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也听到了,镇国将军来为他的长孙求指婚,本宫看咱们容家的姑娘挺合适,刚刚好是一对儿,本宫来做个冰人,就给你的长孙女牵根红线罢。”容皇后口里说得风轻云淡,可心中究竟苦涩,这辈子自己和他是不可能了,自己的侄孙女嫁给他的孙子,终究也算得上是有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系在了一处。
“回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容老爷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难道娘娘不记得咱们容家的祖训了不成?”
“祖训?”容皇后轻蔑的撇了下嘴角:“祖训是什么?祖训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她眯了眯眼睛,想到遥远的那个春日午后,她扶着丫鬟的手在江边遥望,遇到了身着白衣的他,那真是美好如梦境一般的邂逅,从那一刻起她顿时有了可依可恋的感情。而这一切却被一道圣旨给毁灭——容家的祖训算什么?容家祖训要后人远离朝堂,可皇上的那道圣旨轻易便将祖训破坏了,她的梦想终究只是梦想,永远的埋葬在陵江芳草萋萋的岸边。
“咱们容家的祖训早就被破坏了!”容皇后的嘴角紧紧抿了起来:“若是遵循着容家祖训,本宫便不该坐在这椅子上了。”
“娘娘,臣失言,请娘娘恕罪!”容老爷很是惶恐,身子觳觫不已。
“英铣,镇国将军的长孙聪明睿智,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龙凤,配咱们容家的姑娘不会辱没了她!”容皇后见弟弟伏在地上,身子战栗,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做得过了,弟弟几十年不见,自己这般声色俱厉的与他说话,难怪他会害怕。
“是。”容老爷听着皇后娘娘放缓了声调,这才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指婚,容家只有欢天喜地接受的份儿,明知娘娘是想拿着婚事把镇国将军笼络住,自己也无力反抗,只可惜春华平白做了一颗棋子。
“如此甚好。”容皇后这才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对容老爷和颜悦色道:“本宫在这深宫之内,也没有亲族扶持,只有与许家联姻了,本宫心里才会踏实些,塡儿这太子之位才会更稳当。听说你那老二钟愍很有学问?”
容老爷心中一滞,看起来姐姐已经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随着她份位升成了皇后,容家势必要被卷入这朝堂里头来了。老大的女儿指婚给镇国将军府,听着这口气,老二或许是要当官了,容老爷好一阵惊恐,万万不要让老三也卷进来,他若是也被姐姐提携了,容家或许便要毁在他手里了。
“娘娘谬赞了,钟愍的学问也不过尔尔,只是江陵乡野之人见识浅薄,对他妄加推崇罢了。”容老爷回答得十分小心,只希望皇后娘娘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是:“因着家父临终前有遗言,容家子孙考了秀才便不必再往上边考了,所以钟愍无事只能自己瞎琢磨些策论,没想被人传扬出去了。”
“钟愍的策论我看过,确实是字字珠玑。”容皇后招了招手,旁边的秀芸姑姑便递上来几册书,她顺手翻了翻:“本宫只不过真不想埋没了他。”她抬起头来盯着容老爷,缓缓道:“钟愍这么多年潜心研习,你可想到过他心里的苦?”
容老爷呆了呆,老二的脸在眼前晃了下,很快又消失不见。老大帮家里打理着金玉坊和商铺,每日里忙得很,所以也没闲时去做学问,而老二却是天生喜好看书,心里对于科考颇为向往,但祖父的遗言压着他,让他始终郁郁不得志。
“明年开科举士,便让钟愍下场罢。”耳边传来容皇后的声音,不轻不重,声音舒缓:“我不会向下边的人示意什么,若是他能自己考入三甲,那也是他的本事。”
第八十四章误用慈母一片心
交趾宫里一片宁静,容老爷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立在墙角的仙女托桃的宫灯似乎都在不住的摇晃着,堪堪往头上砸了过来:“臣谨遵娘娘懿旨,回家便嘱咐钟愍刻苦攻读,绝不辜负娘娘的期望。”
容家又要重入朝堂了不成?容老爷由内侍领着去国宾馆时,两条腿软哒哒的,看着外边的日头也十分耀眼,真恨不得册封大典明日就举行,他也好快快回江陵去。京城虽繁华,却不是他容英铣该存身的地方。
回到国宾馆,长随愁眉苦脸的拿出了一叠名剌来:“老爷,来了不少人来拜会你,都留了礼单,你要不要去回拜?”
容老爷嗒着一张脸坐了下来,拜望他?不如是想借了他去搭上皇后娘娘这根线罢?可惜自己却没有丝毫想要卷到这朝堂纷争里边来,姐姐做皇后,外甥是太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没精打采的摇了摇头,对那长随道:“你把礼单收好,过了册封大典,我再去一一回拜。”
用手揉了揉头,容老爷靠着太师椅,不由自主想到江陵的家,不知家中一切可好。
江陵容家最近一点也不好。
李姨娘生了儿子后的第二日,和容大奶奶容二奶奶商议了以后,季书娘带了一份礼也去了容二太爷家。
“叔祖父,书娘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可膝下却尚无子息,现儿李姨娘生了个儿子,书娘打算将他抱来记到自己名下,还望叔祖父能帮他在族谱上添个名字。”季书娘坐在那里,身子单瘦,似乎弱不胜衣,看得容二太爷心里也很是同情。
“书娘,你的情况我也知道,只是这过继的事儿大,我还没有经手办过,你且等两日,我去问清楚这路数再来回复你。”容二太爷也是茫然,这些年来,将姨娘的儿子抱来记在自己名下的事还没有过,他还得去问问别人家的规矩,免得办错了被人指责。
“既然如此,那书娘便等叔祖父的回信了。”季书娘站了起来,心情沉重,其实她又何尝愿意将别人的孩子记在名下呢,可大嫂二嫂说的也对,百年之后,自己总归要有个哭灵摔驾的,不至于让秋华不嫁一直陪着她罢?
容二太爷没有让季书娘失望,在她走后马上去拜望了江陵几家有名望的人家,弄清了规矩以后便来了容家,找到容夫人将事情说了下:“既然三侄孙的媳妇亲口提出来这事情,那也只能依从了她的心愿,我明日便开祠堂将嘉徵的名字记到你老三媳妇名下。”
容夫人骨笃着嘴应了下来,可心里却是不舒服,这老三媳妇是要和自己唱反调不成!为何宁可要那粗鄙的李姨娘生下的儿子,也不愿意过继侄女的嘉文!可也只是想了一下,容夫人的脑筋便转到了容三爷欠下的那一万两银子上边,这事可比季书娘过继的事情重要多了,那可是一万两白银,要攒多久才能攒够呢!容夫人因着这事不胜烦恼,嘴巴里长了一嘴泡儿,老大老二一直僵持着不肯出银子,真是没有半分兄弟情谊!
晚春的午后宁静而幽静,枝头的杏花逐渐的稀少了,扣子大的青杏已经冒了出来,一颗颗在风里摇曳。贾安柔坐在前院的树下,接过林妈妈手里的信笺,才扫了一眼,便惊喜的叫了起来:“父亲母亲竟然要过江陵来!”
林妈妈听了也是一喜,两条眉毛如叫天虫的翅膀竖得老高:“老爷太太要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安柔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信上说两日以后,可这信也在路上走了两三日,现儿该已经动身了。父亲母亲究竟还是心疼我的,见我写信回去诉苦,这便来给我撑腰了。”
林妈妈在贾安柔身边蹲了下来,趴在椅子横杆上转了转眼珠子:“姨娘,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咱们不能放过了!”
贾安柔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妈妈说的是哪件事情?”
“姨娘,我是说三爷欠了一万两银子的事!”林妈妈的手轻轻拍了下椅子的横杆:“你想想,夫人这般小气,怎么舍得出一万两银子给三爷还债?听主院的丫鬟说夫人让大爷二爷凑钱,两人都不肯出银子,把夫人都气病了,急火攻心,长了一嘴的火泡,若是咱们老爷夫人过来,舍得出那一万两银子……”
贾安柔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姨母爱财如命,若是自己父亲母亲愿意出一万两银子,别说是要扶她做平妻,便是做正妻恐怕她也会愿意。姨父现儿在京城,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可不真是一个好时机?想到此处,就如吃了蜜一般,贾安柔欢喜得紧,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珊瑚手钏儿,点了点头:“母亲疼爱我,自然会帮我出银子的。”
贾老爷和贾夫人数日前接到了贾安柔的信,里边哭诉了自己在容家过得不得意,为容家生下了两男两女,可那三少奶奶死活不愿将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宁可认下那乡野妇人的儿子,真是此生无望。
贾夫人见着女儿的信便忍不住哭了出来,本以为妹妹该好好照看着自己女儿的,没想到竟让她受尽委屈。贾老爷也于心不忍,八年前也是和女儿赌着这口气,任由她嫁去了容家,只想着容老爷容夫人该看在亲戚的份上将女儿扶成平妻,没想到那位容家姨夫正是执拗,到现在女儿还是一个姨娘!现儿便是自己的外孙外孙女附带都低人一等了,这可怎么行!贾老爷深知这嫡子嫡女与庶子庶女的区别,心里也是难受,见着最近事情不多,决定亲自去趟江陵,将这事情办妥当了。
两日以后贾老爷和贾夫人到了江陵,容夫人自然欢喜,将贾安柔喊到主院来见父亲母亲。贾安柔跨入主院大堂,见着父母坐在那里,一头扑进了母亲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贾夫人见着女儿脸色有些发黄,看起来憔悴不堪,心痛不已,抱着女儿便问容夫人:“妹妹,安柔水灵灵的进了容府,可现儿却是这般颜色,你莫非是一点都不关照侄女的吗?”
贾安柔抬起脸来哭哭啼啼道:“姨母对我是极好的,只是女儿命不好罢了!”又转眼望了望贾老爷,眼泪珠子落得更凶了些:“这还是女儿第二次进主院呢!”
贾老爷和贾夫人听了这话,嘴巴张得老大,惊疑的望向了容夫人:“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安柔是你的亲侄女啊,即便是用侄女的身份来看望你也是可以进来的罢?”
容夫人也很是羞愧,满脸通红,不是她不让侄女进主院,是老爷说什么既然来容家做姨娘便该守着姨娘的规矩,现儿老爷在京城,姐姐姐夫倒把自己埋怨上了。“姐姐,姐夫,这事儿是英铣交代的,并不是我不想让侄女儿进来。”容夫人赶紧将贾安柔夸赞了一番,说她温柔贤淑,姐姐姐夫教导有方。
“妹妹,不是我说你,哪有这样对自己的亲侄女的?你家老三媳妇可会像安柔一样对你贴心贴意?”贾夫人拿着茶盏悠悠的喝了一口水:“不说别的,便是最近,听说钟毓亏空了一万两银子,也不见你那三媳妇拿出一两银子来贴补他?”
一提到这事,容夫人嘴里的火泡便疼得厉害了:“姐姐,你快别提这事儿了!”一万两银子的借期转转眼便要到了,若是还不出银子,钱庄便要将胭脂铺子收了去,到时候老爷回来定会责骂她与毓儿,可要自己拿出银子来,真比割了她的肉还要疼。容夫人被贾夫人这一提醒,不由得想起了这糟心事儿,拿着茶盏的手都不住在摇晃。
“妹妹,你且别慌。”看了容夫人这模样,贾夫人心里只觉好笑,妹妹自小便十分小气,当年容老太太是听说了她手紧,特地来相看过,这才将她聘了做容家媳妇的。虽然容家家大业大,可这么多年妹妹依旧是本色依旧。
“姐姐,莫非你还有什么好主意不成?”听着贾夫人安慰自己,容夫人心里一喜,赶紧将茶盏放了下来:“我一想到这一万两银子,便坐立不安,晚上都不能睡好觉!”
“妹妹,若是我们贾家拿出一万两银子来替毓儿还了账,你便将安柔提为平妻,这条件可不高罢?”贾夫人安安静静的说完这话,将手搁在膝盖上边,不动声色的看着容夫人,自己下了这个钓饵,不怕妹妹不会扑上去。
容夫人十分为难的转着眼珠子,手心一滩汗,湿津津的一片,几乎连椅子扶手都握不住——姐姐的意思很明白,一万两替侄女买个平妻的分位。老三多个平妻也没什么,只是老爷那边不好说,容氏族里还没这规矩,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可那却是一万两银子哪!想到这里容夫人便头疼,呻yin着扶住了脑袋:“姐姐姐夫,你们不知道这容家的规矩可大,我心里自然是愿意将安柔升做毓儿的平妻,可又怕族里不答应。”
贾老爷冷笑道:“姨妹,话可不是这么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族里不会答应?你若是心疼银子,我便再添上五千两,够你去族里打点了罢?不过就是在族谱上添个名字罢了,他们容家哪里来这么多规矩!”
听到姐夫一张嘴便答应多给五千两银子,容夫人不由得眼睛亮了起来,脑袋立刻不疼了,挺直了腰板儿道:“姐姐姐夫,我去试试看,只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眼睛朝贾夫人睃了过去。
贾夫人如何不知妹妹的意思,朝身边的管事妈妈一呶嘴,管事妈妈走了出来将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边。容夫人打开一看,里边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副白玉手镯子,看到这些东西,容夫人喜得一对眼珠子都挤到了鼻梁两旁,将那手镯和银票看了又看舍不得放手:“我去试试看。”


☆、风乍起烟雨凄迷

  月色朦胧,容家园子有如笼在一层轻纱中,远远的望去,一切都飘渺得很,就如触不可及般不真实。园子里桃花杏花已经开残了,倒是梨花此时正盛,在枝头皎白一片,映在溶溶月色里,有说不出的静美。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小径上匆匆的走着,来到随云苑门口,举手敲了敲门,又倏忽将手收了回来,四处望了望,见四周没有人,这才举手又拍了两下门。
随云苑的门开了,里边探出了个脑袋,见着门外的丫鬟,惊奇的喊了句:“小喜,你今日怎么来随云苑了?可是夫人打发你来的?”
小喜点了点头,闪身走了进去,对那小丫头子道:“你去歇息罢,我来传句话儿就走。”
那小丫头反身将门关上,笑着往院子侧门那边去了,小喜急匆匆轻车熟路的往后院走了进去,来到内室门口,就听屋子里有不少人在说笑,一时间愣住停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飞红眼尖,见窗户上头闪了个人影,转眼便不见了,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将软帘撩起,往外边叱喝道:“是谁呢?”
小喜站在门边“嘘”了一声,将飞红拉到旁边小声道:“屋子里边人多,我便不进去了,你给三少奶奶捎句话,就说贾姨娘的爹娘从杭州过来了。我不是夫人身边跟着走的,但听着秋风姐姐说仿佛贾夫人要给夫人一万五千两银子。”
“一万五千两!”飞红惊呼了起来,望了望小喜:“为什么要给这么多银子呢?”
小喜摇了摇头:“我没打听清楚,秋风姐姐她们几个嘴巴紧,这一万五千两也是她们在说闲话时漏了一嘴,被我偷听到的。现儿夫人不知道出府去了哪里,我这才敢偷偷过来的,我不多说,先走了。”
这几个月以来,因着珍珑坊生意不错,秋华打定主意花些银子将主院那边收买几个丫鬟过来,只是容夫人的随身丫鬟素日里都没得空出来,况且自己也没机会接近,所以她只得让飞红去找了她的同乡小喜,虽说小喜只是主院的粗使丫头,可总比做聋子瞎子要好。上回若不是李姨娘来告诉她父亲准备开绣坊,自己恐怕还不会想到旁边的珍绣坊是父亲开的,专门想对付她和母亲的呢。
小喜才进容府没多久,对随云苑的三少奶奶很是同情——三少奶奶真是个好人,怎么就不得夫人待见呢?夫人不待见三少奶奶也倒可以说是婆媳关系不好,可就连四小姐都恨上了。四小姐名字叫秋华,夫人偏偏要将主院里的丫鬟名字都取个秋字开头,不是有意作践四小姐不是?因此当飞红来找她时,她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帮随云苑留心着主院的动静,有什么事儿便找机会溜出来告诉她。
今日是她第一遭出来送信,若不是夫人不在,小喜还是没这么大的胆子溜出来的,和飞红匆匆交代了这几句话,她便飞快的走了,飞红都没来得及把碎银子塞给她。
屋子里头容大奶奶带着春华正在陪着季书娘说闲话:“书娘,我觉得你别太费神思在这刺绣上头了。”
自从季书娘接了那幅万里江山的屏风,她便没日没夜的在绣房里忙活,秋华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拜托了容大奶奶多过来和季书娘说说话儿,免得她过于劳累伤了身子。
“我这不是想给秋华攒嫁妆不是。”季书娘微微一笑:“我累点不算什么。”
秋华在旁边跺了跺脚道:“母亲,秋华的嫁妆自己攒,你就别费神思了,自己好好歇着便是了。”春华听了这话儿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秋华,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有攒嫁妆的想法了,莫非是心里头有人了不是?”她一边笑着一边瞟眼看向秋华,心里暗自得意,那个高祥每次给哥哥写信,必然要附上一张信纸给秋华,这难道不是鸿雁传书?
容大奶奶听了也是哈哈大笑,指着春华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儿,咱们家里要论到嫁人,头一个便该是你!”春华见母亲胳膊肘望外拐,帮着秋华说话,不由得撅起嘴来拉着容大奶奶的胳膊不依不饶的蹭着。
门帘吧嗒一声响,飞红走了进来,季书娘看着她神色有些紧张,赶紧问方才是谁来过,可有什么事儿。飞红于是将小喜说的话儿转述了一番,众人听了也觉得奇怪,贾姨娘的父母平白无故的来容家会有什么事儿?这时春华在一旁瞪着眼睛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外孙变成嫡子呗?三婶娘将李姨娘生的嘉徵抱了过来,由不得贾姨娘心里边没想法。”
容大奶奶将春华拉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儿今年长得特别快,就像树枝抽条儿一般,眼见着便长到她肩膀这儿了,听她说这话,竟不仅是长了个子,便是连见识也长了,这边飞红才提了个话头儿,她便马上想到了前边去了。
秋华靠着母亲站着,捏紧了拳头,这贾姨娘的动作可真快,也真舍得花钱,一万五千两银子压下来,保准祖母会乐颠颠的去帮她办这事儿。现在祖父不在家里,找不到能阻止这事的人,想来想去只能去找族长了。望了容大奶奶一眼,秋华开口询问道:“大伯娘,找叔曾祖父可有用处?”
容大奶奶皱了皱眉头,轻轻拨弄了下春华头上的宝瓶簪,她也不知道族里对于这事会怎么做,这大户人家里头正室将姨娘生的孩子写在自己名下其实与族里并没有太多关系,只是有时候因为各种关系,说不定族里会来干预这事情。
“过继这事儿总归得让你母亲点头,秋华,你便放心罢。”容大奶奶笑了笑:“再怎么着,你母亲不同意这事便办不成。”
春华长长的吐了口气,走到季书娘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三婶娘,你可别答应,我最讨厌淑华了,若是她记在你名下变成了嫡女,还不知道她会多猖狂。”
季书娘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暗自下定了决心,怎么说自己也不会让秋华受了委屈,素日里见淑华来随云苑一起玩耍的时候便已经气焰滔天,丝毫不因为自己是庶女便收敛些,若是变成嫡女,还不知道会怎样对秋华呢。想到此处,她的眼神里露出几分坚定:“我只有秋华一个女儿。”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当然,嘉徵现在也算是我的儿子了。”
容大奶奶笑着点了点头:“这便是了。”
容夫人此时正在容二太爷家坐着,推过去一个盒子,里边装着银锭子,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容二太爷看了看那个盒子,又看了看容夫人和坐在她身边的贾夫人,疑惑的问道:“侄媳妇,你这是做什么?”
容夫人指了指身边的贾夫人道:“这是我的胞姐,她和我来找叔叔是有事相求。”
见着容二太爷一副不解的模样,容夫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贾夫人的来意转述了一遍:“我这侄女来容家也八年了,为钟毓生了两男两女,实在也是有功劳。因着生嘉文身子吃了大亏差点撒手去了,休养好久才缓过精神头儿来。后来老三媳妇将那李姨娘的孩子记在名下,我侄女心里难受,现儿病得不能起床。”
说到此处,容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容二太爷老眼昏花,见着容夫人的举动,以为那时候真是危险,不由得赶紧安慰着:“现在大好了没?侄媳妇你先别伤心,只是这事儿很是难办。毕竟容家祖训是男子四十无子放能纳妾,钟毓今年才二十八,便已经由两个妾室了,这已经是与祖训不合了,如何能再将贾姨娘升做平妻?”
容夫人陪着笑脸道:“既然这祖训已经破了便不必再守,这五千两银子便是我姐姐的一点意思,只愿为侄女买个平妻的名头。”
族长连连摆手道:“我容家族里银两丰盈,不少这几千两银子,做不了的事情自然是做不了,你便是给我一万两银子也无济于事。若是有先例我倒也可以帮你想办法,可容家族谱里至今还没有哪一处标了个平妻的记载,你叫我如何去帮你?”
容夫人听着也是个理儿,不由得怅然若失,这一万两银子恐怕是没了指望,心里冷了几分,只是坐在那里又不愿意挪开步子。贾夫人在旁边却是心急如焚,没想到还有看见钱不动心思的,这位容二太爷真是迂腐!自己分明是想送五千两银子给他,可他偏偏以为自己是想把钱给容氏家族的。
“二太爷真是清廉又有见识!”贾夫人笑吟吟的开口了,直把容二太爷夸得心里乐开了花:“我倒也不是想要我家安柔以平妻的身份记入容家族谱,只是希望能以平妻之礼待之,过年能同桌吃饭,也能去主院向婆婆请安,她的子女谈婚论嫁时能看做嫡子嫡女,不要低人一等。毕竟我听说容家没有庶子庶女,莫非到了钟毓这里也要破了惯例不成?”
容二太爷捻着胡须想了想,贾夫人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除了容钟毓有姨娘,其余在江陵的容氏族人还真没庶子庶女,到时候议亲的时候贾姨娘的儿女也是个问题。想到此处他点了点头:“我倒也赞同你说的这话,虽然贾姨娘升平妻不合礼数,可究竟她也是侄媳妇的亲侄女,以亲戚的身份请安也是可以的,只是次数不宜多,亲戚走动一年也就那么几次罢了。至于她的子女确实该一视同仁,至少议亲的时候要以嫡子嫡女的身份去谈婚论嫁。等大侄子回来,我便和他去说说这事情。”
贾夫人心中有一丝惆怅,外孙外孙女可以成嫡子了,只是女儿却不能如愿以偿,可毕竟至少这还是达成了一半心愿,也该满足了。她笑着补上了一句:“听说那三少奶奶身子不大好,若是有个万一,钟毓要续弦,那可该考虑着将我家安柔扶正才是,她本是容夫人的亲侄女,出身好,温良贤淑不是那些低贱的姨娘所能比的,况且还给容家生育了四个孩子,于情于理都能做正妻的。”
容二太爷愣了下,这贾夫人想得可真远!但他一想起上回季书娘来求自己的时候,她那模样一看便知道是久病缠身的,钟毓还真有续弦的可能性,只是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这是钟毓的家事,族里不会插手。”容二太爷淡淡的回答,转身叫人把那盒银子收起来:“仔细收好了,明天好交去族里。”
容夫人眼巴巴的望着那盒子被下人捧了走开,心里边吃痛,却不敢做声,只是低头拿着茶盏盖子不住的磕碰着,倒是贾夫人伶俐,站了起来道:“妹妹,夜已深了,我们已经打扰太久,还是回去罢。”
第八十六章两姐妹阴奉阳违
夜晚的街道很是冷清,马车辘辘碾过的声音便格外响亮了,把车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完全盖了过去。
“妹妹,既然这事儿只成了一半,那五千两银子我们可不添了。”贾夫人靠在车厢壁上神色疲倦,女儿没有变成平妻,只是外孙得了好处,她凭什么还要多给五千两?贾家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路上捡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容夫人瞪大了眼睛,把座位拍得砰砰响:“姐姐,那可是你们姐夫亲口应允了的,怎么又突然反口了!”容夫人素来心疼银子,见着答应下来的银子突然又长着翅膀飞走了,简直比挖了她的肉还难受。
“妹妹,我们多添的五千两是让安柔能变成平妻的,可现在族长都没答应,那这五千两我们自然不能给。”贾夫人看着容夫人脸色大变,心里暗自得意,总要有拿捏的法子才好,事儿不能一蹴而就,那也该一步步慢慢来。
“可是我已经送了五千两出去!”容夫人抓住自己的衣襟,只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你不是亲眼看着的吗?”
“那可是你自己的事。”贾夫人撇嘴笑了笑:“反正安柔还是没成平妻不是?”
容夫人低头想了想,那五千两银子在她眼前忽远忽近似的,亮晃晃的诱惑着她往前边奔了过去,她想了很久方才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来:“那从明日起,容家就给安柔平妻之礼便是了,我回去便让下人们都喊她三少奶奶!”只不过是喊句三少奶奶罢了,二叔又不会时时刻刻来自己家里看着!
“这便是了!”贾夫人笑着抓起容夫人的手道:“安柔是你的侄女,她笃定是跟你一条心的,这可不比你那三媳妇强了千倍万倍?不过是一个称呼,何必这么多纠结?妹妹你想通便好,回府我便再给你五千两银票。”
容夫人低头想着这些年来侄女对自己的讨好孝敬可比哪个媳妇都要多,被贾夫人这么一点醒,蓦然也觉得自己真是糊涂,早早将侄女升了平妻的分位,那便早多了一个帮手,自己也不要那般辛苦,过得几年自己把账簿子交给她,自己退到后边掌控大局,让老大媳妇到旁边生闷气去。一想着老大媳妇吃瘪的那模样,容夫人心里便得意,点了点头道:“就这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