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不想将贾安柔生的孩子记到名下,自从那次她算计自己提早生了秋华以后,她便一直对碧芳院里的贾安柔有些畏惧,总觉得她会想法子算计自己。便是嘉琪的死她都在想是不是贾安柔做的手脚,若是婆婆想要和她商量这个记名的事儿,她可绝不会答应。
“书娘,你来了。”容夫人笑眯眯的让丫鬟给季书娘看座奉茶,这让她更加觉得忐忑,看着容夫人的笑脸,她便觉得有些阴柔,这笑容底下到底隐藏了什么,只有她开口才知道。
“书娘,你和毓儿成亲这么久了,膝下就只得了一个秋华,却无子息,现儿贾姨娘生了个儿子,我觉得把他记到你名下如何?”容夫人到也直快,开门见山便将她要说的话讲了出来:“贾姨娘为着容家添了四个子嗣,特别是这一胎她生得委实辛苦,差点便把命丢了,书娘你通情达理,也该体恤着她的劳苦,便将淑华和嘉文一起记到名下罢。”
果然是这事儿,季书娘只觉自己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好半天都不能回过神来,她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抬起脸来对容夫人道:“婆婆,恕媳妇不能答应。”
第七十六章不提防请君入瓮
容夫人的脸沉了下来,厚重得比冬天里糊窗户的硼纸更严实。望着坐在那阔大的椅子里显得很纤细的季书娘,她不悦的将手里的茶盅放了下来,哼了一句:“书娘,我本想着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却没想到你心眼比针眼还小。毓儿是对不起你,纳了姨娘,可你自己也有原因,若不是你没有子息,毓儿也不会这样做了。”
季书娘的指甲都要掐进了自己手心的肉里,她几乎不敢相信婆婆竟然会颠倒黑白的说出这番话来,贾安柔的淑华和她的秋华可是同一天生的,难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子息的过错才让容钟毓纳妾的吗?况且容家的组训可是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可那时容钟毓才二十一岁,根本就不符合这条组训。
“婆婆,这个将姨娘的子息记到名下似乎该是要我自己愿意才行。”季书娘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话:“现在李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我更想要将她的孩子记名。”
容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极力压着自己的怒火笑着看了看季书娘:“若李姨娘生的是个女儿呢?”
“那我便等她生出儿子再说。”季书娘已经顶了一次,第二次便利索多了,说出的话又急又快,让她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她在说话了。
“书娘说的有理。”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季书娘往那边看了过去,发现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两人联袂而来,出现在门口,不由得整个人都放松了,瘫软在了椅子上,额头淌出了一条细汗,慢慢的钻到了脖子里去。
容夫人很是不喜的看着容大奶奶,聘了这媳妇真是失策,原以为广陵杨家的嫡女,出身大家,自然知道做媳妇的本分,可没想到这个媳妇却是个不肯低头的,到了容家便飞打飞跳的,没有一刻安生的时候。刚来没两年便觊觎上了容家的账簿子,只想把手插到中馈这里边来,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熬了多少年才媳妇熬到婆,接了这账簿子还没捂热呢,怎么就能给她去发号施令?
不让她主持中馈,她索性自己到外边去开了铺子,自己怎么暗示她也不肯分出一间两间铺子让自己参股,倒是让老三媳妇参了进去,兴许老二媳妇也在里边插了一脚,只是不让自己分红利罢了。
容夫人气鼓鼓的看着三个媳妇坐在这大堂里边,心里想着这三个人还真是臭味相投,自己喊了季书娘来商量点事情,这两个马上巴巴的赶了过来,似乎自己会欺负了老三媳妇去一般。
“婆婆,咱们容家没有将姨娘的儿子记在名下的先例,所以婆婆兴许还不知道规矩,可我娘家可多的是这样的事儿。”容大奶奶笑着看了一眼那个奉茶过来的丫鬟,揭开盖子看了看那茶水,两条眉毛皱在了一处 :“夫人的好茶都被你偷着喝了不成,怎么拿这种茶叶泡了给我们来喝,难道是想要我和夫人说说将你打一顿板子不成?”
那丫鬟怯生生的看了容夫人一眼,见她只是绷着脸坐在那里,端了茶又折了回去,容大奶奶喊住她:“慢些,将三少奶奶的茶去换一盏来。”
容夫人很有耐性的看着容大奶奶指桑骂槐的借着丫鬟打了她的脸,心里实在要发脾气,可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理由,就听容大奶奶慢悠悠的说:“姨娘的孩子要记在正妻名下,那可得正妻同意了才是,若是正妻不答应,那姨娘便是生了十个八个,或者是因为生孩子死了都没得法子,若是婆婆不相信,尽管明日去拜访下江陵城里那些名门望族,问问是不是这个理儿?”
因为逼着儿媳过继姨娘的孩子到名下,还要自己将这丢脸的事情宣扬出去?容夫人气得捂着胸口只是喘气不歇,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驳回老大媳妇的这提议。
“婆婆,大嫂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华阳钱家也是这规矩。”容二奶奶就如应声虫儿一般细声细气的接口了,只将容夫人气得脸色更难看了。
容大奶奶很体贴的望了望容夫人道:“婆婆,你年纪渐渐的大了,也别操心那么多事情了,眼见着你这面色都有些不对呐。沈妈妈,没见夫人都这模样了吗?还不赶紧替夫人推推背顺顺气儿?婆婆,你好好歇息,媳妇们便不打扰你了。”
容夫人见着三个媳妇带着丫鬟婆子们呼啦啦的一下走了个精光,大堂里空荡荡的只余了她和沈妈妈,气得抓起茶盏便朝想往门外砸了去,沈妈妈赶紧劝道:“夫人,那可是定窑上好的白瓷茶盏。”
听到这话,容夫人将那茶盏又放回了桌子上,用力的在桌上拍了几掌,把自己的手心都拍红了:“妈妈,你说说看,我这几个媳妇怎么就这样不省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起先见着老二媳妇还算温存,没想着也是一条不叫的狗!”
沈妈妈叹了口气,将容夫人搀扶了起来:“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莫去管多了,贾姨娘生孩子是有功劳,可究竟这个记名还是得三少奶奶说了算,夫人去掺和也不算事儿,若是老爷知道了,少不得有要说不是了。”
容夫人想着侄女那惨白的脸色,心里还是不忍,可听着沈妈妈说得有几分道理,还是闭了嘴巴。
牡丹阁里脂粉飘香,丝竹管弦之音靡靡柔软,似乎柔得能钻到人心里边去,容三爷正搂着飞絮喝着酒,一只手正在她柔软的臀部上摸个不停:“飞絮,你这里怎么越发的软了?”
飞絮白了他一眼,躺在他怀里指着墙面道:“三爷,你不是说你准备开绣品铺子?什么时候也送幅挂屏给我?你看墙上都这么空,挂点东西是不是会好些?”
容三爷摸了她的脸一把,连着说了几个“好”字,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凑到她嘴边亲了一口:“飞絮,你怎么想着要挂屏了?素日里头你可对绣品不是很上心。”
“还不是那个绿绮?”飞絮撇了撇嘴:“最近搭上一个北方来的客商,听说是做绣品生意的,正准备在我们江陵收一大批绣品回京城去卖。绿绮只告诉了他一句去城北那边看看,那人便送了一幅挂屏给她,听说值二十两银子呢。别说,挂在墙上还挺好看的。”
容三爷听到这事,不由得全身都热了起来:“果真有这事?那人还会来牡丹阁吗?”
飞絮笑着勾住容三爷的脖子道:“哟,我的三爷,你现儿也正儿八经的是个生意人了?一听到说做绣品生意的客商,你的眼睛都冒出金光来了。”
容三爷只是笑着捏了飞絮高耸的浑圆两下,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搭上那客商,他的绣坊开了几日,因为拼着和珍珑坊比价格,珍珑坊卖八两银子的,他便卖七两,舍着自己少赚些钱也要拉走隔壁的生意。
虽然这些天因为珍珑坊也在降价,他现在一件绣品只能赚到半两银子左右,可每天里头都能卖四五件,一日也能赚到二三两银子,这么算下来,一年少说有七八百两银子进账,刨去铺面的租金和伙计的费用,少说也能赚上三四百两。若是能把珍珑坊挤垮,自己一家独大,那赚得便更多了。
一定要找到这个客商,要是能在他这里好好赚一笔,那自己便是拼着亏本卖也得让珍珑坊没有翻身的机会!容三爷想到这里,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从身上摸出一个银锭子来:“飞絮,若是你能替我联系上这个客商,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飞絮见着银光一闪,马上直起了身子朝容三爷的那只手扑了过去,容三爷却将手缩了回来,笑着张嘴亲住了她的:“乖乖,你先去将我约了那人来再说。”
秋华在铺子里边翻着账簿,仔细的看着开支的数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王老蔫和阮大牛站在她旁边,两人都是愁眉不展。
“每日里派人在旁边买了四幅绣品?”秋华看了看那个支出数目,托腮细想,父亲这铺子开业七八日了,她也扔了快三百两银子在里头,这鱼儿已经将饵吞到了肚子里头,就等着要收线了。
“是。”王老蔫望着秋华脸上的笑容,有些忐忑:“我们这个月才卖了五百两银子不到,现在已经都花了二百七十多两了,再这么花下去,那便得亏本了。”
秋华点了点头道:“王掌柜,你不用紧张,明日起咱们便不用去买他的绣品了,过了几日铺子里头没生意,他自然会着急着要到外头去找生意做。”她指着账簿上边的一项支出问王掌柜:“去年咱们珍珑坊开业的时候买木炭的钱比今年还要多,怎么今年倒少了?”
春季雨水多,因为怕绣品受潮发霉,王掌柜去年便购置了一些木炭放在库房里,每个装绣品的箱子底下都放了一筐木炭,这样做很有效用,珍珑坊里的每件绣品过了雨季都是干爽整洁,没有半点霉变的迹象。
“因为去年冬天烤火多买了些木炭,还有盈余,所以今年便买得少了些。”王老蔫笑着摸了摸脑袋,总算可以不要到旁边去买绣品了,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都说今年要比去年雨水要多,木炭哪能少!”
秋华心中蓦然一动,不知道父亲那边的掌柜伙计知不知道这个防潮的法子,若是没有采取防潮的措施,万一他进的绣品都受潮发霉,那么……想到此处,秋华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她用手压了压胸口,心里默默的想,自己倒要看看老天爷是不是长了眼睛,如果杨老六和父亲签好了契书,而父亲到时候拿出的是受潮发霉的绣品,那便是老天在惩罚他。
“姑娘,方才你在想什么?脸色都变了!”飞红坐在马车上低声问秋华,她跟了秋华这么久,主仆两人早已心意相通,见秋华那神色不对,她自然有所感知。
“飞红,你说我父亲开的那铺子里会不会买木炭防潮?”秋华掀起了马车侧面的软帘,望了望东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她的眼睛不经意的掠过了那一块块醒目的招牌,可那些黑底金字的招牌仿佛变成了一块块带着斑斑点点的绣布,原本精美的图案早就与黄褐色暗绿色的霉斑混在了一起,都看不出图样来。
飞红听了这话,眼睛也睁大了,她兴奋的低声惊呼了一声:“肯定不知道!”她眼睛瞟了瞟秋华,见自家姑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自己怎么着也得为姑娘排忧解难才行——珍珑坊与三爷的绣坊一墙之隔,而且更重要的是三爷那绣坊的库房就是靠着珍珑坊左边这堵墙建着的,若是大牛每天去浇上十几桶水,不怕三爷库房里的绣品不长霉!想到此处,飞红的嘴角上扬,得意的笑了起来。
“容家真是不得了!”主仆俩正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一句话隔着帘子飘了进来,让秋华和飞红都吃了一惊。这容家,就是说的自己家吗?秋华吩咐飞红交代车夫慢点赶车,自己贴到了小窗旁边,竖起耳朵来听着外边的交谈。
“若真是像你说的,那江陵容家可真是一步登天了!”有人的话语激昂,显见得十分的激动,正扯着嗓子在嚷嚷:“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容皇后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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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东大街容大奶奶的铺子前边停了下来,飞红先下了车,秋华伸手搭在她胳膊上,略微掀起了点裙子,一步落在了地上。
“姑娘,你长高了不少,都快不用我帮忙就能自己下马车了。”飞红牵了秋华的手往里边走了去,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的张大了嘴,一口洁白的牙齿迎着日头不住的闪着:“都快到我胸口了呢。”
秋华只是笑了笑,也不说话,快步走进了铺子里边。内室布置得十分整洁可喜,容大奶奶正笑容满面的在和一个夫人说话,见秋华过来,赶紧向她招了招手道:“秋华,珍珑坊的事情就弄好了?”转脸向那夫人道:“这是我的侄女秋华,才七岁,可却着实灵巧,心思缜密有时大人都比不上呢。”
那夫人望了望秋华,脸上堆满了笑:“容家的小姐,肯定个个儿都是好的!就瞧这小模样儿,真是招人喜爱。”
秋华走到容大奶奶身边,朝她欠了欠身子:“大伯娘,咱们该回去了罢?”
那夫人倒也识趣,站起来向容大奶奶辞别:“以后铺子里边进了什么新鲜货,你可要派伙计去我府里知会一声。”
容大奶奶笑着点头道:“这是一定的,刘夫人太赏脸了。”
等刘夫人款款的带着丫鬟走了出去,秋华拉着容大奶奶的手,有些激动的问道:“大伯娘,方才我在外面听到有人在说容家如何如何,是我们家吗?到底是什么事儿?秋华没有听得全,仿佛是件大喜事!”
容大奶奶牵了秋华的手急急往外走,上了马车将秋华搂在怀里低声道:“方才那人便是江陵知府的夫人,知府刘大人,此时该正在咱们家里拜会你祖父罢?”
秋华有些兴奋,抬头望了望容大奶奶,迟疑了片刻才问出一句话来:“是不是姑祖母升了份位?”自记事以来她便知道自己有一位了不起的姑祖母,她是祖父的亲姐姐,选入宫中后颇受宠爱,生了一位皇子后被封为容妃。若是她升了分位,能爬到什么位置?贵妃,或者是皇后?秋华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若是姑祖母变成了皇后娘娘,那容家肯定会有很大变化了。
容大奶奶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眼睛透过车厢侧面的纱幕往外看,秋华见她想得出神,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在想着如何对付父亲的事儿。
马车回到容家时,大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似乎快要将街道堵住,门房见容大奶奶和秋华从马车上下来,笑容满面的作揖道:“大少奶奶,四小姐回来了。”
容大奶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就来了这么多马车?这么挤在一处,倒衬着咱们的大门修得窄了些!都来了什么人呢?”
门房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约一个时辰前,便来了这么多马车,名剌儿上边写着不少官名,我看了也记不全,只知道江陵知府刘大人来了,好像还有布政使司的江大人,其余……小的可记不得了。”
容大奶奶牵了秋华的手便往里面走,手心上渗出了一层汗珠子来:“秋华,你说的那事儿倒有可能是真的呢,咱们绕着往主院那边过去,定然能探听些消息出来。”
两人带着丫鬟婆子从垂花门进去,绕着往左走,便隐隐见着了主院的青瓦墙盖,几枝杏花隔着墙探出了头,有些粉白有些却是艳红,看着如霞似锦格外抢眼。门口露着一幅深青色的衣裳角儿,容大奶奶见了那布条儿便微微一笑:“这翠花嫂子是找不到磕牙的人了?怎么竟在门口张望呢。”
刚刚走得过去,翠花嫂子那张容长脸儿便露了出来:“大少奶奶,四小姐,从外边回来了?”见两人眼珠子都在往自己身上睃,翠花嫂子讪讪的笑了笑:“是真的,咱们容家出了位皇后娘娘!刘大人陪着宣旨的大人过来了,老爷正在前堂接待呢!”
容大奶奶的手紧了紧,低头望了秋华一眼,吩咐金枝打赏了翠花嫂子一个银锞子:“有什么动静,赶紧报到流朱阁来!”
不久后,容家的人都知道了,因为容妃娘娘娴静温婉,德才兼备,又兼有母仪天下之威仪,甚得皇上心意。在前头皇后娘娘故去了两年以后,皇上终于决定要封容妃为皇后,册封大典在一个月以后举行。容家的女儿要做皇后了,娘家自然要去人,所以特地派了人来江陵宣旨,要容老爷上京去参加容皇后的册封大典。
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江陵城出了个皇后,这可是头一遭的事情,刘大人连声恭维道:“难怪江陵城里这几日每天早上都是红霞如练,将天边都染红了,原来竟是吉兆,落了个凤生此处的预景!”
陪同那宣旨大人来的官员也纷纷附和,都说这可是江陵的大喜事,也只有江陵容家祖上积德,又治家严谨,方能培养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容老爷虽然口里应承着,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容家避居江陵已经有七八十年了,和朝堂是越来越远,现在姐姐变成了皇后,容家这个清流世家的名声能不能保住还很难说。送走了一屋子官员,看着桌子上边摆着的名剌,他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容夫人从后边转了出来,见容老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赶紧上前来安慰他:“这可不是好事儿?姐姐封了皇后,外甥成了太子,咱们容家的好日子眼见着就要来了,你怎么还这般闷闷不乐?”
回头看了夫人一眼,容老爷更是烦恼,容家以前便是在京城里过着好日子的,只是祖上高瞻远瞩,不愿意搅和到朝堂的各种纷争里去,这才下决心搬回江陵来。和先祖一起辅佐太祖登基的那些开国元勋们,大部分都不得善终,只有容家远离朝堂,这才过上了平平静静的生活。姐姐封了皇后,连册封大典都还没到,江陵一堆官员便挤了过来,以后这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明日便要与宣旨使一道去京城,家里边的事你可要好好管着,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先去和族长商议,切不可轻举妄动!”容老爷知道夫人眼皮子浅,有时做出的事还真上不了台面,所以再三叮嘱她:“你只需管好日常开支用度便是,三个儿子的院子里,你千万别去伸手!”
听说早些日子夫人压着书娘要她将贾姨娘的孩子记在名下,两人有了龉龌,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帮着书娘顶得婆婆说不出话来——这记名乃是媳妇自己院子里的事情,那贾姨娘便是再辛苦,也由不得婆婆出面去压制她。想到这里,容老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第二日,容氏族里开了祠堂,大家都去向祖宗上香,将这喜事告知了先祖,容老爷和族人们道别,然后敦敦拜托了族长:“这两个月里边,我家里外边的事情就交给了钟琮,内务事由夫人掌管,可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还请二叔多多帮我照看下。”他将身子凑近了些,低声对族长说道:“我总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不知道是祸还是福,烦请二叔多留意一眼我那不争气的老三,别让他做出有损容家声誉的事来!”
容二太爷同情的望了一眼容老爷,点了点头道:“我记在心里了,你便放心的上京去罢!”
容老爷走了以后的第二日,江陵府和附近一些州府的官员都来拜望江陵容家,就连湖广总督都派人送了拜帖过来,礼物自然也很丰厚,容夫人听说来了不少人,不由得笑眯了眼睛,直夸姐姐升了份位,巴结的人也多了。
不想那些官员走了以后,却一直不见有礼单送到主院来,容夫人等了好半天,坐立不安,只想知道进了哪些东西,于是派了沈妈妈去前堂问问情况。过了不久以后,沈妈妈骨笃着嘴回来了:“大爷将那些东西都交到族里去了,说等老爷回来和族长商议如何回礼。”
容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不能说话,拍着桌儿便将容大爷怒骂了一番:“没得用的东西!皇后娘娘乃是老爷的亲姐姐,老太爷只得了这两个亲骨肉,送来的东西难道不该归我们家吗?可他却好,偏偏儿的送去了族里!”
容三爷刚好从外边回来,想向母亲吹嘘下自己开绣坊赚了不少银子,还没走到主院的大堂边上,就听容夫人在里头拍桌打椅,赶紧一溜小跑跑了进去,板着容夫人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谁惹母亲生气了呢?”
“还不是你那脑子不开窍的大哥!”容夫人一想着那些礼物便心疼,仿佛见着一堆金子长者翅膀一般在她面前飞走了,摸着胸口气儿都出不匀,脸色也涨得通红:“凭什么将送到咱们府里的东西交道族里去!”
容三爷听了也是摇头惋惜:“大哥这是怎么当家的呢?若是我,无论如何也得将东西留下来,皇后娘娘和我们最亲,那些都是旁支罢了,即算是想分点好处给他们,只不过随意挑几样不值钱的赏他们便是。”
“可不是吗?”听容三爷赞成自己的话,容夫人又肉痛起来,连声喊着让沈妈妈给自己揉揉额角:“真真气得我脑门子痛!”瞥了一眼容三爷笑嘻嘻的脸,容夫人好奇的问道:“老三,看你这神色似乎有什么好事儿要和我说?”
容三爷在容夫人的肩膀上掐了几把,这才慢慢悠悠道:“母亲,我还真有好事告诉你,只不过还想到母亲这里支些银子。”
容夫人素来就是将银子往自己怀里扒拉的,要想从她手里弄点银子,那可委实不容易,能给容三爷一千两银子做本钱,完全是看在不想让儿子被媳妇压着的份上。现儿老三还伸手问她要银子,她便有些不欢喜,板了脸道:“银子是没有了,给了你一千两,也开了一个多月,听管事说似乎生意还不错,为何还问我要银子?定是又被你胡乱花掉了!不行,要银子你自己去想办法,我可没多余的银子给你去败了!”
容三爷满腔欢喜却被容夫人浇了一瓢冷水,见她说得坚决,知道自己没办法从她手里拿到银子,只能怏怏的从主院走了出来。
第七十八章
容三爷的绣坊刚刚开业的时候生意还不错,每日里能卖掉四五幅绣品,多的时候能赚到三四两,少的时候二两银子也是稳稳的能赚到,可过了七八日以后,来买绣品的人便少了起来,一天卖不过一幅,有时三四日才能卖掉一幅,这便让容三爷焦虑了起来。
本来以为平摊下来每天该有三两银子的进账,一年刨了铺面租金和其余费用,该能赚到四百两左右,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么下去能不能保本都是一桩为难的事。他让人打听了旁边的珍珑坊,仿佛比他的铺子更不好,进铺子里的客人都只是看看便走了,可每次他路过珍珑坊时能看到那掌柜和伙计每天脸上却堆着欢实的笑容,让他不由得怀疑他们是不是联系到了一笔大买卖。
容三爷躺在胭脂水粉铺子里边的床上,一只手摸过一瓶胭脂闻了闻,那香味儿让他想到了牡丹阁的飞絮,她身上也是这香味,搽的正是他送去的胭脂。容三爷眼前一亮,想到了飞絮说的那个北方客商,赶紧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便往牡丹阁那边去了。
“三爷,我还正想派人给你去送信儿呢。”飞絮娇滴滴的将身子贴了过来,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来:“银子给我罢!”
容三爷笑着捏了她的手一把:“替我联系上了?”
“飞絮做事情,三爷还不相信?”飞絮瞟了容三爷一眼,娇滴滴的捏着嗓子道:“那位客商姓李,住在咱们江陵最好的客栈里边,房间住址我也有,你把那银锞子给我,我便告诉你他住的是哪一间。”
容三爷将银锞子掏出来在飞絮面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咱们江陵最好的客栈不是福临客栈?客商姓李,我自己去找便是了!”
飞絮气得跺脚,在后头只是骂容三爷没有良心过河拆桥,容三爷回头朝她笑了笑,将银子抛了过来:“逗着你玩呢,下次可别把我关在门外边!”
银子划出了一道闪闪的光落在了飞絮脚边,她笑得甜甜蜜蜜,弯腰将那银子捡了起来,抬头再一看,容三爷早就不知道去向:“这么猴急猴急的,我瞧着三爷怎么就对做生意如此上心了呢?”
容三爷赶到福临客栈,问了下店伙计,果然有个北方姓李的客商住,给了伙计几文钱,让他带着去了那客商的房间,刚刚到门口便听着里边不少人在吵吵闹闹似的:“李老板,我这个绣品可真心不错,价格又比他们的要低,你仔细看看。”
听到绣品两个字,容三爷的耳朵边竖了起来,不消说这就是那位收购绣品的客商了,他撇下店伙计,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见桌子旁边站了几个人,中间是一位方头大耳的客商,穿着绸缎衣裳,正皱着眉在那里看绣品,旁边有几个人手里捧着成叠的绣品在往他面前送,看起来是想推销自己店铺里的东西。
容三爷大步走了过去,朝那客商拱了拱手道:“李老板,在下姓容,久闻李老板大名,特地来拜会。”
杨老六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个子瘦高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倒也一表人才,想到容大奶奶交代过的情况,心里想着该就是这人了,朝容三爷一拱手:“原来是容老板,不知道宝号是哪一家?”
容三爷傲然挺胸答道:“我的铺子在东大街帽儿胡同第三家,叫珍绣坊的便是。”
果然就是他了,杨老六心里欢喜,脸色却不露半分,淡淡一笑道:“我来江陵采购绣品倒也不是第一回了,可珍绣坊这名字却还没听说过,生疏得很。”
容三爷听了杨老六的口气,似乎有些不想理睬他,心里一着急,大声说道:“李老板,我这铺子虽然说新开不久,货可齐全,若是不相信,你可以去我珍绣坊看看。”
旁边那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来,几乎要将自己手里的绣品指到容三爷脸上来:“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我们都是诚心诚意和李老板谈生意,都自己带了绣品过来,你倒好,走过来便大喇喇的让李老板去你铺子里看绣品,你又是哪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