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去向容夫人请安遇着那贾姨娘,自己本来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两位嫂子却替自己狠狠的出了一口气,直把那贾姨娘气得脸色发白,半日里说不出话来,现在又如此古道热肠,一心想帮衬着她度过这困难的关头,如何不叫她感动。
“你别多想。”容大奶奶朝烟墨招了招手:“快些打盆水来给你们家奶奶擦擦汗,顺便将身子擦擦,这一个月不能沐浴,总得勤擦擦,免得积下什么毛病来。弟妹,你便放心养好身子,至于三弟……”她嫌恶的皱了皱眉头,眼前又晃过那张容大少爷交给她的单子,心中也是堵着一口恶气:“你便让他去宠着那姨娘罢,总有一天说不定他会迷途知返,看到你的好处。”
季书娘微微摇了摇头,一只手从薄薄的被子里伸出来,枯枝般瘦弱,叫人见了只觉怜惜:“大嫂,我已经对他不打指望了,我便好好的守着我的秋华,教她女红,教她琴棋书画,看着她出嫁。”说到此处,一颗眼泪珠子又滚落了下来,季书娘努力的斜眼望向角落里的二少奶奶,容颜惨淡,吃力的说道:“若是大嫂二嫂看得起,到时候春华夏华也一并送过来罢。”
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都欢喜说道:“求之不得,才女季书娘的大名,江南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有着你来指点她们,我们可算是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姨娘夫妻反目

  重阳节过了不久,容家园子里的各色桂花开得正盛,到处都能见着金桂和银桂的影子,青石小径上落得满满的都是米粒大的桂子,踏在小径上边在园子里走一圈回来,鞋面子上都是馥郁生香。
容家又大开宴席,这次是为了两位孙女满月的事情,园子里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大家都在恭贺容老爷和容夫人,直夸容家人丁兴旺。
“谁人不知江陵容家?”酒宴上,容老爷的二叔父大人喝得醉醺醺的,脸皮涨得通红,指着身边江陵通判直嚷嚷:“我们容家,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可依旧子孙众多,倒是你们这些家里有不知多少房姨娘的,反而子嗣艰难,这究竟是为什么?”
大家听了这话,眼睛瞄了下那位江陵通判,心中只是暗笑,那位通判家里有六房妾室,通房丫鬟不知道有多少,可通共都只得了一个嫡女,其余姨娘皆是颗粒无收。虽说这位容二太爷说得没错,可究竟在这样的场合,戳着别人的心窝子说话,总归不好。那位通判坐在椅子上,脸色好一阵发白,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着桌子喊道:“你们容家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现儿喝满月酒,好像是说添了两个孙女,难道有一个不是妾室生的?”
容老爷见着二叔父那桌闹嚷嚷的,心里暗叫不好,这位二叔父素日里边喝醉了酒便喜欢说胡话,指不定现儿又在胡闹了,赶紧快步走了过去,没承想听到了通判老爷的话,他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就如煮熟了的虾子一般,上前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众人纷纷将容二太爷和江陵通判给分开。
满月宴结束后,容老爷便将三个儿子和儿媳喊到祠堂里边,替秋华和淑华在家谱上记下名字。容老爷望了望容三少爷,很严肃的说道:“别家的家谱一般都不会记女儿姓名,我江陵容家却与别家不同,却是世代都记了女儿名字,等出嫁以后再添注嫁去某地某家,所以女儿和儿子一样,都是一样重要的,比方说你们的姑姑,现在宫里的容妃,不是比十个男子更重要?所以你们切勿看轻了女儿。”
容家三位少爷都点头应了下来,容老爷摸了摸胡须,横了一眼容三少爷,直瞅得他打了个寒颤,看着祠堂里边供奉的祖先牌位,更觉得自己脖子后边凉飕飕的。
“老三,你那个姨娘生的女儿我也给她记在家谱上边了,但却标注了乃姨娘所出。你需知道,嫡庶有别,千万不能糊涂。听说你对那贾姨娘好过书娘,莫非你还准备宠妾灭妻不成?”
容三少爷被容老爷盯得全身都在打颤,哪里敢回半个不字,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般。容老爷又接着排了序,孙子和孙女都分开排,容大少爷的嘉懋是大少爷,容二少爷的嘉荣排行老二;春华叫大姑娘,夏华是二姑娘,淑华占了第三的位置,秋华却排到了第四。由于孙子们都被叫成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的父辈,容家三位少爷的称呼里边正式去掉了一个少字,三人都荣升了一级,叫做容大爷、容二爷和容三爷。至于容老爷,府上仆人们有喊他叫老太爷的,也有继续喊老爷的,喊法各异。
容三爷走出祠堂,见着外边耀眼的阳光,心里总算舒畅了些,方才祠堂里边委实阴冷,让他心里头不自在,现在出了祠堂的门,回头看了看父亲和母亲还在里边,不由得脚步松快,一心赶回碧芳院里边去。
“三爷,请慢些走。”后边传来脆生生的声音,容三爷不由得站住了脚,眼睛往后边瞄了过去,就见烟墨和松砚扶着季书娘从后边走了过来,季书娘身子越发的瘦了些,一张脸犹如一个积年没有洗过的茶盅,留着一层茶垢,面色有些发黄。
走到容三爷面前,季书娘气喘吁吁道:“夫君,秋华满月,各位长辈们都赐了新奇东西,你身为父亲,该更要给她点什么东西,也做个念想不是?”
容老爷和容夫人夫人给秋华和淑华都是一把黄金打的长命锁,黄金项圈上挂着,明噔噔的闪着亮,只是秋华的锁片上边镶了一块紫玉,而淑华的则只是黄金锁片儿,上边刻着几个吉祥字儿。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的满月礼便更能分出彼此来,给秋华的精致贵重得多。可作为父亲的容三爷,却是什么都没有送给女儿,季书娘本来不欲和容三爷说话,可终究不能忍下这口气,于是赶了过来提这事情。
“你的女儿还需要我给她东西?”容三爷斜着眼睛看了季书娘一眼,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你收的东西还不够多?真没见过你这般贪心的,淑华收的那些东西都及不上你女儿的一半贵重,安柔一句话都没说,偏偏你倒赶上来讨要东西!”
季书娘站在那里,一颗心冷了半截,望着容三爷那唾弃的模样,眼睛红了一圈:“什么叫我的女儿,秋华难道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容三爷板起脸孔道:“她有你照顾着就够了,你这样的女人生下来的,我宁可不要。”
月桂树的影子投在季书娘身上,将她笼在一团阴影中,看着那个高高的身影越走越远,季书娘的眼泪珠子不由得落了下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刚刚嫁进来那一年,尽管容三爷喜欢与丫鬟们调笑,可和她依旧是有说有笑的,这一年里边,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急转直下,现在竟成了相敬如“冰”。
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从后边走了过来,容大奶奶挽起季书娘的手,朝小径尽头看了看,不屑的哼了一声:“弟妹,你便别为他伤心了,那种人,不值得。”
容二奶奶叹息一声:“果然姨娘都是狐媚子,弄得好好的一对夫妻都不能好好的说上几句话儿。”自己的夫君没有小妾,虽然婆婆安排了几个通房,但夫君却说“有所为,有所不为”,根本不让通房丫鬟上他的床,容二奶奶倒是没为这事和夫君红过脸,现在看着季书娘这模样,气愤之余便将责任都推到了贾姨娘身上。
容大奶奶跺了跺脚道:“你以为只是姨娘狐媚不成?弟妹,不是我背后说老三坏话,他本性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你就别指望着他了。我拿了嫁妆在外边开了几个铺子,颇还赚了些银子,若是弟妹信得过,你尽可以投些钱到我那几个铺子里边,等着秋华长大了也好给她添些嫁妆。”
季书娘哽咽着点了点头,抓住容大奶奶的手泣不成声:“大嫂,我和秋华让你操心了。”
容大奶奶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弟妹,你先好好养着身子,我也是闲不住而已,婆婆不让我管家,我便想着法子让自己有事情做,暗地里边开着这铺子既可以攒私房,又能让自己不是在家中虚度时日,可不是一举两得?”
容二奶奶也笑着对季书娘道:“弟妹,你还不赶紧答应下来,大嫂对我可没这般贴心,从来也不和我提……嗳哟,你干嘛拧我?”容二奶奶笑嘻嘻的瞥了容大奶奶一眼:“你心虚了掐我?”
“你就少在书娘面前编派我,谁不知道你们钱家在华阳和江陵都给你置了几处产业,你每年坐着收租子就行,我这几家小铺子,只怕你还看不上!”容大奶奶快活的拍了拍手:“废话少说,今日你这富家婆便拿些银子出来做东道,请了我和弟妹去你锦绣园好好的吃上一顿罢。”
季书娘站在一旁,听着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戏谑打闹,心中的忧郁方才慢慢开解了些,望着身边两位妯娌,容大奶奶个子高挑修长,容二奶奶一脸福相,心中既是羡慕又感到庆幸,至少还有她们是真真为自己打算的。
容三爷气冲冲的走回碧芳院,门关得严严实实,他用力打了几下门,夏蝉在里边应了一声,开门见到是容三爷,笑着朝他飞了一个眼风儿,容三爷心里这股怒火才消了些,涎着一张脸问夏蝉:“姨娘呢?”
贾安柔进了容家以后,容三爷一直喊她表妹或者安柔,不久前他不慎在容老爷面前说漏了嘴,被容老爷好一通骂,还吩咐容夫人派人来碧芳院好好教训了下人一番,自此之后,贾安柔便被彻底冠上了贾姨娘的称呼,只有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她的丫鬟妈妈才会喊她小姐。
夏蝉朝里边撇了撇嘴道:“姨娘心里不痛快,正在床上哭呢。”
听说贾安柔在里边哭,容三爷心里一时发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内室跑了过去,还没到里边,就听到有轻轻的缀泣声,攀着门帘往里边看,贾安柔正坐在床上抱着淑华在流眼泪,听着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她赶紧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抬头笑着望向容三爷:“你回来了?”
“安柔,你怎么了?”容三爷见着贾安柔对自己强颜欢笑,心里愈发难受,两步窜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揽过贾安柔,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边:“你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别一个人忍着。”
贾安柔心里暗自得意,这位表哥真是没头脑,自己特意叫人关了院门,就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才好演出戏给他看呢。她脸上一副悲伤的模样,将女儿交给林妈妈,攀着容三爷的肩膀,哭得哀哀戚戚:“夫君,咱们淑华是庶女,这满月礼收的恁是寒酸。我想着她长大以后议亲出嫁,不说春华夏华,就是连那秋华都比不过,心中便是难受,我不该将她生出来,让她在这世上受苦。”
容三爷心中也是愤懑,淑华也是他的女儿,凭什么就比季书娘生的要轻贱些?想到此处,他恨恨的搂住贾安柔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说:“安柔,你放心,明日我便和母亲去说拿间铺子管管,到时候赚的钱都拿回来给你,你全替淑华存着做嫁妆。”
贾安柔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抱住容三爷的脖子啄了啄:“还是夫君体谅我们母女。但若是这事难办,夫君便别去提了,免得被大哥和二哥妒忌。”
容二爷得意的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安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事你便不必担心了,母亲自然会答应我,你便安心坐在碧芳院,等我拿银子回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秋华索要生辰礼

  光阴荏苒,春去秋来,容家园子里桃杏争艳以后便可见芙蓉如面藏在亭亭碧叶里,不多久就满园丹桂飘香,紧接着红梅迎春。一年又一年的,四时交替,在江陵容家这小小的园子里边,流光抛却了朱颜,多少人的韶华转瞬而逝。
容大奶奶又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冬华,容二奶奶添了个儿子,大名嘉瑞,容三奶奶季书娘却始终再没有喜讯,只有贾姨娘生了个儿子,容老爷取了个名字叫嘉悦。可这位四少爷却似乎有些先天不足,现儿都快三岁了还不太会走路,软乎乎的一团,到哪里都要奶妈抱着,而且还不会说话,只是凸着眼珠子,见人便咧着嘴,一线口水流得老长,脖子扭来扭去,全身不舒服一般。
“四少爷的病大抵是好不了啦。”翠华嫂子见着一位老大夫由碧芳院里的夏蝉引着送了出去,一脸遗憾:“夫人每日里都吃不好饭呢,为这事情愁的。”
站在门口和翠花嫂子闲聊的是今年才进容家的丫鬟秋桂,愣愣的望着小径上的两个人,言语里充满了羡慕:“真真是可惜了,四少爷的病怎么就不能好呢?碧芳院的贾姨娘可真是个好人,连她的丫鬟都能穿着丝绸,手上还戴着那样闪亮的金手镯子!”
夏蝉身上水碧色的丝绸衣裳在园子里树木一片沉沉的深绿衬着,显得格外打眼,手腕处有金灿灿的一个圈子,闪着人的眼睛。翠花嫂子看着那点亮光,心中也是羡艳不已,可口里却气愤愤的说道:“还不是爬了三爷的床才有,你当那贾姨娘有那么好心?这肯定是三爷给的,谁不知道三爷在女人身上最是舍得花钱!贾姨娘起先将自己的贴身丫鬟春燕给了三爷做通房,可春燕去年生病给送出去了,那夏蝉才得了机会,这碧芳院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呆的!”
容夫人身边的秋雨秋月这一批人年纪大了,去年都放了出去自行婚嫁,除了秋月嫁的是容家的下人还在容府做事情,其余的都不再和容府有瓜葛。容夫人身边少了人手,喊了牙行过来买了一批丫鬟,这秋桂就是刚进府不久的,所以对容家的事情都还不太清楚。
容家虽然不许纳妾,但却没有禁止通房丫鬟,只是这些通房们在侍奉了以后必须喝避子汤而已。翠花嫂子看着秋桂那眼馋的模样,心中鄙夷,伸出手推了推她:“你若是有这个心,多去巴结着夫人些,到时候指不定她将你给了三爷做通房呢。”
秋桂脸上飞起了红云,一双眼睛不住的瞄着自己的脚尖,忸怩不安的回答:“翠花嫂子,你就别取笑我了……”她的眼角盯着夏蝉远去的背影,那点点金色已经快看不见了,可似乎还是那般耀眼,一直在她面前闪动着。
小径的那头传来欢声笑语,翠华嫂子踮起脚尖往那边看了看,一丝笑容浮现在脸上:“哟,几位小姐这是准备来看祖母不成,都一起过来了。”
秋桂听着翠华嫂子这般说,缩了缩脖子赶紧往后边溜:“大少奶奶没有跟着来罢,我真真是怕了她,她那眼风儿扫过来,我就觉得身子凉了半边!”
翠华嫂子见着秋桂的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主院的小径上,轻轻啐了一口:“作死的小蹄子,一心就巴望着往上边爬,容家可不是别的人家,爬了主子的床就能享福的。”转过脸来旋即堆出了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你们一起来这里做什么呢?”
门口站着几位小姐,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走在最前边的便是大少奶奶的长女容春华,她今年有六岁了,一双眼睛极像大少奶奶,亦是长长的凤目,横着瞟人一眼,里边似乎就有着某种威慑的光。就见她一手拉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女孩,朝翠花嫂子点了点头道:“祖母可在?我们有事情找她。”
翠花嫂子看了一眼被拉住的四姑娘,身子瘦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有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但是一双眉毛却分得有些开,所以显得有些神情冷漠,心中暗自叹气,大小姐肯定又是想帮四小姐出头了。
“夫人午休刚刚起来呢,大小姐,你们……”翠华嫂子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小小的身影拽着四小姐飞快的往里边走了进去,樱桃红的裙子下摆翻起了层层浪花般,可以见到里边粉嫩的小腿肚子。
落在最后边的二小姐容夏华眉毛也拧在一处,一副不快的模样,由丫鬟陪着慢吞吞的走了进去,翠花嫂子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四小姐还真是命苦,也亏得还有大小姐和二小姐帮衬着她。”
容夫人刚刚午休起来,坐在大堂上喝了一口茶,就见眼前一花,一阵风般进来了自己几个孙女,走在最前边的便是长孙女春华,冲到她的面前张开就说:“祖母,春华想来问你一件事儿。”
小脸蛋仰得高高,春华的额头几乎快撞到了容夫人的扶手,她脸上薄薄的怒色让容夫人一怔,旋即笑着问道:“春华,你想问什么事情呀?”
春华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秋华,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祖母,秋华难道不是你的孙女不成?为何祖母给碧芳院的淑华送了生辰礼,而秋华却没有?”
原来是这件事情,容夫人心中甚是不喜。今日她和容老爷怄气,见容老爷言语间都偏袒着那季书娘,格外恼怒,所以便把给秋华的生辰礼给压了下来。可这老大家的女儿为何这般没有教养,竟敢横眉怒目的来找祖母的祸事,她板起脸道:“春华,这个可不归你管,祖母送不送生辰礼,送什么生辰礼,未必还由你来操心,赶紧回去罢。”
站在春华身边的秋华眼中蓄着泪水,汪汪的似乎要滴落了下来,但她依然倔强的咬着嘴唇,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她向容夫人行了一礼,小声的说:“祖母息怒。春华姐姐,我们回去罢,别惹祖母生气了。”
扯了下春华的衣袖,秋华挺直了背往外边走了去,却和正准备踏上台阶的夏华打了个照面。夏华拉着秋华很热心的问:“怎么样,祖母如何说?”
秋华摇了摇头,看了夏华一眼,眼泪珠子终于掉了出来,跟在身后的丫鬟赶紧拿出帕子替她擦掉,一面安慰着她:“姑娘,你别哭,祖母自然心里是疼着你的,指不定她想晚上再给你送过来呢。”
夏华鼓着腮帮子,活脱脱一只池塘里的青蛙似的,瞧阴暗的大堂里边看了看,愤愤的说:“飞红,你不用骗秋华妹妹了,谁不知道祖母就偏心着淑华,那个狐狸精养的!”她将狐狸精三个字咬得极重,唬得跟在身后的丫鬟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姑娘,小声些,贾姨娘可是夫人的侄女!”
此时春华已经走了出来,见夏华和秋华两人站在大堂门口说话,也赶了过来,拉着秋华的手道:“秋华妹妹,你别难过了,我母亲可送了好东西给你,淑华那边是万万及不上你的。”
秋华此时已经止住了泪,抬起眼望了望两位姐姐,微微一笑:“春华姐姐,我不难过,以后我也不会再指望祖母会送生辰礼给我了。”
一边跟着丫鬟往随云苑走,秋华的心里仍然在不住的翻腾,她没想到祖母偏心得这般厉害,往年虽然说礼不及淑华那边,可究竟还有的,今年却影子都没见着。她也不是因为没有礼物难受,只是春华在旁边忿忿不平,定要拉着她去问个清楚,这才让她心里有所期盼,可见了祖母那样儿,让她彻底死了心。
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和父亲都不待见自己和母亲,祖母倒也罢了,好歹和她隔了一辈,可父亲却实在算是她至亲的人了。父亲来随云苑的日子屈指可数,基本上呆在碧芳院,偶尔来次随云苑,也是气冲冲的跑过来和母亲吵架。
每次父亲走后,母亲都会抱着她默默流泪,秋华心中一阵酸楚,究竟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形状?她的小拳头捏紧了些,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自己要帮助母亲,将父亲拉回随云苑来才行。
回到随云苑,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正在陪着季书娘聊天,见着秋华她们几个回来,容大奶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春华,你帮秋华讨到生辰礼没有?”
“母亲,祖母真是不蛮不讲理,几句话便将我们打发了,根本就不提给秋华礼物的事情。”春华撅嘴道:“她为何就这么偏心,还对我生气了呢。”
容大奶奶意味深长的看了几个小女孩一眼,伸手将春华拉了过来:“春华,母亲早知道你们是讨不到的,之所以让你们去讨要,便是看看你们是否聪明,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秋华站在一旁看着大伯娘的笑脸,心中若有所悟,依在季书娘的身旁,低声说道:“大伯娘,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和祖父说?祖父在我们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只是……”她伸手拉住了季书娘,又摇了摇头:“秋华觉得还是算了,祖母不心甘情愿,何必勉强她,没由得让她记恨于母亲和我。”
容二奶奶在一旁抚掌大笑,指着秋华对季书娘道:“弟妹,秋华可真聪慧,一点就通。”
季书娘低头擦了擦眼睛,将秋华搂紧了几分:“秋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必计较这些了。”
容大奶奶此时却竖起了两道眉毛道:“秋华,你可不能不要,若是你这般忍气吞声,以后还有得受欺负,没事儿,明日伯娘带你去见祖父,给你在旁边提个头儿,你尽可以接下来好好说说。”她得意的瞄了容二奶奶和季书娘一眼道:“婆婆在公公面前可不敢神气!”
随云苑门口挂着的灯笼还没有熄,秋华站在门边,出神的望着两盏远去的气死风灯,那灯光不是很亮,如两点流萤,在容家的院子里时隐时现,将那黑暗的夜色照出了点暖色来。
“秋华,还不快些回屋子来,你在这里看什么呢?”季书娘来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母亲,我在等父亲过随云苑来。虽然今日也是淑华生日,可我想父亲总该也来这边看看我的。”秋华贪馋的看着门口,心里想着,若是父亲真来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奉承着他,让他留在随云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了自己这个生辰夜。
“母亲……”秋华见到母亲脸上有些发白,怯生生的伸出手拉着那只冰凉的手,母亲是生气了?父亲很少来随云苑,自己这么说大概让她伤心了。秋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句话,她期盼的摇了摇母亲的手,仰头望着季书娘道:“前几日淑华姐姐说叫我把自己名字让给她,父亲便会高兴,便会经常来随云苑了,秋华可不可以去和祖父说下,和淑华姐姐把名字换了过来?”
季书娘蹲下身子来,将秋华环到自己的臂弯,一双眼睛里隐隐约约有着泪光:“秋华,即算是你父亲不再来随云苑,你也不能将这名字和淑华换了,知道吗?永远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
秋华望着母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母亲,秋华知道了。夜深了,咱们回屋子去吧。”
随云苑门口那盏小灯灭了。夜色沉沉,笼住了江陵容家的院子,无边无际的黑暗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容老爷怒斥三儿

  一夜秋雨,屋檐下边点点滴滴,直到天明,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打在心头一般,第二日起来,便见庭前一地落叶,湿漉漉的贴在地上,庭院里的木槿花立在一角,虽然开得娇艳,可也被雨打得没有了一点精神,垂着花瓣在那里,一副衰败的景象。
秋华站在屋檐下边,看着外头的斜风细雨,拉了拉衣领,虽然这还是八月末,没到深秋时分,她却觉得有些寒意。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确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飞红拿着衣裳从后边走了过来:“姑娘,天气凉了,加件衣裳。”
刚刚穿好衣裳,就听有叩门声,飞红从廊下拿了一把油纸伞,撑了过去开了门,却是容大奶奶带着春华站在外边。春华穿着小木屐,走起路来咯噔咯噔的响。她走到廊下拉住秋华的手笑道:“秋华,一起去主院罢。”
季书娘也从里边赶了出来,笑着向容大奶奶问了声好,给秋华穿上了木屐,几人带着丫鬟便往主院那边去了。雨斜斜的飘到了一行人的身上,沾湿了半边衣袖,可她们似乎也没有在意,只是在谈论着容老爷现儿有没有在主院。
翠华嫂子见着容大奶奶一行人挨挨擦擦的过来了,赶紧将她们迎了进去:“大奶奶和三奶奶来得可真早,夫人才起身呢。”看了看前边,又笑道:“哟,二奶奶也来了。”
容二奶奶从后边赶了上来,看了容大奶奶一眼,埋怨她道:“也不喊我下,难道是想要显得你格外殷勤些不是?”
容大奶奶只是笑着挑了挑眉:“我是带秋华来理论的,哪敢惊扰了你这尊菩萨!”
夏华也挤了过来跟春华和秋华说话,飞红撑着的油纸伞都打不住三位小姐,急得在旁边直喊:“嗳哟,二小姐,这伞遮不住你们三个,小心着凉!”所幸小径不长,三个打闹着走了一会便到了大堂,在廊下抖了抖身子,身上都有些湿。
走到大堂里边,容老爷正神清气爽的坐在那里和容夫人说话,见三个媳妇带着孙女们走了进来,不觉也是欢喜:“这下雨天怎么不让她们多睡会,这么早便带了过来请安,看裤管都湿了些!”
容大奶奶见容老爷兴致好,坐在椅子上边望着春华她们直笑:“昨日是秋华生辰,她们姐妹几个兴奋劲还没过,这不一大早便吵着要去随云苑喊秋华一起来给祖父祖母请安。”
容老爷听了心中舒畅,看了看几个孙女,个个玉雪可爱,连连点头,这时春华却鼓着腮帮子走到容老爷面前道:“祖父,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为何我们过生辰的时候祖母都会送生辰礼过来,可昨日秋华妹妹却没得份呢?”
“竟有这样的事情?”容老爷转脸看了看容夫人:“夫人,你怎么连这事都忘记了?”
容夫人心中咬牙切齿的将管闲事的春华骂了上千次,可迎着容老爷的目光,也只能尴尬的回答:“我年纪大了,自然糊涂了些。”她慈祥的望着秋华,向她招了招手道:“秋华快过来,告诉祖母,你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祖母也好去准备。”
孰料旁边夏华依在容二奶奶怀里,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可是淑华却得了生辰礼,祖母偏偏便记得她的。”
淑华和秋华是一天生的,只是比她早了几个时辰,容夫人给淑华准备了生辰礼,却没有给秋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容老爷斜眼望着容夫人,心里怒气难挡,这老婆子是越发糊涂了不成?心里只有记挂着她那个侄女生的庶女,连正宗的嫡女都忘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