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华指着夏华的背影道:“二小姐怎么就走了?”
秋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你通风报信去了?”淑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秋芝:“你敢吃里扒外,我饶不了你!”
秋芝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摆手:“姑娘,秋芝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哪里会通风报信?还请姑娘消消火儿!”
淑华将信将疑的盯着秋芝看了一眼,这丫鬟素日里头蠢笨得很,料她也不会突然机灵了起来,这才打消了疑虑,笑着和表姐们说些闲话,一边听着前边的动静。
没多时,便听着那边有一阵吵闹,淑华心中一喜,指着前边道:“表姐,那边是怎么了?怎么声响如此大?”
贾慧嫆她们也听到了那响声,也好奇,顾不上和淑华说话,带着丫鬟飞快的往前边赶了过去,淑华也是得意,瞪了秋芝一眼便追了上去。走到前边不远处,便见湖边的水榭那边围了些人,有人正用竹竿在往水里送,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中间有个人在沉沉浮浮,手不伸在水面上不住的拍打。
淑华一喜,暗道表哥真是说到做到,竟然帮着自己将春华推到了水里,等她爬到岸上,恐怕脸都要丢光了。想到此处脚下生风,跟着众位表姐飞快的朝那亭子走了过去。等及走到岸边,那湖中的人已经被捞了出来,湿哒哒的一身坐在地上。淑华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男子,并不是春华,心中有些失望,等那人转过脸来,淑华大吃了一惊,那分明便是表哥贾如润,怎么他倒掉进了水里?
就听一声响,水榭的窗户被推开,里边探出了金枝的脑袋,指着贾如润痛骂起来:“贾如润,你这般放诞,可是想连累贾家?我家姑娘何等高贵,岂是你这鼠辈能觊觎的?你且等在这里,看我家奶奶怎么处置你!”
淑华知道那金枝跟着容大奶奶多年,早就学得牙尖齿利,见她痛骂贾如润,倒也不觉惊奇,岸边的人看了却都有些不忿,只不过是容家一个丫鬟,竟然指着自家少爷骂个不停,实在不合规矩。有贾家家仆看不过去,和金枝大声争辩起来,这时水榭里又伸出贾如汀的脑袋来,冲着那仆人厉声叱骂:“贾贵,还不快快住嘴!”
见着大少爷帮着容家的丫鬟,那家仆也只能怏怏的住了嘴,这时后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就见一群女眷往这边走了来,贾夫人走在最前面,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紧紧的跟在身后。
见着贾如润一身水的站在那里,贾夫人赶紧上前一步:“润儿,你这是怎么了?”
贾如润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方才他藏在水榭里头,心里想着那春华只要进来,自己少不得搂着她求欢,即便她带着丫鬟也不怕,自己还有两个小厮,三个人合力,不怕对付不了两个黄毛丫头。
听着外边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一阵香风传了过来,贾如润欢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见着一角月白色的衣裳飘进来,上头还绣着缠枝丁香花,识得是那容大小姐的裙袂,猛的扑了过去,口里喊道:“容大小姐,贾某在这里久等了。”
春华听贾家的婆子说母亲在水榭等自己,不疑有他,有贾如汀带着走了过来,贾如汀送到岸边便没有再跟着过来,可她才踏了进去,便被一个男子给拉住了手,吃了一惊,大喝道:“你是谁?”
贾如润嬉皮笑脸的行了一礼才抬起头来:“我是贾家三少爷,因爱慕容大小姐芳姿,特地在水榭候着容大小姐,求小姐能赐欢娱。”
春华气得脸都红了,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外走,不料贾如润两个小厮却堵在了门口,怎么也出去不得。金枝见情形不对,扑到窗户门口将上边的雕花窗打开,见着贾如汀的身影还能看见,不顾一切大喊了起来:“贾大少爷,你快些回来,有歹人!”
贾如汀正在转身往回走,听着水榭那边传来凄厉的叫喊,回头一望,便见容大小姐的丫鬟正站在窗户边上喊叫,可似乎有人正在将她往里边拖,她的手用劲扳着窗棂正在苦苦挣扎。“不好!”贾如汀马上想到了三堂弟,方才见着水榭窗户边上露了下脸的那个人,似乎便是他的小厮——贾家迟早会毁在三堂弟手里!贾如汀跺了跺脚,赶紧转身往水榭跑,唯恐迟了片刻。
走到水榭门口,发现门关着,贾如汀一脚踢开门,大步闯了进去,见到里边的一幕,气得他差点要晕了过去,贾如润正抓住容大小姐的手往怀里拉,而容大小姐的丫鬟被两个小厮按在墙上不住的扭动着身子,口里正在怒骂着贾如润。
“三弟!”贾如汀走了过去扬起手来便给了贾如润一巴掌,春华趁着贾如润发愣的时刻甩开了他的手走到那两个小厮面前大喝一声:“不想死的便将手放开!”那两个小厮见春华气势汹汹,又见自家主子被大少爷打了,哪里还敢拉着金枝不放?赶紧松了手,缩着脖子站在了水榭一角。
救了金枝出来,春华转过脸来看着捂脸站在那里的贾如润,想着方才那一幕,气得眼泪珠子都要掉了出来。贾如汀见春华这模样也是心慌,得罪了长宁侯府这可真真是了不得,长宁侯是皇上的亲舅舅,容大小姐可是皇上的侄女儿!他朝春华行了一礼:“容大小姐息怒,我定将他送去祖父祖母那里让他们给他治罪!”
春华顿足道:“你先将他扔到池子里边去泡着,让他脑袋清醒些!”
贾如汀哪敢说半个不字?,打开水榭的侧门,命令贾如润的小厮将他推下去,两个小厮互相望了一眼,迟迟疑疑的走到贾如润面前,口里说道:“三少爷,大少爷的命令我们只能听着,你别怪我们。”
贾如润刚想往门边跑,这时门口却来了两个人将门给堵住,夏华一步跨了进去,伸出手将贾如润用劲的推了一把,贾如润没提防突然来了人,没有站稳脚跟被推得踉跄了下,退到了屋子中间,这边金枝早就蓄着力气,趁他还没站稳身子,拼命推了贾如润一把,就听“扑通”一声,贾如润便从水榭里直扑扑的掉了下去。
容大奶奶赶了过来,得知这贾如润竟然想打自己女儿的主意,气得好半日说不出话来,转脸望着贾夫人冷笑道:“贵府的少爷真真了不得,竟然将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来了!”
贾夫人望着那水淋淋一身的贾如润,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这小子色胆包天,竟然想打起容大小姐的主意来!她低声怒喝道:“孽障,还不快些向容大小姐赔罪!”
贾如润满不在乎的抬起头扭了扭脖子大声道:“我赔什么罪?分明是她自己约了我来水榭求欢的,现儿她的手我也拉过了,她便该是我的人了,大不了贾家去向容家提亲便是了。”
听了这话,容大奶奶一言不发,朝身边的桂妈妈呶了呶嘴,桂妈妈会意,走上前去,在众人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扬起手来噼里啪啦的打了贾如润十来个巴掌,就听清清脆脆的声音如炒豆子一般,当即贾如润的脸便肿了起来,一道鲜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容大奶奶,你这是做什么!”贾夫人见孙子吃亏,不免有些气愤:“虽说容家是皇上御封的长宁侯,可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面,你竟然问都不问我便命令你的婆子在我贾家打人,难道是没有了王法不成?”
“王法?”容大奶奶轻轻的哼了一句,心里却是十分气恼,这贾家原来设的是鸿门宴,竟然想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瞥了一眼贾夫人,容大奶奶咬着牙狠狠说道:“我家春华乃是太后娘娘赐婚,许给了镇国将军的长孙,又怎会看得上你家这个瞎了眼的浪荡子?他竟然口出狂言想要败坏我家春华的名声,便是打死也不为过!你们贾府,可有什么本事与我江陵容家和京城镇国将军府抗衡?”
贾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懔,光是江陵容家自己便惹不起,更何况来个镇国将军府!自己昨日是财迷心窍才想了个这样的主意,见着容四小姐没有来,也没再想和容家结亲的事情,没想到润儿胆大包天,竟然朝容大小姐下手!
“容大奶奶,你便看在润儿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过他一次罢!”贾夫人心里有些发虚,赶紧向容大奶奶请罪:“我必定好好的教训他,让他不敢再冒犯贵府小姐!”
“哪有这么简单!”容大奶奶看都不看贾夫人一眼:“你且将这事儿好好查查,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一并查了清楚交我处置,否则我必叫你们贾家在杭州没有立足之地!”
这声色俱厉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惊得静静的站在那里,谁也不敢说话,贾夫人的嘴唇翕合,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贾如汀走上前去向容大奶奶行了一礼:“请容大奶奶息怒,小侄一定会将此事彻查,绝不会纵容包庇任何人!我们贾家一定会给容大小姐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那我便暂时相信你一回。”容大奶奶瞥了那脸如死灰的贾夫人一眼,同容二奶奶带着春华和夏华便往外走,贾夫人此刻仿佛才反应过来,追了过来急急忙忙道:“容大奶奶,这事实在是贾家不对,可请容大奶奶念着咱们两府姻亲的关系,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润儿罢!”
“他在胡作非为的时候可否想到了后果?”容大奶奶瞥了贾夫人一眼,步子没有半分停滞:“贾家想要平安无事,就把贾如润和参与了这事的人交给我来处置,否则明日我便递了折子去杭州知府那里,让他来帮我来断断这件公案。”
贾夫人停住了步子,望着容大奶奶的背影,眼中露出了一丝绝望,转过身来朝着贾如润便甩了个巴掌:“我都叫你收了那份心,可你却是不听!现儿我们贾家便要被你带累了!”


☆、容夫人贪财入彀

  听翠阁里气氛沉闷,春华红着眼睛坐在那里,将手伸进水盆儿,低着头洗了又洗,她的一双手在水里已经泡成一种可怕的苍白,似乎失去了血色,映在灯下,颜色冰冷,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姑娘……”金枝难过的望着春华,眼中泪水在打着转儿:“没事的,你不用这样苦了自己。”
春华将手从水盆里抽了出来,带起了一串冰冷的水珠,她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嘴巴紧闭,拉成了平平的一条线。秋华和夏华在旁边看了只觉心中很痛,可两人却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春华。”门帘一响,容大奶奶走了进来,见女儿这副模样,也是难过,将春华抱在了怀里叹了口气:“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罢,这世上多的是疯狗。”
春华的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滴湿了容大奶奶的衣裳,她感觉到女儿那温热的热泪,一颗心才放安稳:“春华,你要坚强些,这算不了什么,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定还会遇上更恶劣的事儿,你得看淡些,愈是受了挫折,愈是要坚强。”
春华含泪点了点头,哽咽道:“母亲,我记住了。”
“母亲何尝不想替你出头?可这世间女儿家是最吃亏的,得意的便只有那无耻男子。此事若闹出去,多少会影响到你的名声,所以母亲在贾府虽然口里说了硬话儿,可却不能真送了那贾如润去见官。方才母亲和你婶娘商量着,就让贾家将那贾如润族谱除名,赶出杭州府去,将那个传信的婆子和那两个小厮以盗窃的罪名送去官府服刑。”容大奶奶摸了摸春华的头发,心情有些复杂,做母亲的要操心女儿更多些,毕竟很多事情上边,女人都是弱势的那一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秋华坐在旁边听了心里也很不舒服,为什么这世上就只能是女子吃亏?那作恶的男子,却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被放过?若是那贾如润今日真的得逞了,那春华怎么办?秋华越想越心里气愤,真恨不得自己也能有阮妈妈那样的身手,捉住贾如润打得他不知道东南西北。
大伯娘说的话很是有理,春华这事情不能传出去,可若是那贾如润不死心,到处嚷嚷又怎么办?想到此处秋华有些着急,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伯娘,不能这样纵容他,族谱除名还不上算,非得让他得了教训才行!”
容大奶奶惊诧的抬起头来看了秋华一眼:“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赶出杭州府去又能如何?这贾如润若是有心,拿了这话到处去传,那春华姐姐的名声可真毁了。”秋华忧心忡忡的看着容大奶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咱们非得让他闭嘴才行。”
容大奶奶心里一懔,秋华提醒得对,若是这贾如润到处胡说,那春华的名声总会受损,可是这贾如润今日所作所为却还没到定死罪的份上,她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事情委实为难。站在秋华身后的阮妈妈此时站了出来朝容大奶奶行了一礼:“大少奶奶,若是你放心,在贾家赶了那贾如润出去以后,他的处置便交给我罢。”
秋华听了大喜,朝阮妈妈弯腰下去深施一礼:“妈妈若能帮着解决这个麻烦可是再好也不过了。”
阮妈妈笑了笑将秋华扶了起来:“我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种欺负女子的恶人,你们且放心,我不会取他性命,只是会让他开口说不了话,也会让他写不了字。”
容大奶奶听了将春华向前推了推:“春华,你赶紧谢过阮妈妈的大恩。”她望着阮妈妈心中感慨,这毫不起眼的中年妇人,没想到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秋华也是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这样的高手竟然成了她的贴身妈妈。
第二日贾老爷亲自将贾如润和那几个下人送了过来,听了容大奶奶提出的条件,贾老爷也没有半句推辞,一口答应了下来。昨日他知道了这事,一顿板子将贾如润打了个半死,这狗胆包天的孙子,难道是想要贾家跟着他去死不成?没想到贾如润却直着脖子叫是祖母给他出的主意,想要娶容府的小姐,听到这里,贾老爷气了个倒仰,指着贾夫人骂了个不歇,当即贾大奶奶便接手了贾夫人的账簿子,扬眉吐气的开始打理家中内务。
贾老爷送着贾如润来同福客栈时还有些忐忑,唯恐容大奶奶会开出天价的条件来,听着竟然只要将贾如润族谱除名赶出杭州府,把那几个下人送去下狱,半分也没提到要银子的事情,心里格外开心,差点感激涕零起来。
“我就提这些,你速速办好这些事情,我便不与你为难,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容大奶奶皱着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贾如润,嫌恶的转过他去:“先叫他在这里磕一百个响头向我家春华赔罪,然后你速速带着他走罢!”
“孽障,你不想死便赶紧磕头!”贾老爷踢了贾如润一脚,这个孙子从小到大没少闯祸,两年前他奸了一个小贩的女儿那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自己丢了一只眼珠子不打紧,贾家还花了好几万两银子打点才没有让他关进大牢,只是找了个仆人顶了罪。那件事情以后,这孙子便越来越胆子大,现儿连长宁侯府家的小姐都敢惹,真真是自寻死路,可贾家还不想跟着他陪葬呢,早些把他赶出去才是正经。
一百个头磕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血迹,贾如润的额头上边血糊糊的一片,春华大声叱喝道:“赶紧拖走,没由得脏了我的眼睛!”
“这件事儿可不能传出去,若是我再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你们贾家便等着吃好果子罢!”容大奶奶厉声呵斥,藏在衣袖里的手捏得紧紧,一层薄薄的汗水已经将手心湿透,望着地上跪着的贾如润,既是厌恶,心里又有些不踏实,晃晃儿悬在那里,着不了地。
当下贾老爷便带着贾如润回去,将他交到贾夫人那里:“赶紧给他准备点东西,打发他上路!”贾夫人见贾如润额头都磕破了皮,抱着他只是在那里哭哭啼啼,贾老爷听了心里不舒服,大声呵斥道:“你难道想要我们贾家跟着他去死不成?速速赶了出去,而且还要将昨日水榭旁边的那些人都找过来仔细叮嘱,不能再对此事说三道四!若是嘴巴发痒要到处乱说让我听见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在府里交代清楚,贾老爷又去了族里找到族长,请他将贾如润族谱除名赶了出去。族长听了只觉奇怪,当初贾如润犯事的时候,贾夫人都死死庇护着,族里找上门去她还撒泼打闹,今日为何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贾老爷想着容大奶奶那冷峻的神色,哪里还敢说出真正原因?只是含糊着说这贾如润已经坏了坯子,日后总会带累了贾氏家族,不如早些族谱除名罢。族长早就对贾如润头疼不已,听贾老爷这般说,也不再询问情况,赶紧大笔一挥便将贾如润的名字勾掉:“快些放逐了出去,我们贾氏家族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第二日,杭州城的大门才打开,守城墙的军士们便在城门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全身都沾满了灰尘和泥浆,团在那里黑鸦鸦的一堆。走上去踢了他一脚,那人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似乎说不出话来一般,睁开眼睛朝那几个军士望了一下,又无力的闭了上去。军士们凑近看了下,其中一人惊讶道:“这人怎么有些像城西贾家的少爷?”
旁边几人听了哈哈大笑:“怎么可能!贾家的少爷会像一条狗一样窝在这里?”
那人听着那几个军士对他的冷嘲热讽,本想开口说话,可是一张口,他却只能发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声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出来。他伸出手来想要去捡地上的那只破碗,却发现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完全不能用力,只能用其余几根手指捧了那碗,好半天吃力的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还不快些走开!”一个军士大声叱喝道:“马上就有不少人要入城了,你站在这里拦路不成!”
那叫花子捧了碗默默的走到了一旁,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拇指和食指,骨节被人捏断,无力的垂在那里,不由得回想起昨晚那恐怖的一幕来。
贾如润回家没多久,贾老爷便喊人将他捉住往城外赶,贾夫人满眼含泪,背着贾老爷塞了张银票给他:“润儿,你便去别的地方拿着钱做点小生意罢,千万别再惹是生非了。”
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心里对昨日的事情懊悔不已,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不能惹的女子。贾如润低头看看自己一副落魄的模样,“呸”的吐了一口痰:“竟然让我受这罪,总归哪一日我得将此事说出来毁了她的名声才是!”
出了城门不远是一个树林,此时天色渐晚,这树林从外边看去已是烟树隐隐,一缕炊烟从树林后边升了起来,贾如润见着那炊烟便觉得肚子饿了起来,心里想着走过去到那边人家讨点饭食。
刚刚进了小树林不久,忽然从树后跳出了一个蒙面人,桀桀怪笑几声,伸出手来几拳便将贾如润打翻在地,一只脚踏住他的身子,弯下腰来将他全身都搜了一遍。贾如润不住的扭动也无济于事,袖袋里的银子被搜了出来,贴胸藏着的那张银票也被搜了去:“小子,没想到还挺有钱,今晚我可算捞着了!”
贾如润见自己落了个身无分文,心里大急,没了银票自己又如何谋生?只得跪在那里可怜巴巴向那人乞求道:“这位大侠,你也多多少少给我留些银子罢,要不我可得去做叫花子了!”
那人横了他一眼道:“把银子给了你,那我家里怎么办?老婆孩子都等着我拿钱回去买米买菜!”说罢也不管贾如润苦苦哀求,掂了掂银子,带着那银票扬长而去。
贾如润没了银子,失魂落魄,靠在树下坐着动也不动,此时才真正有些悔意,自己不该冒犯了那容大小姐,否则自己还是锦衣玉食,哪里会落魄到如此地步!正在想着,就见前边一道黑影闪过,又见着了一个蒙面人站在自己面前。
贾如润吓得魂飞魄散,朝那人连连摆手:“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求大侠放过!”
那黑影也不答话,只是走上前来,没有半点声音,贾如润吓得汗毛倒竖,若是一个人怎么会没有脚步声?这分明是一个鬼!那人走到他面前伸出了一只手,贾如润只觉得一片冰凉覆上了他的脖子,吓得大叫一声,晕死了过去。等到醒来以后,他发现自己拇指和食指的骨节已经被捏断,再也用不上力气,心中大骇,张开嘴便想大骂那人,可一张嘴便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了话,只能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他已经成了废人。
身边放了一只碗,里边有几个铜钱,还有一张字条,贾如润伸出两只手指夹起那张条子看了一眼,上边用炭条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讨饭的叫花子不能没有碗。
第一百三十二章容夫人贪财入彀
淑华没有跟着容大奶奶回江陵,想在杭州多住些时候,因为她在贾家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表姐们的穿戴比不上她,外祖母最疼爱的是她,经常派人送些糕点零嘴到她屋子里去,看得贾家的小姐们一个个拉长了脸。表哥们对她也很是宠爱,经常带着她坐了马车去西湖边上看风景,这样的生活是她在江陵不曾享受到的,所以她给贾安柔写了一封信,想要住到过年再回江陵。
贾安柔见自己女儿在外祖母家如此受宠,心里也是欢喜,于是回信给了贾夫人,让淑华在杭州再住三四个月,年前便派人将她送回来。容夫人得了这个信儿虽然有些不欢喜,可毕竟碧芳院还有个嘉文,没事的时候她也可以逗弄着他玩玩,于是也没有说多话。
“你要不要把嘉徵额抱到碧芳院来?”一日容夫人命奶妈将嘉文抱到华瑞堂来,一边逗弄着他,一边和贾安柔说话。嘉文已经快一岁半了,见到容夫人便笑个不停,最近还会奶声奶气的喊祖母,容夫人心里实在是爱得紧。
随云苑的嘉徵只比嘉文小三个月,孙子永远不嫌多,容夫人见着嘉文的笑脸儿,便想到了嘉徵,虽然说是那个李姨娘生的,可不懂事的是大人,与小孩子没有关系,容夫人心里想着若是将嘉徵抱到随云苑里养着,她去看孙子也方便。容夫人的手拉着嘉文软乎乎的手指头,心里狠狠的想着,随云苑那扇大门,她一步都不想踏进去。
贾安柔有些烦恼,这嘉文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每日要照顾着他心里已经很是不快,现在还要接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孩子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色来:“那李姨娘曾经那般对我,我怎么还能替她去养孩子?”
容夫人见侄女回得斩钉截铁,也不好勉强她,只能又提着问了问嘉悦和玉华的情况。嘉悦今年已经七岁有余,可依旧是那副模样,站得不稳当,不会说话,流口水的时候少了些,可依旧能见到他嘴角亮晶晶的一片。因为不比小时候,身子沉重了些,奶妈总是抱着也吃力,容老爷便请了个工匠来给他做了个框子,里边有一张凳子,周围用木头围了起来,那嘉悦每日就坐在那里头,不住的望着过往的丫鬟婆子流口水。
而玉华现儿也快三岁了,因着小时候被摔了脑袋,故而现儿说话做事都要比常人反应得慢些。玉华生得一副好相貌,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还看不出与不别人的差异来,可开口一说话便能发现她的差异,贾安柔为此很是苦恼,见了玉华心里既内疚又不快。
“唉,我容家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竟然要报应到孩子身上!”容夫人说到嘉悦和玉华,不由得眉头紧皱,心里颇不是滋味:“就这样治不好了不成?”
这么多年寻医问药,都不见有什么好转,容夫人的一颗心早已绝望,幸亏后边有了嘉文和嘉徵,她的心这才放宽松了些。贾安柔也是烦恼,可不管怎么样,那一儿一女还是每日在碧芳院,一进院子门就能见到嘉悦坐在屋檐下边朝她流口水,这种感觉实在糟糕,亏得还有淑华,淑华聪明伶俐,又生得美貌,这让贾安柔有几分安慰,否则她真觉得此生无望。
“前不久有个姓杨的米商来过。”贾安柔一边翻着账簿子,一边低声说道:“他想要来给咱们容家供米,不知道母亲大人怎么想?”
容夫人继续在逗弄着嘉文,头都没有抬:“我们容家不是素来在兴丰粮肆买米的吗?兴丰粮肆的米不错,价格又公道,何必去买别人的?”望着嘉文笑嘻嘻的小脸蛋,容夫人心里却积着一口恶气,这侄女也太性急了些,才让她跟着管了两个多月账,手便想伸得更长些了!这米粮可是内务支出里最大的一块,每年自己在这上头少说都要克扣出千多两银子,难道侄女也瞧上这块肥肉了不成?虽然自己让侄女跟着来理家是想要她替老三多攒些银子,可她也该将眼睛放到那些细处,别盯着这大头。
听着容夫人声音有些不悦,贾安柔自然知道她的想法,赶紧柔声解释道:“那杨老板说保证比兴丰粮肆的价格要低,我觉得可以推荐给母亲大人知晓,毕竟开源节流也是应当的,这一斗米少五十文钱,一石米可就存出了半两银子,咱们府里头一天少说也能消耗三、四石米,每天可就比原先要多出来了二两银子,一年下来……”
话方说到这里,容夫人便眉开眼笑的抬起了头:“安柔,我的好孩子,你可真是会精打细算!你还用考虑这事?赶紧去派人将那杨老板找过来,我和他好好商量着!”
贾安柔咬了咬嘴唇,心里只是难受,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伸开手脚大干一场?这位杨老板不知从哪个婆子那里打听到她帮着容夫人主持中馈,封了一百两的荷包托她去找容夫人说说这事情。若现儿是自己一人管着后院内务,这米粮上边,怎么着一年也可以多进两千银子了,贾安柔心里头有如烧了一把火,辣辣的痛,这些天都板着手指在计算着日子,姨父说的三年为期,到现在才过去一年半,还有一年半姨母才能交账簿子出来,真真是心急难忍。
可现在自然不能露出自己的心思来,贾安柔只能轻声应道:“那我让那杨老板明日过华瑞堂来。”
第二日那杨老板应约前来,巴结讨好了容夫人好半日,容夫人这才答应先从他那里进两百石米试试看:“若是还好,那就继续用你的,只是这价格……”容夫人眯着眼睛看了杨老板一眼,将一个账簿子拿了出来:“你看看兴丰粮肆的存底,你给的这个价儿比兴丰粮肆的还要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