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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三爷气恼,拍着桌子道:“马上便签契书,这事我还不能做主不成?”
当下便签了契书,四百两银子一年,先交一半,端午后再交一半,铺面三天内腾空,银货两讫。管事见容三爷心意已决,无力劝阻,只能由着他去了。
容三爷将一份契书揣到怀里,带着管事从铺子里走出来,经过珍珑坊的门口,见里边稀稀落落的有几个人正在看铺子里摆放的绣品,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转头吩咐那管事:“你去珍珑坊里摸摸底儿,看他们铺子里价格究竟如何。”
阮大牛自容三爷带着管事去旁边铺子洽谈生意时便已经留了心,望着铺子里最近撤换的绣品,心里琢磨着主意,如何才能将容三爷喊到铺子里边来看货物。正在想着,就见那跟着容三爷的管事走了进来,阮大牛心中一喜,看起来都不用自己想办法,人家已经自动送上门来了。
管事背着手转了转,见珍珑坊里边卖的东西也只是些寻常物事,看不出什么精致来,随口问了问阮大牛,得知一尺见方的绣品大约卖八两银子,他心里默默的算了下,这种进货大约五两,卖一幅可以赚三两银子,倒也算正常差价,只是不知道每日能卖多少。
“你这铺子看起来生意还不错。”管事转头看了看铺子里的两三个客人,掌柜的正笑容满脸的在招呼他们。
“生意还好,一天少说能卖出去三、四幅呢!要是卖大件的插屏便更赚些,我估着平摊每日也能赚上二十两的。”阮大牛笑得嘴都合不拢来:“过年东家发给我们的红包都有五两呢,想来定是赚了不少的!”
掌柜听了也是啧啧称奇,他是小看了这绣品生意,没想到还真是个赚钱的,难怪三爷这么急急忙忙要将旁边的铺面定下来呢。他望墙上溜了几眼,见着那些东西似乎倒也常见,背着手儿走了出去向容三爷回禀。阮大牛见着管事的背影,朝王老蔫低声说:“他还真信了?咱们铺子三五天没得人来问都是正常,哪有每天都能卖三、四幅绣品的?”
正和王老蔫说着话,铺子里又走进了一个人来,阮大牛一见是铺子里的常客,赶上前去作了个揖:“郑老板,今日又来看看?”
那郑老板溜了一眼铺子里边摆着的绣品,皱眉道:“怎么都换成这种俗物了?起先那些货色怎么不进了?我就爱那种绣品,别有风格。”
阮大牛笑道:“我们东家最近想出了新花样,将精致些的屏风插屏摆在园子里头,说取个物比花娇的名头儿,熟客们可以进园子里头去逛逛,顺便看看风景。”
郑老板呵呵一笑,摸了摸短短的髭须道:“你东家倒也灵活,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此时正是三月初,春花已经开了不少,珍珑坊后边的园子虽然小,但却收拾得非常干净精致,挨着墙栽着一排桃树杏树,桃花已经盛开了,片片淡粉的花瓣正随风飘落,走在树下觉得零落如雨一般。树后挂着雅致的挂屏,有些绣了诗句,有些绣着山水,在这鲜花的映衬下显得更精致了。
走到园子中央有个小小的水池,池边有块太湖石,旁边有一扇四格屏风,扇面上绣着一幅牡丹富贵图,虽然牡丹是用得旧了的图案,可却依然能吸引住人的目光,屏风上牡丹浓墨淡彩,花朵饱满,花瓣或卷或舒,蛱蝶在花蕊间流连忘返,若不是那黑酸枝的座架隔断,几乎能让人觉得那牡丹是真的一般。
“好!”郑老板喝了一声彩,指着那架屏风道:“这屏风要多少银子?”
阮大牛伸出了一个大拇指:“郑老板,你可真有眼力!只是这屏风今儿已经被人定了去,若是想要,可以先留下定金,珍珑坊能帮你绣一幅相同的出来。”
郑老板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再看看别的。”
阮大牛将手里抱着的一本册子递了过去:“郑老板,你先看看,这里边可有合意的图样?需知这种大件,不得好几个月出不来,若是有合意的,不如先留些定金,我们珍珑坊的绣娘也有充足的时间精心绣好。”
郑老板接过册子看了看,里边的图样真是多,看得他眼花缭乱,翻到最后见着一幅万里江山图,气势磅礴,不由得心往神驰,点了点那图样道:“我要这幅,售价几何?”
阮大牛指着图样下边的字样道:“郑老板,这幅绣出来可至少要大半年时间,售价是两千两银子,郑老板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公道罢?”
郑老板呵呵一笑,点了点那幅图样道:“要是能和这图样上边的一模一样,别说两千两银子,就是三千我也愿意。只是我最近买了处新宅子,时间要得紧,若是半年之内能出货我便放定金,若是不能,那便算了。”
阮大牛面露难色,搔了搔头:“这事我还真做不了主,还得和我东家去商量下,要不明日郑老板再来一趟?”
送走郑老板,阮大牛和王老蔫说了声,便急急忙忙的跑回家去,托了母亲去容家找四小姐,请她拿个主意。
阮妈妈到了随云苑却没有找到秋华,因为今日是三月初七,广陵的珍珑坊定在明日开业,她跟着容大奶奶去广陵了。季书娘听着阮妈妈说了这事,沉吟不语,心里很是想答应下来,可又觉得有些为难。
珍珑坊的画册是她画的,但她擅长的主要是花卉人物和一些山水图,像万里江山这样的图却不是她笔力所逮的。因想着屏风只用花卉山水未免单调,有些大堂里摆放的屏风上绣的都是一些气魄宏阔的图样。因此在画册的最后边她她临摹了前朝一些大家的图画,有征战图、出塞图、行猎图等等,其中便包括了这万里江山图。
若是要绣这图,也只能自己亲自动手,别的绣娘可能暂时达不到这水平,但只有她一个人绣这屏风,恐怕再快也要七、八个月才能绣好,除非自己每晚少睡半个时辰还差不多。阮妈妈见季书娘面露难色,不由得在旁边劝了句:“三少奶奶,做不到便算了,我叫大牛去回了那个郑老板。”
季书娘摸了摸胸口,觉得有些难受,好歹这也是两千两银子,刨去绣布绣线的本钱,至少也能赚到一千五百两银子。一想到秋华为了珍珑坊到处奔波,自己这个做娘的却不能给她帮一点点忙,季书娘不由得非常的愧疚。
“妈妈,我将绣线的色号写给你,你拿了回去跟大牛说我接下郑老板这屏风了,让他给我去配好绣线和绣布。”季书娘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要绣这屏风,不仅是为了替秋华攒银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心愿——她想挑战那些气魄宏大的作品,不要拘泥于旧有的风格。
第七十四章开分号喜气盈门
广陵城位于长江之上,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云集于此,异常繁华。
广陵的码头上停着两辆马车,马车的帘幕是金丝锦的材质,角上绣着一个图案,一树垂柳曳地,纷飞飘扬。码头上的行人见了纷纷侧目:“杨家来码头上接谁?莫非是京城里的杨大爷回来了?”
这时一行人从一条船上走了下来,候在码头多时的杨府管事娘子一脸笑容迎了上去:“大姑奶奶可算是到了。”
容大奶奶看了看万妈妈那张麻核脸,微微一笑:“劳妈妈久等了。”
“哪里当得大姑奶奶这般说!”万妈妈站直了身子望了望容大奶奶身后的春华和秋华:“春华小姐也跟着回外祖家来了,这位小姐又是谁?”望了望秋华那粉嫩的脸庞,却有一副与她年纪不相符合的清冷神色,万妈妈也愣了愣,这可是容家的小姐不成?
“万妈妈,她是我的堂妹秋华。”春华拉着秋华的手走到了万妈妈面前,冲她甜甜一笑:“秋华和我口味差不多,叫厨房里边多做些金丝绿豆酥。”
秋华跟着容大奶奶到了广陵杨家,这才发现大伯娘的娘家实在太富庶了,难怪广陵城见了杨家的马车,眼睛里都闪出了光来。可杨家家族也太庞大了些,秋华跟着容大奶奶见了不少长辈,虽然出来待客的只能是正妻,但秋华却知道杨家有姨娘的人肯定不少,因为杨家的子嗣太多了,光是大伯娘的二哥和三哥家里的孩子总得有十几个。
奇怪的是,据说大伯娘的父亲却没有纳妾,这让秋华觉得很吃惊,对于那位远在京城的杨老太太充满了无言的敬佩,做女人能做到她那份上,实在也该心满意足了。
容大奶奶虽然已经出嫁,可杨家却依然保留着她住的园子,秋华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园子里整洁得很,给她的感觉是这里一直有人住着,不像是空着的一般。容大奶奶见着她疑惑的神情,将身上的小毛披肩解开交给金枝,这才慢条斯理道:“我母亲说女儿最金贵,不能因为我出嫁了便将我从杨家摘出去了,所以这园子每日都还有人在打扫。”
春华拉着秋华往她房间走:“我给你看看我外祖母给我的好玩东西。”两人撒腿跑开了去,只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中,容大奶奶见着女儿和侄女的笑容心里也是舒坦,吩咐金枝道:“去让万妈妈将杨老六给我找来。”
杨老六是杨家的一个大管事,他是家生子出身,因着做事格外出力,杨家便替他消了这家生子的籍,杨老六因此格外感激,做事也很是卖力。听说大姑奶奶找他有事,赶紧跑了过来见容大奶奶。
“杨老六,这有件事情,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去做最合适。”容大奶奶捻着手笼上的穗子看了看身边的秋华,见她端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在打量着杨老六,不由得心中暗自发笑,秋华这模样,正是一个小大人了。
听说有事情让他去做,杨老六弯了弯胖墩墩的身子:“老六肯定尽力去做好,不知大姑奶奶准备要我做什么?”
容大奶奶笑了笑:“这是你的老本行,你便放手去做好了。”挺了挺背,容大奶奶将计划的事情和杨老六交代了下,略去了容三爷是秋华的父亲,只说是侄女的对头。杨老六听了以后点了点头:“没问题,这可真落到我的饭碗里边了,哄这样的小子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杨家有大宗生意需要人去围标的时候,杨老六总会是那里边的一个,因为他生得方头大面,看起来就是阔人的相貌,再说他能说会道,往往在三言两语间就能将对手绕晕落入他的圈套里边,所以容大奶奶想来想去,决定让杨老六出手。
“大姑奶奶,小的倒还有个想法。”杨老六笑得和那弥勒佛无异:“其实要做就要做得更彻底些。”他向秋华凑近了几分,眼睛望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若只是让他积压了一批货物,降价卖也能甩出去,那自然还能还掉一些债。若表小姐是想让他血本无归,那便得更狠些。”
秋华睁大了眼睛望着杨老六,心中咯噔一下,她倒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要父亲背了债去进货,然后找不到要货的人就行了。杨老六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疏忽,即便哄骗父亲进了一万两银子的货,他压价七千八千的贱卖了,也只亏了两千多,自己有必要这么狠心下手吗?
“表小姐,你要想想,若不是一举让他伤了元气,他还有的是精神来折腾呢。”杨老六还是笑眯眯的望着秋华:“你此时心软放过了他,他日你那对头说不定不会心软放过你。”
“那我该怎么办?”秋华心里挣扎了两下,这才慢慢的接受了杨老六的建议:“如何才是不放过他?”
“把他的货都毁了。”杨老六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货没了,自然交不了货,那是他毁约,与我们无关。”
秋华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容大奶奶,见她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这才对杨老六道:“我知道了,我先和伯娘商量下,到时候该怎么做我再通知你。”
容大奶奶见着杨老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吐了一口气:“你觉得杨老六的提议如何?”
“大伯娘,我……”秋华只觉得胸口有些气闷:“我好像下不了这个手。”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其实也没必要,你祖母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的本钱,他亏损了这个便没闲钱了,更何况有可能亏到两三千去?你父亲那人,亏了两千他绝不会还有斗志再和珍珑坊斗下去,我很了解他了。”以前容三爷开铺子,只要是亏本了就赶紧丢开手,他做这事情已经不止一回了,容大奶奶知道得不要太清楚。
晚上睡在床上,秋华辗转反侧,心里一直在想着杨老六说的那些话,有时突然想着就要那样狠辣,可有时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就这样一直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父亲和母亲的面容交织,最后直到三更,远远的听着外边悠长的梆子声响,这才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容大奶奶带着春华和秋华去了珍珑坊的分号。这铺面选址很好,就在广陵最繁华的街道上边,这家分号装修得很是精致,走进铺子,雪白的墙上垂着一块苏州细白绫纱,起着隐隐的梅花络子花,那纱上有一件鲜艳的嫁衣,衣料是最时新的月华抽纱软缎,那鲜艳的大红面料上有一只凤凰,金色的丝线绣出那凤凰翱翔九天的身姿,羽翼上点缀着闪光的宝石,尾翎是用七彩丝绣绣出来的,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秋华见了这嫁衣,不由得心中暗自叫好,母亲的手真是灵巧,自己也得好好跟她学着刺绣,这绣技可不能失传了去。再转眼看看其余的绣品,分门别类的摆放得整整齐齐,放得不多,可看着很舒服。
容大奶奶仔细看了看一幅插屏,指着那花样很是感叹:“虽然和你母亲绣的还是有些差异,可已经很是很不错了。”
秋华走了过去看了看,那图案是春江花月夜,溶溶月色迢迢江水,江岸吹笛人,揉碎一江情思,余恨悠悠。绣得很是不错,只是缺少母亲绣品里的灵气,可那是母亲本身才情的沉积,恐怕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
“东家,到吉时了。”掌柜走了过来向容大奶奶请示。容大奶奶伸出手抚摸了下秋华的头发,笑吟吟的对掌柜道:“你喊错人了,这才是你的东家。”
掌柜见着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站在他面前,不由一愣:“东家,你在开玩笑吧?”
“没错,我便是你的东家。”秋华傲然的抬起头来看了掌柜的一眼,这才拉着春华走出了铺子,把那掌柜惊得站在后边,瞠目结舌。
炮仗响了起来,秋华拿起剪刀,和春华一起合力将那大红的绸缎剪断,珍珑坊便正式宣告开业了。因为位置很好,珍珑坊的开业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群众,秋华和春华站在一旁见着不住断有人走到铺子里边,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第一天开业大吉,盘了下底,竟然卖出去十多件绣品和三件衣裳,总共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秋华有些兴奋,望着容大奶奶的眼睛里满是笑容:“大伯娘,衣裳也是有人买的呢,我果然没有想错。”
容大奶奶也笑得欢实,绣品她倒是不惊奇,毕竟要绣品的人多,她只是没想到衣裳能一天卖出三件去,因为价格实在算高,三十两一件,这是普通人家两个月的嚼用了呢。就连那件标价八百两的嫁衣都有不少人在询问,有个临市的客商一直恳求着让掌柜的替他留几日,他派人回家问过女儿的尺寸,若是合适便要来买。
“秋华,树挪死人挪活,咱们珍珑坊就是要在各地都开分号,这样名气才能打出去。”容大奶奶牵着春华和秋华踏上了马车:“你想想看,咱们还要去那些地方开分号?”
“东南的杭州府和应天府至少要开上几家,北边肯定要开在京城和洛阳。”秋华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些都是大周最繁华的城市,若是连这些地方都没有珍珑坊,那也自己也算做得不成功了。
“有志气。”容大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容大奶奶便带着春华和秋华回了江陵,季书娘几日没见到女儿,在随云苑里已经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盼着她回来了,赶紧将她抱在怀里看了又看。秋华听母亲说接了一幅大型屏风,有些不放心:“娘,你身子能撑得住吗?”
季书娘故意板起脸来:“你觉得娘就是那般弱不禁风?”
秋华摸着母亲的手,只觉得她的肌肤已经不再光滑,有些粗糙,不由得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声来:“母亲,推了罢,咱们不少那两千两银子,秋华不愿意你这样辛苦。”
“傻孩子,这算什么,娘拿针刺绣的时候,心里很是舒畅。”季书娘将秋华拉到那绣架前,指着隐约可见的底图道:“娘一直就想试试这种气势恢宏的刺绣,可是始终没得机会,现儿既能赚些银子,又能有让我试试手艺的时候,如何不好?”
见母亲说得愉快,秋华也不再反对,只是叮嘱季书娘:“母亲,那你也注意休息,不要过于操劳,累坏了身子。”
季书娘笑着点了点头:“我哪能不知道这个呢。”她的眼神望着那洁白的绣布,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有女儿这样关心着自己,便是现儿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容夫人步步紧逼
秋华从广陵回来以后除了知道母亲接了一笔大单之外,还得了大消息,那就是贾姨娘初八晚上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容夫人很是欢喜。
“也不知怎么的,不声不响就生了。”李妈妈的眉头蹙到一处,几乎要打结了一般:“起先贾姨娘不是说被李姨娘气着了,身子不舒爽,整日都是卧病在床,可谁知道生孩子却这么顺当,大晚上的,都没听着什么大动静就生了。”
“妈妈,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秋云在旁边插嘴,有些幸灾乐祸:“听主院的丫鬟说贾姨娘是戌时发动的,一直拖到丑时才生出啦来,足足痛了四个时辰呢!又听说那贾姨娘生这位五少爷的时候是难产,痛得死去活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没缓过神来!”
“什么五少爷,分明是六少爷!”李妈妈回头望了望绣房那边,生怕她和秋云的闲话钻进奶奶的耳朵里边去。听说贾姨娘生了个少爷,奶奶便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姑娘回来才露了个笑脸儿。
因为嘉琪少爷出生没多久便过世了,没来得及序齿,所以新生的这位少爷便顶了他的缺儿,容夫人吩咐下人们喊这位嘉文少爷为五少爷。当主院里的丫鬟奉了容夫人的命令来随云苑报喜,说碧芳院的贾姨娘得了五少爷,季书娘差点没有晕了过去,手里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帕子,心中在流血一般生疼。
五少爷是她的嘉琪,怎么贾安柔的孩子能被人喊成五少爷了?季书娘眼前仿佛出现了嘉琪的小脸蛋来,他是那么可爱,会睁着眼睛朝她笑,小手小脚肉乎乎的在划拉着,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季书娘等那丫鬟走了以后便扑到在床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直到丫鬟们喊“姑娘回来了!”这才赶紧擦干了眼泪。
秋华沉默的站在李妈妈和秋云旁边,听她们说了这事儿,心里也是沉重,弟弟的死是母亲永远的痛,而碧芳院的贾姨娘此时却生了个儿子,容夫人让丫鬟来随云苑报喜究竟准备做什么呢?难道是想要母亲将这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不成?
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将贾姨娘的孩子要过来,秋华的手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头,怎么也不能让贾姨娘如愿以偿。
碧芳院里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容夫人由沈妈妈扶着走了进来,看着墙边的杏树已经结满了花苞,似乎等着一夜春风便能花满枝桠一般,心里格外开心。由丫鬟领着先去旁边的房间看了看新生的嘉文,只觉他天庭饱满,是个福相,伸出手来逗弄了两下,那小子将脸扭到了一旁,眼睛睁开一线望了她一眼,又闭着眼睡了过去。
“夫人,一看这五少爷便是个有福之人。”沈妈妈在旁边讨好的说笑着。
容夫人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转身见四少爷的奶妈抱着四少爷嘉悦站在门口正在往这里边张望,那嘉悦的眼睛似乎要鼓出眼眶来一般,一线涎水从嘴角流了出来,银丝儿般闪着挂了下来,落到了奶妈的肩膀上,那脖子似乎支不稳,脑袋正在不住的摇晃。
“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心传了晦气给五少爷!”沈妈妈见容夫人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大声呵斥了那奶妈,吓得她抱了嘉悦便往旁边走了过去。
“都快五岁了,还是这样,腿上跟没长骨头似的,站都站不稳!”容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低头看了看嘉文,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还好嘉文看着便是个伶俐的!”
走到旁边侄女贾姨娘的房间,容夫人见她躺在床上,一张脸惨白的一片,额头上一片汗水,粘着头发一绺一绺的,油油的发亮,不禁心里也是同情:“安柔,可辛苦了你。”
贾安柔见姨母过来,挣扎着想要起床,却被容夫人赶过去按住:“你不用起来了,好好歇着养身子!”
贾安柔抬起眼望着容夫人,眼中泪光浮动:“姨母,安柔本不能再这般喊你的,可安柔最近觉得身子实在乏力,恐怕是不久于世了,就请允许安柔这么喊你罢。”
容夫人听了这话,只觉百般同情,万分怜惜,捉住贾安柔的手轻轻拍打道:“傻孩子,你这是说什么话,可不是好好儿的吗?”
“姨母,安柔和表哥在一起八年了,给容家添了四个孩子,也算是尽力了。”贾安柔声音哽咽,让人心里一阵酸楚:“安柔知道姨父想要维护容家的规矩,在自己不能升做平妻,可却不想委屈了孩子。嘉悦和玉华都有些问题,我也不勉强三少奶奶全记在名下,可至少也把淑华和嘉文记到名下,这样我也没有遗憾了。”
见着侄女眼中的泪光,听着她那卑微的请求,容夫人只觉她说得在理,老三媳妇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秋华,自然是要记个儿子到名下的,侄女现在生了个大胖小子,白白的送了给她做儿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她还能不答应?就算搭上一个淑华,这也是合理的要求,她该接受。
“安柔,你放心,随云苑那边我去说。”容夫人向贾安柔做了保证,又反复叮嘱她好好养着身子,不要胡思乱想,这才带着沈妈妈走了出去。
“姨娘,你的心愿可算是要实现了。”林妈妈靠了过来帮贾安柔擦着额头上的水珠子,一边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老爷思想太古板,就是卡着不升你平妻的分位,否则这才是一劳永逸呢。”
贾安柔吐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肚子:“掖着个枕头半年,实在是不舒服,好容易将枕头给拿掉却发现自己肚子上边真长了一圈肉。”
林妈妈看着贾安柔捏起了一层肉来,不由得笑了笑:“夫人每天都送补汤过来,还要沈妈妈看着你喝了得干干净净,哪里不会长肉呢?”
主仆两人正在说着话,就听外边蹬蹬蹬的响声,门帘吧嗒一声响,淑华一阵风般的跑了进来,见贾安柔坐在床头,林妈妈站在一旁陪着说话,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揪住了贾安柔的胳膊,撅着嘴道:“母亲,我听丫鬟们在背地里说,你生了弟弟就不会再喜欢我了,可是不是这样?”
贾安柔见女儿满肚子的不高兴,一张嘴似乎能挂上茶壶,赶忙摸着她的头道:“那是她们在胡说,母亲最喜欢的便是淑华了,不会因为得了弟弟便不喜欢你了。”她端详着淑华,这么看着,淑华倒是和他越长越像了,那脸格子,那眼睛,那嘴唇,全是他的印记,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稍微转动便能顾盼生辉,眼波汪汪似一泓春水。
“真的吗?”淑华将头埋到了贾安柔的胳膊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若是母亲不喜欢自己了,那别怪自己心狠,迟早要把弟弟弄成玉华那模样。玉华自从上次摔了一跤,似乎也不太灵光了,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有时兴起去逗弄玉华,她都是摆着一张呆呆的脸,很少见着她的笑容。母亲因此也不怎么喜欢玉华,有时心烦便指着玉华骂“蠢货”,要是这个新生的弟弟更得母亲喜欢,那便别怪她会打主意让他也摔坏脑子!
“淑华,母亲将你和这个弟弟一起送去随云苑给三少奶奶做儿女怎样?”贾安柔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她感受着女儿腻在自己的臂弯,心里有几分不舍,虽然盼着淑华能记在季书娘名下做嫡女,可她究竟还是希望女儿留在身边。
“我不去!”淑华抬起头来大声喊:“我不要离开母亲!我才不去和那秋华住到一起呢!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听了这话贾安柔心里有几分满足,女儿还是和自己亲!可她却还是捏了淑华的手道:“淑华,做嫡女可是一件好事,庶女和嫡女可是天壤之别,你长大以后便知道了。”
淑华望着贾安柔,愣愣的想了半天,这才说出了一句让贾安柔和林妈妈都大吃一惊的话来:“是不是做了嫡女便能嫁给祥哥哥了?”
贾安柔望着淑华呆了呆:“淑华,你可不能这么乱说,女儿家该有些矜持!”
淑华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很是得意,母亲还不知道祥哥哥是喜欢自己的,他心心念念的记着要给自己送年礼呢!去年自己砸了他送的泥人,他将自己的喜好记在了心里,今年便知道要送头上这簪子了。
“母亲,我才不会在外边乱说呢,我只是告诉你罢了。”淑华搂着贾安柔的脖子,声音娇软:“淑华长大以后要嫁祥哥哥。”说完这话便从床上溜了下来,欢快的小跑着冲了出去,将那门帘子拽得东摇西摆。
贾安柔和林妈妈面面相觑,两人脸上都是一片疑惑,不知道究竟淑华和那高祥之间有什么样的交往,竟然能让她想得那么远。
吃过晚饭容夫人便叫人将季书娘传去了主院,一路上季书娘都在想着容夫人找她有什么事情。婆婆一向不喜欢她,两人根本没什么话好说,可平白无故的叫人喊她去主院,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她不由得想起碧芳院才生的那个孩子,叹了口气,向秋云交代了句去流朱阁和锦绣园找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请她们也赶紧去主院帮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