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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容家乃是有名的清流世家,虽说家中翰墨藏香,却不愿意和朝廷攀上太多关系,家中子弟没几个在朝里做官的。可偏偏朝廷却不肯放过容家,容大老爷的姐姐容秀月便在二十多年前被选进宫里,生得一个皇子,封了容妃的分位,甚是得了几分恩宠,可容家却依旧不因有这关系而得了几分好处,出了一个宠妃竟和没出差不多。
容老太爷故去的时候还千万叮嘱着,容家后人不可去朝堂参政,考学考到秀才足矣,不要再往上边考了!这句遗言活活的压得有野心的容家人没了脾气,容二少爷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学堂读书都读了快十六年了,和他同岁发蒙的同窗们,好多都已经考了举人,有些都甚至考上进士了,只有他,还是顶着个秀才的名儿坐在学堂,真是满心的不痛快!
大少奶奶比二少奶奶的怨言少不了多少,也是窝着一肚子气。容大少爷现在掌管着容家大房的铺子,可婆婆宠着小儿子,隔三差五的便找着容大少爷过去提出要分间铺子给容三少爷管。若是单单是管铺子也就罢了,可气的是每间铺子到了容三少爷手里边亏钱,过不多久又丢回来给容大少爷,他便撒手不管了。
容大奶奶嫁进来也有五年光景了,总想着婆婆也该撒手让她慢慢主持中馈了,可没想着她到现在都是闲人一个,请安问好不能少,家中那账簿子可离她不知道还有多远。容大奶奶见弟妹在身边念叨,心里也烦恼了起来,拉拉容二奶奶的衣袖道:“我们去那边亭子里坐着,过会打发丫鬟去那边听听是什么事儿,不要又是铺子的事情才好,想想都头疼,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容家的园子不是很大,可却很精致,有一个大湖,依着湖是几处亭子假山,夏日里边不说是荷花十里飘香,至少也得有三里远。虽然现儿是初春,湖泊里没得荷花的影儿,可在湖边的亭子里歇息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两位少奶奶在园子里的一处亭子里边坐了下来,丫鬟们放下软帘,又有个丫鬟去了厨房拿些燃着的炭过来将亭子里的暖炉烧起来。两人舒舒服服的坐在亭子里,眼睛从没有放下帘子的那一扇门望了出去,继续开始说着闲话儿。
“咦,那不是三弟妹?瞧她脸色苍白,似乎是生病了。”大少奶奶的眼神好,一眼就看见园子那边走来一个年轻妇人,由一个丫鬟扶着,病歪歪的似乎要倒在她身上般,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刚刚喊了三弟过去,这下子又传三弟妹,恐怕这便不是铺子的事了。”二少奶奶沉吟道:“看三弟妹那脸色暗淡,该是和三弟吵架了?她也怪可怜的,娘家人都不在了,吵起架来都没一个撑腰的,不比你我,就是想和咱们吵,还得先掂量着。”
“三弟妹人好得没话说,只是性子也太软糯了些。”大少奶奶叹着气说,手里捻着手炉的穗子不停的打着圈儿,那手炉套子绣着一枝红梅,栩栩如生般,那花蕊都似乎还在不停的颤抖,能招蜂引蝶似的:“你瞧三弟妹的绣工,可真真是没得说,我家嘉懋和春华的贴身衣物,全是她亲手给做的呢。”
二少奶奶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也感叹着点点头道:“现儿她就忙着给我肚子里这个在做了,真是个勤快人儿,温柔能干又有好才情,只可惜娘家弱了些,始终不得婆婆喜欢,只是因着她父亲和公公彼此赏识,这才让公公看重了几眼。”有优势的人说到比自己弱势的人,始终都不会缺乏赞美,所以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此时的意见都很一致,容家的三少奶奶可真是个好人。
“二弟妹,咱们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就算三弟和三弟妹吵架,也该有个由头罢?兴许是和咱们还有些干系呢。”大少奶奶靠着椅子坐着,背后塞了个软垫,亭子里边暖烘烘的,有些微微的想打盹的感觉,可心里究竟还是牵挂着主院里边的新鲜事儿,始终不肯合了眼睛。
“大少奶奶,奴婢这就去瞅瞅。”她的贴身丫鬟小红弯了弯腰,不得大少奶奶点头,早就一溜烟儿的往外边去了,外边蒙蒙的天色,衬着她一身浅蓝色的棉衣棉裤,很快便混在一起,分不清那个背影来。
“大嫂,你的丫鬟就是机灵,哪里像我这两个,杵在这里都不知道动弹!”二少奶奶啧啧感叹着,伸出腿踢了踢那个炭盆儿:“还不快添些炭来,看着这火又小了些。”
屋檐下的冰棱已经消融了,从屋檐上边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就如落在人的心坎上一样,让人听得只是心慌。枕着这雨声睡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不免还有些神思恍惚,江陵容家的大院子里,丫鬟仆妇们出出进进,却还是朦着一双双眼睛,似乎没有睡醒一般。
“昨晚老爷发火了,摔了一个茶盅呢。”一个丫鬟靠在主院的大门旁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揉了一把眼睛,又打了个呵欠。
“是吗?”旁边一个仆妇很感兴趣的凑了过来问道:“什么事情,你可知道?”
“我那时正将送洗脚水进去,就看到一个茶盅朝我脚边飞了过来,吓得我将一盆洗脚水都泼了呢!本来还以为老爷太太会怪罪,谁知见着老爷和太太都是黑沉沉的一张脸,谁也没有说话,我便赶紧退了出来。”那个丫鬟看了看旁边那个中年仆妇嗒着一张脸,不服气的挺了挺胸道:“翠花嫂子,若是换了你,老爷太太不出声,可能比我跑得还快,谁还会待在那里等着吃排头不成。”
两人正说着,便见前边的小径上走来了两个年轻女子,身后都各自跟了两个丫鬟,两人赶紧歇住了话头儿,那丫鬟三步奔做两步的走了进去,那个中年仆妇则弯□子,脸上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来:“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日可来得真是早。”
穿着红色织锦裙袄,一派富贵气象的,那是容家的大少奶奶,她一双丹凤眼瞄了下通往主院的青石子路,嘴角扯出了一丝浅笑来:“翠花嫂子,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见着你和秋月在这里闲磕牙,何不说来让大家都听听?”
“大少奶奶,这可冤枉我了,我方才只是和那秋月说了句闲话,太太那边可离不得她,哪里敢拖她在这里磕牙!”翠花嫂子弯着腰,陪着笑,心里只在想着大少奶奶这眼神怎么这样好,秋月走得那般快,一眨眼便不见了影子,可她还偏生给看出来了!
“大嫂,你就别问翠花嫂子了。”旁边的那个穿着葱绿色裙袄的年轻女子微微一笑,她的肚子明显有些隆起,看得出来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子了,一个丫鬟伸出手搀着她,生怕有半点闪失:“问她有什么用,她只是一个守主院大门的,又能知道些什么?不如我们快些进去,也好早点知道什么事儿。”
大少奶奶转了转眼神,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笑,可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形状。她的眼角吊起很高,朝翠花嫂子轻轻一撇嘴,便拉着二少奶奶往里边走了进去,一边低声向二少奶奶道:“你就是性子好,一心为他们开脱。依着我的看法,这些下人,一个个嘴巴子刁钻得很,指不定又在编派谁的不是呢。咱们来容家好几年了,这里边的下人不还是个个拿着夫人的话当圣旨,可咱们说的,他们都当耳旁风!”
二少奶奶小圆盘子脸上堆出一丝笑容来,一双眼睛嗔怪的看着大少奶奶,眼风远远的飞了过去:“这容家以后可是你来主持中馈,你自然着急,我可不用操心,你是看着我轻松了去,心里头不舒服还是怎么着?”
大少奶奶伸出手掐了一下二少奶奶的肩膀,咬着牙笑道:“我可是为了你好才这般说,没成想好心当成驴肝肺!也罢,以后我便再也不说这话,你便去做你的弥勒佛,见人堆着一脸笑便成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踏上了主院的大堂台阶,就见穿着浅蓝色棉袄的秋月从里边走了出来,见着两位少奶奶,笑盈盈的给她们行了一礼:“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安。今日夫人说头有些不舒服,便不用两位少奶奶来请安了,她想静心休息一会。”
听着这话,两位少奶奶对望了一眼,大少奶奶用疑惑的音调问:“夫人病了,我们做儿媳的自然要来侍疾,秋月,你进去替我问问夫人,莫非是嫌我素日里太吵闹了不成?”
秋月陪着笑,一双眼睛只是望着脚尖儿,低声说道:“大少奶奶,你便别为难奴婢了,还请回去罢。”
大少奶奶冷冷一笑,眼睛横着朝秋月扫了过去,看得秋月缩了缩脖子。她回头看了下大堂,见里边安安静静没个声响,这才转了转眼珠子,踏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昨晚老爷砸了一个茶盅,至于是什么事儿,我还真不知道!”
正说着话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位少奶奶转头一看,一位穿着棉袍的年轻公子从后边走了过来,眨着一双眼睛,一脸的茫然,似乎也没睡醒。秋月朝那年轻公子行了一礼道:“三少爷早,请跟奴婢进去,老爷和夫人正在等三少爷呢。”
“二弟妹,你说这究竟是一件什么事儿?”大少奶奶扯了扯二少奶奶的衣袖,眼睛往主院瞄了几眼:“不叫我们进去,偏偏那么早又喊了三弟过来,这事该和他脱不了干系。”
二少奶奶脚步不歇的往前走着,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也就你想得多,还能有什么别的事不成?约莫又是想让他去管哪间商铺了。婆婆就偏心着最小的儿子,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三弟也忒不成气候了,赚钱的铺子到了他手里从来就是贴钱,若不是大哥管着田庄和金玉坊,恐怕这个容家老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提到钱这码子事儿,大少奶奶便皱起了眉头:“你快别提钱这事儿了,我倒是羡慕你们,两人都是撒手掌柜,二弟安安心心在学堂里念书,说不定考了功名出去,那你也就过上舒心日子了,跟着去放了外任,在外边做着当家主母,想怎么快活便怎么快活。”
二少奶奶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这个外任是这么好放的?咱们可是嫁到了江陵容家,他们要做清流,咱们只能忍气吞声的,为了这两个字便窝窝囊囊的活一辈子,分分明明上边有路子都不会走!”
江陵容家乃是有名的清流世家,虽说家中翰墨藏香,却不愿意和朝廷攀上太多关系,家中子弟没几个在朝里做官的。可偏偏朝廷却不肯放过容家,容大老爷的姐姐容秀月便在二十多年前被选进宫里,生得一个皇子,封了容妃的分位,甚是得了几分恩宠,可容家却依旧不因有这关系而得了几分好处,出了一个宠妃竟和没出差不多。
容老太爷故去的时候还千万叮嘱着,容家后人不可去朝堂参政,考学考到秀才足矣,不要再往上边考了!这句遗言活活的压得有野心的容家人没了脾气,容二少爷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学堂读书都读了快十六年了,和他同岁发蒙的同窗们,好多都已经考了举人,有些都甚至考上进士了,只有他,还是顶着个秀才的名儿坐在学堂,真是满心的不痛快!
大少奶奶比二少奶奶的怨言少不了多少,也是窝着一肚子气。容大少爷现在掌管着容家大房的铺子,可婆婆宠着小儿子,隔三差五的便找着容大少爷过去提出要分间铺子给容三少爷管。若是单单是管铺子也就罢了,可气的是每间铺子到了容三少爷手里边亏钱,过不多久又丢回来给容大少爷,他便撒手不管了。
容大奶奶嫁进来也有五年光景了,总想着婆婆也该撒手让她慢慢主持中馈了,可没想着她到现在都是闲人一个,请安问好不能少,家中那账簿子可离她不知道还有多远。容大奶奶见弟妹在身边念叨,心里也烦恼了起来,拉拉容二奶奶的衣袖道:“我们去那边亭子里坐着,过会打发丫鬟去那边听听是什么事儿,不要又是铺子的事情才好,想想都头疼,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容家的园子不是很大,可却很精致,有一个大湖,依着湖是几处亭子假山,夏日里边不说是荷花十里飘香,至少也得有三里远。虽然现儿是初春,湖泊里没得荷花的影儿,可在湖边的亭子里歇息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两位少奶奶在园子里的一处亭子里边坐了下来,丫鬟们放下软帘,又有个丫鬟去了厨房拿些燃着的炭过来将亭子里的暖炉烧起来。两人舒舒服服的坐在亭子里,眼睛从没有放下帘子的那一扇门望了出去,继续开始说着闲话儿。
“咦,那不是三弟妹?瞧她脸色苍白,似乎是生病了。”大少奶奶的眼神好,一眼就看见园子那边走来一个年轻妇人,由一个丫鬟扶着,病歪歪的似乎要倒在她身上般,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刚刚喊了三弟过去,这下子又传三弟妹,恐怕这便不是铺子的事了。”二少奶奶沉吟道:“看三弟妹那脸色暗淡,该是和三弟吵架了?她也怪可怜的,娘家人都不在了,吵起架来都没一个撑腰的,不比你我,就是想和咱们吵,还得先掂量着。”
“三弟妹人好得没话说,只是性子也太软糯了些。”大少奶奶叹着气说,手里捻着手炉的穗子不停的打着圈儿,那手炉套子绣着一枝红梅,栩栩如生般,那花蕊都似乎还在不停的颤抖,能招蜂引蝶似的:“你瞧三弟妹的绣工,可真真是没得说,我家嘉懋和春华的贴身衣物,全是她亲手给做的呢。”
二少奶奶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也感叹着点点头道:“现儿她就忙着给我肚子里这个在做了,真是个勤快人儿,温柔能干又有好才情,只可惜娘家弱了些,始终不得婆婆喜欢,只是因着她父亲和公公彼此赏识,这才让公公看重了几眼。”有优势的人说到比自己弱势的人,始终都不会缺乏赞美,所以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此时的意见都很一致,容家的三少奶奶可真是个好人。
“二弟妹,咱们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就算三弟和三弟妹吵架,也该有个由头罢?兴许是和咱们还有些干系呢。”大少奶奶靠着椅子坐着,背后塞了个软垫,亭子里边暖烘烘的,有些微微的想打盹的感觉,可心里究竟还是牵挂着主院里边的新鲜事儿,始终不肯合了眼睛。
“大少奶奶,奴婢这就去瞅瞅。”她的贴身丫鬟小红弯了弯腰,不得大少奶奶点头,早就一溜烟儿的往外边去了,外边蒙蒙的天色,衬着她一身浅蓝色的棉衣棉裤,很快便混在一起,分不清那个背影来。
“大嫂,你的丫鬟就是机灵,哪里像我这两个,杵在这里都不知道动弹!”二少奶奶啧啧感叹着,伸出腿踢了踢那个炭盆儿:“还不快添些炭来,看着这火又小了些。”“大少奶奶,奴婢这就去瞅瞅。”她的贴身丫鬟小红弯了弯腰,不得大少奶奶点头,早就一溜烟儿的往外边去了,外边蒙蒙的天色,衬着她一身浅蓝色的棉衣棉裤,很快便混在一起,分不清那个背影来。
“大嫂,你的丫鬟就是机灵,哪里像我这两个,杵在这里都不知道动弹!”二少奶奶啧啧感叹着,伸出腿踢了踢那个炭盆儿:“还不快添些炭来,看着这火又小了些。”
☆、第59章 珍珑坊容三吃亏
容三爷回到碧芳院的时候,心情特别的糟糕。
怎么会这样,那季书娘忽然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方才竟然都不肯看他一眼!容三爷将手捏得紧紧,拳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她季书娘算什么东西!夫为妻纲,她怎么能对自己不敬!
容三爷娶季书娘是奉了父母之命,新婚那晚揭开红盖头见着一张清秀的脸,他心里很是失望,原以为自己的娘子该是艳冠群芳,坐在那里眼神便能将他勾住,没想到却只是中人之姿而已。等及云雨一番,容三爷更觉索然无味,季书娘只是任由自己上下其手,没有一丝热情,躺在那里便根木头没有什么两样。容三爷新婚的感受便是喝了一碗白开水,第二日他便将母亲赐下的屋里人喊进自己房间陪睡,把季书娘气得只能坐在那里默默流泪。
季书娘是名满江南的才女,是容老爷看中的媳妇,可这些对于容三爷来说都没有用,他所需要的是一个摸起来有rou感的、能在床上勾起他兴致的女人,他根本没有兴趣和季书娘去谈诗论画,更不会花心思去揣摩她的想法。
因着季书娘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所以容三爷自以为是能拿捏得她住,这么多年争争吵吵的过了,也不见季书娘提出和离,只是在这容家园子里避居一隅,对于他宠贾安柔和李英娘仿佛视而不见。
本以为她就是自己手板心上的蚂蚱,想怎么捏死就怎样捏,没想到这蚂蚱竟然长翅膀要飞走了!容三爷一想着季书娘那蜡黄的脸色,对他不屑一顾的神情,心中不免忿忿,怎么她便这样拿乔做致呢?不就是弄了个铺子吗,于是便神气起来了。
一边低头走进了内室,一边想着大嫂方才说的话——那珍珑坊是秋华的?很明显季书娘是想要把铺子给那丫头做嫁妆,这怎么能行!即算自己不能将铺子弄到手,至少每个月里边也该到珍珑坊弄些银子出来花花才是。
“三爷回来了。”贾安柔见容三爷挪着步子走了进来,两条眉毛皱在了一处,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不由得有几分惊奇,表哥也有想事的时候?他素来便做惯了富贵闲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了银子花便去问容夫人,有时还厚颜的问自己要。兴致起来了,也会放些碎银子到自己这里,可转转眼又要去更多的。这些事都快把贾安柔愁死了,这两万银子的压箱钱不经用,眼见着便去了差不多五千两,再这么花下去,淑华的嫁妆该怎么办!
“安柔。”容三爷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我方才去随云苑了。”
“怎么去了那边?”贾安柔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她心里惦记的是另外一个人,可听容三爷说去了随云苑,还是会觉得酸溜溜的。
“本来是想问那贱妇要些银子来花的,可恨大嫂二嫂都在,那贱妇居然都不开口和我说话。”容三爷气愤的在床栏上拍了一掌,将贾安柔拍得唬了一跳,赶紧用被子捂紧了自己的身子:“只听说那珍珑坊赚钱,可这贱妇都没有打算将银子分给我,把那铺子全给了秋华,听大嫂的口气,该已经在官府入了契。”一想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却不能拿,容三爷便懊恼不已,若是季书娘识相些该多好。
贾安柔转了转眼珠子,便想到了早些日子容家传得沸沸扬扬的珍珑坊,没想到随云苑那个竟然不声不响的便置办下了产业,她心里既羡慕又有些欢喜,好歹将这个花钱的祖宗送到那边去要钱,自己的银子便能保住了,说不定还能跟着沾些光呢。
“三爷,你倒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贾安柔笑着将手放在了容三爷手上边:“你就直接去铺子里拿银子,想拿多少便拿多少,你是东家的父亲,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容三爷得了贾安柔这话,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道:“不错,安柔你这主意甚好。”
过了几日容三爷便带着两个长随去了东大街后边的胡同。
江陵城里头等青楼牡丹阁里新近来了一个姐儿叫飞絮,这飞絮人如其名,长得身体轻盈,柔软得很,那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能勾人魂魄。容三爷被她那眼神儿勾得早忘了容家的园子门是向东还是向西开,每日里头便是在牡丹阁里拿着银子充大爷,那飞絮也是爱钱的,见容三爷舍得花银子,人又长得俊俏,恨不能化作一滩水揉进他骨子里边去。
在牡丹阁住了一段时间,银子花光了,鸨母的脸色不好看了,飞絮也没有那般热情了,容三爷也只能怏怏的回了碧芳院歇着,可秋芝究竟比不上飞絮的滋味,他心里痒痒的就想要到哪里去弄些银子去牡丹阁做大爷。
开始容三爷还没想着来珍珑坊,被母亲和贾姨娘一撺掇,他便有些动心了,这珍珑坊是季书娘的不等于是他的吗?自己来拿银子是理所应当的。那飞絮身价高,陪一个晚上需得五十两银子,容三爷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样也得拿个一百两,也好让那飞絮陪自己两晚上,一晚上似乎有些不过瘾。
到了珍珑坊,见铺子面前冷冷清清,没有他想象里的门庭若市,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里边有秋华说话的声音,容三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来得真是不巧,秋华在里边,自己怎么好开口问要银子呢?
“阮妈妈,既然是家里急着要钱,那也就不必推辞了,这五十两银子里边四十八两是大牛预支两年的工钱,还有二两便是我凑上的,你先拿着去给大牛的爹请大夫罢。”秋华吩咐王老蔫取五十两银子出来放在柜台上边,微微蹙着眉头望着站在阮大牛身边的阮妈妈。
今日她带着飞红来珍珑坊查看情况,正好碰着阮妈妈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说大牛爹病加重了,家里已经没有银子请大夫抓药,想要阮大牛向东家预支些工钱。秋华听了心里也是难受,母亲也是疾病缠身,她能明白阮妈妈的感觉,于是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里边说着话,容三爷听着却心急,这秋华真是个手松的,竟然还有闲钱送给别人!他也顾不上脸面,一脚踏了进去,瞅着柜台上边亮闪闪的几个银锭子,眼睛都有些发花:“秋华,你哪有闲钱送给别人,这五十两银子就当孝敬了我罢!”一边说着一边叉开了五个手指朝那几个银锭子扑了过来。
秋华没有提防到父亲竟然在外边候着,还这样不顾脸面的来抢银子,唬了一跳,赶紧向柜台那边挪了一步,挡住了容三爷:“父亲,这银子是阮大牛的工钱,他预支了两年,不是我白给的。”
容三爷停下脚看了下秋华,再转眼看柜台上边,那银子已经不见了,只有飞红捞着手儿站在那里,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秋华就骂:“你和你那娼妇养的母亲一般下作,有闲钱养着外人,却没有银子给你爹去享用!”
听了这些话,秋华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鼓着眼睛瞪着容三爷,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围观的人渐渐的多了,容三爷还在瞪着眼睛污言秽语的骂着秋华和季书娘,不明就里的人对着秋华指指点点,几乎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子不言父过,可若是为父不尊,做得太过,也恕子不能不言!”容忍绝不是一个好方法,若是一味的忍让,反而会让他变本加厉,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到此处,秋华决定不能再忍让,这珍珑坊是她和母亲的心血,凭什么要被父亲分了银子去享用!
“父亲,自秋华记事起便没见你交给母亲一钱银子,相反还不时来随云苑吵闹索要。男子当养家糊口,可父亲又几时给过家用?这珍珑坊是母亲的嫁妆置办的,自然是她的私产,与父亲又有何关系?母亲含辛茹苦,受尽磨难,你不仅不怜惜她,反而对她苦苦相逼,你自己说,可是男子汉所为?”说到气愤之处,秋华一双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瞪着一脸无赖的父亲,真恨不得一脚便将他踢出珍珑坊去。
秋华的话说得很响亮,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知道了是这么一回事情,都同情的看向秋华,对着容三爷不住的指指点点:“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挣不到钱,打起了老婆嫁妆的主意,实在丢脸!”就连容三爷两个长随都觉得自己主子做的事情实在太下作了些,藏在人堆里不敢靠到容三爷身边去。
可容三爷却一心想拿到银子,装做没有听到众人的话一般,指着秋华便骂了起来,唾沫星子直飞:“我只是到你这铺子里拿些银子去花,你就小气成这样子,说句不为过的话,我便是要将你这铺子拿过来,你也没办法!你怎么样也是我的女儿,老子说的话,你做女儿的还不能不听?”
秋华心中一懔,虽然父亲是在说浑话,可他若是真想胡搅蛮缠,自己也拿他没辙。官府那边虽然契约有登记,可他还能到族里去吵闹,毕竟容家乃是一个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关系复杂着呢。
容三爷见秋华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心里又急又气,伸手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插屏,转头对着两个长随叱喝道:“还不快些给我去摘了那块插屏下来,拿去典当了,多多少少也能换些银子。”
两个长随面色一红,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唯唯诺诺道:“三爷,这东西挂在这里能卖些钱,可要是去了当铺便不值钱了,还是不要这般做罢!”
“说什么废话,还不给我动手!”容三爷背着手朝一个长随踢了一脚,他自然知道这插屏进了当铺便不值钱了,可他这般做只是激了秋华拿银子出来,他便不相信秋华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亲手绣的东西进当铺。
两个随从互相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朝那面墙走了过去,可还没到墙边上,两人便觉身子一僵,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开来。他们惊骇的转过头去看了看容三爷,嘴里喊着:“三爷,这里真邪门,我们走不动了。”
容三爷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还不是想偷懒,没用的废物!”刚抬腿走了一步,却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抬起头来,白净的脸上印着一大块灰尘的印记,嘴巴边上流出血来,地上滚落着一颗牙齿。
“娘的,怎么会这样!”容三爷望了秋华一眼,见她目光沉静幽幽如水,那眼神根本不似一个才七岁半的孩子,不由得心中惊骇了起来,指着秋华的手都有些发抖:“你、你……”
秋华见父亲和他的长随莫名其妙的吃了个暗亏,也颇为惊奇,见父亲一脸慌张,心中踏实了下来,笑吟吟的走到容三爷面前,弯腰将他搀扶了起来,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父亲,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这般做,竟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了呢,你还是好好的去守着那几家胭脂水粉铺子罢,省得今年年终归账的时候要被祖父骂。”
容三爷被秋华损了几句,恼羞成怒,本来举起手来就想扇她几下,可想到方才突如其来的怪事,心里究竟畏惧,凶巴巴的看了秋华两眼,这才带着两个长随悻悻的离开了珍珑坊。
秋华见着父亲总算是走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走到阮妈妈面前弯身便行礼:“谢谢妈妈出手相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