急了,伸手在飞花飞柳头上敲了下:“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小蹄子,我都说过叫你们仔细看着,一路跟上去,你们怎么能这样放放心心的回来!”
秋华见着飞花飞柳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淡淡一笑:“阮妈妈,别怪她们,至少她们也打听到了那秦二娘落脚的地方,我相信那秦二娘该没有撒谎。天门的宁记炒货铺子?咱们过两日便去买她的炒蚕豆去!”


☆、第111章 东风不与秋华便

  天门中断楚江开,一江如练在渺渺的晨雾里隐约可见,江水淼淼,岸边芦苇微微,一条船正从穿过波浪朝这边划了过来,船舷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白衣的少女,正望着不远处的码头出神的想着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姑娘,马上就要到了。”绿柳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也是十分兴奋,指着那空无一人的码头道:“这地方不如江陵繁华,现儿也已是辰时,该有人走动了罢?”
阮妈妈伸手拍了拍绿柳的头:“你且安静些,叽叽喳喳的,难道以为小姐没有长眼睛不成?”
“天门自然比不得江陵。”容大奶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秋华回头一看,就见容大奶奶扶着桂妈妈的手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秋华,你想好该怎么问那个奶娘了吗?她肯定是不会承认的,咱们总得想想法子才是。”
秋华回头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阮妈妈道:“有阮妈妈在,不怕她不说。”阮妈妈有一手好功夫,那秦二娘乃贪生怕死之辈,只要阮妈妈出手,不怕她不招。
船只晃动了一下,秋华有些没站稳,差点摔到了一旁,阮妈妈赶紧伸手扶住她,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船头已经靠岸,撞上了码头。船老大拖出一块踏板搭在码头上 ,招呼着容大奶奶和秋华往码头上走:“少奶奶,小姐,你们可得仔细些,别踩空了!”
颤颤悠悠的上了岸,容大奶奶叮嘱船老大将船泊在码头上边等:“我们左右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回去,你在船上等着我们便好。”
容大奶奶带着秋华走到了天门城里边,这是一个小小的城市,大约只有江陵一个大镇那么大,一行人走在街头,远远的就能望到这条街的街尾。
街道上还没太多行人,但也有一些挑着菜的农夫行色匆匆的往前赶,正街上有一家酒楼已经开门,外边摆着一个灶台,上边放着一口大锅,里面是十几层蒸笼,热气正在往外边冒个不停,诱人的香味一直往鼻孔里边钻。
“先进去用早膳罢。”容大奶奶探头看了下,里边宽敞,桌椅看上去很是整洁,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店伙计见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过来,很有眼色的将她们带去了包间。容大奶奶点了两个汤,又要了几样开胃小菜,然后让店伙计上一笼卷子一笼包子。店伙计应了一声,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弯腰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将叫的东西送了上来。
小菜做得十分可口,包子也松软好吃,容大奶奶叫桂妈妈拿了十来文钱打赏了店伙计,然后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你们天门有一家宁记炒货铺子,那里边的东西甚是不错?”
店伙计手里捧着铜钱,脸上全是笑:“奶奶也听说过宁记炒货铺子的名声?那铺子里的东西确实不错,只是少奶奶今日却是买不到宁记的炒货了。”
容大奶奶和秋华俱是一愣,望向那伙计道:“这又是为何?”
“那铺子的老板娘早些日子过世了,前两日那宁老板扶棺回去了,这两日铺子都没有开门,他铺子里的伙计便住在我家隔壁,我今日出来时他家的门还没开,我估摸着那宁记炒货铺子今日还会继续歇业。”店伙计讪讪的笑了笑:“那老板娘还没过三十便没了,真真可惜,听说宁老板开铺子都是她的本金呢。现儿老板娘撒手去了,好处便全让宁老板得了!听说还在她生病的时候,那宁老板便和西街一个寡妇有些首尾不清,这下该是如愿以偿了。”
秦二娘竟然死了?秋华愣愣的看着那店伙计,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自己千辛万苦总算是打听到了她的下落,没想到她竟然就不在这世间了,自己也再也问不到消息了!“那宁记的老板娘姓什么,你可知道?”秋华朝绿柳呶了呶嘴,示意她拿些打赏给店伙计,店伙计见手里边又多了十来文钱,喜得眼睛都挤在了一处,小心翼翼将铜钱放大自己的口袋里边,这才回答秋华的问题。
“小姐莫非认识那老板娘?听我那邻居说那老板娘委实姓秦,长得有些胖,听说以前给大户人家做过奶娘,所以胸前堆着厚厚的肉。”因着得了赏钱,店伙计说得格外卖力,连秦二娘贴着耳朵那处有块红色的印记都说了出来:“或许是生得不好看,又常年生着病,所以宁老板和西街那寡妇勾在了一处,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只是瞒了那老板娘一个人。现在她过世了,恐怕宁老板从家乡回来便会将那寡妇接到铺子里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