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容大奶奶点点头,沉吟一声:“虽说这个要多花些成本,可日子久了,积累了熟客,自然会有好口碑,口口相传,咱们珍珑坊自然名声更响了。”
到了杭州城东,秋华便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这城东是杭州繁华的商业区,纵横有八条主街,绣坊竟然占到了主街铺子的一半门面,放眼望过去,就见花花绿绿的绣品随风招展,看得人目不暇接。
高祥伴在春华身边也看得眼花缭乱,看了好半日他才说:“我觉得婶娘绣得好多了。”
秋华噗嗤一笑,望着高祥那认真的脸色,心里想着不过是因为和随云苑亲近些,高祥便有了先入为主的感觉了。她拿起一块帕子仔细看了看那针法,素白的底子上边是一丛兰草,叶子用的黑色绣线,兰花则用的是淡蓝色和月白两种。
高祥站在她身边,见她看得极其认真,眼睛上边一圈黑绒绒的睫毛不时在微微的颤动,心里又慌慌张张的乱跳,极力稳了稳心神,他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看起那绣品来,春华笑嘻嘻的挤了过来,将他挤到了一旁:“秋华,这兰草叶子用的是乱针绣,是不是?”
店伙计在旁听了也是惊奇:“这位小姐也会刺绣?”他看着春华和秋华穿着打扮都很是精致,应该是大家小姐,怎么竟然也会刺绣。
夏华伸了个小脑袋过来瞥了一眼:“这兰草叶子排针太均匀了,反而有些失真。”秋华指着那兰花道:“这花蕊用的点绣却是精致,这帕子该不是一个人绣出来的,针脚完全不一致,兰花上边的细些,兰草叶子上边却粗了不少。”
店伙计听着三姐妹说得头头是道,额头上汗珠不住往下滴:“只不过是一块帕子罢了!瞧着这花儿绣得多招人喜欢,那些针脚就不用管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秋华正色道:“刺绣乃是一项工艺,务必求精致,怎么能敷衍了事?”
店伙计见铺子里边的顾客听着秋华姐妹的议论都在往这边看了过来,擦了把汗朝秋华作揖道:“这位小姐,小店这种帕子一两银子能买五条,哪能有你们说的那般精致?我瞧着几位小姐穿着不俗,肯定是要上好的珍品,不如你们去那边飞针坊,保准件件精致!”
秋华听那店伙计说得诚恳,也不好再站在铺子门口扰了他的生意,应承了一句便和容大奶奶她们一起往店伙计指点的那个飞针坊走了过去。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望着女儿都是得意的笑:“你们跟三婶娘可学了不少,一个个行家似的,听得我们都有些发晕!”
“那是自然,既然说是出来考察的,总要有几个行家不是?”春华笑着挽住了容大奶奶的胳膊:“母亲,要不要我教你刺绣?”
容大奶奶伸出手弹了她一指甲:“娘可从小也学过绣花,还用得着你来教我!”
说说笑笑间到了飞针坊,抬头一看是一幢三层的青砖楼,走到面前便觉得全身阴侵侵的一片,甚是凉快。秋华看着那铺子的招牌,拉了春华一眼:“这飞针坊的牌匾绣得倒是别致。”
春华和夏华见了也连连点头:“确实绣得精巧,在外边见了这牌匾便能想到里边绣品的精致呢。回去以后赶紧让绣娘也绣个牌匾出来,将原来那个换了。”
珍绣坊没有旁边那些小铺子那般人多,刚刚走进去便有伙计走上来热心的带着他们进去挑选。秋华留心看了看那些绣品,的确精致,针脚细密,绣得十分匀称,没有那些小铺子里的粗糙货色。和春华夏华商量着,买了一幅小挂屏和一幅插屏带着回了同福客栈。


☆、贾夫人盘算如意

  刚刚进了听翠阁不久,店小儿便送来了一张拜帖:“容夫人,今日一早便有人来访,留了一张拜帖在此。”双手恭恭敬敬将拜帖呈上,那店小二弯着身子退了下去,容大奶奶接过那拜帖一看,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弟妹,这贾家送拜帖过来,请我们明日去贾府赴宴呢。”
容二奶奶却笑不出来,只是皱了一双眉毛很不开心:“这贾家做事真真没有章法可循!听碧芳院那个素日里吹嘘说家里极是阔绰,为何连客人落脚的园子都没有,竟然听任我们住客栈,现儿又巴巴的打发人送了拜帖过来请我们去赴宴,这可真真奇怪。”
“毕竟人家诚心来请,咱们也不好不去,还是去罢。”容大奶奶将拜帖搁在了桌子上边,望着春华姐妹三个,她们正拿了那小挂屏煞有介事的指指点点,看得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都失声笑了出来:“怎么样?你们姐妹可商量出什么结果来没有?”
“大伯娘,我觉得珍珑坊应该要在杭州开一家分号。方才我们三个仔细看过了,我母亲的这种绣技绝不会比苏绣要差,有些细节处理上,甚至会要更好一些。而且我母亲的这种绣法在江南这边应该少见,相信很多人都会有兴趣。”秋华的脸上带着一种坚定的神色:“珍珑坊肯定能在杭州站稳脚跟的!”
容大奶奶见着三姐妹都是信心满满,也不再说多话,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回江陵便开始着手准备罢,人总不能和银子过意不去,有钱赚就不能放过。”
第二日,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带着春华与夏华去了贾府赴宴,本来让秋华一起去,可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在贾府必然很是尴尬,就连如何称呼贾老爷和贾夫人都是个问题,于是她请容大奶奶替她说句,因着身子不大爽利,所以不便到处走动。
容大奶奶一行人到了贾府,见着那屋宇倒也建得很是不错,雕梁画栋楼阁亭台,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管事妈妈一脸的笑,口里亲亲热热的说着:“两位少奶奶客算来了,我们家老爷和夫人眼睛都快望穿了!”
容大奶奶只是淡淡一笑:“亲家老爷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跟着那管事妈妈走到大堂,发现这屋子的布局和江陵那边又有些不同,更加注意那种细节方面的添置,墙角里摆着不少半人高的花瓶,插着各色花卉,只是看得出来都是新添置上的,花朵上边还滚着晨间的露水。
春华和夏华跟在母亲身后咬着嘴皮子:“这是看着我们要来才摆上的罢,瞧那些瓶儿都蹭光蹭亮的!”两姐妹嘻嘻一笑,望了望坐在对面的淑华,心领神会。
淑华今日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阔袖衣裳,外边披了件半透明抽纱绣的半臂,下边是一条葱花绿的长裙,裙摆上堆着绣了一串芙蓉花儿,腰间系着一条鹅黄色的丝绦,上边有一块圆圆的玉佩。她坐在那里显得很是得意,唇边噙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笑容,她的身边坐着几位小姐少爷,想必都是她的表兄妹。
粗粗看了过去,少爷们衣着光鲜得很,小姐们看得出来都是精心打扮过,可依然不能让她们显出富贵气息来,毕竟身上的底子差了些。容大奶奶微微轮了一眼,心里便得了个结论,这小姐在贾家都是外人,所以得的待遇也不是很好。
“听淑华说该还有三位小姐来杭州的,怎么今日只来了两个?”贾老爷往容大奶奶这边瞄了瞄,心里有一丝失望,那个容秋华呢,怎么没有过来?今日可是有好计划的,怎么这诱饵撒下了,鱼儿却没了踪影?
淑华到了贾家,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心里一酸,扑进贾夫人的怀里边哭了个不歇。贾夫人原以为外孙女对她分外亲热,心里头正高兴,却没承想淑华哭声止住,抬起脸来便说:“外祖父,外祖母,你们等帮帮淑华,否则以后淑华的名声就会被那贱女人生的秋华给毁没了!”
贾老爷和贾夫人惊愕的互相望了下,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贾夫人摸着淑华的头发安慰她道:“不打紧,你先别着急,谁都不能欺负了我的淑华去!现儿人多,你先别说话,等会去外祖母内室再说。”
周围站着不少丫鬟婆子,都是惯会听壁角的,这外孙女倒好,一见面便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名声要被毁了,这不是想给自己身上抹黑不成?若自己不制止她,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些什么事情出来!贾夫人只能好言安慰着,让淑华暂时闭上了嘴巴。
到了内室,淑华将在船上的事儿说了一遍,贾夫人听了也是一双眉毛皱到了一处:“淑华,你也太不小心了些,怎么就会掉进水里头去,还让那些低贱的船工看了你的身子!”
淑华撅着嘴道:“还不是娘吩咐我这么做的?”
安柔让淑华这么做?她这都是在想什么呢?即便是前头三少奶奶留下的孩子,过了几年少不得给她议了门亲事嫁出去便是,实在心里不服气,把她嫁个人品不好的或者是一个身子不大方当的,不也就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嫁了出去便眼不见心不烦,何必现在着急下手?贾夫人抬头望向林妈妈,眼中充满了疑惑。
见着贾夫人迷惑不解,林妈妈赶紧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解释了一番,贾夫人越听越是惊讶,睁着眼睛惊叹道:“她竟然还有这样好的身家?”
“可不是这样呢!只听说她那珍珑坊一年少说万多两银子总是有的!”林妈妈垂着手,态度恭敬:“便是她珍珑坊那宅子,现儿没得六千两也拿不下来呢!听说她还买了一座大宅子,专门雇请了绣娘在里头绣花,这又是几千两!这么算下来,这四小姐至少现儿也该有三四万两的银子旁身了。等到出嫁的时候,还不知道能积多少银子下来呢,每个小姐出嫁时,公中最少都会打发十万,夫人您想想,咱们家奶奶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竟然有这么多银子!”贾夫人喜逐颜开,连连摇头:“安柔真是想差了,怎么能让她去死呢!别说杀死一个人该要负多大的责任,便是能不能成事也是一个问题。”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脸上犹有泪痕的淑华道:“你瞧瞧淑华,身子这般瘦弱,是能下手将那容秋华推到水里去的不成?怎么安柔年纪愈是大便愈发的没了脑子!”
捻着手中的佛珠,看着淑华那双眼睛,贾夫人心里便有些烦恼,女儿何曾是现在做事不稳当,即便是当年在家里做女儿也是这般没得头脑,若不是那时她糊涂,怎么会生下淑华,又怎么会辛辛苦苦的在容家伏低做小的熬了十年,自己又怎么会白白扔进去那么多银子!现在见着这外孙女儿,贾夫人心里一边是欢喜,一边却有些烦恼,她的那双眼睛和那个卑贱的戏子太像了,一见着这眼睛,她便全身有些不舒服,多年前的往事便浮现在了眼前。
林妈妈小心翼翼的陪着笑道:“夫人,莫非还有更好的法子?”
贾夫人点点头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我的第三个孙子正在聘媳妇,去容家提亲,将那容秋华聘了来杭州,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安柔也不用心烦,我们贾家又得了实惠!”
“孙少爷还没成亲?”林妈妈有些惊奇:“是不是二爷的第二个儿子?”她心里疑惑,这贾家三少爷算起来今年也该十六岁了,按照杭州府这边的习俗,怎么着也该已经聘定儿媳妇了,为何十六岁还在聘妻?
贾夫人脸色平静:“两年前润少爷生了一场大病,这事情便耽搁下来了。”一边说着,贾夫人的眉头舒展开来,将那手中的佛珠儿捻得微微的响:“这可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现儿让老爷明日去送拜帖请容家的人过来用午饭。”
林妈妈听了有些着急,这可是两回事儿,自家奶奶是想让四小姐死了,珍珑坊自然便归了她,可贾夫人却是想将四小姐聘了做孙媳妇,这珍珑坊可便归了贾家。即便四小姐厉害,贾夫人从她手里抠不出银子来,可这珍珑坊迟早会给四小姐生的孩子,还不是一样姓了贾?想到此处,林妈妈不由出声提醒:“夫人,容家现儿已不是当年的容家,老爷被皇上御封了长宁侯,四小姐可是侯府小姐了!”
贾夫人看了一眼林妈妈,十分不悦:“这事儿可用你来操心?虽说门第贾家配不上容家,可这世上便没有不能成的事儿!想要那容四小姐嫁到贾家还不是很容易?你也这么大的岁数了,难道这样事儿就没见过?”
秋芝陪站在淑华身后,听着贾夫人说话的声音逐渐的狠厉了起来,再望她脸上瞧了去,就见那张垂着些肥肉的脸绷得紧紧的,竟是连鼻翼旁边的深沟都没有了,看着便觉得有些令人生畏,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两人赶紧先扶了姑娘去芙蓉院!淑华,这些天你便和你表姐妹们一起住着,都是亲人,要住到一处方才能亲近些!”贾夫人看着淑华,脸上又堆满了笑容:“难得来次杭州,得让你和她们好好相处下才行!”
淑华应了一句,由管事妈妈领着去了芙蓉院,进了门才知道,这贾家的孙女儿都住在这园子里头,嫡出庶出的加在一起总归有十来个表姐们。芙蓉院有好几进屋子,嫡出的小姐带着丫鬟婆子住一进屋子,庶出的就好几个挤在一进里边。
“外祖父家可真是小家子气,怎么着也该各房分开有自己的院子才是。”淑华见了这芙蓉院外边看上去还算气派,粉白的山墙砌成卷耳的形状,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似的,可一踏进院门,见着里边乱糟糟的一片,到处都是竹竿,上边挂着各色衣物,心里便有些瞧不起:“哪有这么多小姐住一个院子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六章贾夫人盘算如意
芙蓉院的前坪站着几个丫鬟,脚下放着几个木桶,她们正弯腰将木桶里浆洗好的衣裳捞出来挂到竹竿上边去,见管事妈妈领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姐,都将眼睛盯住淑华不放。
一个大丫鬟模样的人迎了过来,长长的脸儿显得有些瘦削,走到淑华面前行了一礼:“这便是表小姐罢?快些跟我来,我们家姑娘已经等了好久呢!”
管事妈妈见着那丫鬟很是高兴:“小月,你领表小姐去你家姑娘屋子里边罢,我先去夫人那边了。”
淑华跟着小月走到第一进屋子,见门口站着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姐,身后还跟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妈妈。那小姐穿着一件软纱的衣裳,长得甚是白皙,只是肌肤微丰,见淑华走过来,踏下台阶,拉着淑华的手上下打量着,堆出了一脸的笑容:“淑华妹妹,祖母和我说过了你会来和我住,快些进来。”
走进屋子,淑华看了一眼房间,发现只是简单的摆着些家俬,不由得更有些轻视,想着母亲说的外祖父家里很是有钱,心里有些狐疑,有钱的贾家,为何孙女儿穿得这般普通,屋子里边也没什么精致的物事?
正在想着,就听外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一群女子涌了进来,站在门边上看着淑华,眼里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那领淑华进来的小姐指着进来的人向淑华一一介绍,原来贾老爷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儿子都是嫡出的,女儿里边只有贾安柔是贾夫人所出,这四个嫡出的儿子又各自已经有好几个女儿,除了已经嫁出去的,贾家现在有十二个小姐,其中只有四位小姐是嫡出的,其余都是庶出,方才进来的这几个都是贾家嫡出的小姐。
淑华见这些嫡出的小姐们身上的衣裳料子不见有好的,头上戴的首饰也非常简单,不由得骄傲的坐直了身子,和几位表姐妹相比,她全身上下,件件都是精致物事。那贾家几位小姐见了淑华也觉得自惭形秽,原来听说姨妈是在容家做贵妾的,最近才扶了正,还想着好好来嘲弄下这位新近转正的表妹,可现儿一看淑华的穿戴,不由得闭了嘴儿,只是坐了下来陪着淑华说着玩笑的话儿,将自己来的目的全忘了。
淑华一边和表姐们说着闲话,一边听着外边院子里似乎有人在窗户下边说话,看了看大表姐贾慧嫆道:“表姐,你们这院子也实在太吵闹了些。”
贾慧嫆望了望门口,低声道:“还不是那些姨娘生的,一个个没得规矩,听壁角儿的事情都给她们学全了!”
听了这话,似乎有人用刀子扎了自己一下,淑华心里有些难受,想到自己以前也总是被人说成“姨娘生的”,几乎要跳了起来,以为表姐是嫉妒自己全身的穿戴,在拿话儿刺自己。林妈妈见了淑华的脸色,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伸出手按住淑华的肩膀,笑着说道:“可不是这样!当年我陪着奶奶嫁去容家的时候,那时贾二小姐才三岁,就已经知道要躲在后边听人说话了!”
这贾二小姐是贾大爷庶出的女儿,现在早已嫁了出去。听着林妈妈说到贾二小姐,贾慧嫆知道是府里陪嫁去容家的妈妈,不由得也闭上了嘴,不想多说话,屋子里顷刻间便清净了下来。
这当口就听外边有丫鬟声音清脆:“三少爷安好。”
“小雀,听着你声音便心里头舒服!”一个浮浪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就听着有人大笑:“你往一边躲做甚?难道不想做本少爷的屋里人?”
“三少爷,你便别逗小雀了!新来的表小姐正在屋子里头呢,还不快些进去认亲!”那小雀的声音里边丝毫没有羞怯,那声音软绵绵的,还勾着长长的尾音,仿佛故意想逗弄别人一般,听得屋子里的人不由得心里一颤。
“慧嫆,祖母说江陵的表妹来了,让我们来认认亲。”门帘子被人撩开,走进来一位少年郎,淑华抬眼一见,心里暗自吃了一惊,这位表兄穿着打扮甚是华贵,比在座的表姐们不知道好了多少,这外祖母家为何这般厚此薄彼?难道孙子是自家人,而孙女儿却是要嫁出去的,所以表姐们才穿得简陋?心里这般想着,对贾慧嫆她们也有了一丝丝同情。
抬头再仔细看了那表哥一眼,心里不由得忽然发慌,见他左边一只眼睛甚是浑浊,几乎全是眼白,匆匆看过去,那黑眼珠子似乎找不到一般。淑华只觉得他面相狰狞,心里边有些害怕,赶紧调转了视线不敢再看这位表哥。
林妈妈也大吃了一惊,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这三少爷还是一个六岁的孩童,一双眼珠子乌黑发亮,为何现儿却残了一只?见三少爷一只眼睛盯着淑华看个不歇,心中也是也些高兴,走到前边朝那贾和润行了一礼:“三少爷安好,很久不见了。”
贾和润只扫了林妈妈一眼又转到了淑华身上,这位容家表妹生得甚是美貌,虽然年纪还小,可一看便是个美人坯子,只要过两年定然生得如花似玉,不由又多看了两眼方才坐下来:“表妹在杭州要住多久?”
淑华见他问自己也不好不答,只是低声说:“我是跟着伯娘们过来的,看看她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也跟着走,所以还不知道究竟能住多久。”
“听闻你还有几位姐妹一起过来,今日怎么却只见着你一个?”贾如润有几分垂涎,不知淑华的姐妹们是否也生得这般美貌,若真如此,那他便有福气了。
刚刚祖母将他找了去,告诉他说家中打算给他娶江陵容家的女儿,他听了有几分不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江陵容家现在不都成长宁侯府了吗?”
贾如润本来也算是个翩翩美少年,只是生来便被贾夫人娇惯,自小便养成了一副闯祸的性子,胆大包天,又喜在脂粉群里打滚。两年前他看上了杭州城里一个小贩的女儿,趁那少女在外踏春的时候将她掳掠到野地里糟蹋了,那少女也是烈性,当即便投了湖,母亲因为思念女儿重病一场,不久便撒手去了。那小贩没想到坐在家里飞来横祸,妻女都相继离他而去,越想越难过,竟然偷偷摸摸藏了刀子来找贾如润算账。亏得有长随保护着,贾如润才没丢了性命,只是被那小贩推到了一块石头上,扎着了右边眼睛,从此以后便只有一边能看到人了。
因着这件事情,贾如润在杭州背上了一个恶名,又加上眼睛上的伤残,到了议亲的时候却没有哪家愿意和贾家结亲,媒人上门只要是提贾如润三个字,家家户户都是婉言谢绝:“我家女儿蒲柳之姿,怎配做贾家的媳妇!”
就这样熬了两年都没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贾如润,贾夫人心里有几分着急,正想着是不是不拘门第家世,娶个贫寒人家的女儿进来也就是了。没承想天上竟然掉了个香饽饽下来,这容秋华简直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肥肉!
“侯府小姐又如何?只要是坏了她的名声,不怕她不嫁你!”贾夫人有些得意,这个主意还是来自外孙女对她说的话,一个女子,只要是被男子看了身子,名声便坏了,无论如何也只得嫁了他。明日请了容家少奶奶带着小姐们过来用饭,让淑华带着那秋华进后园玩耍,后边的事儿,那便好办了。
贾如润听了祖母的主意,心里也是欢喜,没想到喜从天降,自己还能娶到侯门嫡女,见着表妹生得美貌,想着那容秋华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整个人的精神头都足了,心里似乎烧着一把火,旺旺的怎么也歇不下来。
“表妹,明日府里会喊你的伯娘和姐妹们过府赴宴,你可得给我好好介绍下。”贾如润想着祖母的话,一线涎水几乎要流了出来。
淑华见着贾如润那模样,心里只是嫌弃,可忽然她想起了秋华,不由得有几分开心,若是明日秋华来了,见了自己三表兄,恐怕也会吓一跳罢?自己可得求着这表兄好好收拾她一顿才是,哼,容秋华,我会让你好看。
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而发现主角缺失的时候,心情会很难受,就如现在的贾老爷和贾夫人。两人花了大力气下了大本钱想将容家的四小姐套牢在贾府,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来!见着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微笑的脸,贾夫人心里好一阵气闷。
“秋华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怕给贵府过了病气,所以我们便让她在客栈好好歇息着,没让她过来了。”容大奶奶见贾老爷和贾夫人失落的神色,心里有几分诧异,他们怎么会如此重视秋华,听说秋华来不了,竟然是这样的惆怅!
“大伯娘,二伯娘。”大堂门口走来了穿着大红衣裳的淑华,没见着秋华跟过来,她也是一愣,还想拐了秋华去后边让三表兄欺负她,没想到人都没有来。
春华和夏华见淑华愣愣的站在那里,朝她笑了笑:“你在外祖母家里边可住得惯?”
淑华点了点头,在春华身边坐了下来,小声问道:“容秋华怎么没有过来?”
春华瞥了她一眼道:“容秋华,你今日可真真奇怪,为何这般惦记起秋华来?我以为你应该不希望她来你外祖父家罢?”
第一百二十七章小树林高祥遇险
初升的日头照着一池莲叶,圆盘似的叶子上边骨碌碌的滚动着晶莹的露水,如珍珠般折射着日头光,明晃晃的照了人的眼睛。荷叶丛中,粉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亭亭而立,那枝子被人攀在手中,与雪白的肌肤相映衬。
“姑娘,你瞧,这朵荷花快开了,里边的莲蓬还能见着莲子。”飞红站在船上,看着手底下的那朵荷花,格外兴奋。昨日姑娘便计划着今日出来游湖,她一心想向那船家女学做莲子汤,总算是遂了心愿。
船的中央,秋华和高祥并肩而坐,阮妈妈和文夫子坐在他们身后,那文夫子似乎在留心着高祥和秋华的交谈,不时之乎者也的来上几句,弄得前边坐着的一对小儿女很是郁闷。
高祥昨日临别时便和秋华约好今日一起来游湖,用过早饭他便急急忙忙的往听翠阁这边走,那文夫子听高祥说要去找容四小姐,一把拖出了他:“高公子,万万不可!”
高祥一愣,反问他道:“有何不可?”
“男女七岁不同席,公子今年虚岁十一了,若是知礼者,当知不该与闺阁女子有太多来往,以免对名声不利。”文夫子谆谆诫告着高祥:“那容家小姐虽说现在年纪还小,可究竟也要爱惜名声,你还是别去了。”
高祥站在门口听着文夫子的话只是一愣,呆呆的望着湖对面的小楼,似乎看到秋华正在倚楼相望,一双大眼里全是焦急,心里边一热,将文夫子的手给甩开:“夫子,容四小姐乃是我的好友,我们相约游湖而已,并不会做什么不合礼仪之事,若是夫子不相信,只管跟我一同去便是。”
文夫子见高祥说得坚决,也是无奈,只能跟了高祥过去,到了听翠阁,秋华已经收拾好了,阮妈妈叫小二去喊了辆马车,先是沿着西湖兜了大半圈,后来见秋华说想去游湖,便吩咐马车停了,雇了条小船慢慢悠悠在西湖一角的荷叶里穿梭而过。
“秋华,你打算到杭州来开珍珑坊?”高祥心里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甚至不敢抬头看身边的秋华,只能没话找话说。
秋华一听“珍珑坊”三个字,话便无端的多了起来,从珍珑坊的供货到如何销售,口若悬河说得滔滔不绝,高祥也听得很有兴趣,只是可怜了后边的文夫子,竖着耳朵听了好半日,却没听到一个他能插得上话的主题,最后只能感叹一句:“容四小姐,你乃侯府千金,怎么能做满身铜臭的商贾?还是赶紧将珍珑坊转给旁人去经手罢!”
秋华听了文夫子这迂腐的话,不以为然,只是淡淡一笑,飞红却气愤不过,站在船头只是跳脚:“夫子,我们家姑娘又没有亲自去做掌柜!世家大族谁家没有开铺子的?难道只有我家姑娘不能做?看夫子还穿着竹布长衫,恐怕也是家里没太多银子的缘故罢?不如夫子也去开家铺子赚些银两,也好给自己添几件丝绸衣裳!”
文夫子被飞红抢白得脸色通红,就如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只能闭上嘴巴不说话,秋华笑着望了飞红一眼:“你怎么能如此和夫子说话?快些收声,以后你再是这般胡言乱语,我都不敢带你出来了!”
飞红吐了吐舌头,朝文夫子行了一礼:“大人不记小人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还望夫子见谅。”
“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秋华“扑哧”一笑:“有你这样认错的吗?”
文夫子在后边连连摆手:“飞红姑娘说的没错,是我多嘴了。”
上午游湖,根据船家女推荐,秋华她们在杭州著名的风雅楼用了午饭。这风雅楼与一般的酒楼不同,走了进去便听到丝竹之音,仿佛是进了一间乐坊。店小二带着他们走上二楼的包间,殷勤推荐了风雅楼的招牌菜,当菜肴端上来时,满屋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