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安柔听了贾夫人的话,眼泪珠子簌簌的落了下来,母亲虽然得了三个儿子,可却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昔日在家时母亲就格外疼爱些,现在母亲都要操劳孙子孙女的亲事了,还能挤出一间铺子给她,实在是对她太好。哽咽着趴在贾夫人肩膀上边,她抽抽搭搭道:“母亲,你放心,那三万五千两银子安柔会攥得紧紧的,不会让人觊觎了去。”
母女俩说了一阵贴心的话,听着外边有婆子喊容老爷回来了,请贾老爷一家和碧芳院里的大小主子们去华瑞堂用晚膳。贾夫人擦了擦眼睛,这才同女儿一道走了出去,外边的院子里的茶水都已经凉了,贾老爷很不悦的望了一眼贾夫人道:“什么风景好看?竟然看了这么久!”
夫人自小便疼爱这个幺女,在家做闺女时便将她宠得无法无天,方才肯定是背着他去塞私房银子了,贾老爷心里十分不高兴,这么多孙子孙女要娶要嫁她都不上心,一个嫁出门这么多年了的女儿她倒是贴着赶上去!可夫人究竟有哪些私产,他也不是很清楚,即算清楚了也没得他的份,只能由着她去分配。贾老爷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是自己为了安柔的事情最后一次来江陵了。
到了华瑞堂,见着容老爷端坐在那里,贾老爷见了连襟比去年又圆胖了一圈,看起来这御赐的长宁侯倒还是捞了些实惠。他紧走几步过去向容老爷见礼,容老爷页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扶住了他:“贾兄,何必如此见外?”
贾老爷站直了身子,眼睛里有些畏惧的神色:“现儿老弟是长宁侯了,民见官,自然要行大礼的。”
容老爷赶紧按着他坐了下来:“自家亲戚,何必如此分得清楚?”一边说着一边朝跟在贾老爷贾夫人身后的贾安柔笑了笑:“侄女也坐下罢!”虽说心里不屑她**的事儿,可毕竟那还是儿子造的孽,她在容家快十年,倒也本本分分,不见她兴风作浪起什么幺蛾子。本来自己是绝不会将这侄女扶正的,可太后娘娘开了口,那也只能听从了。
不多时,容大爷容二爷也带着家眷来了华瑞堂,随云苑里的秋华和嘉徵也过来了,贾安柔看着一屋子人,心里也激动得砰砰直跳,看这阵势,大概就是要容家各房来认亲,也就是说肯定了她的身份。她悄悄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两条腿有些发抖,若不是有长裙遮掩,恐怕已经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秋华走进华瑞堂,见了这拥挤的场面,顿时醒悟这是要确定贾安柔扶正的事情了,她不声不响的坐在了角落里边,静静的听着屋子里的说说笑笑。奶妈抱了嘉徵站在秋华身后,嘉徵望了一屋子人,快活得很,拍着手儿笑个不歇,只是说不出话来。
容老爷见着儿孙满堂也是欢喜,咳嗽了两声,这才慢慢开口说:“今日喊大家来是认亲来着,既然太后娘娘有旨意,要将贾氏安柔扶正,那我们容家自然要顺应太后娘娘的懿旨。这坐在左首的便是贾老爷和贾夫人,以后咱们便是亲戚了。”
容夫人白了容老爷一眼道:“以前不就是亲戚?只能说以后便是姻亲了。”
容老爷一愣,颇有些尴尬,摸了摸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大家都在一处相认一下,明日我便请族长开祠堂,将贾氏的名字添到族谱里边去。”
贾安柔身边的淑华听了这话,心里头一阵狂喜,望了望那边坐着的春华秋华姐妹们,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们不总是在挤兑自己不是嫡女吗?现儿祖父亲口说了,母亲被扶正,成了三少奶奶,那自己自然也就是嫡女了。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朝秋华飞了个白眼,然后大声说道:“祖父,那容秋华以后便要喊我娘做母亲了?”
秋华一愣,没想到淑华马上便把这火烧到了她身上,容老爷望了望秋华,神色也颇为尴尬,将这贾安柔扶正只是一句话,可后边的事情真还不少呢。
秋华站了起来,走到容老爷跟前行了一礼道:“祖父明鉴,我母亲健在,为何有喊旁人为母亲的道理?那不是诅咒自己的母亲早死吗?这种大不孝的事情秋华可做不出来。”望了望那得意洋洋的淑华,秋华缓缓道:“三姐姐,你莫要弄错了,喊填房才用母亲的称呼,三少奶奶不过是姨娘扶正,可当不得我喊母亲!”
淑华望着秋华那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脸蛋涨得通红,气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手指着秋华凶狠的说道:“以前你们总逼着我喊你娘叫母亲,现儿也该倒过来了!”
秋华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凡事都得讲个理儿,以前你娘是姨娘,你自然要喊我娘为母亲,而现在你娘是以姨娘的身份扶正,我母亲又健在,哪有喊她母亲的道理?三少奶奶,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因果循环自报应
华瑞堂里很是安静,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中央的秋华。她身材纤细,可是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让人不由得有些折服。贾安柔有几分尴尬,一张脸慢慢的发红,她拉了拉淑华:“还不快些坐下,没得让人家看了笑话!”
淑华本来是想为母亲出头,被秋华呛得没了话说,而这时母亲反而来责怪她,气得她一阵顿足,指着秋华便骂了起来。春华和夏华最见不得秋华被欺负,看着淑华一副撒泼的模样,自然会来帮着秋华说话。
“三妹妹,”春华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旁边夏华笑得在一旁揉着肚子,春华素日里头喊淑华都是直呼其名,长辈们在场,她便装模作样了起来。“三妹妹,你虽然未能有幸得到李娘子的指点,可族学里的黄娘子也有教过,笑莫露齿,行莫摇身,话莫高声,女儿家最最要紧的便是温良恭顺,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夏华在一旁笑了个够,这才站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三妹妹,今日这么多长辈在场,你好歹也该收敛下,素日里头那飞扬跋扈且收起来些!”
容老爷看了看几个孙女,心中暗自叹气,嫡出的就是不同些,这淑华看着生得水葱儿一般,可却是这般骄横,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弄得清楚。想到此处沉下了脸道:“淑华,你这些日子好生去把《女四书》和《女诫》背下来,过几日我会亲自来考你。”
淑华看了一眼容老爷,见祖父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可怕,怯生生的应了一声“是”,坐回了贾安柔身边。秋华却没有回到自己座位上边,只是抬起脸很倔强的问道:“祖父祖母,秋华方才说的话可有理儿?”要自己喊贾姨娘为母亲,万万不可能,自己宁可不要这容家小姐的名称,出府与母亲单过。
容老爷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秋华说的很有道理。”说实在话,容老爷也不知道规矩,因为毕竟容家以前没有过姨娘,也不知道秋华到底该怎么称呼贾安柔,只是他心里对季书娘母女存着愧疚,所以自然站在了秋华一边:“你就喊三少奶奶便是。”
得了祖父的应允,秋华转身望向贾安柔,微微欠了欠身子:“恭喜三少奶奶。”这才慢慢走回自己座位上边,弄得贾安柔好一阵郁闷,坐在那里,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贾老爷和贾夫人见了秋华的举止也是心中暗自惊叹,这前头三少奶奶留下的女儿可真是不简单,虽然她看上去并不是牙尖齿利的那种人,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容夫人见华瑞堂里气氛有些僵持,赶紧打着圆场:“大家都别说了,今日安柔扶正是大喜的事儿,大家都该高高兴兴的坐在一起认认亲,先去那边用了晚膳再说罢。”
用过晚膳,丫鬟婆子奉上香茶,一屋子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却见贾安柔站了起来,朝容老爷和容夫人行了一礼:“公公,婆婆,安柔的父母因为疼爱安柔,特地给了安柔三万五千两压箱钱,安柔现儿想交给婆婆保管,还请婆婆答应。”
贾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怔,女儿怎么就这样把压箱钱都交出去了?那以后她拿什么给淑华做陪嫁,又拿什么去打点下人?可转头看到贾老爷脸上浮现出的一丝微笑,她立即反应过来,心里直赞女儿好手腕。
若是容夫人真收了这银子,那以后侄子想要从安柔手里拿银子便难了,因为安柔手里已经没有了银子。他要是去容夫人手里要,那便与安柔没关系,众目睽睽看着容夫人收了媳妇的三万五千两,怎么能自行挪用呢?若是容夫人不肯拿这银子,叮嘱让她自己保管自己花销,以后侄子要银子的时候,安柔只要说一句“母亲都说了这银子是我自己的体己,由我自己开支,里边可没你的份儿”,那么侄子也不好再开口索要。
容夫人听贾安柔说出这话,心里格外高兴,还是自家侄女贴心,这么掏心掏肺的为自己着想,竟然连压箱钱都要拿出来给自己保管。刚刚准备要答应下来就听容老爷开口:“安柔,这银子既是你父母给的压箱钱,你便好好保管着,放到钱庄里边也好,去买几个铺面也行,总之到时候你还得靠这钱给淑华她们添嫁妆呢,哪能放到你婆婆手里边来。”他转脸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容三爷,恶狠狠的添了句:“钟毓,你可别打这银子的主意。”
容夫人见到手的银子飞走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容三爷受了父亲的斥责,也是很不舒服,只是低头坐在那里,伸出手去拨弄贾安柔后颈的几根头发,唯有贾安柔心里快活,她特意当着容老爷在场就是想听到容老爷这句话儿,果不出她所料,容老爷当真替她撑腰了。
回到碧芳院容三爷便涎着脸凑过来:“好表妹,我为你这么掏心掏肺,你也该有些表示才是罢?”
贾安柔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三爷,三万五千两可是要给咱们的孩子花的,像你手那么松泛,左手进右手出,不得三两年就没了!方才父亲大人的话你也听得清清楚楚,他都说过了叫你别打这银子的主意,可才转了背,你便不记得了!”
容三爷刚刚被容老爷教训了一顿,回院子又听贾安柔这般说,心里很是不舒服,见贾安柔紧巴巴的卡着银子不肯放手,更是恼怒,瞥见贾安柔头发上金光闪闪,伸手便朝她发髻摸了过去。贾安柔以为容三爷伸手要打她,吓得赶紧一偏脸,可那簪子究竟还是被容三爷抓住,顺手一拉,那簪子便从她头发里扯了出来,勾出了几绺长发,直疼得贾安柔掉下了眼泪来。
“你这簪子看上去倒也值些钱,安柔,你若是不想让这簪子进了当铺,那便拿一百两银子给我。”容三爷朝贾安柔呲牙笑了笑:“一百两银子,不多罢?”
贾安柔眼见着自己的簪子落在了容三爷手里,也不顾还披头散发,直直朝容三爷扑过来要抢回来,却被容三爷推到了一旁:“安柔,那时候可不是教我的?银子都在正妻那里,想要拿便问她要便是了。现儿你已经成了我的正妻,我自然只能问你要钱!”
林妈妈见贾安柔被推倒墙角,唬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不满意的看了容三爷一眼,可究竟还是不敢开口指责主子,容三爷哈哈一笑,望了这对主仆一眼,拿着簪子转身便进了旁边秋芝的屋子:“你好好想想罢,明日一早不给我银子我便拿了这簪子去当铺。”
贾安柔站在那里,一身都没有力气,软绵绵的靠在林妈妈身上,眼里含着泪水望着那早已看不到人影的走廊,。今日若从扶正这件事严格算起来,该是她新婚大喜的日子,没想到表哥竟然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抛下了自己去了秋芝屋子。
虽然知道表哥是个靠不住的人,可心里还是有几分侥幸,认为他也只是厌恶季书娘所以才会对她那么绝情。可今晚他居然对自己动手了,还是用自己教他的法子,这算不算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呢?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春燕夏蝉,容家死去的五少爷嘉琪,仿佛都在眼前浮现出来。
“奶奶,怎么了?你身子冷?”林妈妈见贾安柔正在轻轻的颤动,不由得关切的问她。
“妈妈,我有些害怕。”贾安柔贴在了林妈妈身上,显得有些软弱无力:“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是否真做对了。”
林妈妈心疼的看了一眼贾安柔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从身上拿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眼泪:“奶奶,你不要想太多,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这不是为了咱们姑娘好吗?现儿你被扶正了,姑娘也成了嫡女,这不很值吗?”
听了这话,贾安柔才仿佛得了些支持般,站直了身子:“妈妈,你说的是,帮我打水过来,我先且安歇不提。”
第二日贾安柔还没睡醒,就听容三爷在外边敲门:“安柔,还没醒?”
贾安柔被这叫声吵醒,听出来是容三爷的声音,睁着眼睛只是流泪,自己受尽了委屈,他倒是好,没事人一般,睡足了便来找她拿银子!望着帐子顶看了一阵,最后爬了起来披了衣裳将门打开:“三爷,你起得可早。”
容三爷走了进来,看着贾安柔披了件纱衣,里边透着大红抹胸,那红绫下边高高耸起一团雪白的肉,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声音立刻放软了几分:“安柔,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簪子?”
他将手伸了出来,镶着红宝石的芙蓉花簪子迎着从窗户外边透进来的光线一闪,直耀着贾安柔的眼睛。她咬着牙笑了笑:“我知道三爷在和我开玩笑呢,自然是不会要我的簪子的。这样罢,以后安柔每季贴补三爷一百两银子,三爷也便不要总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害得安柔担惊害怕的,如何?”
容三爷眼珠子转了转,贾安柔的意思很清楚,一年给他四百两银子,其余她便不包了。其实起先他一年的花费也不过七八百两,可只是前年开始迷上了牡丹阁里边的飞絮,手里头的银子才时常紧巴。这一年四百两着实有些少,可有总比没有好,先拿了这一百两,到时候再问母亲或者再从表妹这边想主意。
“表妹真真最善解人意。”容三爷笑容满脸的朝贾安柔这边凑了过来,一只手忍不住在她凝脂般的胸前摸了一把:“爷今晚回来好好疼你。”
贾安柔扭了扭身子,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银票,微微一笑:“三爷,这银票安柔已经准备好了。日头都老高了,你还不去铺子里边看看?”
容三爷接过银票看着上边一百两的字样,高兴得不行,在贾安柔脸上亲了一口:“好安柔,今晚等着爷。”
贾安柔轻轻的哼了一声,披着衣裳便坐到了床边,一想着这看起来无穷无尽的日子便有几分担心。还有这么多年呢,哪能防得住表哥时时刻刻伸手要银子?总该要有个什么法子解决了才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放手来步步设计
五月已至,桃李落尽,只有梨花还是花满枝桠,石榴树上也开始有了点点绯红的花骨朵,在那垂下的绿荫间不住的摇曳,实在惹人注目。青石小径上走着一行人,最前边是秋华和飞红,再后边便是她新买的几个丫鬟婆子。
“夫人气得脸都黑了。”飞红抿嘴一笑:“姑娘,你再这样和她闹下去,恐怕她都会想法子找岔子给你禁足了。”
秋华微微笑了笑:“我没有和她闹,我只是正当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母亲带走了五个下人,我自己花钱买了五个,没让公中出钱,她有什么好气的?我本来买了七个,可因着怕祖母心疼,才只报了五个人的名字,她还要生什么闲气呢?”
今日秋华特地寻了个祖父尚在主院的时候带了五个丫鬟婆子去向容夫人请安,要求将五人的名字记录在容府发月例的名册里边。容夫人瞥了那五个人一眼,心中很是不舒服,自己要安插人手到随云苑,却被她拉了流朱阁会派人的幌子给退了回来,可现儿又自己出府去买了几个丫鬟婆子,这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往随云苑里插人呢!
“秋华,既然你现在有本领自己买丫鬟婆子,自然能发得起月例,何必一定要记到容家的册子里边来?放到容家册子里边来,少不得到时候要支使着去做些别的事情,你用起人来也不方便。”容夫人笑吟吟的先夸奖了秋华一番,又很委婉的推托了。
“祖母,我母亲在事,随云苑便有十五个下人的名额,现儿她带走了五人,我自己出钱买了五个,替祖母节省了一笔银子,而这月例自然要公中发了,反正总数该是十五个,和以前是一样样的,又没有增加这月例银子,是不是?”秋华也笑吟吟的看着容夫人:“祖母,你不要告诉我流朱阁、锦绣园和碧芳院没有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婆子。”
容夫人嗔目结舌的看着秋华,这孙女真是鬼精鬼灵的,这大宅门里的规矩都给她摸了个通透,竟然拿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的陪嫁来说话了,她苦着一张脸在那里看着秋华,一时间找不到回答的话儿。
容老爷本来只是在旁边看信,听着这祖孙俩的对话,这时插了一句说儿:“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既然随云苑本来就是十五个下人的名额,现在就照着十五的月例发便是了。秋华,你将这些下人的名字报上来。”
秋华朝容老爷行了一礼,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呈了过去,容夫人无奈,只能吩咐沈妈妈接了,带着秋华去了华瑞堂,将容府下人的册子翻出来,将随云苑的这几个添了上去。
“多谢祖母照拂。”秋华笑嘻嘻行了个礼儿,带着随云苑的下人们转身就走,气得容夫人坐在那里使劲的揉着胸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四个丫鬟,刚刚进来算最末等,半两银子的月例,也得二两,婆子是一两,一个月便要多出了三两,一年便是三十六两,加上过年过节的礼节赏钱,少说也要五十两上边去了。等那些丫鬟做了一年,升了二等丫鬟,银子便是每月一两……容夫人揉着胸口直喘气,但凡是要从她手里拿银子出来,她便心疼得不行,哪怕是几两几十两,所以每个月发月例都是容夫人觉得最难熬的时候。
“夫人,其实也不用生气,你把随云苑的月例发给三少奶奶手里边,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沈妈妈在旁边见着容夫人这难受模样,知道她心疼,低声出了个主意:“你便吩咐三少奶奶卡着不给随云苑便是了,那些下人要不到银子自然会对四小姐这个做主子的怨怼,到时候夫人你小恩小惠的收买了几个,不怕她们不死心塌地为夫人做事。”
容夫人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法子好,明日便让安柔过来,我开始带着她上手学着打理中馈。”
沈妈妈站在一旁咧着嘴直乐:“账簿子交到三少奶奶手里,那不是在夫人手里一样样儿的?没得差!”
容夫人哈哈直乐:“选了侄女做媳妇倒也不错,跟我是一条心,省得我看着老大媳妇那嘴脸便不开心!老三手里头紧巴,让侄女学着些,从公中的账里扣出些私房来贴补着老三花,这样到了分家的时候,老三那边已经攒了一笔钱了。”
第二日容夫人便将贾安柔喊来了华瑞堂,贾安柔听了容夫人的打算,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还在想着怎么对付表哥要银子,没想到姨母竟然帮自己想好了对策,心里也是感激,一口应承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不用从自己的私房里边扣钱,总归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自己还能从中克扣一些银子呢。
“随云苑的月例,两个主子每人十两,十五个下人加上请的奶妈,一共是四十两一共月,我都交给你,你好生替秋华保管着,可别放到她手里给乱花了。”容夫人意味深长的望了贾安柔一眼:“他们年纪小,拿着银子指不定便被那些下人们怂恿着花光了,你帮他们保管着那是再妥当也不过的事了。”
贾安柔会意,笑了笑:“侄女明白。”
到了六月初一发放五月的月例时,随云苑这边没有人送银子过来,飞红在门口望到了晚上,也不见沈妈妈送银子上门,不由有些奇怪:“姑娘,今儿可真是奇怪,怎么就没有人送月例银子来呢?”
秋华一边拿着书在看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再等两日看看。”
再过了两日也没有动静,秋华带着飞红去流朱阁玩耍时顺便问了下月例的事儿,听说流朱阁这边的前日就已经送过来了。夏华听着问起月例的事情,洋洋得意道:“我们锦绣园的前日也到了。”从身上掏出了一个荷包来举起来给秋华看:“我娘给了我一两,让我去族学的时候买零嘴儿吃的。”
飞红苦着一张脸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就咱们随云苑没有哇?”
容大奶奶也蹙眉道:“秋华,是不是上回你得罪你祖母了?你将那五个下人上容府的册子,她心里不舒服,故意卡着不发月例呢。”
秋华坐在那里想了想,微微一笑:“大伯娘,我估摸着是你说的那回事,只是祖母应该不会不发银子,若是我吵到祖父那里去,她自然还是要把银子发给我。我觉得她应该找了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人,也想好了对付的借口。”
容大奶奶眼睛亮了亮,指着秋华对春华道:“春华,你得好好跟秋华学,凡事要看得远些,也该想得深些。例如方才我说了是得罪了祖母,然后秋华便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你想想看,会不会是她?如果秋华去讨要,她会该说什么?”
春华点了点头:“这个我肯定知道,不消说祖母是将月例交到碧芳院去了,秋华若是去讨要,她怎么着也该给才是,哪有什么别的话好说?”
靠在春华身边的冬华睁大眼睛道:“秋华姐姐,若是那三少奶奶不给你,你便在碧芳院打滚儿,她肯定会给你了!”
众人听了这话皆哈哈大笑起来,低头看冬华扎着两个丫髻,全身上下肉乎乎的,真像个小肉丸子。容大奶奶笑着戳了戳冬华胖胖的脸蛋道:“你以为和你一样,只要满地打滚娘便会答应你?”
秋华笑了笑,朝容大奶奶点点头:“大伯娘,你且放心,那月例自然会到我手里边来,只是现儿还不到秋华去讨银子的时候,她们吞了我随云苑的月例银子,我总得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才是。大伯娘,你帮了秋华和母亲不少忙,现儿也到了我回报的时候了。你且坐在流朱阁安心看着我怎么样将账簿子从祖母手里拽出来。”
容大奶奶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笑眯眯的望向秋华道:“哟哟哟,我还看不出咱们秋华有这么大的本事呢。那大伯娘便只管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从流朱阁出来,秋华带着飞红便直奔了华瑞堂,因着贾安柔上个月月中开始已经跟着容夫人在华瑞堂学着打理中馈了,她想要问贾安柔要银子,自然只能去华瑞堂才能找到她。
一路上主仆两人走得风风火火,飞红拿出帕子来追着秋华擦汗珠子:“姑娘,姓贾的会将银子给你吗?”
秋华笑着摇了摇头:“不会。”
飞红听了这话便泄了气:“那可怎生是好?她不拿银子给咱们,那随云苑丫鬟婆子们怎么办?不少人还指望着月例银子送回家去呢!”
秋华回头朝她笑了笑:“我要的就是她不给我月例银子,若是给了,我倒不好办了。”
飞红听了这话只觉糊涂,可见着秋华那颇有把握的笑容,心里也镇静下来,跟着姑娘这么多年了,很少见着她有失算的时候,特别是最近几年,她为人处事比以往更是老道,考虑事情也很是周全,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华瑞堂前有几株香樟树,年份久远,树冠极大,将整个华瑞堂遮了一半在树荫里边,刚刚踏入那月亮门,全身都觉得舒服了许多。秋华带着飞红才踏进华瑞堂的花厅,就见容夫人捧着茶盏正和贾安柔在说闲话,见秋华主仆进来,知道她该是来讨月例银子的,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祖母安好,三少奶奶安好。”秋华行了一礼,在她们两人面前站直了身子:“素日里头发月例银子都是初一,今日都初三了,月例银子也没有发下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故秋华特地过来问问。”
容夫人佯装惊讶的望向了贾安柔:“老三媳妇,我这不是将随云苑的月例银子给你了吗?怎么秋华却说没有领到?”
贾安柔冲容夫人笑了笑,又望着秋华直点头:“秋华,我听说你素来大手大脚,银子放到你手里总是存不住,像早些日子,你竟然自己出府去买了五个下人来,这不都是浪费吗?容家那么多下人,不拘从哪个院子里拨几个给随云苑也便是了。我想着要帮你将这坏毛病改改,所以特地没有把银子发给你,都替你存着呢,等你出嫁的时候一并拿出来给你做压箱钱。”
秋华听了只是冷笑:“既然是帮我改正毛病,那我弟弟嘉徵和随云苑下人的月例银子呢?总归她们不是会大手大脚的乱花罢?”
贾安柔不慌不忙道:“你若是领了她们的银子去,我怎么放心放到你手里边?她们若是有急事要用银子,叫她们直接来华瑞堂找我便是,总之银子是不能从你那里过手的。再说,”贾安柔笑得格外的开心:“你那珍珑坊不是很赚钱吗?哪里又在乎这一点点月例银子?做人也该厚道些,不该穿着绫罗绸缎来叫穷,是不是?”
秋华冷冷的看了贾安柔几眼,带了飞红转身便走出了花厅。容夫人和贾安柔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害人不成却害己

  小院里收拾得很是干净,池子边的绿柳不住的随风飘扬,池面上飘着几朵水莲花,被巴掌大的绿色叶子衬着,娇艳欲滴。绿柳掩映中有一个小亭子,里边的石桌上摆着一些瓜果糕点,桌子边团团的坐了一圈人,身后还站了不少丫鬟婆子。
“三婶娘,你这园子虽然比家里的小,可却很精致。”春华到处打量着园中美景,见太湖石下边的阴凉处还放着一扇插屏,很是惊讶:“为何把插屏放在那里?”
季书娘颇为骄傲的看了身边的春华一眼,疼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还不都是春华的主意?每隔十日便会讲珍珑坊最新的绣品摆放在这前院供熟客来观赏,她的道理可多了,还不只能依着她?”
容大奶奶笑道:“你倒也奇怪了,秋华的主意挺不错,我看珍珑坊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瞥眼瞧了瞧秋华,容大奶奶逗着她道:“秋华,你敢不敢去杭州开家珍珑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