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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华心里一惊,没想到昨晚祖母就行动起来了,快到她还没想好对策,她便已经有所举措了。望着芸华那笑吟吟的脸,秋华心里稍微安定了几分,该不是坏消息,要不是芸华才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于是她放松了心情整,望了芸华一眼:“她去找你曾祖父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芸华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装糊涂罢!她是和你父亲那个姨娘的娘一起去的,为的是让那个姨娘变平妻的事!”
秋华吓了一跳,昨晚大家还以为是将那嘉文记名到母亲这边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划算,若是贾姨娘变成了平妻,还不知母亲会有如何反应呢。想到此处,秋华心头一紧,抓住芸华的手急急忙忙问道:“那你曾祖父怎么说?”
芸华见秋华终于着急了,这才眨了眨眼睛道:“你便放心罢,我曾祖父可不是不明理的人!咱们容家何曾有过平妻?就连姨娘都没得,只是被你父亲坏了规矩而且,她做了姨娘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着爬上去做平妻不成?只不过淑华……”她望院子那边看了一眼,见淑华穿了一件橙红的衣裳站在一棵梨花树下,小小的身子格外打眼,不由得撇了撇嘴道:“我曾祖父说了,淑华她们,等到议亲的时候也是要做嫡子嫡女的身份去结亲的,恐怕那时候你母亲就是不想将她记到名下也没办法,族里会出面去干预呢!”
淑华自从进了族学便被排挤,她又自持生得貌美,对于别的姐妹都不屑一顾,所以在这族学里人缘很坏,大家都不愿意她得了好处,所以芸华对于淑华竟然也能成嫡女感到愤愤不平,觉得曾祖父实在太糊涂了。
原来无论母亲和自己怎么努力,贾姨娘的子女还是会变成嫡子嫡女,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秋华站在那里怅然若失,眼睛愣愣的看着一地洁白的花瓣,心里有些苦涩。芸华见着她脸色凝重,知道是为了这事儿烦恼,伸出手拉住秋华道:“你也别着急,不是还早吗?等她议亲的时候,人家自然要细致打听的,即算她那时候变成了嫡女,可她娘是个低贱的姨娘却是明面上的事儿,这亲事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秋华朝芸华感激的笑了下,她倒不是想让淑华嫁得不好,她只是在担心母亲会不会受得了这个打击,她苦苦守在容家,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像父亲那样的人哪里还有半分还值得她留恋的地方?母亲与其在这容家苦苦挣扎,还不如像李姨娘一样,自请出府,自己过自己的痛快日子去,秋华忽然呆住了,自己怎么就想到这上边去了?莫非也是被李姨娘弄晕了头不成?
在族学里上了半日课,秋华同着姐妹一起回到容府,才进门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同,路上边走着的丫鬟婆子个个兴高采烈,交头接耳的在说着什么,见着秋华姐妹走过来却马上闭了嘴巴,不少人斜着眼睛看着秋华,眼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神色,或是同情,或是嘲弄,或是看好戏。
“秋华,你难道不觉得那些丫鬟婆子们今日有些古怪?”春华拉了下秋华,眼里充满了疑惑,自打进门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秋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绝对和祖母昨日去拜访了叔曾祖父有关系!她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可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秋华和春华夏华道别了一声,带着飞红匆匆的走回了随云苑。
院子里边一片静悄悄的,一切依旧,院墙边的木槿花依旧抽出了新叶,淡淡的绿色在墙边留下了一个印记,仿佛那是盛放的预兆般。秋华带着飞红进了后院,里边也是静悄悄的一片,就好像里边没有人一样,只是盆子罐子的碰撞声让她知道还有人在。
秋云推开了内室的门走了出来,见秋华和飞红站在门外,眼睛红了一圈:“姑娘!”说到此处,眼泪珠子滴了下来。
飞红唬了一跳,走过去拉住秋云的手道:“你怎么了?”
秋云往绣房那边望了望,拉着飞红便朝外走,秋华也紧紧跟了过去,就听秋云低声道:“今日夫人将我们都喊去了华瑞堂那边,每人发了三两银子。”
“什么?夫人几时会这么大方了?”飞红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揉了揉额角往天上看了看:“今日那日头好似还是从东边出来的?”
“这银子是改口费。”秋云低下头,窸窸窣窣的在身上摸了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锭子来:“这是你的。”
飞红将银锭子拿到手里摸了摸:“什么改口费?值三两银子?”
“从今日起,我们都得喊碧芳院的贾姨娘叫三少奶奶,这就是改口费!”秋云擦了下眼睛愤愤道:“这也是老爷不在家,夫人便自作主张了。”
原来就是那一万五千两银子的用处,秋华站在后边,总算是明白过来,这是容夫人擅自将贾姨娘升了分位。芸华不是说叔曾祖父没有同意吗?可祖母怎么能这样违背族里的意思呢?母亲得知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呢?
“母亲。”秋华撒腿冲进了绣房,就见母亲正低头伏在绣绷前边,手里拈着一根针在往绣布上扎。秋华见她脸上看不出半点伤心来,这才稍微安稳了些,走上前去挽住季书娘的手道:“母亲,你不歇息会?”
季书娘回过头来,朝秋华温柔的一笑:“不着急,才绣了一个时辰不到。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只绣了这一个角儿,我不加快些速度,如何能按时交货?”
秋华低头看了看,那绣布上已经出了一角,云气氤氲,中间露出了一块黑色的巉岩,上边的青松仿佛能看得清清楚楚,锋锐而且很有气势般直指天宇。“母亲绣得真好。”秋华轻轻抚摸过绣布,崇拜的看了一眼季书娘:“母亲,这青松是百折不弯的。”
“是。”季书娘停下手,轻轻摩挲着那巉岩上的黑色松茸:“你别为娘担心,娘很好,没有难过。”
秋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她都还没来得及想安慰母亲的话,没想到她却已经开口来安慰起自己来了。她轻轻的伸手拉着季书娘的胳膊,声音很小的问道:“母亲,你知道了?”
“哪能不知道?”季书娘惨然一笑:“你放心,我早就对你父亲死心了,所以不会难过。你祖母和你父亲喜欢贾姨娘,想要升她做平妻是他们的事情,只要还承认你是嫡女便好,若是这点都做不到,休怪我和他们去拼命。”
“母亲。”秋华抱住季书娘的身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咱们和李姨娘一起出府罢,不到这容家住着了,便不会受他们的气了。”
季书娘伸手温柔的摸着秋华的头发,声音轻柔:“秋华,不能走,我们离开了容家以后你便不是江陵容家的小姐了,你会吃很多苦,即便是珍珑坊,也不一定会是你的了,所以无论如何你必须好好的在容家呆着,即便母亲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在容家。”
“母亲,你别说这样的话儿。”听着这话仿佛是生离死别般,秋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秋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秋华听了会伤心的!”
“好好好,我以后便不说了。”季书娘笑着捂住了嘴:“快去整理下衣裳,瞧你衣裳上边都是灰了呢!”
秋华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季书娘这才将嘴边的手拿了下来,上边有一丝殷红的血迹,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抬起头来,脸颊上艳红如火。
☆、第69章 容老爷衣锦还乡
秋华回到屋子里边换了一身衣裳,坐着喝了一盏茶,吧嗒了下嘴巴,心里意气难平,站了起来便往外边走了去,飞红紧紧的跟在后边喊,“姑娘,姑娘,你去哪里呢,”
秋华也不搭话,只是一气儿走出了随云苑便朝主院奔了过去,守门的翠花嫂子见着秋华从那边跑了过来,赶紧朝她弯了弯身子,“四小姐,今儿下学这么早?”
秋华停住脚朝她笑了笑:“祖母在否?”
翠花嫂子摇了摇头道:“夫人去码头送贾老爷和夫人去了。”
秋华脚下一滞,没想到自己带着一股气跑过来,祖母却不在主院,找不到理论的主儿,只得怏怏回转了身子去了流朱阁。
容大奶奶正在屋子里边和春华说着话儿,就听外边有人走得飞快,皱了皱眉头:“哪个丫鬟这么没定性,走路这么风风火火的。”话音刚落,那扇水精帘便被人撩开,秋华一张红扑扑的脸出现在门边上,嘴角下拉得紧紧的,眉头也皱在一处,仿佛受了极大委屈一般。
“哟,咱们的秋华今日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拉住了秋华的手:“别做出一副委屈样儿来,什么事情不好解决呢?”她虽然口里说得轻松,但心里却是明白,秋华肯定是因为容夫人让下人们改口喊贾姨娘为三少奶奶这事儿置气呢。今日早上她得了这个消息,便想去找容夫人问下这事儿,谁知她去主院时,容夫人的贴身丫鬟秋风出来说夫人身子微恙,不用少奶奶们请安了。
夫人身子微恙?刚刚还生龙活虎的给下人们发改口费呢,这时候便身子微恙了?是不是发了银子出去又觉得心疼了?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折了回去,两人都没歇气便去了随云苑,季书娘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儿,因着容夫人已经派沈妈妈来通告她了,以后容家有两个三少奶奶。
“书娘,你可别生气,带着秋华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容大奶奶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儿来,只能挤出这句话,容二奶奶更是愁得只蹙了眉头望着季书娘,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女人没有娘家人支撑可真是受气,若是容夫人想要给自己的夫君找个平妻,华阳钱家保准会派两船人来容家理论!容二奶奶同情的看了看季书娘,眼圈子红了红,三弟妹这辈子可真是吃苦了。
季书娘没有她们两人想象中那般难过,只是淡淡的笑了下:“大嫂,二嫂,我没事,其实这是迟早的事情,我早就想到了,你们别为我担心了。”
陪着季书娘说了阵闲话儿,回了流朱阁还没得一个时辰,就秋华便跑了过来,容大奶奶哪里不知她来的原因呢?只能紧紧拉着她的手安慰她:“祖母现在没在府里头,总归有回来的时候,怎么今日便如此不能沉住气了?原来你爹想要对付珍珑坊的时候也不见你心急,看看你这脸嗒这么长,笑影儿都不见了。”
“因为那时候只是铺子的事儿,现在可关系到母亲呢。”秋华见着容大奶奶的那笑容,心里也安定了些,不由得也反省起自己来,母亲教自己念的书里不是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么,现儿自己怎么就这般慌慌张张的。
“秋华,成大事者需有一颗冷静的心,若是不能沉着,那便先自己乱了阵脚。”容大奶奶将她按到椅子里边坐下,春华也担心的跟着走了过来,就连冬华也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秋华面前,揪着她的衣裳角儿喊着:“秋华姐姐,你怎么便不会笑了?”
秋华伸手摸了摸冬华圆嘟嘟的小脸,朝她笑了笑:“我怎么没笑,你看差了呢!”
“你去找你祖母准备说什么?”容大奶奶在秋华身边坐了下来,手指抚过自己的衣襟,十指尖尖,上边红色蔻丹非常醒目,由橙黄色的衣裳衬着,红色和黄色仿佛在厮杀般,滴下点点血迹。
“我……”秋华突然停住了,她找到祖母究竟该说什么?质问她为何对叔曾祖父的话阴奉阳违?祖母会听得进去吗?抬头见着容大奶奶那双明亮的眼睛,她脑子里边仿佛蓦然清醒了一般,微微一笑:“我还是太鲁莽了,我该等着祖父回来再提这事儿的。”
容大奶奶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正理儿,你祖父也该快回来了。”
三天以后,容老爷回来了,带着一船丰厚的赏赐和京城官员们的拜礼,其中最珍贵的怕是那丹书铁券和御赐的牌匾“长宁侯府”。江陵知府亲自率官员在码头迎接,烧着高香将那块牌匾迎回了容家。
回家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放炮仗将那块“长宁侯府”的牌匾换了上去,又将丹书铁劵供在了前堂,江陵府的官员都对着那两样东西恭恭敬敬的行礼,口里高呼“万岁”。焚香供好丹书铁券后,容老爷便打起精神来应付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听着他们不住的说着恭维话儿,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刘知府究竟识趣,见容老爷似乎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于是说了吵扰,带着官员们离开,容家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容老爷见人走了,这才吩咐晚宴开在华瑞堂,将家里人都喊到了主院,想和他们说说皇后娘娘的吩咐。听说容老爷传大家去主院,秋华的心激动得砰砰的跳,终于等到祖父回来了,自己该怎么开口和他去说这事情呢?
转了转眼睛,秋华朝李妈妈招了招手:“我们去主院的时候你去看看碧芳院那边有动静没有,若是没动静,便想法子让那边知道老爷回来了,叫三房人都去主院。”
贾姨娘一贯争强好胜,既然被容夫人扶成了平妻,肯定是会想去主院露面的,那时候自己才好开口替娘抱屈,她便不相信祖父也是这么糊涂的人,就连叔曾祖父都不同意这事,祖父难道还会同意?
季书娘带着秋华往主院那边走过去,路上遇着容大奶奶带着春华和冬华,再往前走了一个路口,却见到容二奶奶和夏华嘉瑞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容二奶奶紧走了几步,朝容大奶奶和季书娘笑了笑:“你说碧芳院那个,会不会来?”
“怎么会不来?”容大奶奶笑得开心:“綾娘,我和你赌一百两银子她会过主院来。”
容二奶奶甩了甩帕子,嘟着嘴道:“这好事怎么倒被你先占尽了,我还想堵一百两说她会过来呢。”
夏华在旁边抿嘴笑道:“我母亲已经派宝珠过去放风声了呢。”
季书娘的手微微动了下,秋华敏锐的感觉到了母亲的异常,也很是难过,大伯娘二伯娘和自己想的一样,就是想要将这贾姨娘诱到主院来,这样自己便好开口说话了。可这究竟对母亲来说却是一种伤害,也是一份难堪。她捏紧了母亲的手几分,心里想着自己无论如何该站在母亲前边为她挡住一切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
等三妯娌带着孩子们走进主院的大堂时,里边已经或坐或站的挤了半屋子人,见她们走进来,下人们赶紧搬来座位摆在主座的右边,刚好和容家的爷儿们坐了个面对面。容老爷见人都来齐整了,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又快又响,众人抬头一看,就见贾姨娘穿了一件红色起白花儿的衣裳牵着淑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奶妈抱了嘉悦玉华和嘉文。
容夫人见侄女走了进来,不由得一呆,她并没有派人去通知侄女,她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她怯怯的溜了容老爷一眼,见他的脸色果然慢慢的黑了起来,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处,不禁觉得自己要倒霉了,赶紧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鞋面上绣着的金花闪着她的眼睛,她不由得将脚缩了回去些,免得被容老爷觑见。
“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贾安柔扭着腰肢走了过来,虽然她的腰肢现在被容夫人的补汤养得肥了一圈,早已不是当年的杨柳纤腰,可她在经过季书娘的座位时,还是用力的扭了两下。
听了这称呼,容老爷几乎下巴都要掉了下来,指着贾安柔道:“你、你方才喊的什么?”
贾安柔得意的扬起了脸,根本没有瞧见容夫人正在一旁朝她挤眉弄眼,只是恭恭敬敬的朝容老爷行了一礼:“安柔向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请安。”
容老爷转过脸来望向了容夫人,脸上的胡须不住的在飘动着,显见得很是愤怒:“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容夫人磕磕巴巴道:“因着老三媳妇将李姨娘的儿子记在名下,不愿意过继安柔的,安柔因此生了重病,姐姐和姐夫来过了,我们去和二叔说了,请求升安柔做平妻……”说到此处,容夫人的声音格外的小了些,不敢抬头看容老爷。
“二叔同意了?”容老爷盯住容夫人,半点也不肯放松。
“二叔……同意了。”容夫人一咬牙,不管怎么说,她好歹要将这事儿应付过去,可不能在子子孙孙面前丢了脸,以后二叔找老爷说这事,戳破了她的谎言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容老爷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二叔竟然同意了?”
秋华见着祖父祖母说话,知道这是最好说话的时机了,她从母亲身边走了出来,走到容老爷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朝容老爷磕了一个头:“祖父,你自幼便教育孙儿孙女们要讲诚信,不可说虚妄之语,秋华一直铭记在心。”
容老爷望了望跪在地上的秋华,她开场就用上自己教过她们的话,恐怕是另有深意,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话,于是吩咐丫鬟将她搀扶了起来:“秋华,你想告诉祖父什么事?”
“做人需诚实,不得瞒骗,这是祖父教我们的,我们这些孙儿辈自然也记在心里。可做大人的要不要诚实呢?”秋华的眼睛亮晶晶的盯住容夫人不放:“叔曾祖父根本便没有答应贾姨娘升为平妻,可祖母却吩咐府中下人喊她三少奶奶,还每人发了三两银子的改口费,这是不是算不实诚呢?”
这时飞红也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从袋子里摸出了那个银锭子:“老爷,飞红上次跟着姑娘去族学了,这银锭子是别人带给我的,可三少奶奶只有一个随云苑里一个,飞红不承认还有别的三少奶奶,也不屑要这改口费,还请夫人收了回去!”
第八十八章李姨娘如愿以偿
大堂里静悄悄的,大家谁也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容夫人,就连贾安柔也愕然的呆站在那里,一只手不住的拧住衣袖,那袖子已经皱得跟麻花差不多。
“啪”的一声巨响,大堂里的人都是一惊,就见容老爷抄起桌子上边一个小插屏摆设往下边就是一砸,大家不由得随着那手势低了低眉毛,看起来老爷气得不轻。
“你的见识竟是连一个丫鬟都比不过!一个丫鬟都知道咱们容家不能有平妻,你倒好,如此糊涂了起来!”容老爷指着跪在那里的飞红,冲着容夫人吼道:“趁着我没在家你便可以这般胡作非为了不成?告诉你,我还没死呢,容家轮不到你来做主!”
容夫人低着头只是不说话,她接了姐姐五千两银票的时候便知道,老爷知道了势必会责怪她,可责怪也不过几句话,好生听着便是了,银子到手才是实惠,所以她此刻只是不吭声,默默的听着容老爷的指责。
“我见你越发的糊涂了,不如便把账簿子交给老大媳妇罢!”容老爷将桌子拍得砰砰响,转脸见着贾安柔穿得鲜艳,一脸震惊的站在那里,不由得朝她摆了摆手:“容家没有平妻的规矩,你便回你的碧芳院去罢,以后也用不着来给我们请安了。”
贾安柔听了这话真是觉得有如五雷轰顶,她被人喊做三少奶奶还没几天呢,姨父回来她便立刻要打回原形了不成?想到此处,她也很是委屈,眼泪珠子簌簌的掉落了下来:“姨父,安柔嫁给表哥也有八年了,姨父为何还是对安柔如此有偏见?这次表哥做生意亏空了一万两银子,我父亲母亲得知,赶紧又贴补了容家一万五千两,有哪里对不住容家了?我难道是做个平妻都不够格儿?”
容夫人听到侄女提起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侄女怎么就这么嘴上把不住风,无意间把毓儿的事情捅了出来,恐怕毓儿今日有要遭殃了。
容老爷听了贾安柔的话,看起来在他离开容家的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他看了看委委屈屈站在那里的贾安柔,叹了口气:“你若是拿着亲戚的身份来向我和你姨母请安,一年也准你进几次主院,可若是要用老三平妻的身份来,那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容家可没有平妻的规矩,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贾安柔听着容老爷这番话,虽然不承认她平妻的身份,可毕竟还是能多进几次主院,不敢再多说,向容老爷和容夫人行了一礼,带着四个儿女转身走了出去。临终的时候淑华恨恨的瞪了秋华一眼,而那嘉悦依旧是脑袋不住的摇晃着,咧开嘴滴出一线涎水来,玉华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着屋子里边的人,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这贾姨娘也算受了苦,可谁叫她自己要进容家做姨娘的呢?容老爷心刚刚软了些,可又被自己坚定的否决了,这便是她的命,都是她自己找的。转过脸来望向了容夫人,容老爷冷冷一笑:“咱们一件件事儿来,看起来我不在家这段日子里边,家里甚是热闹。”
容夫人勾了肩膀坐在那里只是不肯接过话头儿,容老爷的眼睛望向了容大爷:“钟琮,你来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离家前不是让你好好的管着家里的事情吗?怎么我一回来便听着说老三做生意亏了一万两银子?胭脂水粉铺子又为何会亏那么多银子?怎么又扯到你姨父姨母身上去了?竟让他们给银子?”
容大爷简单扼要的把容三爷开绣坊,一心想赚大钱和北方客商签了契书,却因为保管不妥绣品受潮发霉,从而亏空了一万两的事儿说了一遍。“那怎么你们姨父姨母又来拿银子,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母亲让我们兄弟二人凑五千两银子去填补了三弟的亏空,可我和二弟都不赞同。”容大爷挺直了背指着容三爷道:“父亲,不说三弟从前过往,他现在已是成年人,若是再这样惯着他,每次做了亏本的事儿都要让我们做兄长的替他收拾残局,那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帮他去善后。莫说我和三弟没有多余的银子,便是有了多余的银子,我们也绝不会再拿出来给他填窟窿!至于姨父姨母给了母亲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事儿,我和二弟皆不知情,这事还要问母亲才是。”
容老爷气得满脸通红,这事情还用问吗?肯定是夫人舍不得出银子,贾家连襟逮着了这机会便想花钱给女儿买个平妻的分位。他转脸望向容夫人:“我看你真是糊涂了,这一万两银子容家没有?还要外人拿钱来还债?”
容夫人骨笃了嘴坐在那里不愿说话,就听着容老爷大声呵斥道:“我看你明日起便将账簿子交给老大媳妇,让她来主持中馈,你也该好好歇着了。”
“这怎么行!”容夫人几乎要跳了起来:“我可是婆婆死了以后才拿到账簿子呢,凭什么我便要交得这么早!”一想着那账簿子要交出去,容夫人心里真是肉痛,这才后悔了轻易收了姐姐姐夫一万五千两银子。
“母亲不交账是她的事儿,我做儿子的怎好去过问?”容老爷的脸绷得紧紧的,一肚子没处发:“若不是你惯着老三,他怎么会成了这副浪荡样儿?你还是将账簿子交出来罢!”
容夫人见右边三个媳妇似乎都笑容满面的瞧着她,不由得心中来气:“老爷,我又哪里没有管好容府了?是少了谁的吃穿不成?我只是一时糊涂做了这事儿,你便不念我们几十年夫妻之情了不成?想当年我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吃了多少苦,莫非你忘了不成?”
听着容夫人说到过往,容老爷心里也动了几分旧情,自己在儿子媳妇面前这么驳了容夫人的面子,委实也做得过了些,于是放软了声调道:“你何苦劳心劳力的要管着那账簿子,每日要起那么早去华瑞堂和管事婆子议事,难道还不知道多歇息着?”
容夫人只是摇着头道:“老爷,你却是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即算是要交账簿子也不是这一时三刻,我现儿身子还健旺,帮家里多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你何苦又帮着媳妇来挤兑我这个做婆婆的!我虽然一时糊涂在这事儿上做错了,可终究还是有多年功劳,难道便不能让我多管几年?”
见容夫人说得凄苦,容老爷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容大奶奶,心里也知道夫人这般坚持的原因,也是老大媳妇性子烈了些,不肯巴结着夫人,婆媳关系紧张,夫人才会这般坚持,少不得自己私底下和两人多沟通,让她们解了这心结才好。“那你便再管三年罢,过了三年便将那账簿子交出来,可不许再说别的话!”这三年已是容老爷最大的让步了,三年以后容夫人都五十有五,怎么着也该撒手了。
容夫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反对,站在容大奶奶身边的冬华却奶声奶气的开口了:“嘉瑞哥哥,祖母说曾祖母过世才把账簿子给她,若是还没得三年祖母便过世了,那也该是我母亲来管罢?”
嘉瑞只比冬华大一个月,也才三岁,听着冬华这么问他,不假思索回答道:“自然是这样的了,方才祖母不是说过了吗,过世了自然便会讲账簿子交给你母亲了。”
两个小孩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只气得容夫人坐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都同时出言相斥:“休得胡言乱语,大人说话小孩儿听着便是,哪里来那么多啰嗦话儿!”说完顺手还给了冬华和嘉瑞两板屁股,两人不知母亲为何要打他们,扭着身子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
容老爷听着孙子孙女在那里哭哭啼啼,也觉烦恼,让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带了两人出去玩,这才转脸望向容三爷:“钟毓,你这孽子,为何时时刻刻要惹是生非不得消停?这一万两银子家里暂时给你垫上,以后便从你每年的年终红利里边扣除,直到扣完为止!”
容三爷听了这话也不敢回嘴,容大爷还没将他上公堂的事情说出来,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恐怕又是一顿板子上身了。他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低着头,脸上摆出悔恨交加的神色,看得容老爷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足足训斥了他一炷香的功夫。
正在容老爷训子的时候,就听外边一阵喧哗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冬华的声音从外边响起:“你要找祖父?我带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