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夫听了便知道了原委。昨日郑青云遣了媒婆来提亲的事情传得很快,到傍晚时分他也知悉了。方才进珍珑坊时,见郑青云坐在铺子前边,一双眉毛拧在一处似乎忧心忡忡,现儿听这位容四小姐说了这句话,自然知道定然是和昨日提亲之事有些干系。
钟大夫开了张方子,对季书娘殷殷叮嘱道:“夫人,这身子可是自己的,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干系,好好将养着身子才是。”
秋华朝钟大夫瞥了一眼,心中感激,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母亲,他说的话不过是些污言秽语,何必如此在意?那位郑老爷方才在外边为母亲辩解,我在旁边看着倒也是个铮铮男儿,可为良配。母亲只管放宽心,养好身子好准备做新嫁娘便是!”
窗外寒梅冷香袭人,点点绿萼渲染着那洁白的花瓣,在这萧瑟的冬季里添了些清新的颜色。闻着那浅浅的梅花香味,季书娘心中有些微微的发醺,抬头看了秋华一眼,见女儿言笑晏晏,不像作伪,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北风不折院墙柳

  季书娘从未想到她会遇到这样的转折。
五月和离出了容府,住进珍珑坊便没有出去过,可却没想到偏偏会遇着这样的事儿。那日在凉亭小坐,遇到了进来看绣品的郑青云,季书娘匆匆避到了里间,目不斜视,连脸都不敢偏一下,只是隐约记得那郑青云郑老爷身材清瘦,看上去斯文和气。
过了些日子郑青云将那幅万里江山图送回了珍珑坊,只说左下角有块留白,看来看去觉得有些遗憾,于是还请季夫人将这绣品完工。
季书娘见了那屏风也有些愧疚,这残缺的物品竟然也被秋华送到郑老爷府上,真是有些对不住买绣品的客商,于是飞针走线,花了三五日功夫方将那万里江山图补完。郑青云拿了图很是满意,托阮大牛送了些滋补身子的名贵药材进来,说是感谢季夫人的妙针生花,还求她身子大好以后画一张寒梅图。
见着礼物一件件的送了进来,季书娘有些惶恐,她深知这郑青云该是有所图才会如此殷勤,可心里又非常没底,毕竟自己是个和离妇人,那郑老爷或者只是本性轻浮,见她和离了这才跑来招惹她。
犹豫了许久,最终托了梅枝(为了避秋华的名讳,秋云出珍珑坊以后改了名字)去了趟容府,找了容大奶奶来珍珑坊这边说了这事。见季书娘一脸苍白,嘴唇都在打颤,容大奶奶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位郑老爷可和三弟不同,不是那浮浪子弟,书娘你便放心罢!他家夫人去年亡故了,听说前些日子他把自己两个姨娘都打发了,我想着该是诚心对你的,只怕过了不久他便会打发媒婆过来提亲了呢!”
季书娘听得面上一热,一双枯枝般的手笼在白色狐狸毛手笼里不住的在发抖,容大奶奶肯定不会哄她,这郑青云老爷看起来颇为真心,可自己究竟有哪一点让他看上了眼?又喜又忧,季书娘翻来覆去一晚未曾成眠,松砚在外间听着里边床板儿微微的响,披了件小袄起来问了几次:“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做了个噩梦,有些睡不着,我没事,你去歇着罢。”季书娘听着外边松砚声音关切,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只觉手心汗涔涔的一把,有些羞怯,将被子拉在颈下,左思右想,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便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请了钟大夫来开了药,捂着被子发了身汗,这才精神好了些。睁开眼睛见窗外梅花开得正好,映着日影,就像揉碎了万点浮金洒在花瓣上一般,心里不免有些触动,吩咐梅枝与松砚研墨,临窗画了一幅寒梅图,并且题诗一首,托阮大牛给郑青云送了过去。
展开画卷一看,郑青云喜不自胜,那寒梅画得枝干遒劲,虽然显得有些瘦弱,可却有傲对风霜的品格,白色的花瓣衬在墨色的枝干上,朵朵盈白饱满,与漫天飞雪相映成趣,最下边的那首诗也相当精致新奇,郑青云反复吟诵了几遍,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这位季夫人真是兰质蕙心,这诗里边隐隐含着她的心意呢。”
拿着寒梅图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心里头十分高兴,郑青云赶紧派人去请了吴媒婆过来,让她替自己去珍珑坊提亲。吴媒婆虽然惊讶,可毕竟若是亲事说成,那她可足足的能赚上一笔钱,所以第二日还是提着活雁和纳采礼来了珍珑坊这边提亲。
见吴媒婆过来,季书娘心里有些发慌,按道理媒婆该是找女方父母亲,送上礼物,再问女方父母对这亲事的态度。可季书娘父母双亡,所以吴媒婆索性便单刀直入的将问题摆到了季书娘面前:“季夫人,今日可听到喜鹊叫否?”
季书娘羞答答的低下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坐在那里只是不说话。旁边李妈妈见了她那模样,心里欢喜,咧嘴笑道:“今日一大早起来便听着窗外有喜鹊叫呢,原来是落在吴媒婆上门的这事上边!只是不知吴媒婆是替谁来提亲的?”
见了这主仆俩的反应,吴媒婆的心宽了不少,笑嘻嘻的说道:“我今日说的可是天底下最合适的一桩亲事了!天造地设,再合适也没有了!咱们江陵城里兴丰粮肆的郑老爷去年丧偶,一直想要访个贤良淑德的夫人,听说珍珑坊的季夫人温柔敦厚,实为良配,于是便托我来上门求娶,不知夫人答不答应?”
季书娘心里不住的在颤抖,手脚只是发软,星眸如醉,两颊酡红,只是不敢抬头看吴媒婆。本想推托一下,可李妈妈的手不住在她肩膀上暗暗掐着,自己也口不虽心,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便换了内容:“我答应便是。”
听到季书娘应允,吴媒婆喜得眉开眼笑,知道一笔银子又妥妥的进了腰包,站起来作揖打躬,连声恭喜:“郑老爷很是诚心,要三媒六证的迎娶季夫人,夫人便在府上安心待嫁罢。”
开心了一日,今儿一早起来就听外边有吵闹声,季书娘担心有顾客找上门来吵闹,扶了梅枝便走到了铺子后门,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几句,脸色发白,身子都有些站不稳。梅枝见着情况不好,拉了季书娘的手便往里边走:“夫人,赶紧回去歇着罢,姑娘和郑老爷都在外边呢,有他们在那里,容家三爷还能搅出什么名堂来不成?”
季书娘点了点头,眼睛里含着泪水,抬腿想迈步走开,可一双腿却是软软的不得力,方才听到容三爷说她在床上就如死人一般,只觉得大受羞辱,恨不得此时真正变成死人,便再也不会听到这种污言秽语。
胳膊被梅枝搀着,全身僵硬得如一段木头,呆呆的立在那里,胸口闷得发慌,咳嗽了两声,一滴殷红的血珠落了下来,白色的地面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夫人,夫人!”耳畔传来梅枝焦急的呼喊声,季书娘茫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双腿软绵绵的,似乎踩在棉花堆子里边一般,不受控制般慢慢的跌坐了下去。心里似乎太累,一双眼睛闭上便不愿再睁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如在黑暗里跋涉了很长时间一般,季书娘听到身边有人小声说话,那声音听着都很焦急,季书娘有些愧疚,闭着眼睛又能逃避多久?究竟总还是要面对这难堪的一切,睁开眼便见着秋华焦急的脸孔,季书娘忽然难受起来,自己真是太没有用了,居然还要女儿来担心自己。望着秋华微微一笑,季书娘握紧了她的手几分:“秋华,娘没事。”
“母亲,只要你自己过得舒坦,何必在意旁人的风言风语?若是母亲连他那种混账话都不能忍,说不定到郑家还会听着难听的话呢。母亲,人生在世,都是为自己活,只要郑伯伯对你好,你便不必如此介怀。”秋华握住了季书娘的手,只觉得冰凉一片,于是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秋华不在乎母亲再嫁旁人,惟愿母亲此生喜乐安康。”
季书娘低头想了又想,愁肠百转,抬头见着秋华那双真诚的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女儿说的话确实不假,自己也该拿出些勇气来为今后着想才是。她极其缓慢的点了点头,对着李妈妈道:“你去将那郑老爷请进来。”
郑青云听说季书娘请他进去,心中又惊又喜,多少次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扇后门却不敢推门进去,今日终于有了登门拜访的机会。跟着沈妈妈走到一扇垂花门面前,郑青云知道里边就是后院,正在季书娘的内室,望了望里边的园子,一颗心忽然跳得厉害,便如十多年前刚刚听说自己已经议亲的时候那般,心上心下的只是着不了地。
抬腿跨进后院,小径两旁都是梅花,就如累珠般攒在枝头,微风吹过,颤巍巍的摇摆着身子,有些花瓣禁不住寒风,悠悠从树上落了下来,坠在郑青云淡蓝色提花织锦长袍上边,仿佛粘着一颗颗珍珠,映着阳光,淡淡的柔润着。
李妈妈掀起内室的门帘,郑青云只见上边一丛墨色竹枝晃动,帘子后边见到几个人影,依稀间有那日惊鸿一瞥的女子,虽然容色憔悴,可看上去依然是温婉无比。郑青云心中有些慌乱,退避到门帘这边,对着季书娘拱手行礼:“季夫人,又见面了。”
秋华在一旁见到郑青云脸上微红,再看看母亲的脸色已经被一层红色染遍,心中暗自好笑,伸手推了推季书娘道:“母亲,那郑老爷来了。”
“多谢郑老爷为我说话。”季书娘喉头干涩,飞快的从眼角瞟了郑青云一眼:“只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让郑老爷难堪了。”
郑青云挺直了背看着坐在椅子上边的季书娘,纤细瘦弱,一张鹅蛋脸已经瘦得两颊有些陷了下去,肤色也不是很白皙,有些未去的黄气,显见得是病了许久。见着这样的季书娘,郑青云心里升起了几分怜惜,不由得大声说道:“夫人何出此言!郑某既然诚心请人来提亲,自是将夫人当作此生最重要之人,若是任由旁人毁你谤你而坐视不管,郑某还是男人吗?”
“郑老爷,此话说得甚妙!”门外传来笑吟吟的声音,有一只手撩起门帘,伴着冷风,大踏步的走进来几个人,一时间屋子里似乎又多了几种香味,郑青云慌不迭的往旁边避让了下:“原来是容家两位少奶奶过来了,郑某不便久留,还是先回去罢!”
“郑老爷,且慢。”容大奶奶喊住了郑青云,一双凤目里满满都是笑意:“我们方才听到有人传着说我们容家哪不成器的三爷来找书娘的祸事,幸亏有郑老爷极力维护着,这才没让书娘受了委屈。我想郑老爷既是诚心实意,不如早些完婚,免得夜长梦多。”
她走到季书娘面前,拉起季书娘一只手看了看她消瘦的面容,微微摇了摇头:“我们与书娘相识十余年,深知书娘温婉贤惠,可也因着不长眼的三弟,她受尽各种欺凌,只希望郑老爷好生爱护着她,让她不再受这般苦楚。”
郑青云听容大奶奶说得郑重,心中忽然间豪气如云,指着头顶极认真说道:“我郑某今日在此发誓,此生会一心一意对待书娘,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这郑青云也真是,好端端的竟然扯到了生死上边,这不是一桩好事儿吗,谈到死字太不吉利,容二奶奶在旁边听着赶紧把郑青云的话头儿截住,细声细气的劝说道:“郑老爷,你表明心意也就罢了,何必发此毒誓!”
郑青云微微一笑,天窗上透下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精神了起来:“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爱惜书娘,所以这才敢对天发誓。容家大奶奶说的是,我会尽快将三媒六证办完,将书娘娶回郑家去。”
季书娘含羞低下头,黑鸦鸦的头发里露出了光洁的脖子,又有大毛衣裳的绒毛衬着,如贝壳内壁那粉嫩的虹影,有着白色的珠光,一时间让郑青云看得呆了眼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北风不折院墙柳
天光正是大亮时分,青树胡同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人正在行走,似乎都刚刚醒来不就,一双眼睛犹然带着睡意般,朦朦胧胧的睁不开,瞥着路边擦肩而过的身影。
容三爷抖了抖织锦袍子上落着的雪花絮子,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怒火,这贱妇,出府才大半年功夫,怎么就找到了一个替她撑腰的人!她不知死活要与自己和离,下半辈子就该孤单无助,绝望凄冷,怎么能过得称心如意?虽然是他容钟毓不要的货色,可却依然不能由旁人染指!
一步跨进院子门,容三爷皱着眉头问小白道:“娘子呢?”
小白见容三爷目光游离的在自己身上逡巡,有些害怕,抬起眼望了他一下,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指着里边厢房道:“何娘子刚刚梳妆打扮好了,准备去西大街铺子。”
她的害怕让容三爷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方才在珍珑坊,他被郑青云和秋华痛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跑了回来,正由一种说不出的懊恼,总觉得自己被人轻慢了去。可现儿见着小白这怯生生的表情,他找到了一些强者的快感,不由得有了想强取豪夺的念头。望着小白那粉嫩的一张小脸,容三爷大踏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小白的手腕,只觉手下有滑腻细嫩的柔软,一种暖香扑鼻而来。
“你搽的是什么胭脂?要不要爷送盒好的给你用?”容三爷的脸逼近了小白几分:“好丫头,三爷怎么越看便越喜欢了?若是你做了爷的通房,别说是好用的胭脂,便是轻软的衣裳,赤金的首饰,爷都会一件件的给你添上。”
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力将小白往怀里带,一张嘴喷着热气,直扑扑的冲向了小白的脸。小白惊骇之至,在容三爷怀里扭着身子便想往外冲,这更让容三爷觉得兴奋,两只手合抱在一处,牢牢的钳住了小白:“你真是有福不会享,跟了三爷多好,吃香喝辣,要是伺候得好,三爷也升你做外室,买了丫鬟来服侍你,让你过上少奶奶般的生活。”
小白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极其恐慌,扯着嗓子便喊了起来:“何娘子,三爷回来了!”
何花容在内室里听到外边有响动,开始还不在意,不一会便听着小白急促的叫喊声,那声音带着些仓皇,似乎要哭出声来一般,她停下手中描眉的画笔,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容三爷见着何花容走了出来,有些讪讪的放开手,何花容扭着身子走到容三爷面前,妩媚一笑,眼里似乎能滴出水来一般:“三爷,你喜欢这丫头何不早说?不如今晚便让这丫头陪着三爷快活一番。”
容三爷听了何花容的话,喜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处,摸了摸何花容的手道:“还是我的乖乖最体贴人,过几日三爷给你添件首饰。”
何花容笑着在容三爷脸上亲了一口,转过身对呆呆站在一旁的小白道:“你这死丫头,三爷能看上你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竟然还推三阻四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伸手拉住小白往屋子里边带:“你年纪还小,可能不知这其中乐趣,可我是过来人,自然要比你知道得多。这男女之事,可是世上至美的滋味,尝了以后便舍不得丢手!”
容三爷见何花容不仅不吃醋,竟然在为他做说客,心里舒坦多了,得意的一笑,背着手便跟着走进了内室,在这青树胡同,他才真正体会到了绝对的权威。走进屋子见何花容将小白按在椅子里边正在细声劝说,喜不自胜,对着何花容道:“乖乖真是爷的贴心人,你好生劝着,咱们今晚大被同眠,好好来弄上一场。”
何花容含笑看着容三爷道:“三爷,我必定遂了你的心愿。时辰也不早了,你还不快去那几个铺子里看看?”
容三爷笑嘻嘻的看了何花容一眼,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这才得意的走了出去,身子才出了院门,一条身影才从后边月亮门里闪了出来,杨妈妈望着容三爷那渐渐走远的身影,手里紧紧的揪着后院月亮门边的一根枝条,脸上全是怒意:“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打小白的主意!”
屋子里此时却是形势大变,觑着那门帘晃动已经停了下来,何花容咬牙切齿,扬起手来重重的打了小白一个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竟然敢和老娘抢男人!”
小白没有想着何花容会动手,捂着脸惊讶的望着何花容,怯怯分辩道:“何娘子,我没有这意思。”
“你没这个意思?每日里张乔做致的给谁看?”何花容凶悍的耸起一对眉毛,左边画过的那条黑漆漆的,衬着右边眉毛一抹淡淡的痕迹,显得极不对称。她伸出手来便往小白脸上抓:“我便划花了你的脸,看你还拿不拿这张脸去勾引三爷!”
小白吓了一大跳,捧着脸便往外边逃,刚刚出门便撞到了杨妈妈。见着杨妈妈,如同遇见了自己最亲的人,她一头扎到杨妈妈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杨妈妈伸手揽过小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见何花容从里边追了出来,朝她鼓起了眼睛:“何娘子,我与小白都不是你的下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打骂她?这宅子也只是借给你住住而已,你还真以为这便是你的家不成?”
何花容听了这话,呆呆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刚刚住进来,她对小白和杨妈妈还很是客气,可时间久了,过去便成了记忆里一点点灰尘,轻轻伸手一捺,便没了踪影。她将过去都尘封了起来,把这青树胡同的小宅子当成了自己的私产,杨妈妈和小白,自然也变成了她的下人。可现在听着杨妈妈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这个事实,她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杨妈妈和小白,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何娘子,你也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种地方,自该安安分分,为何又这般趾高气扬?小白不想走你的那条路子,你又何苦为着三爷来逼她!”杨妈妈将小白护在了身后,望着何花容摇了摇头:“这次便算了,若还有下次,我一定要去回禀我主子,让她将这院子收了回去,请何娘子另外去谋住处,我与小白自然便不再奉陪了。”
见杨妈妈说得郑重,何花容心里也是惶惑,真如杨妈妈所说,人家想收走,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将她赶出去,在还没有攒够买宅子的银子前,她可不能得罪了这两个下人。想到此处,何花容堆上了一脸笑容,朝杨妈妈和小白行了一礼:“妈妈,真是对不住,我也是一时之间有些心里烦恼,没有管住自己,还请小白原姑娘不要见怪,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杨妈妈朝何花容点了点头,拉着小白走进了旁边的厨房:“何娘子稍等,小白去将早饭给你端过来。”
走进厨房,杨妈妈替小白擦了擦眼泪,心疼的望着她道:“痛不痛?”
小白摇了摇头,抱住杨妈妈只是哭:“妈妈,我好害怕,三爷那眼睛发着绿光,嘴巴里呼出的气好难闻。虽说妈妈今日将那何娘子给说得没了话回,可倘若三爷再起邪念又该如何?妈妈,小白不想走何娘子那条路,是不是该回容府和姑娘说一句,看姑娘有什么法子?”
杨妈妈皱着眉头想了想,摸了摸小白的头,眼睛望着灶台里边烧得旺旺的炭火出神,不多时她似乎下了极大决心一般,转过脸来低声在小白耳边说道:“小白你别害怕,妈妈会帮你的,咱们先别去惊动姑娘,省得让她知道了又要替咱们操心。”
小白抬起脸来,懵懵懂懂的看了杨妈妈一眼,见她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坚定,心里也踏实了很多,含泪点了点头:“妈妈,我都听你的。”
杨妈妈捏紧了手,手心里边湿漉漉的一层汗,手指滑滑的溜来溜去,一丝香味在厨房里飘摇,钻进了她将小白推开了些,一只手揭开锅盖,袅袅的白色烟雾便弥漫开来,将杨妈妈的一张脸隐藏在里边,似乎很远可又似乎很近,只是看不清楚。
天色逐渐的晚了下来,薄暮的黄昏里头有着依稀的人影,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着淡淡的黄色光晕,江陵城里头灯火闪烁,与天边的万点星光相呼应,远远望去,天上人间浑然一体,分不清哪是星光,哪是灯光。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看起来让人让人食指大动。容三爷坐在桌子前边,笑眯眯的张开了嘴,让何花容将菜喂到他的嘴里:“这菜味道不错,经过了乖乖的手,那便更不错了。”
今日的晚饭虽然简单,只有两个菜一个汤,可杨妈妈手艺好,容三爷和何花容两人将饭菜吃了个精光,容三爷还抹着嘴唇意犹未尽:“这厨娘比碧芳院的厨娘手艺好!”
何花容扑到了容三爷身上,扭着身子吃吃的笑:“三爷,我这厨娘可不是你碧芳院那水准!总归要抓住了三爷的胃,三爷这才会想留在花容这里呀!”
容三爷见她神色妩媚,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嘻嘻道:“就你会撒娇撒痴,看得三爷心里头瘙痒难当!等到晚上好好伺候着三爷!”望了望两点如星子般闪亮的眸子,容三爷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来:“那个小丫头呢?今晚可一起来伺候着?”
何花容心里只是恨恨的一片,可口里却不能流露半分,只是赔着笑道:“三爷,那小丫头不识好歹,我说了好半日她也不松开,我看三爷得拿出那会儿来牡丹阁的劲头来,多多甜言蜜语几句,给她买几件衣裳首饰,恐怕她也会肯了。”
容三爷搂着何花容的腰肢不住的抚摸着,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可转眼间又露出了一丝得意来:“都说姐儿爱俏,像我这般人才,那小丫头怎么会不爱?只是还未想到那上头去罢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总归要她自己心甘情愿才是正经,我便适时讨好她下,也让她明白我的用心。”
何花容笑着拉住容三爷的手,媚眼如丝:“三爷,你陪花容出去走走。”
容三爷笑着勾了勾何花容的下巴:“怎么还是那般风骚,那一眼看过来,三爷便酥到了骨子里边!”
何花容抿嘴一笑,挽了容三爷的手便往外走,桌子上边一片狼藉,碗盘竹箸乱七八糟的放在那里。杨妈妈撩开门帘走了进来,见着饭菜已经吃光,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伸出手来将那碗盏收在桶子里边,拎着捅儿大步走了出去。
暖炉里边的火星壁毕剥剥的响着,不时有个红红的火星子从里边蹦了出来,在空中啪啦的一声响,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只余地上一个灰白的斑点,那是炙手可热后的冷寂。


☆、第102章 遭暗算容三倒霉

  夜晚的江陵甚是热闹,虽然比不上白天人来人往,可街头依然有不少人在走动,小贩们肩上扛着一个草靶子在兜售着山楂糖葫芦串,还有老大爷正在捏糖人儿,还有不少变戏法的小摊位前边围了一圈人,不住的在大声喝彩,不时夹杂着旁边飘过来的叫卖声:“云吞粉面,还有卤肉浇头!”
容三爷同着何花容在街上到处转悠,何花容买了几个泥金小像,笑眯眯的举着给容三爷看,容三爷见着只是叹气:“又不是真金的,买了作甚!”
何花容吃吃一笑:“我就爱这些金呀银呀的物事,可三爷现儿身上没银子能供我真金白银的花,我便只能买着泥金的摆在家里装点门面了不是?”
容三爷见何花容的一张粉脸被高高竖起的衣领托着,旁边一圈白毛儿显得她更是唇红齿白,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动,伸出手来轻佻的摸了何花容一把:“你这是在一旁埋怨爷没给你银子花不是?你也少在旁边酸溜溜的说话,等着便是,我便不相信宫里头太后娘娘不会为我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不住在这容家大院里头,我自然能有银子给你花。”
何花容攀住容三爷的手,眼睛里边放出一丝光亮来:“三爷说的可是真话?究竟还要多久你才能搬出来?”
“你就这般等不及?我大哥肯定是要袭爵的,二哥今年乡试中了解元,明年开春便要去京城赴考,想来无论如何功名是跑不掉了,难道太后娘娘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个侄儿还是个白身不成?自然要想法子给我赐个出身才是。”容三爷嘿嘿一笑,意气满满:“乖乖,你等着便是,有你的好日子过!”
何花容撅了撅嘴道:“三爷惯会给人画个大饼望着嘴馋!我都不敢去想这些,只想着你每个月给我二百两银子便成!”
一提到银子,容三爷便苦了一张脸不敢再说旁的话,只是讪笑着道:“不是已经给了你一千两银子,还给了你一间铺子让你管着?”
何花容见容三爷忽然之间没了兴致,一张俊脸拉得老长,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快活的笑容,不由得也有些心痛,贴了一张脸上去小声说道:“三爷,我和你在说顽笑话儿呢,怎么也当真了?花容可是爱慕三爷英俊体贴,才不是计较三爷的银子!”
容三爷被她哄了几句,这才又重新开心起来,摸着何花容的脸蛋亲了一口:“你只爱三爷的脸?难道便不爱三爷那个物事了?三爷的活难道不好?”
听着容三爷说得如此露骨,饶是何花容在牡丹阁里呆过也红了脸,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瞧着她们俩,何花容拉了拉容三爷的衣袖道:“三爷,咱们快些回去罢。”
两人正在往回走,忽然见着容三爷的长随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朝容三爷行了一礼:“三爷,叫长喜好找。”
容三爷见长喜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边还有汗珠子看起来似乎找了好一段辰光,不由得惊奇问道:“你找我何事?”
“夫人让沈妈妈打发我来寻三爷,说要三爷去主院那边有事呢。”长喜愁眉苦脸的回答:“三爷,你别看着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现在年关将近,我寻思着恐怕还是账目的问题。”
“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好算账的!”容三爷有些烦恼,瞥见何花容一脸的不愉快,伸出手来搂了搂她的肩膀:“乖乖,你便自己回去,我已经有五六天没回过碧芳院了,也该回去应卯才是。”
何花容站在那里看着容三爷和长喜的身影慢慢的在人群里消失,不由得发狠跺了跺脚,眼泪珠子都快要落了下来,这外室真是不好做,几个月下来,三爷基本上是碧芳院里分了一半辰光,自己也只能得十余天与三爷同床共枕。心里越是想就越难受,手一松,刚刚买的那几个泥金小像便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