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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华捏了捏那个荷包,只觉得鼓鼓囊囊,似乎里边有个不小的银锭子,心里一口闷气总算散了。方才在碧芳院,母亲让她给春华来贺生,她只是扭着身子不愿意,昨日才出了大丑,她还想在碧芳院里躲几日再出去呢,怎么会自己送了去给别人嘲笑?
贾安柔一边帮淑华穿着衣裳一边正色道:“淑华,你那春华姐姐已经指婚给镇国将军府做长孙媳了,你巴结着她一些,说不定你的姻缘也就从上边来呢。京城里边勋贵多得很,只要你春华姐有心,随便帮你瞅瞅便能给你挑个好夫婿,绝对胜过你祖父祖母给你选的!这大好的前途你难道就自己给扔了不成?你得听娘的话,赶紧去给她贺生才是正经!”
淑华撅着嘴拿着一支簪子转了转:“母亲,我才不要嫁京城勋贵,我就想嫁给祥哥哥,。我知道他也喜欢我,这才会特地托嘉懋哥哥给我稍了一支簪子来。”
贾安柔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女儿怎么就看上了那个高祥。她起先也觉得高祥是个好的,后来高祥被姨父匆匆忙忙送回高府,派林妈妈去打听,这才知道原来高祥的身份很是尴尬,便是要嫁进高家,无论如何那高安都会胜高祥百倍。
“母亲,你怎么叹气?”淑华将那簪子交给贾安柔:“这就是祥哥哥送的簪子,帮我插到头发上边!”
贾安柔拿着那簪子看了看,这簪子很是普通,完全看不出什么特色来,似乎也不是赤金的,或者只是包金而已,见女儿一脸欢喜,也只能默默的将它插到她的发髻里边。看着淑华欢喜的在镜子前边打量自己,贾安柔将她扳转身子道:“淑华,你还是快些去给春华姐姐贺生,即便你想嫁那个高祥,也得有人替你说好话不是?现在高家搬去京城了,你想见他也得要在京城找个落脚的地方罢?”
听了这话淑华不由一愣,提起裙子便往外跑,害得秋芝跟在她后边追着喊:“姑娘,你慢些,仔细闪了腰!”
到了戏台子这边见着春华又觉得别扭,勉勉强强行了礼坐了下来,直到接了容大奶奶递过来的和荷包儿,心里才舒坦了几分。转脸过去和春华说了几句话,见春华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有些乏味,闭了嘴巴看着戏台上边那个花旦咿咿呀呀的唱个不停,见着她带着一头亮闪闪的首饰,心里既是羡慕又是惊叹,一个唱戏的竟然能有这么多首饰。
一折戏唱完,戏班子那个小丫头捧着盆子过来请夫人小姐们打赏,走到容大奶奶坐的这边,将盆子高高擎起:“奶奶打赏几个!”
容大奶奶笑嘻嘻的扔了一个小银锞子在盘里,那小丫头听着银锞子掉到盘子里的声音响亮,不由得眉开眼笑的朝容大奶奶飞了个眼风儿:“多谢奶奶了!”
这一抬头斜眼望去的风情让容大奶奶一怔,容二奶奶也看得有些发呆,两人将她拉住看了又看,那小丫头有些吃惊,怯怯的问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两位奶奶,小桃红没做错什么事情罢?”
容大奶奶赶紧安抚她道:“没什么事儿,我们只是觉得你像一个人,所以想多看你几眼罢了。”
小桃红这才放下心来,惊喜的将眼波儿转了转,真真是说不出的妩媚:“我哪有这好命能长得像奶奶们相熟的人,二位奶奶是拿小桃红在开心罢?”
站在容大奶奶身后的桂妈妈看了看也是点头:“奶奶,和三小姐真是长得有几分像呢,特别是那眼神儿,活脱脱的就是一模一样!”
前边春华她们听着这边说的闲话也转过脸来,众人看了看小桃红和因为吃惊呆在那里的淑华,不由得皆是啧啧称奇:“竟有长得这般相像的!虽说不如那些双生的一模一样,可神态儿却像了七八分!”
小桃红望了望坐在那里的淑华,不由得也是一愣,自己长得和这位容三小姐确实有几分相似呢。戏班子里边别的没有,一面好镜子那可是必备的,她经常对着镜子照,总觉得自己生得好看,所以对自己的容颜还是有所了解,现儿看到这位容三小姐,仿佛就是自己的姐妹一般。看着淑华穿着一身银红的衫子坐在那里,头上插着一支簪子,鬓边还贴着时新的宫花,身后还站着服侍的丫鬟,不由得有几分嫉妒,凭什么她便要比自己要命好,生在这长宁侯府里边,享尽人间富贵!
淑华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脸上都是捉弄般的神情,似乎正在看她的笑话,不由得大怒,站起来指着那桂妈妈跺了跺脚道:“你这婆子好生无赖,竟然把我比做那低贱的戏子!小心死后要下拔舌地狱!”
秋芝听了唬了一跳,这桂妈妈可是容大奶奶手下第一得力的人儿,可千万轻易得罪不得,可小姐竟然这红口白牙的诅咒起她来了,只能赶紧捉着淑华的手恳求道:“姑娘,大家并没有把你比做戏子,只是说你们长得像而已,你便不用多心了。”
淑华扬起手来就重重的赏了秋芝一记大耳刮子:“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胳膊肘就会往外拐,看我回去不告诉娘,好好惩罚你才是!”说罢也不看众人,高高的抬起头来拔腿便往碧芳院跑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夜投壶因骂生爱
嘉懋嘉荣带着许允袆在外边转了一圈,先去了城隍庙看庙会,又去了城东一条小吃街,几个人吃得肚子溜圆这才偷偷摸摸溜回了容府,跟在身后的小厮们手里蝎蝎螫螫的捧了一大堆东西,差点就要挨到地上去了。
才走进流朱阁,门口正在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子欢喜得跳了起来:“大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奶奶着急得都想派人去找你们!”
嘉懋听说母亲已经着急了,赶紧大跨步走了进去,许允袆与嘉荣也紧紧的跟进了流朱阁,刚拐过左边的月亮门,就见院子里边挂着一串串红色的灯笼,那憧憧灯影将整个小院映得朦朦胧胧。露天摆着一张桌子,上边陈列着各色菜肴,热气腾腾的往上边去,没升多高就已经消散。
嘉荣素来爱吃,一见桌子上摆着好东西,早就食指大动的扑了过去:“大伯父,大伯娘,我们回来了!”
夏华见着哥哥那副馋痨的模样,笑着用手指在他脸上划了两下:“你定然在外边吃饱了,可偏偏回来还装出这副模样来,可是咱们大哥亏待了你不成?”
嘉荣只是咧着嘴笑,也不回答,伸出竹箸便去夹菜,被夏华笑着用竹箸打了下来,此时嘉懋和许允袆也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身子,就听容大奶奶嗔怪的说道:“出去也不说一句,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想家人会担心!”
嘉懋笑着向容大奶奶赔了礼,保证下回不再这样,接下来举起酒杯向春华道:“妹妹,今日十二了,做兄长的祝你年年如意事事顺心!”
春华笑着举杯接了,一杯酒下去没多久,脸上便泛起了一层粉色来,眼神脉脉的望了过去,瞄了下坐在嘉懋身边的许允袆,脸色更红了,低着头不再说话。容大奶奶见女儿这模样自然知道她的心意,赶紧招呼大家吃菜喝酒。厨娘手艺好,大家倒也吃得尽兴,嘉懋看着嘉荣和许允袆两人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得大为惊奇,这妹夫看起来也是个能吃的,在外边吃了那么多,回家还能摆出这样一副吃相来,真真是佩服。
用过晚饭,容大爷和容大奶奶去了自己屋里,留了几位少爷小姐在这院子里继续聊天玩耍。丫鬟们抱出一个大壶来,许允袆看了欢喜得跳了起来:“玩投壶?好好好!”他瞥了一眼容家几位少爷小姐,哈哈大笑道:“你们几个一起来罢,我单挑你们!”
嘉荣第一个叫出声来:“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气呼呼的指着春华道:“春华,你该不该好好管管他?省得他太得意!”
春华听了嘉荣这话,只是羞得红到了耳朵根子那里,躲在了秋华身后不肯探出头来,许允袆见春华做出了这样一副形状来,心里颇有些不欢喜,镇国将军府里男儿都在边关打过仗,大家都很豪爽,府里的女子虽然有扭捏的,可得欢喜的还是那些落落大方之辈。这容家也是世家大族了,为何这府里的小姐却如此羞涩?
嘉懋见许允袆似乎有些不欢喜,根本便没有想到他是因着这个不快,赶紧过来打圆场:“这样罢,我和允袆一起,你们其余几个一起,咱们每人十支箭,投得多的便算胜了,彩头嘛,”他看了看春华,见她发间有一支七宝簪子,于是指着那个道:“春华,把你那簪子做彩头罢!”
春华听着这话自然也知道兄长是想要自己送那许允袆一件信物,心里微微欢喜,伸手将簪子拔了下来,叫银花拿到一旁的盘子里放着:“就这样开始罢。”
许允袆见春华突然之间便不扭捏了,伸手拔簪子的动作做得很是利索,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有些迷惑,这位容大小姐似乎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可为何有时又那般束手束脚?这时丫鬟们递过来十支箭:“许公子,请投罢。”
许允袆在划定的线外站着,瞄了瞄那铜壶,然后手上一用劲,一支羽箭便朝那壶口飞了过去,就听“叮咚”一声,羽箭正入壶口,那白色尾翎还在外边颤巍巍的晃动。
“好眼力,好手法!”嘉懋伸出大拇指夸赞,旁边的少爷小姐们也屏住了呼吸,看着许允袆一支接一支的将那些白羽箭投入壶里,箭无虚发,大家的眼睛都有些发直,简直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这投壶为戏,容家最厉害的便是嘉懋,可他也只能勉强投中五支而已,而这许允袆却是十发十中!
“这还用比吗?”嘉荣咋舌道:“我们每人就能投中三支就算不错了。”
春华此时的好胜心完全被挑了起来,她揪住嘉荣的胳膊:“怕什么,咱们有四个,大家都好好的投,不信比不过他们俩个!”顺手将不远处的冬华也拖到了身边:“冬华,也算上你一个!”
冬华奶声奶气道:“姐姐,我会帮你投中一支的!”众人见她那胖乎乎的手脚不住的在空中挥舞着,个子还没有铜壶高,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冬华,你还是站旁边看罢,小心将你自己投到了地上!”
嘉懋拿着箭也照着许允袆的样子嗖嗖的投了过去,丫鬟们数了数铜壶外边掉落的羽箭,欢喜的叫了起来:“姑娘,大少爷才中了两支!”春华瞥了在一旁笑得发抽的嘉懋一眼,心中知道他是故意捉弄自己,若是想要许允袆得了簪子去,他自然该卖力气才是。气鼓鼓的瞪了嘉懋一眼,春华拿着羽箭也胡乱投了一把,就听着“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可丫鬟们报数却让春华吃了一惊:“大小姐中了三支。”
嘉荣今日也出奇的神准,中了四支,剩下夏华和秋华两人拿着箭站在一旁,看着春华眯眯的笑:“春华姐姐,你是想要我们投中,还是不想我们投中呢?”春华只是闭着嘴儿站在一旁,用一种威胁似的眼神望向了夏华和秋华,两人会心一笑,各自尽力将那羽箭往铜壶旁边投,夏华中了一箭,秋华投中两支。
“允袆,这簪子便归你了。”嘉懋将那簪子从盘子里拿起来塞到许允袆手里,见他没有展开手掌来拿,不由得劝道:“这是彩头,就是取个吉利,可不能不要。”
春华见许允袆似乎有些不乐意,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油然升起,也不顾母亲如何叮嘱她要学着温柔些,鼓起嘴巴叉着腰朝许允袆嚷道:“你不想要我也不勉强你,你看不上我的东西我还看不上你呢!”
许允袆被春华这泼辣的一声大喊惊了一跳,没想到这容大小姐还颇有些个性,自己先前还真是看走了眼!他笑嘻嘻的朝春华又看了一眼,存心想逗弄她:“我是觉得你长得不美貌,比不上你身边的两个妹妹,所以……”
春华听了这话气得眼前发晕,这许允袆看着长得聪聪秀秀的,没想到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浅显之辈!她晚上多喝了两杯酒,脑子里边有些晕晕乎乎的,心里头好像烧着一团火般,恨不得冲上去对着许允袆拳打脚踢一番。
秋华见春华气得全身都打颤,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止来,赶紧走过来,笼住春华的肩头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忘记了李娘子前几日和我们授课的内容了吗?那个言工德容的典故?”
春华心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光亮,她瞅着站在不远处的许允袆大声道:“前朝有人娶妻,见其生得陋质粗颜,遂欲出洞房,不愿与其同床共枕,新妇揪其衣襟道:言工德容,妾唯缺容也,乃是妇德里最末,而君子重德,德乃君子唯一,夫君若无德,便一无是处。这故事我相信许公子也听说过,君子厚德载物,若无德,何来顶天立地,为国栋梁?”
许允袆正瞧着春华得意洋洋,忽然听着春华一顿话劈头劈脑的砸了下来,不由得有些发昏,呆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听春华带着厌烦的口吻道:“大哥,你帮我送下许公子,今日我喝得有些过头了,想早些歇息。”说完正眼也不看他,带着丫鬟从月亮门边走了出去。
嘉懋有些尴尬,没想到春华竟然将许允袆骂了一顿,说他无德,现儿便结下了梁子,她嫁到镇国将军府可有苦头吃。担心的看了一眼许允袆,陪着笑脸道:“许公子,春华今日是有些喝过头了,所以出言无状,还请多多包涵。”
不想许允袆咧嘴一笑,一把将那支七宝簪子夺了过来,拍了拍嘉懋的肩膀道:“没事,我没生气,她越是骂我,我越是欢喜。”
嘉懋嘉荣和秋华姐妹听了这话都当即愣在那里,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奇怪的人,喜欢被人骂!这镇国将军府里出来的公子哥儿,真是与众不同得紧!嘉懋瞥眼看了看许允袆:“许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罢?”
许允袆摇摇头,哈哈大笑,将那支簪子转了转:“我是说的真心话,还请大舅哥替我转告春华,我没有生她的气!”说罢拿着那簪子迈着大步便走开了,每走一步都跟带了风声一般,踩在地上很是坚实。
因着正主儿都走了,这生辰宴也就散了,秋华带着飞红走在园中小径上,看着天空里一轮明月,心里感触万千。春华今年十二,过不了几年或许就要嫁去京城了,离别似乎就在前边不远处了。“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伸手将落在脚下的一朵桃花拾了起来,那花朵颤巍巍的在掌心里躺着,秋华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在李娘子和两位伯娘的劝说下,等太后娘娘走了,母亲便会去和祖父祖母提这和离的事情,没有母亲的随云苑,该是多么空寂。
☆、第85章 淑华水榭遭白眼
春日的陵江格外柔美,一江如练,静静的向东而去,河畔的绿柳垂下了几万枝条,不住的轻轻点着江面,似乎在默默倾诉着的情怀。江面上有几叶小舟,船头站着一排排鸬鹚,正拍着翅膀准备对着水面做俯冲,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不时忽然跃起了一道银白色的弧线,水泼剌剌的响着,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容太后带着紫韵和紫曼两位姑姑正在江岸边静静的站着,她身上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肤色非常之白,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不少,远远看去似乎才三十岁出头一般,可是她心里却深深的知道,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迹,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时候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踏青江边的少女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活泼的说话声,容太后转脸望了过去,看见许允袆正和容家的少爷小姐们在说说笑笑,不禁有几分感叹,毕竟还是年轻,有的是说话的劲头,若是到了自己这个时候,即便是有话都不愿意说了。
昨晚许允袆从流朱阁回来,竟然不着急去歇息,先来了自己院子,让紫蔓姑姑向容太后转达他的谢意:“允袆谢过太后娘娘,指了一门合意的亲事。”
容家的女儿还会差不成?容太后望着那边的几个侄孙女,心里边有些得意,夏华看着便是个有福相的,一张圆盘子脸很是讨喜,等她父亲高中,进京任职的时候,自然会有不少勋贵人家会来求娶。至于三侄子那个秋华,看着模样生得极好,只是亏了出身,三侄子到现在还是个白身,议亲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利,自己总得要帮帮忙才是。
省亲之期很快就要满了,今日是在江陵的最后一日,容太后特地提出要来陵江边踏青,可是抛下那成行的禁卫军不提,她却再没了那时候的情怀,站在江边只有满心的惆怅。在陵江之畔徘徊了大半个时辰,容太后有些疲倦,没有了观赏风景的心情,紫韵姑姑传了太后的令下去,大家又浩浩荡荡的回了长宁侯府。
许允袆先送容太后回了丹枫园,又悄悄的溜了出来,容太后扶了栏杆看着那白衣少年的背影只是微笑着摇头,紫蔓姑姑在旁边看了感慨道:“肯定又是去流朱阁找容大小姐了。”
旁边紫韵姑姑微微一笑:“毕竟年轻,正是那恋恋不舍的时候。”
容太后出神的望着那个背影,慢慢的没入了繁花似锦的园子深处。那白衣少年,和他祖父当年那背影如出一辙,眼中忽然有了些泪意,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再回来,可依旧能通过某种纽带将它联系下去。
许允袆手脚轻快的走到流朱阁前边,站在门口的小丫头子见着他走过来,咧着嘴笑了笑:“许公子,我们家姑娘少爷和二小姐四小姐一起去了水榭,叫你快些去呢。”
许允袆听到说春华在水榭,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欢喜,迈开步子便朝湖畔走了过去。容家园子大,他七弯八拐在那小径上走了好半会功夫,这才远远的望见一线白色的水浪,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拨开树枝往那边看了过去,就见一间水榭从水中钻了出来,正在曲廊那边的尽头。
枝头的花朵不住的往他身上掉,许允袆也不管这么多,拨开花枝便从低矮的花丛里窜了过去,从上边跳到了湖边的青石地面上。刚一落地,便听到有个女子的惊呼声:“你是谁?”
许允袆定睛一看,见一个丫鬟带着一位小姐站在自己面前,那位小姐才j□j岁的年纪,生得一副好模样,玉白色的皮肤,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这小姐是谁?怎么这几日都没见过?许允袆看了看她身上的穿着,和容家其余几位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心里想着该是容家庶出的女儿罢,所以才没得机会去见太后娘娘。
淑华正带着秋芝在湖边散步,没想着前边忽然跳了一个人出来,唬得她魂飞魄散,等及看清楚许允袆的面容,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这年轻公子是谁?比祥哥哥长得俊美多了,她斜斜瞟了许允袆一眼,心里有些瘙痒难当,极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许允袆正准备开口回复,却见这位小姐那仓皇的面色褪去,忽然之间换了一种妩媚得似乎能滴出水来的眼神,和她的年纪格外不相符合,不由得想起父亲的姨娘来,她笑起来也是这副模样。见着她这样子,许允袆心里有些厌烦,也不回答淑华的问话,甩了甩衣袖上的花瓣便扬长而去。
淑华见许允袆对自己不理不睬,气得在后边直顿足,秋芝在旁边劝说道:“姑娘,你别生气了,或许他是跟着太后娘娘来江陵的京城贵公子,咱们也得罪不起,还是回去罢。”
淑华撅了撅嘴,看着许允袆的身影朝曲廊那边走过去,耳朵里边听着秋芝的话,心里却犹有遗憾,站了好半天,眼睛盯着他的身影沿着曲廊朝那水榭走过去,白色的身影和那水天一色慢慢的融合在一起,仿佛是一幅极美的风景画。
“跟我走。”淑华朝秋芝看了一眼,很不耐烦道:“你就是一根木头,站在那里跟没有个人一般!”秋芝被淑华的话说得耷拉下了肩膀,唯唯诺诺道:“姑娘,你要秋芝陪你去哪里?”
淑华听着秋芝这话便更是烦恼,转手便推了她一把,恶声恶气道:“真不知道你这样笨的人有哪一点被我爹看上了,竟然选了你去做通房,看你要脸蛋没脸蛋,要脑子没脑子的,不知如何能将我爹伺候满意了!我觉得连厨下帮工的那个蕙红都要比你伶俐得多,带着你到外边走,可真是丢了我的脸!”
秋芝被淑华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弄得不知所措,哭丧着脸跟在了淑华后边,姑娘小时候还没这样尖酸,怎么越是长大了,就越没了温柔敦厚,牙尖齿利,还喜欢动手打人,自己时不时便要挨上几下,虽然不痛。但心里边却是难过,毕竟小姐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呢。她跟在淑华身后慢慢踏上了曲廊,心里想着了前年走失了的冬梅,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总归该要比自己要好罢。算算年纪,今年自己也快十七了,怎么着再熬几年也该嫁人了,姨娘现儿有儿有女,自然不会让她的肚皮再鼓起来,到二十岁的时候还不知道会给她指个什么人配了呢,一想到前途未卜,秋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步子越发慢些了。
曲廊在湖泊里弯弯折折,一池的荷叶还是今年新发出来的,老叶子都已经在太后娘娘来江陵之前便收拾干净了,所以现在湖面看过去,一种新鲜的绿色不住的起伏,就如那波浪一般动个不歇。
淑华脚步轻盈的走到水榭面前,看到里边坐着自家兄弟姐妹,差不多都齐全了,不由得心里一阵愤恨,不就是仗着嫡出的身份吗,自己过不了多久便也该和他们一样了,看他们还会不会这样对自己不屑!
“淑华,你怎么就出来了?不是说你着凉了,肚子不舒服吗?我还以为你要过几日才能出门呢。”胖乎乎的嘉荣一边往口里塞着东西,一边笑嘻嘻的捉弄着她,淑华早些日子在主院的花厅里边出乖露丑,不多时容府上下全都知道了,嘉荣素来和淑华不对盘,戴着机会自然要好好的损她。
淑华被嘉荣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那追着来看贵介公子的心被浇得冰凉,愤恨的看了嘉荣一眼,咬着嘴皮儿又望了望许允袆,转身便往回走,把那刚刚跟到水榭门口的秋芝弄得摸不清头脑:“姑娘,这位公子不就在水榭里边?怎么又要走了?”
淑华羞得一脸通红,劈手就给了秋芝一个大耳刮子,飞快的跑开了去。嘉荣望着那对主仆的背影,只是咧嘴笑,许允袆奇怪的问道:“嘉荣,她也是你们容家的小姐?”
嘉荣点了点头,指着秋华道:“她是秋华的姐姐,只不过是姨娘生的,在女姊妹里排行老三。你别看她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性子却和她那姨娘是一样的。”他转脸拍了拍夏华的肩膀道:“比我妹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许允袆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凑脸看着春华和秋华两人玩双陆,嘉懋在旁边不住的给妹妹出点子。尽管两兄妹已经非常努力,但秋华的优势还是明显能够看出来,春华推了推盘子:“不和你下了,你那脑袋瓜子我可比不上。”
夏华笑嘻嘻的在旁边插嘴道:“咱们都笨些,只能有劳三妹妹替咱们攒嫁妆了。”
嘉荣刮了下夏华的脸,宠溺的望了妹妹一眼:“也不知道害羞,就想到嫁妆上边去了!”
夏华嘟着嘴不服气的反驳道:“怎么不能想,你瞧大姐姐,姐夫现儿都坐在面前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嫁去京城了呢,这都是转转眼之间的事情!”
春华被夏华和嘉荣这般一说,也有些羞愧,偷偷看了许允袆一眼,见他也正在往自己这边望过来,两人四目交汇,突然之间都红了脸。
第一百零九章 碧芳院欲快上位
贾安柔坐在前院,望着墙头的杏花一瓣瓣的飘落下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她把手紧紧的合拢在一处,十指相扣,用力的卡进了自己的肉里边。
他来江陵了?他知道自己在这长宁侯府吗?
早几日大房的春华过生辰,请了外地的一个戏班子过来唱堂会,自己虽然心里痒痒的想要去听,可碍着这姨娘的身份,只能走到碧芳院外头,站在岔路口上听着从远方传过来的曲调,飘飘渺渺,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时候。
这是昆曲,贾安柔一手扶着花枝,一手捻着衣角,手都有些发抖,今日唱的可不就是《牡丹亭》?想当年,游园惊梦里多情公子遇着了深闺小姐,台下多少人唏嘘不已,而她对台上那个翩翩美少年倾心爱慕,不顾一切的跟他眉来眼去,暗度陈仓好几次以后,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子,惊骇万分去找他时,那戏班子早就已经去了外地,再也寻他不到。
她的生活从此发生了改变,因着坚信着他对自己的感情,设计了表哥,宁愿来容家做姨娘,辛辛苦苦的熬了九年,自己还是碧芳院里的贾姨娘,淑华也还是没有变成嫡女。贾安柔想得气愤,用力一拉,蔷薇花枝的刺刮破了她手指的肌肤,血珠子一涌而出,看得林妈妈赶紧走上前来,用帕子将手指压住:“姨娘,回院子去包扎下罢。”
贾安柔摇了摇头,全身有些发软,只是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喉头干涩:“妈妈,我不走,我想再听听这曲子。”
林妈妈怎么能不知贾安柔的想法,也不再催促她,只是垂手站在一旁,陪着她听那软软款款的唱曲,如有什么钻进了心窝里一般,想将它拉出来,却钻得越深了。
主仆两人站在花树掩映里听得真酣,却见淑华怒气冲冲的从小径那头走了过来,一边甩着帕子在骂着什么,身后的秋芝只是半低着头,不言不语的跟着往前边走。贾安柔见女儿这般模样,唬了一条,赶紧从花树丛中走了出来,柔声问她:“淑华,你这般不高兴,到底怎么了?”
淑华只是嘟着嘴不说话,眼泪珠子掉了个不停,贾安柔看了只觉肉痛,将秋芝唤到跟前,首先叫林妈妈赏了她一个巴掌,然后凶悍的问她:“叫你好生跟着小姐,你倒是做什么去了,竟然她哭着回来了!”
秋芝捂着被打的脸,委委屈屈道:“唱堂会的戏班子里边有个小丫头,大家都说她长得和姑娘像,因着说了这话,姑娘才被气哭的。她们都是这般说,秋芝也不好去骂谁,只能随她们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