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子从窗户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西湖的风景,耳边有叮咚不绝的琵琶声,嘴里还品尝着鲜美可口的饭菜,不由得赞道:“此乃人生至乐也!”
飞红夹了一箸西湖醋鱼,细心去了鱼刺,这才将鱼肉放到秋华面前的小碟子里边,抬头笑道:“夫子,若是没有银子,这至乐之事恐怕也没办法享受呢!”
文夫子听了这话,竹箸停在空中,竟没办法落下去,高祥见他一副尴尬的模样,赶紧出来解围:“飞红,你越发的牙尖齿利了,也不知道那阮大牛能不能拘住你。”
飞红听到高祥提起阮大牛,脸不由得红了几分,终于歇了嘴儿不说话。秋华抿嘴一笑:“阿弥陀佛,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用过午饭,几人在西湖湖畔散步,走在林荫小道里,微风拂面,湖边的树林里一阵簌簌之声,树叶不住的从枝头飘落,带着丝丝淡淡的清香。高祥伴着秋华走在林间,手心里边全是汗——很想伸手拉住她的手,却始终不敢唐突。小时候牵手散步已经成了过去,现儿即算没有文夫子在身后虎视眈眈,他也没有了勇气去拉她的手。
其实秋华的心里也有几分紧张,站在高祥的身边,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淡淡的味道在她的鼻尖,她也能看到他投在地上的阴影,就在她的身边不住的摇晃,心里偷偷的一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
忽然间,阮妈妈纵身跃了起来,在高祥秋华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的时候,她便已与一个穿着灰褐色衣裳的男子打斗在一起,两人拳来脚往,打得好不热闹,一会儿见着那灰褐色衣裳男子将阮妈妈逼到了一边,一会又见阮妈妈又守住了地盘,没有让那人往这边过来。
文夫子吓得全身发抖,可还是一手将高祥拖到了身边,牙齿打颤的叮嘱他:“你到我身边躲好。”秋华也是脸色一变,不知道这是谁派出来的人,针对的是她还是高祥?飞红拉着秋华便往前跑:“姑娘,你快些跑!”
秋华甩开她的手道:“不要紧张,我看阮妈妈对付那人还绰绰有余,若是她都对付不了,咱们跑也没有用,还不是会被那人追上来?”说罢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万一阮妈妈落了下风,咱们也好拿帮帮忙。”
说话间,那边胜负已经分出,阮妈妈将那男子踩在脚下,那人不住的在挣扎着。秋华见那人被擒,心里总算安心了些,由飞红陪着走到了高祥身边,朝他笑了笑:“阮妈妈可真是厉害得紧。”
高祥此时也恢复了平静,望着地上那个男子,低声对秋华说:“这人不知道是谁派过来的?他的目的不是你就是我。”
飞红生气的瞥了高祥一眼道:“不消说定然是来对付你的,难道你不记得当年在江陵有人想要取你性命?虽然容家有人不大喜欢我们家姑娘,可毕竟还没到要害死她这个程度,高少爷,你以后可长点心,千万留意。”
文夫子见飞红说得声色俱厉,白着一张脸望着高祥道:“高公子,你有仇家?”话才出口便转念想到高良将高祥送到应天府来的事情,高祥今年才满十一,若是真心疼爱的,恐怕时时刻刻都想将他放在身边,哪有往外边送的道理?京城里也不是没有书院,尤其是那晓风书院在大周赫赫有名,不会比金陵书院要差,为何高良舍近求远的将高祥送到应天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望了望高祥,见他昂然站在那里,脸上平静如昔,没有半点惧怕之意,心中也大为好奇,这高公子年纪小小便镇定如此,日后必有作为。
高祥低声向秋华赔罪:“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秋华见他说得风轻云淡,但也能体会他心中所想,也知他心里有着恐惧只是不能表达出来。瞧着他那无奈的眼神和眼底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忧虑,她忽然心间一酸,伸出手来握住高祥的手,冲他淡淡一笑:“没事的,我很好,你放心。”
一种温暖的感觉通过指尖流淌向高祥的身子,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秋华那恬淡的容颜,眼神镇定,唇边有着微微的笑容,这一切让他感到格外的平稳踏实。他反过来紧紧握住秋华的手,声音这时却有一点点哽咽:“秋华,多谢。”
文夫子见着两人牵手而立,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又说不出口。这时站在一旁的飞红惊呼了起来:“阮妈妈,小心!”听到惊呼,众人纷纷往阮妈妈那边望了过去,就见地上的那男子扬起手来,一道紫色的烟雾直奔天际。
阮妈妈的脚踩重了几分,望着那人只是冷笑:“你想找人来救你?若来的都是你这种半桶水的,即便是来十个我也不怕!”
秋华赶了上去抓住阮妈妈的衣袖道:“妈妈,我们快些走罢。”
阮妈妈摆了摆手:“不妨事,这人说他是白虎堂的,我和他的堂主可有颇深的交情,正想见见他呢。”望着秋华有些焦急的眼神,阮妈妈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姑娘,你放心,妈妈没有九分把握,是不会在这里和他纠结的,你们且放心站到一旁看着便是,咱们出来也没遇着什么好玩的事,这便给姑娘当消遣罢。”
秋华听阮妈妈说得笃定,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的走到高祥身边朝他眨了眨眼睛:“阮妈妈让我们站在旁边看戏,我们便看着罢,不碍事的。”
正说着话,就听有马蹄声阵阵,外边树影晃动,有三匹马冲到了面前,见着阮妈妈脚下踩着的人,大惊失色,翻身下马朝阮妈妈抱拳行礼道:“这位前辈,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兄弟。”
飞红在旁边轻声道:“姑娘,他们眼睛都有问题罢?分明是高抬贵脚好不好?”
秋华和高祥见阮妈妈一只脚踏在那人身上,飞红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不由得吃吃的笑出声来:“果然如此。”
那几个人听着这边的话,脸色也有些发红,碍着兄弟还被踩在脚下,只能继续向阮妈妈求情:“我家兄弟学艺不精,得罪了老前辈,还望前辈见谅,若前辈不给白虎堂面子,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阮妈妈正眼都不瞧那几人,只是傲然说:“白虎堂的堂主没有换人罢?可还是姓王?若还是他,你们给他去报信,便说有为姓阮的故人在此。”
几个人面面相觑,见阮妈妈神色傲然,一时间也摸不清她的来路,朝阮妈妈抱拳道:“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堂主的故旧,前辈请稍候,我们这就回总堂去向堂主报信。”
说罢其中一位男子翻身上马,扬鞭打马,就见地上升起淡淡的灰尘,在绿草间不住飞扬,不多时那匹马就已经消失不见。
秋华望着阮妈妈,眼里全是敬意,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结识了这样一位女中豪杰。雇阮大牛做伙计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如此有能耐,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只能打过一两个混混的那种普通人。


☆、贾如润狗胆包天

  阳光如万支金箭一般从天空中投下来,穿过了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点出了一个个金色的斑点,微风一吹,树摇影动,晃得人的头都有些发晕。高祥望着地上那些不断变幻的斑点,只是觉得一阵难受,深宅大户里的那只黑手,到现在都还不肯放过他!尽管她表面上对他维持着一种淡漠的温情,尽管他也表现得敬重她,并且尊重他的兄长高安,可她究竟却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阮妈妈看了看并肩站在一处的高祥和秋华,心里也是感慨,这事情和自家姑娘没关系,本来她不该出手来管,可这高少爷和自家姑娘真是同病相怜,没由得让她觉得自己该出手相助,天下不平之事甚多,自己不可能件件都管,但既然撞到手下了,她也不能坐视不顾。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这西湖旁的初秋和春日一般景色宜人,湖畔树林里的浅草也是刚刚好才能没过马蹄。树林里有几匹马栓在树上,一群人跟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朝阮妈妈走了过来。
“师妹!”那男子站在几步之外望了望阮妈妈,很激动的喊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杭州了?也不和我说上一句!”
阮妈妈冷冷一笑,将脚松开,脚下那个人便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低着头站在了那蓝衣男子的身后。阮妈妈指了指那人说道:“师兄,是不是我说上了一句,你便不会遣人来做这追杀的事儿了?”
那男子见阮妈妈言语犀利,面色颇为尴尬,连连叹气:“师妹,我并不是想要追杀你 !我们白虎堂接了个生意,要追杀那位小公子。”他伸手朝高祥指了指:“堂里兄弟跟踪了好几日,没想到今日却碰上了师妹,还请师妹见谅!”他关切的看了阮妈妈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大师兄……他可还好?”
阮妈妈沉默了一会,眼圈子有些发红:“你大师兄半年前因着旧伤复发,已经过世了。”
那男子听了立时洒下泪来,跪倒在地捶胸顿足道:“大师兄!子猛不能替你手刃仇人,实在枉为你师弟!”
阮妈妈一把将他扯了起来,一双眼睛盯住了那男子:“师兄,我已经想通了,以前的一切我都已经放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你大师兄的仇也不用你们去报,不要再做傻事!”
那男子的眼角犹有泪痕:“师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难道你不想替大师兄实现他的愿望?他本该是高高坐在那个位置上,可现在却只能默默无声的死去,难道你就不觉得遗憾?”
阮妈妈脸上没有半分激动的神色,她只是淡淡的说:“我只想和大牛过最简单的生活,我不再想让大牛也经历江湖险恶。师弟,若是你真心想为你大师兄好,便不要来为难我,替大师兄报仇这事,从此不要再提。”
那男子垂手默然,声音有些颤抖:“师妹,大师兄若是在世,肯定不会赞成你这做法,毕竟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阮妈妈冷冷一哼:“为了他的梦想,已经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难道还要继续这样下去?比方说师兄你现在把持着白虎堂,不愁吃穿,家里还有娇妻幼子,你难道愿意颠沛流离追随着他?”
“师妹……”那男子喊着阮妈妈,沉默了一下方才徐徐开口:“你变了许多,以前咱们在师门的时候,无论是大师兄说什么话,你都会听,可现在你却有了自己的主意,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师妹了。”
阮妈妈长叹了一声,这么多年颠沛流离,怎么会没有改变,昔日如花容颜,现在却成了皱纹满脸,站在故人面前,不仔细辨认都不能看得出来。而正是世事沧桑,她少女时期对大师兄的那种盲目的崇拜才一点点消退,到了最后她变成了一个胸无大志的妇人,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孩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转头望了望那边的高祥,这是她第二次出手救了他,究竟是谁和这高少爷有仇,一定要这样追杀他?“你的雇主是谁?”阮妈妈指了指那边的高祥:“这位高少爷年纪轻轻,又知书达理,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为何要对他下手?”
那男子摇了摇头:“师妹,你需懂,得做我们这行是不能透露雇主信息的。”
“师兄,你的白虎堂在大周也很有名声,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阮妈妈生了恻隐之心,看着站在秋华身边的高祥道:“以后你能不能派人暗地里保护这位高少爷?”
“为什么要保护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那男子奇怪的看了阮妈妈一眼:“这小公子被人追杀倒也是可怜,只是师妹相托也该有个理由。”
阮妈妈看了一眼高祥,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托词来,望了望秋华,忽然有了个主意:“高家与容家曾经提过结亲之事,容家都已将他看做我家小姐的未来的姑爷,就等她满了十二岁便订定亲。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家小姐岂不是会伤心得很?我是小姐的贴身妈妈,跟她感情甚深,自然不希望看着小姐遭罪。”
“原来如此。”那男子点了点头:“既然和师妹有些关系,那师兄我答应便是。你也该叮嘱着你家这姑爷,让他尽量不要单独行走,免得落了机会给有心之人。”
阮妈妈点头应了下来,那男子朝她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招呼手下离开,就见烟尘滚滚,树林里一时灰蒙蒙的一片,耳边有着杂沓的马蹄声,可不多时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小树林平静如昔,看不出一点有过打斗的痕迹。
走到阮妈妈面前,高祥扑通一声跪倒:“妈妈,高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妈妈两次出手相救,这恩情高祥永生难忘。”
阮妈妈弯□子一把将高祥提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高少爷不必如此多礼。我方才和我师兄说过,让他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只是你自己也要多多注意,不能独自外出行走,以免遭受不测。”
文夫子听着阮妈妈的话,脸色早已吓得一片苍白,高祥是他带了出来游山玩水的,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如何向高良交差?站在那里,额头上汗珠子便如那雨点般滴了下来,不多时,背上已经汗水涔涔,将衣裳都贴在了上边。
“文夫子,你还是带着高少爷回应天府吧。”阮妈妈见着文夫子站在那边,似乎脚都有些挪不动,知道他此时的想法,赶紧出言安慰他:“现儿还比较安全,那人是买通了白虎堂的人来追杀高少爷,我师兄方才答应不再为难高少爷,你赶紧带着他回去。”
“可是应天府和杭州府还得五个多时辰,到了应天府该是子时……”文夫子脑袋里闪过一句诗来“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他苦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嘴巴皮子直发抖:“晚上走路不安全,还是明日一早走罢。”
高祥拉了拉文夫子的衣角道:“夫子,是祸躲不过,既然白虎堂那位堂主也答应了保护我的安全,应该这一路回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咱们早些走,免得连累了容家的小姐们。”
“也好。”见高祥小小年纪都无所畏惧,自己一大把年纪了都还不及他,文夫子有些愧颜,于是当下便做了决定。众人一起回了同福客栈,文夫子收拾了行李付了房钱,带着高祥坐了马车便往应天府去了。
秋华站在门口,见着那马车慢慢的走远了,心中也有一丝丝惆怅,还不知道高祥以后会不会有危险呢。阮妈妈和飞红站在秋华身边,也觉得难受,姑娘才开心玩了这几日,可现儿又出了意外,这世间有太多鬼蜮伎俩,看不见的浊流总是不住的在身边涌动。
三人正站在门口张望,就见两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客栈门口,上边下来了容大奶奶一群人,脸上皆有怒意。秋华见了心里吃了一惊,迎了上去道:“大伯娘,二伯娘,你们可回来了。”
春华只是搭着一张脸不说话,夏华走上前来挽住秋华的胳膊,小声说了一句:“你在门口等我们呢?”说完这句也闭上了嘴巴,一张小脸上边满满都是愤怒。
“大伯娘,这是怎么了?”回到听翠阁,秋华这才开口相询,今日去贾府定然发生了些事情,否则大家的脸色不会这么差。
“秋华,幸亏你没有去。”容大奶奶坐在椅子上匀了匀气息,将春华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春华,你别将这事记到心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华本来还只是拉长着脸,听着母亲的安慰,眼泪珠子纷纷洒洒的便掉了下来,呜呜咽咽的捶着椅子扶手道:“母亲,我不会放过贾如润!我必叫他尝到我的厉害!”
容大奶奶低声拍打着春华的背,在她耳边絮絮的说着话,好半天才将春华劝着止住了眼泪,秋华见这场面也不敢多问,只是拉了夏华悄悄走到了走廊上边:“夏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贾如润又是谁?”
第一百二十九章贾如润狗胆包天
贾府今日甚是热闹,听说江陵长宁侯府的少奶奶过来做客,跟贾府沾亲带故的都赶了过来凑热闹,一味的想着能不能攀上点关系,贾家的饭厅里里外外开了二十来桌酒菜,男客在外边大厅,女眷在内边小花厅落座。
今日酒菜倒也丰盛,前来用饭的都赞贾夫人有心,这么短短时间便能整治出这么多桌像样的酒菜来。贾夫人坐在主座上边,脸上堆着笑容,心里却十分难受,她可是花了大本钱想要套兔子的,结果兔子没有来,却白白便宜了枝头的喜鹊!一边慢慢的扒着饭,一边只是生气为何没有亲自派人去将容家女眷悉数接过来,那秋华肯定是装病,自己上门去接,她也没办法推辞了。
没精打采用过饭,正坐在那里应付着各家夫人,贾家几位小姐走了过来,向祖母禀报要带着春华夏华去园子玩,贾夫人那会儿脑子里乱哄哄的一遍,听着谁说话都是一个调儿,想都没有想,便朝着贾慧嫆她们点了点头:“你们去罢!”
“容大小姐,容二小姐,你们跟我来。”贾慧嫆羡艳的看着春华和夏华身上穿着的衣裳,那种衣料儿她似乎还没看见过,上边的刺绣也很是精美,不愧是侯府小姐,穿戴自然与她们不同。
春华和夏华跟在贾慧嫆的身后,望着周围这些贾家小姐,怎么也不能与杭州有名的富商贾家联系到一起去,瞧着她们的穿戴,也只是比一般人家的闺女穿得好了点而已,走在这园子里边更是不甚搭调。
贾家的园子设计得颇为用心,处处都是精雕细琢,那立在院子里的各种奇石看上去便知费用不赀,更不用提那雕梁画栋、屋檐下垂着金质的铃铛,为何这贾府的小姐穿着却如此寒酸?真真是让人想不通!
淑华见春华和秋华一副迷惑的模样,凑到她们身边得意道:“我外祖母家便是这样的,我见表哥们穿着甚是华贵,而表姐们却都是这样子,这几个还是嫡出的呢,若是你们见了庶出的便会更吃惊,连这衣料都没得穿呢。”
春华点了点头,想到了码头上那车夫说的话,贾家只有对自己人才大方——想必这贾老爷贾夫人认为孙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算不得自己人罢?她望着淑华笑了笑:“那你该感谢祖父祖母,你娘没有扶正的时候,你的穿着用度可是和我们一样样儿的。”
淑华听了这话,一张脸拉得老长,她愤愤的盯了春华一眼,咬着嘴唇不再说话,春华也没有再理睬,转过脸去问贾慧嫆:“那边是什么花儿?好似在江陵没有见过这种花呢。”
贾慧嫆兴致勃勃道:“这是我大哥新弄过来的品种,说是将两种花枝扎在一起才有的新本,现儿都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名字呢,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一群人听了都觉得新奇,跟着贾慧嫆往那边走了过去,只有淑华带着林妈妈和秋芝站在那里,看着春华的背影,脸上有着愤愤之色:“容春华,你真是欺人太甚!原先我娘是姨娘的时候被你欺负,可现儿我娘已经是三少奶奶了,你还是这样轻慢于我!”
正在生着闷气,就听身后有人在说话:“好表妹,怎么嘟着嘴站在这里?”
淑华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便见那只有一只眼睛的表哥站在那里,忽然想到了自己昨日里想着的主意,本来还想找表哥好好吓唬秋华的,现儿秋华没有来,那不如让表哥吓吓春华,也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表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淑华望着贾如润甜甜一笑,看得他无比舒服,这小表妹生得可真美,只是现在年纪还小,要是长大以后能搂着好好疼爱一番,倒也是一件美事。
“表妹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表哥只要能帮得上的,肯定不会推辞!”贾如润挺了挺胸,一只眼珠子望着淑华转了个不停。
“表哥,你能不能帮着我去教训下我那大姐姐?她一直对我很不好,方才还在嘲笑我!”淑华一边说着话,一边指了指那边的春华:“她牙尖齿利的,每次我都被她欺负得出不了声!”
贾如润抬眼望了望那边,有一群少女正在围观着一株花卉,那花树有三尺高,花枝繁茂,上边有着碗盏大的花朵,颜色也甚是奇特,一半花瓣是白色,一半却是红的。那群少女里边有两个自己不认识,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年纪略大些,约莫该有十二三岁,一张瓜子脸儿很是清丽,另外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小的圆盘子脸十分讨喜,看上去年纪和淑华表妹差不多。
又看了看那个穿月白衣裳的女子,贾如润心里忽然一动,想起来方才祖母说过的话来。昨日里祖母喊他去商量,说想给他娶江陵容家的四小姐,已经设好了局,让他去园子里的池子边上等着,待到那容四小姐落水时他再出手相救,到时候众目睽睽,大家都可以看到他们已有肌肤之亲,容四小姐的身子也已经被贾如润看遍了,此时她的名声全毁,自然只能嫁给贾如润了。
听到这事,贾如润无比兴奋,杭州城里都没有哪家富户的女子肯嫁他,现儿时来运转,自己竟然能娶到侯府的小姐!可刚刚祖母又将他喊了过去,说那容四小姐没有来,昨日里商量的事情便只能作罢。贾如润听了起先还很惆怅,可转念一想也觉得无所谓,听说那个容秋华和表妹是同一天生的,那今年也才九岁,莫非还要自己熬上五六年等着她长大?这门亲事也太不合适了。
然而现在淑华的手指之处仿佛又让贾如润看到了一线光亮,淑华说的那个大姐姐,年纪也已经有了十二三岁,年纪比那容四小姐又更是合适,若是自己能娶到她,那便是娶到了长宁侯府的嫡长孙女,这等荣耀,哪是娶容四小姐能比得上的?
淑华站在一旁,见贾如润忽然笑得有些狰狞,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半眯着只余眼白,看上去颇为诡异,不由有几分胆怯,往后退了退:“表哥,你不答应便算了。”
贾如润转过脸来朝淑华笑了笑:“我自然会想法子替表妹出气,谁叫她惹了你呢?”
淑华听了方才高兴起来:“还是表哥对我好。”
贾如润向淑华招了招手,等她附耳过来小声说道:“我去那边水榭,你把你大姐姐骗到那里来,然后事情就交给我了。”
淑华望着贾如润的背影,有些发愁,怎么样才能将春华骗到那边去?她与春华关系素来不好,春华恐怕不会听她的话罢?林妈妈在旁边阴恻恻一笑:“姑娘,这有何难?你先带着秋芝去那边和表小姐们一起赏花,这件事情你只管交给我便是了。”
淑华听林妈妈说得笃定,也高兴了起来,带着秋芝走了过去,就听大家正在商量着那花该叫什么名字更好。“不如叫半面妆?”春华指着那花儿欣喜的叫了起来:“这花儿一半红一半白,可不是半面妆?”
“好一个雅致的名字!”身后响起一声赞叹,众位小姐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翩翩公子,约莫十j□j岁,贾慧嫆见了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真心实意的笑容:“大哥,你也来看花了?”
贾如汀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春华,这才惊叹道:“长宁侯府的小姐果然是才思敏捷,这名字取得实在如贴,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该给这花取个什么名字,倒是被容大小姐轻轻巧巧便得了个好名字 。”
春华笑着行了一礼:“贾大少爷过誉了,也不过是胡乱想出来的,应个景儿罢了。”
“容大小姐和容二小姐似乎都喜欢赏花?贾某不才,可对于这种花却有些心得,贾某在园子里盖了一间暖房,不知两位小姐可否想去看看?”贾如汀是贾府长房嫡长子,平素最喜欢的便是种花养鸟,在贾家园子里弄了个暖房,种了不少珍贵的花卉,这是他最以为傲的东西。
春华和夏华互相看了一眼,两人见时辰还早,于是答应了下来:“那就有劳贾大少爷带路。”淑华在后面听着心里着急,怕林妈妈回来找不到春华,于是大声喊道:“大表哥,你不如先带我们到园子里看看,然后再去你那暖房。”
贾如汀回头看了看淑华,笑着答应下来:“当然,一路上也可以看看,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我整饬的,不少都是在别处难得见到的。”
听了这话,春华和夏华也是惊奇,这贾公子真真是好兴致,竟然喜欢整饬园子!放眼望过去,贾家园子里的珍品可还真是不少,于是跟在贾如汀身后游着园子,听他滔滔不绝的指点着各种花草树木。
正在看着一株别样的兰草,就见前边走来了一位婆子,见了春华行了一礼:“容大小姐,你母亲在那边水榭里头等你。”
春华听了不疑有他,朝那婆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妈妈传话,我这就去。”
那婆子笑了笑,直起身子便往小径那边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在了花园尽头,轻风吹拂着园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可那深蓝色的衣裳再也望不到。
第一百三十章幸春华有惊无险
“这水榭又在哪里?”春华带了金枝正准备往前边走,忽然想到了自己还不知道路,转过身来问贾慧嫆:“该往哪边走?”
贾慧嫆刚刚想说话,贾如汀却向前走了一步,追上了春华:“容大小姐,贾某带你过去,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
春华欠了欠身子道:“多谢贾大少爷。”
站在淑华身边的秋芝心里有几分着急,这该不是贾如润和自家姑娘设的局罢?可她又不敢出言提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贾如汀带着春华往前走,一会儿便不见了两人的踪影。秋芝心中焦急,瞅着淑华正在和贾慧嫆说话,拉了拉夏华身边的宝珠用极低的声音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小姐和贾大少爷这般走在一处,怕有心的人说闲话呢。”
宝珠听了心里也是一惊,秋芝提醒得对,这帽子扣下来可是会压死人的。赶紧附在夏华耳道:“姑娘,咱们赶紧跟着过去,免得有心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夏华点了点头道:“我倒是疏忽了,咱们快些追过去,说不定我母亲也在水榭呢。”
主仆两人商议妥当,飞快的朝春华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秋芝见着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却见淑华正恶狠狠的盯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姑娘,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