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本是想变着法儿向祖父告状的,因为她看来看去只有容老爷能保护母亲了,可她没想到自己的话歪打正着的说到了点子上边。内室里边的人听了,都心中琢磨,秋华说的欺负,可能便是男女之事罢,她生辰到现在可不是两个多月吗,和钟大夫说的没错一丝,摆明了便是容三爷在污蔑季书娘。
“老三,你跑到随云苑撒什么疯!”容老爷背着手走了进来,浓密的眉毛皱在了一处,盯着儿子不放:“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胡言乱语来!书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否则为何我要坚持将她聘到我们容家来?你难道是一大早便到外边喝酒喝多了回来撒疯?”
容夫人在旁边看了一眼容老爷,嘴巴皮子掀动了两下,可终究没有敢开口说话,只是脸色不虞,一双眼睛望着容大奶奶,心里发狠的扭着,不就是嫌自己不放手家中内务吗,竟然将这口气撒到了老三的头上!你越是想要管家,我便越不让你插手,让你在旁边干着急。
此时的容三爷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他眼前晃过贾安柔的脸,一颗心只想着她方才梨花带雨的模样。她无怨无悔的跟着自己做了五年的贵妾,始终没有抬到平妻的分位上边,她的孩子都背了个庶出的名字,定是愁苦了很久,只是闷在心里不敢说。现在季书娘怀孕了,若是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贾安柔扶上去,那可没旁的法子了。想到此处,他横了眼睛,大声对着季书娘道:“秋华生辰后第二天我是来了随云苑,可那又如何,我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事,你难道还要将这个孩子赖到我身上不成?”
这话犹如一把尖刀扎进了季书娘的心窝子里,她抬头看着容三爷,见他如此胡搅蛮缠,脑子转了转便想到了他这么做的理由,定是碧芳院那个支使他如此做的,为的就是将自己踩到脚下,她好爬上去。
本来她也不屑于这个容三奶奶的称呼,可是她心中却是堵着一口气,而且若是自己真的被坐实了这罪名,秋华也会因此受到影响。想到此处,季书娘惨笑了一声,指着容三爷怒声骂道:“我倒也希望你没有和我有什么瓜葛,可这孩子却实实在在是你的,你为了碧芳院的贾姨娘如此诬陷于我,难道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不成?也罢,反正生下来也是个不得喜欢的,不如我现在就带着他一道去了,给你的贾姨娘腾个位子出来,只盼着你看在我知情知趣的份上,善待秋华,好好抚养她长大,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
说到此处,季书娘转身就往后边的墙上撞了过去,屋子里边的人一声惊呼,容大奶奶身边的两个丫鬟机灵得很,看着情形不对,两人马上凑了过去,一人挽了季书娘一条膀子,死命的拉住不放。季书娘不住的挣扎着,气喘吁吁道:“我活着也是被人算计,不如死了爽快!”
秋华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见丫鬟拉住了季书娘,扑到她身边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丫鬟们没有拉住季书娘,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父亲,真是那般绝情?她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不住的哭喊着:“母亲,你这是不要秋华了不成?”
这时门外边冲进来一道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容老爷的脚下,大家定睛一看却是秋华的贴身丫鬟飞红。她红着眼圈子,正色道:“老爷,飞红敢对天发誓,三少奶奶绝无私情。”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盯住容三爷,她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眼泪哗啦啦的淌了个不歇:“三爷,你敢起誓否?那日你冲到随云苑……”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但是又很快挺直了身子继续说了下去:“你对三少奶奶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白、日、宣、淫!”她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不住的点着头,一副耳坠子在脸旁擦得不住的响:“姑娘拍着门哭叫,你都没有理睬,一边欺辱三少奶奶,还一边骂她是chang妇,你难道忘记了不成?”
容三爷的头偏到了一旁,他无法直视飞红的眼睛,盯着内室那堵墙,看着上边挂着的一幅画,心中有些发虚。屋子里边的人见着这情形,更是心知肚明,不由得个个憋了一肚子气,就连容夫人也不住的跺着脚:“毓儿,你可真真是糊涂!”自己盼孙子盼了这么久,偏偏这里还有个不认账的,由不得她心里着急。
坐在一旁沉默了好半日的容二奶奶细声细气的开口道:“三弟,现在弟妹有了身子,你何苦如此来气她?难道你就不希望多个孩子,却反倒要将自己的儿子扔了?”
容大奶奶冷冷一笑:“是他不愿意要呢,还是碧芳院那个不准他要?”
飞红见容三爷那模样,似乎还不准备改口,她悲愤的指着屋顶道:“三爷,我飞红现在就对天发誓,若是我说了一句假话,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华听着飞红这般说,也跪了下来,学着飞红的话道:“那秋华也在此发誓,我若说了半句假话,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望了望那偏着头的容三爷,咬着牙齿她大声加了一句:“那些无中生有、兴风作浪之人,也不得好死!”
“你!”容三爷指着秋华,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劈手就朝她的脸上打去,秋华没有躲闪,生生的受了这一下,白嫩的脸上浮现出了五个红红的指印。季书娘在旁边惊叫了一句,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往后跌了下去。
“母亲!”秋华眼中含泪,看着母亲被人扶到床上去,转脸看了看父亲,闭上嘴不再说话。屋子外边的寒风刮着树枝呼呼作响,不住的有几片树叶飘到了屋子里边来,她的心一片冰冷,默默的在想着,自此之后,自己不再有父亲。
容夫人赶紧吩咐丫鬟去请钟大夫过来,轻轻拍了下容三爷道:“等书娘醒转过来,你快和她说几句好话儿!”
容老爷在一旁阴沉着脸道:“先别忙这个,跟我回主院!”
容三爷浑身打了个哆嗦,垂头丧气的跟着容老爷往外边走。容夫人紧走了几步上前,拉住容老爷的袖子道:“老爷,你准备做什么?”
容老爷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撇开她的衣袖,突然暴怒起来:“还不是给你惯的,竟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一片树叶落到了容夫人的脚下,她愣愣的看着那片枯黄的叶子,叶子边缘已经卷了起来,蜷缩在那里,成了小小的一只枯蝶般。望着容老爷和容三爷渐行渐远的身影,鼻子一阵发酸,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忘不了她,才会如此偏袒她的女儿,连自家的儿子都不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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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参议返京托子

  雪花纷纷洒洒的从天空飘落了下来,一点点的将容家园子点缀得焕然一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几只飞鸟落在雪地里边蹦蹦跳跳,就如山水画卷上边一个个墨点般,倒是生动得紧。
容家门口的屋檐下挂起了大红的灯笼,红滟滟的光影儿照在地上,圆圆的一团,让人看了心里都暖和了起来。两个门房揣着手在袖笼里边,望着旁边小门处停着的马车,正在小声的议论着:“这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议大人怎么今日来拜望咱们老爷了?”
一人跺了跺脚,溅起一点点雪花末子来,眯了眼睛道:“不过是个四品官而已,咱们容家的姑太太可是宫里的容妃,还生了个皇子,他自然该来巴结着些。”
旁边那人嗤嗤笑道:“我便觉得你真是想得有些简单,姑太太做容妃又不是昨天的事儿,皇子也在三十年前便生了,到现在才来拜府,恐怕有些蹊跷。”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这位左参议大人,不就是咱们江陵人吗?原先可是得了咱们老爷的赞助才上京赶考做了武状元的,以前也来过几回,今日可该是来送过年的节礼了罢?”
外边的门房议论得热火朝天,里边内院的大堂也没有冷场,正宾主尽欢。大堂的主座上坐着容老爷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上去便有一种习武之人的风格,长得虎背熊腰,紫棠脸儿,胡须连到了耳朵边上,倒也颇是威风,他便是门房们口里说的高良了。
坐在左首有一个才七岁左右的孩童,长得完全不似他父亲,白净面皮,身子纤弱,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听着父亲和容老爷说着客气话。
“我今日来乃是有事来求容老爷的。”高良望着容老爷,脸上微微有些难堪:“还望容老爷不要见怪。”
容老爷摸了摸胡须看着高良那尴尬的神色,呵呵一笑:“高大人说得忒客气了,哪里值当用个求字呢,容家若是有能帮上忙,自然乐意。”
高良望了望坐在旁边的儿子高祥,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心里突然好一阵难受,十年前自己做的选择可能真是错了,闹到现在家宅不宁,就是回京述职都不敢将他放到府里,还得想着法子将他托给容家。
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该后悔,毕竟自己是攀上了陈国公府这棵大树了,若不是这样,怎么会做到四品,而且这次听说还能连升两级,做到三品的位子上边去呢,毕竟是朝廷有人好做官。
想到此处,高良收拾起那一点点内疚之心,朝着容老爷拱拱手道:“容老爷,多年前高某是得了你的接济才能赴京赶考,这恩情高某没齿难忘。现儿却有桩难事想要再来叨扰容老爷,我即日便要回京述职,因回京路途遥远,带着祥儿上路不方便,留在江陵又不放心,想托到容家过上几个月,等开春我再来接他。”
容老爷听着这话甚是古怪,抬眼看了看高良:“留在江陵有何不放心的?”
高良涨红了脸,好半日方才期期艾艾的说出了一句话来:“祥儿的母亲大半年前去了庙里持斋,没有人在家照顾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容老爷心里总算是明白了,这位高大人这神色,这言辞,多半和内院纷争脱不了干系。
高良是江陵人,幼年父母双亡,被族里一位孤寡老妪收养,在十八岁上给他娶了一房妻子钱氏。不料他上京赶考中了武状元,被陈国公府五房的小姐看中了,死活非要嫁他,陈国公府的人无奈,便让高良降妻为妾,再娶陈小姐为妻。高良心中大喜,赶紧写信给钱氏,让她速做决定,是做妾还是等一纸休书,彼时钱氏已经有了身子,如何愿意被休,只得委委屈屈的答应了,并且不顾自己身子沉重,护送着高良的养母进京与他相会。
陈国公府家的老太君见着钱氏委实孝顺,也忒可怜了些,于是便准了她为平妻,大家皆赞叹老太君真是天底下第一个慈心人儿,赶紧热热闹闹的给高良办了喜事。当夜新人入洞房,钱氏在另外一进院子里边哭得肝肠寸断,差点晕了过去没醒来,后来总算是撑着生了个女儿,过了两年又得了高祥这个儿子。
陈小姐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名叫高安,只高祥长一岁,次子名叫高瑞,高良自此日子也过得快活,两个妻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因着陈国公府的关系,慢慢的从六品到五品再到四品,十年里边升了六级,也算是升得快的了,只可惜终究后院不宁,这钱氏如何去庙里持斋不再入俗世,定然是发生了一定变故。而现在高良竟然连儿子都不敢放到家里养着,肯定是陈氏夫人不容他,想到此处,容老爷心中暗暗叹气,究竟还是一个妻子好,平妻贵妾什么的,都是惹是生非的主儿。他不由得想到了老三,眉头皱了一皱,现在容家恐怕也快保不住往日那种宁静了。
“既然高大人开口了,容某自然不敢拒绝,就把小少爷留到容家罢。”容老爷笑着望了一眼那个小男孩,只觉得他不像夫妻,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于是接着说:“可已经开蒙了?明日就去族学念书罢。”
高良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我这祥儿却不似我和他大哥,只喜欢读书写字,容氏族学可是江南闻名的,能让祥儿去那里念书,自然是极好也不过了。”
容老爷笑着谦逊了几句,高良便叫仆人将少爷的贴身物事给送进来,然后起身告辞。高祥一步一步的跟在他后边,一句话都不说,直到看着父亲上了马车,他的眼泪珠子才掉了几颗下来。容老爷牵了他的手,见他一副倔强模样,心中也是有些同情,想了想,决定将他送到容大奶奶那边去。
本来他准备将高祥放到随云苑的,可想着季书娘怀着身子,如何也不方便照顾高祥,所以流朱阁和锦绣园倒都是个不错的地方。大儿媳比二儿媳要能干些,不如就交到大儿媳那里去更放心点。
想到此处,容老爷便让人唤了容大奶奶过来,将高祥交到了她的手上。容大奶奶看着高祥那清秀的模样,心里就欢喜,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哎呀,这小模样儿怪伶俐的,可把我的嘉懋给比下去了,今年多大啦?”
高祥看了容大奶奶一眼,见她笑得热络,似乎没有不喜欢自己的模样,这才小声回答说:“我七岁了。”
“那我们家嘉懋比你大,他一直眼红着嘉荣有了弟弟他却没有,现儿刚刚好,来了个弟弟,而且还比嘉瑞更招人喜欢!”容大奶奶一边逗着高祥说话,一边招呼丫鬟将高祥的包裹接了过去,然后牵着他的手往园子里边去了。
容老爷见老大媳妇三言两语便将高祥笼络住了,心里也高兴,顺手拿起高良留在桌子上的礼品单子看了下,不由得脸上变了颜色:“这高祥究竟是打算做什么,为何送了这么多一笔银子给我?”
礼单的第一项,白银万两。
即算是将自己的儿子放到容家住上一年,也不用花费白银万两罢,用这一万两银子都能铸一个和高祥一样大小的雕塑出来了。容老爷拧着眉头,想了又想,这高良素来头脑灵活,他绝不会做亏本买卖。今日他将高祥送到容家,定然不只是他方才说的那一个道理,肯定还有些别的用意。
容老爷看着那份礼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莫非高良送这份大礼是想让自己和宫中的胞姐写信举荐他一二?可是容家却与后宫的容妃实在联系得少,生怕让容妃娘娘在里边不好过日子,便是每年的节礼都只送两次。即算是自己写信给容妃娘娘,请她在皇上耳朵边上吹几句枕头风,恐怕也没有什么指望罢,毕竟皇上还有好几位得宠的妃嫔呢。那他这一万两银子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扔到河里打水漂玩的?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来,劈空将礼单拿了过去,看着上边列出的东西,没由得笑眯了眼睛:“老爷,这位高大人可真是客气。”
容老爷沉下脸道:“这不是客气,这可是有所求。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咱们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其余细碎东西可以收下,银子千万不能动,明年开春他来接人的时候,咱们回礼退给他便是。”
容夫人怏怏的放下礼单,瞥了容老爷一眼,不敢说多话,只是骨笃着嘴在那里,脸拉得比素日要长了几分。容老爷见她那模样,心中烦恼,也不和她说话,拂袖出了大堂,见着外边白雪耀目,整个园子仿佛是水精琉璃堆出来的一般,心中的不喜这才去了些,带了家仆大步往流朱阁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水榭登台唱假戏

  流朱阁在院子东头,要绕着湖泊走过去,容老爷带着家仆容福慢慢的踏着白雪从湖中的曲廊里走过去。湖心有一座水榭,乃是容老爷最爱之处,每逢到了夏日,他便要来这水榭看风景,将四边的雕花窗打开,看着碧叶重重的湖面,享受着带有甜香的凉风习习,真是至美之事。
走到水榭面前,就听到里边有细细的说话声,似乎还有人在哀哀哭泣,容老爷朝容福摆了摆手,侧耳认真的听了几句,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也不说话,朝容福呶呶嘴儿,主仆两人转身便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
水榭里的帘子被撩了起来,露出了一张脸孔,原是碧芳院的夏蝉,她瞧着容老爷的背影,得意的一笑:“还是小姐好算计。”
林妈妈皱巴巴的脸也露出了半张来,一只手擦着眼睛道:“幸亏老爷没进来,要不是还真哭不出眼泪珠子来。”两人相视一笑,得意的将帘子放了下来:“小姐,我们现儿就走还是等会再回碧芳院?”
贾安柔自从到了容府,这几年下来,陆陆续续花了些银子,那些见钱眼开的丫鬟仆妇也买通了一些,园子里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碧芳院绝不会比别的院子要晚知道,现儿主要的就是要如何笼络上边的主子了。
容夫人本是贾安柔的亲姨母,对她委实还算不错,贾安柔也经常孝敬她些东西,那容夫人是个眼皮子浅的,见着真金白银自然欢喜,也不去想那些东西其实还是容三爷从她那里抠过去的,自然越发的将贾安柔疼在了心里头。
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虽然每每见着贾安柔都没有几句好话听,少不得挖苦讽刺两句,可终究素日来往稀少,倒也罢了,贾安柔愁着恨不得将那帕子扯烂——眼见着淑华都五岁多了,这抬平妻的事情还没个影儿,本来以为借着季书娘有了身子的事情想到打她一耙子,没料到那个容三是个没气性的,到了容老爷面前就软得如一摊泥般,起先在碧芳院里那股子硬气都没有了。
只要他一口咬定没有和那季书娘有欢好之事,不管有没有找到奸夫,她季书娘都背了不清白的名声,势必是要被赶出去了。再说要找个奸夫还不容易?随便花点银子买通个无赖,就说某日偶然遇见了容三奶奶,两情相悦,三奶奶约他在随云苑里幽会便是。可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偏偏给他轻轻巧巧的错过了,还被容老爷打得在家里边哼哼唧唧的躺了好几日,自己不但没能埋怨他几句,还只能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来,抹着眼泪劝着他:“三爷,你也别着急,这事情咱们慢慢来,我说过只要你对安柔好,安柔吃什么苦都愿意。”
容三爷背后塞了个软软的靠枕,见贾安柔腮帮子上有一抹粉红,眼圈子却比那粉红更艳了三分,眼睛里边还有点点泪光,映在灯下,格外的惹人怜惜,不由得心中情动,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道:“安柔,你放心,再怎么样我也得将你扶做平妻。”
“三爷,安柔相信你。”贾安柔红着一双眼睛低头缀泣,手指轻轻的挠了挠他的手心,露着一段白皙的脖子,柔美滑腻,看得容三爷吞了口水,却没见到她皱在一处的眉头,眼神里满是讥讽。
若是等他的话落到实处,说不定自己咽气都还看不到呢。贾安柔慢慢的将手抽了出来,笑着对容三爷道:“三爷,你安心休养着,我先去那边看看玉华。”
林妈妈弯腰打起了门帘,门帘是厚实的扬州绫罗包双层棉花做成的,上边绣着一团大红牡丹,被林妈妈枯木皮般的手攥着,牡丹花瓣去了一半,寒风呼呼的从牡丹叶子下边钻了进来,夹杂着一些雪花末子,冷得容三爷直着脖子喊:“快些将门帘子放下来,可是想冻死我呢。”
贾安柔撇了撇嘴,自己是不得已才落到了容家,若是能够和他在一起,恐怕日子比这要美上百倍,不说别的,他比容三爷可不是好了一分两分,只是出身不好,流落到了戏班子里边罢了,他要是命好托生在容家,可比三表哥要不知强上多少倍呢。不说别的,多少能扳倒那个季书娘的好机会都给他白白的扔了,想到此处,贾安柔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容家究竟还是掌握在容老爷手中,三表哥这般没用,只能从容老爷那里想点法子了。
今日正在碧芳院带着淑华逗弄着玉华玩耍,就听主院那边有人稍了个信过来,说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议将他的儿子托来容家暂住几日,容老爷已经将人安排去了流朱阁。贾安柔不由得挑了挑眉:“左参议,怎么着也是个四品官儿,他的儿子多大了?”
“才七岁,听说长得可俊俏,大奶奶直夸把嘉懋少爷比下去了。”夏蝉在一旁说得两条眉毛都飞了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向往:“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小人儿,大少爷长得够俊了,现儿又来个更俊的!”
“我便知道,这等好事轮不上咱们。”贾安柔鼻子里边轻轻的哼了一声,拉起淑华的手道:“淑华,娘送你去流朱阁那边,等会你跟着夏蝉过去瞧瞧热闹。”
淑华抬起头来,扑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贾安柔,声音里有一丝丝惆怅:“娘,你为什么就不去伯娘们的院子里边呢,伯娘们都很好哇,每次见着我都是笑嘻嘻的,还给我零嘴儿吃呢。”
那双眼睛长得真像他,贾安柔瞧着女儿娇嫩的脸孔,心中一阵抽痛,对着她摇了摇头,柔和的笑了笑:“伯娘们不会喜欢娘去她们院子里边的,娘现儿还不好过去,等等罢,过了几年或许就可以带着你过去了。”
淑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任由夏蝉替她穿上一件小披风,白绒绒的毛领儿衬得她更是粉妆玉琢似的,看得夏蝉不由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小姐,你看三姑娘,真真长得人见人爱呢。”
主仆几人正在湖边往流芳阁那边去,林妈妈虽然年纪大了,眼力儿却一点也不差,指着湖那边的两个人影道:“小姐,那边是老爷和他的随从容福,瞅着也是往流朱阁去的。”
贾安柔站住了身子,眯眼看了下那边,突然头脑里边灵光一闪,拉着淑华便进了水榭,招呼着夏蝉和林妈妈道:“快进来,我们演出戏给容老爷听。”
一边走,一边细细的交代了要做的事儿,夏蝉和林妈妈不必说,她们做惯了假,这隔着帘子胡说几句,根本就是雕虫小技,信手拈来。只是淑华在旁边听着,好奇的问:“娘,一定要这样说吗?祖父听了会如何?”
贾安柔叫林妈妈将水榭的帘子放了下来,搂住淑华道:“我们这样说了,祖父自然会心有所动,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娘便可以陪你去伯娘园子里边了。”
淑华睁着大眼睛,小嘴紧紧的闭成了一条缝儿:“娘,我知道了。”
容老爷到水榭门口的时候,听到的正是贾安柔母女和夏蝉林妈妈演的一场苦情戏,淑华哭着要贾安柔和她一起去流朱阁看春华姐姐,林妈妈和夏蝉也在旁边苦苦相劝,可贾安柔就是不答应。她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柔声说:“我只是一个姨娘,虽说老爷夫人是我的姨父姨母,可我便更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切不可让姨父姨母为难。若是让人捡了话头去说,直说我仗着是容夫人的侄女便僭越了,那岂不是会让姨父姨母难堪?孝顺乃是头一件要紧的事情,气坏了老爷夫人,那便是我的大不孝了。”
林妈妈哽咽着说道:“姨娘,你便是心慈,可怎么着也得为三姑娘着想罢,今年五岁了,风吹夜长的,眼见着转眼便是一个大姑娘了,到时候要是当着庶女嫁出去,到了夫家还不知道怎么样被人瞧不起呢。”
“林妈妈,各人自有自己的福分,有些事儿也是强求不来的。我只是后悔自己身子弱,没力气,那日晚上怎么也推不开三表哥,被他玷污了身子……”说到此处,贾安柔的眼泪珠子簌簌的落了个不停,这眼泪珠子却是真的,因为她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心中便万分难受,看得林妈妈也站在旁边,不住的叹息,夏蝉细声细气的劝着道:“姨娘,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般心慈仁孝,老爷夫人总有一日会看得到的,说不定就会如了你的愿呢。”
“休得胡言乱语!”贾安柔停住眼泪,厉声叱喝道:“江陵容家乃是清流世家,断断乎不会容许有平妻,为着容家的名声着想,我也不会痴心妄想那个位置,快别说了,带着小姐去流朱阁和大小姐玩耍罢。”
夏蝉挑起门口的软帘,眯着眼睛往外边看着容老爷已经转身走了回去,这才朝贾安柔嘻嘻一笑:“还是小姐好算计。”
贾安柔轻轻拍了拍淑华的背,站了起来望了望外边,嘴角也浮出一丝笑容来:“我也不指望这么一说老爷便会改变主意,可是夸我的人多了,他自然心里会对我没有以前那般芥蒂,以后我行事也会方便些。”
水榭的檐角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一串串水珠子,滴在青石台阶上边,印下了点点潮湿的痕迹,贾安柔竖起两条眉毛来看着一片衰败的湖面,咬着牙齿道:“水滴石穿,终有一日我会拿到我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流朱阁姊妹争吵

  由飞红牵着手走进流朱阁,秋华便觉得今日气氛与寻常不太一样,看门的丫鬟银枝没有在,院子门大开着,里边传来一片嬉笑的声音,似乎把大门口几树梅花都震起来,枝头不住的飘下几瓣红色的梅花,落在白雪上边,格外的显眼。
“不知流朱阁里边今日怎么恁般热闹。”飞红拽了拽秋华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大小姐叫人送信过来也甚是奇怪,叫你穿得整齐些再来,什么时候大小姐也讲究起这些来?”
秋华抿嘴一笑,摇了摇头,指着梅花道:“飞红,给我折几支红梅,我等会拿回随云苑去插瓶,让娘教我画梅花。”
飞红应了一声,走到梅树下边偏着头看了看,选定了几支,踮起脚来将那黑褐色的树枝攀在手中,略微用力,梅树便簌簌的动了起来,雪花落了飞红一头一脸,她手中拿着那几支梅花逃一般跑了过来,晃了晃头跺了跺脚:“这流朱阁几树红梅真是难得,颜色这么好——嗳哟,只是树上的雪太冷了些。”
秋华笑着将梅花接了过来,在手中转了转:“可不是,园子里边别处的梅花都没这梅花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