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样便好,我真心为婶娘担着心呢。”
新来的秋桂在旁边听了只是转着眼睛笑:“高少爷可真是个细心周到的,把我们都比下去几分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搓着那些浸泡在盆子里的绿豆,一个绞丝银镯子撞着盆子不住的响,飞红低头看了下,不经意的问了句:“秋桂,你什么时候新打了这只镯子?刚来的时候你手腕上可不是这只。”
秋桂脸上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是我离家的时候我娘塞给我的,到时候还指望它凑赎身银子呢。”一边说着,一边却将衣袖褪了下来,将那只银镯子盖住了,再也不见那刺眼的银光儿。
正在说笑,就听外边园子门板拍得山响,不多时就听着外边有春华和嘉懋兴冲冲的声音:“秋华,高祥我们回来了!”
原来容大奶奶昨晚便已经回了江陵,因着路上疲惫便没过随云苑来,今日一早,嘉懋和春华在流朱阁里关不住了,闹着要来随云苑找秋华,容大奶奶刚刚好也有事情,便同着他们一道过来了。
“秋华,伯娘带你去个好地方。”容大奶奶牵着秋华的手便走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身后吵闹着说要跟去的春华:“我带你四妹妹有些要紧事儿去,你便到这里等着我们回来便是,不是还有你哥哥和高少爷陪着你吗?”
秋华跟在容大奶奶身边,听她说得谨慎,也不知道究竟出了设么事情,心里有些摸不着底儿,只是静静的向前走了去,两人的脚踩在雪地里,不住的发出“咯吱”的声响。
“秋华,你母亲性子太软糯,我只能指望你快些长大好来保护她了。”容大奶奶在马车里坐定了身子,将秋华搂到身边一些,替她拂去了刘海上的一点雪花末子:“做人可不能心软,你对别人心软,有些不宜好的人反而觉得你好欺负,你说是不是?”
马车里边空间不大,坐在容大奶奶身边,秋华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鼻尖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就如同她的人一般,虽然外表看上去张扬,其实却很含蓄内敛。她仰头望了望坐得笔直的容大奶奶,暗自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能快快的长大,保护好母亲,让她不再受父亲和那个贾姨娘的伤害。
车子辘辘而行,压破了早晨的宁静,在街道上扯出了悠长的调子来。街道两旁的行人好奇的打量着那辆马车,不住的指指点点:“瞧,那是容家的车,这么早就在这里了,也不知有什么事儿赶着要去哪里?”
在一幢屋子面前,辘辘的车轮之声终于停住,容大奶奶带着秋华下了马车,金枝走上前去将门打开,容大奶奶笑着望了秋华一眼:“进去看看?”
秋华压住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的迈开步子跟着容大奶奶走到了里边,只见墙壁雪白,屋子靠墙放着一扇巨大的多宝格,靠着门边放了个小柜台和几条凳子,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秋华抬头望了望容大奶奶,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容大奶奶笑吟吟的拉住她的手道:“这是我给你母亲筹划开的铺子,以后伯娘便教你做生意,这里边赚到的银子便都是你和你母亲的了。”
秋华惊喜的看了一眼容大奶奶,挣开她的手跑到那多宝格边上,伸出手不住的摩挲着那漆得锃光发亮的架子,闻了闻架子上散发出来的特有气息,闭上了眼睛,心情很是复杂,过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朝容大奶奶笑了笑:“伯娘,秋华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儿才好了。”
“我也不用你说什么客套话,只要你和你母亲过得舒服,那我也便舒服了。”容大奶奶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穿过屋子望后边走过去,秋华这才发现这只是临街的铺面,从后门过去,里边是一座小宅子,有三进屋子,带了一个庭院,院子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上栽着一排柳树,现在虽然枝条上还是光秃秃的,可秋华能想象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这里便是绿柳婆娑,枝条轻轻点着水面,一派悠闲景致。
“伯娘,秋华代母亲谢过。”秋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只能紧紧的攥着容大奶奶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秋华,你这傻孩子,别做出这副模样来,你是伯娘的侄女,嘉懋、春华和冬华的妹妹,伯娘能不帮着你吗?而且,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指不定哪天我们家春华她们有些事情还得靠你呢。”容大奶奶拿出帕子替秋华擦了擦眼泪:“伯娘明日开始就教你打算盘,若是事情忙,就让你嘉懋哥哥教你。”
第二日,秋华便多了一件事儿,跟着容大奶奶打算盘。自从学了打算盘以后,她发现自己的面前似乎打开了一扇门,再多再复杂的数字,只要拨动几颗算盘珠子便结果分明。高祥见她每日打算盘打得格外勤快,不由得很是羡慕:“秋华妹妹,你也教我打算盘罢。”
秋华低着头一边拨拉着算盘珠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学这些做什么,你又不用去经营什么铺子,学了也没用,还不如和我娘学着画画实在。”
高祥见秋华不理睬他,觉得自己受了忽略,守在秋华的旁边一双眼睛盯着她的手指看个不停,她拨着算盘珠子往上边,他便看到上边,她手指拨下来,他便盯着往下看了过来,秋华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你想学,我便来教你。”
听到这句话,高祥这才开心了起来,在桌子旁边坐正了身子,换了一副正经的脸孔道:“秋华妹妹,你本来就该教会我的,等你手忙脚乱的时候我也好来搭把手,来帮帮忙。”
秋华见他那严肃的神色,笑着直点头,心里却思付着等我和娘那个铺子开业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容家呢。可嘴上究竟不好再说别的话,只能认真的教高祥打算盘:“你看,下边一颗珠子意思是一,而上边的每一颗都等于五……”
飞红和李妈妈在旁边见着秋华有板有眼的做起了夫子,不住的朝季书娘那边挤眉弄眼的望了过去。秋桂站在一旁用小钳子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一边暗自揣测,不知道大少奶奶教四小姐打算盘究竟是什么原因,是不是该向容夫人和贾姨娘去说说,看起来该是有什么事儿还没有被发现呢。

☆、第35章 高氏夫妇拜容府

江面有着蒙蒙的晨雾,隔得远了看着只是白茫茫的一色,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黑色的影子,似乎是船的桅杆,走得近了,方看清那是一艘很气派的大船泊在江陵的码头。

船头有一块极为醒目的牌匾,上边书着一行大字:湖广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高,可两个月前,这艘船上京时,船头的牌子上边可是“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高”,而且字也没有现在这么大,这样醒目。左参议是从四品,这指挥同知却是从三品,高良等于连升了两级,心中自然高兴,所以特地叫人用黑漆打底子,刷了一行醒目的金色字体。

这次进京颇有收获,凭着妻子娘家陈国公府的关系和自己撒出的银子,连升两级不算,还加封了一个怀远将军的散阶,这可是一个好的开始,接下来该是定远将军,安远将军,高良兴奋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感觉眼前一片光亮,他从三十出头呢便已经做到了从三品,再熬上十多年,不愁做不到一品大员。

高夫人却没有高良这般快活,见着仆人将陈国公府打发的东西搬下车,她撇了撇嘴,家里那个继母真是小气,每年高良都会大把银子送回陈国公府,而她却只打发一点不值钱的回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看着那一袋袋的米面和坛子菜,高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大抵都是陈国公府的族田里出产的,还不知道是哪个旮旯里边扫了出来,随便拿个袋子装着打发了高良呢。看着仆人们搬着那些袋子,额头上边都冒汗了,一颗颗汗珠子映着阳光不住的闪亮,高夫人心里只想笑,可那笑容到了嘴边却是往下拉,成了一条苦瓜的模样。

高良站在高夫人的旁边,脸上一副满足的神色,只要自己的官职升了,陈国公府哪怕是打发几袋茅草他也会当宝贝。他看了一眼高夫人那嘴边异样的笑容,知道她心里不快活,好言劝慰她:“这可都是自家田庄里产的东西,很是难得。”

“你信不信,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便能将这一船东西买齐整了。”高夫人憋着心里的气恨恨的看了高良一眼,年轻的时候只觉得他虎背熊腰,长得英武,心里很是喜欢,怎么过了这么十来年,看着竟然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或许是忙着内宅里边的事情,将她一份少女情怀全给消磨殆尽。

“高祥呢?怎么没有跟你一道回来?”见着高良不接口,高夫人心中有些烦恼,打定主意要好好的和他吵上一架,发泄下心里的火气才行。

“他……”高良呆了呆,因着对钱氏心有愧疚,害怕陈氏对她的两个孩子下手,所以特地将他们养在外院,这次自己回京述职,不便带着高祥到处跑,这才托付给了容家。听着高夫人这般问,他立刻便明白她已经知道了高祥的下落,不由得尴尬的一笑:“我存了主意要巴结容家,所以将他送去容家小住。”

高夫人鼻子里边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容家又怎么了?也值得你去巴结?怪不得我那日分明在东大街瞥见了高祥,和一群小孩在一起,心想自己看花了眼,这高祥可不是你的心肝宝贝,怎么会撒手随他去了,没想竟然是真的。”

高良瞥了夫人一眼,心里想着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容家可不是像她口里那般的简单呢,皇后娘娘薨逝了以后,几位得宠的妃子都在热衷于皇后宝座的角逐,虽然容妃的家世看起来似乎还排不上号,魏贵妃和陈贵妃乃都是出身于国公府,可恰恰是她们的出身决定了她们的不可能。

魏国公府和陈国公府都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在朝廷里都有自己不少的势力,立了一个,另外一个自然不会心甘,而皇上生性多疑,最不喜的是外戚掌权,容家乃是清流世家,在朝堂上为官的不多,但在民间却极有声望,这是比两位国公府更有优势的地方,再说现在的这几位皇子里边,容妃的儿子许胤壥亲钍芑噬舷舶模运睦锊糯蚨讼牒腿菁医峤坏闹饕狻□

偏生深闺妇人不识好歹,没有将容家放在眼里,高良摇了摇头对夫人低声道:“你千万别小看了容家,指不定皇后这顶凤冠便落在了容妃头上呢。”

“怎么可能,再怎么着也该是陈贵妃罢?”高夫人脸孔朝天,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江陵容家,说是说清流世家,可怎比得上我陈家钟鸣鼎食,中堂供着丹书铁劵,皇上绝不会立那容妃为后的。”

高良侧着眼睛看了夫人一眼,见她十分傲慢,苦笑一声:“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这么说自然有一定的把握,你便睁眼看着天怎么变罢。这次我将祥儿放到容家,便是存了想和他们亲厚的心理,等到容妃为后,再去登门拜访便更容易些。”

高夫人虽然心里不赞同夫君所说的话,可毕竟走先手也很重要,反正没有将她的孩子舍出去,她也不在乎了,冷冷一笑,她望向了高良:“你莫非还想和容家结亲?”

高良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说道:“若是容家愿意,能结亲是最好的。当然,也得等着容妃当了皇后娘娘再说,过两日我们一起去容家拜府,顺便将祥儿接回来罢。”

高夫人扭了扭身子,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才懒得去奉承容家。”说到这里,她眼睛转了转,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万一容妃真的成了皇后,高祥和容家结了亲,那可是高攀了,无论如何自己先要去打探下,看看容家哪个丫头最不好,到时候就给他定了那个,让他一辈子过得不顺心。

想到此处,高夫人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来:“既然你想要我跟你一起去,那便一道去罢。”心里恨恨的想着,要不是高良防她防得严密,竟然将高祥放到外院去养了,自己怎么样也得将那jian人的孩子给害了,谁叫她对自己的瑞儿下狠手呢!现在瑞儿身子孱弱,每日里躺在床上直喘气儿,咳嗽起来让她听了肠子都绞到一处,高夫人闭了闭眼睛,无论如何,即算是不能害了高祥,也不能让他过得称心如意。

出了上元节又过了几日,高良便偕同高夫人,带了长子高安去了容家。踏入高家的内院,高夫人眉毛挑了挑,没想到容家的园子修得真是精致,不会比陈国公府要差,处处精心布置都能显现出主人家的巧心来。

容老爷和容夫人在主院与高良夫妇见了面,夸奖了高安几句,说他长得英武,以后定然是国之栋梁。高夫人听了这话才有些笑影儿,装出一副很关心高祥的模样来问起他在容家的情况。

容夫人没有弄清楚高夫人乃是高良的第二个夫人,只知道高祥是高良嫡出的儿子,为了讨好高夫人,着实将高祥夸赞了一番,听得高夫人心里颇不是滋味。容夫人又凑着热闹,建议丫鬟将高安带去随云苑和高祥见面:“两兄弟这么久不见了,肯定心里想念得厉害,快些带去让他们一起去玩。”

高夫人也正想看看容家的几位小姐,于是笑着说道:“我也跟去看看,许久不见祥儿了,也怪想他的。”

高良哪敢放了夫人单独去见儿子,自然也要跟着去,作为主人的容老爷和容夫人自然也得作陪,于是一大群人挨挨擦擦的朝随云苑走了过去。这边主子刚伸脚出了主院,后边早有丫鬟一溜小跑着去向碧芳院送信了,贾安柔听说那高参议升了三品的官儿回来,带着夫人和长子来接高祥,眼睛转了转,赶紧打发夏蝉带着淑华去随云苑找秋华和高祥玩,看看能不能让高大人和夫人留下个印象,长大以后议亲时也顺当些。

淑华听说要她去随云苑,心里老大不乐意,这些天里她巴巴的去了随云苑好几次,可那高祥竟然是话儿都和她说不了几句,只顾着和秋华一起念书打算盘,或者就由季书娘指点着画画儿,她站在旁边自然觉得没趣,还不如在碧芳院逗弄妹妹呢。

贾安柔听了淑华的话沉下脸来,对着夏蝉道:“你快些将姑娘抱去随云苑那边。”然后又软声叮嘱淑华:“淑华,你听娘的准没错,你今日便呆在那里,也不用说什么话儿,就带着笑在旁边站着便是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长得美貌,自然能招人喜欢,见着夏蝉抱着淑华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贾安柔扶住门槛,心中不住的在琢磨,为何高大人和夫人对容家这般热络,现在还把长子也带了过来,莫非是想要容家看看他两个儿子,想结儿女亲家不成?

只可惜自己的淑华现在还不是嫡女,贾安柔恨恨的咬着牙齿,心里一阵疼痛,若姨父思想开通些,把她聘了过来做平妻,自己的淑华也该嫡出的身份,谁家儿郎配不上?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贾安柔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衫,无论如何,总要把淑华变成嫡女才行,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希望。


☆、第36章 闹腾少年惹人嫌

阳光暖洋洋的晒在了流朱阁的院子里边,容大奶奶穿着一件织锦的棉衣,身边披着黑色的狐狸毛坎肩,一张鹅蛋脸儿上边有着淡淡的胭脂红。她低头翻着手里的账簿子,一边笑吟吟听着金枝说着闲话。

“高大人紫棠脸,长得虎背熊腰,看上去便知是一个习武之人。”金枝在旁边递过了一支毛笔:“奶奶,要不要端个暖炉出来,你脚冷不冷?”

容大奶奶白了她一眼,低下头去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儿,快言快语的说道:“你就快说说随云苑那边的事儿,一溜小跑的回了流朱阁,就是想帮我搬暖炉的不成?”

金枝见容大奶奶急着听那边的事儿,也不再藏头露尾,流水般一气儿说了下去:“那高太太虽然一张圆盘子脸,看着是个忠厚的,可那鼻子却生得高了些,显得有些孤拐。从她行事举止来看,该是出身大家,通身的气派还是端得足足的,眼睛看人带着一丝不屑,似乎咱们容家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

“哟哟,贵妈妈,你看这金枝,竟然是改行当起看相的来了。”容大奶奶搁下笔朝身边的贵妈妈点了点头:“你赶紧去帮我拿床被子来,再把暖炉儿也搬出来,瞧着丫头说话的架势,不说一个时辰恐怕是说不完的,我还得好好保着暖才行。”

听着容大奶奶拿着话编派自己,忍不住咬着牙齿笑了个不停:“奶奶,你便耐心听我说罢,高夫人可是个要紧人物,我当然得把她说清楚。咱们家少爷和姑娘今日在随云苑可真是露了脸,那高夫人问着话儿,答得十分得体,怎么样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是自然,咱们家少爷姑娘那么机灵,怎么会让别人挑出错?”贵妈妈在旁边笑得牙齿全都露在外边晒太阳:“锦绣园和随云苑的少爷姑娘们呢,也该是沉稳的罢?”

金枝笑着点了点头,米粒大的银耳塞子映着阳光也有点闪眼睛:“二小姐和四小姐也表现不俗,唯有碧芳院那位三小姐,跟没有见过世面般,一个劲的往那高夫人身边凑,还盯着她头上那支金簪子看个不停呢!虽说那簪子确实别致,成色又好,可咱们容家的小姐怎么能如此失礼,毕竟大周的首饰不有一半是出自咱们金玉坊的吗?”

容大奶奶合上了账簿子,眉毛微微蹙到了一处,这碧芳院的贾姨娘还真不会养孩子,淑华看着外表是个美人坯子,可做起事情来却经常失了分寸。贵客当前,盯着人家的首饰看个不停,那不是给容家丢脸吗,要看首饰可不容易,哪天带她去金玉坊看个够便是。

“高大人和高夫人那个长子高祥,哟,可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金枝没有注意到容大奶奶已经走神了,正和贵妈妈说个不停:“他在随云苑闹腾了个不休,将三少奶奶种的木槿花拔出了好几排,又砸了高祥少爷的砚台,咱们家姑娘看不过眼说了他几句,他竟然还想找咱们姑娘的祸事,只是被高大人喝住了,可那眼睛一直是横着的呢!”

听到这事情扯到了春华,容大奶奶有几分紧张,坐直了身子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春华没事儿罢?”

原来这高安在家里素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到了容家起先还装模作样的似乎沉稳了一回,可被带到随云苑见着几个年龄相去不远的孩子以后,逐渐就展开了手脚,本性暴露无遗。秋华和高祥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在他们两人的精心喂养下,那猫儿已经长得毛皮滑溜,腰圆体壮,正趴在地上晒太阳。高安正嫌随云苑里闷气,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画画写字,没什么好玩的,见着那猫在一旁懒洋洋的打盹,于是将兴致转移到了那只猫身上,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弹弓追着猫打弹子玩,那猫吃了惊吓急忙蹿到了前院的花丛里边躲了起来。

高安在家里想要什么,眼睛只要一瞪,仆人们自然会将他要的东西递到他手里来,现儿在这随云苑,没有人配合他将猫捉住送给他做活靶子,高安心里憋着气,走到前院的墙边,顺手便将季书娘栽的几棵木槿花给拔掉,钻到花丛里去追那只肥猫。孰料那只猫儿也灵活得很,从花丛里伸出爪子来抓了高安一把便从他脚下溜了出去,黑色的背弓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似乎还在嘲笑他一般,得意洋洋的“喵”了一声,这才飞快的蹿出了门外。

秋华见母亲最喜欢的木槿花被高安拔了几棵,其余的被他踩得东倒西歪,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心里好一阵不舒服,可高安是客人,她也不便多说,只是沉默的望了高安一眼,蹲□去将木槿花捡了起来交给飞红:“你去拿花锄过来,咱们将这花重新栽下。”

高祥听着秋华的话,知道她心里有气,于是鼓起嘴巴望着高安道:“大哥,你把婶娘的花都踩坏了,还不快给婶娘赔礼。”

高安诧异的望了高祥一眼,这个二弟到了容家才住了多久,竟敢当着一堆人的面教训起他来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挂不住面子。瞥见那桌子上放着高祥的文房四宝,他走过去拿起砚台便往地上一砸,那浓黑的墨汁溅得地上到处都是。

这一声巨响将大家都惊住了,纷纷望向了高安,只见他面色通红,指着高祥愤愤的骂道:“咱们父亲乃是武举出身,高家世代习武,可是你却每日里只会画画、写字,将咱们高家子弟该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现在竟还敢教训起我来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便要让你知道目无尊长是不对的!”

春华在旁边见着高安那无聊的举动早就已经心中不快,见他做错了事情还强词夺理,对着高祥出言威胁,她放下笔站了出来替高祥打抱不平:“圣人云兄友弟恭,既然兄不友,弟何需恭?”

夏华素来是个跟着说话的,听着春华说得振振有词,站在旁边拍着手笑了起来:“春华姐姐说得不错,就像平日你爱护我和秋华妹妹,我们自然便敬重你。”

容老爷见春华出来管闲事,本来想喝止她,可听她说得颇有道理,还能引经据典,心中大为高兴,也不说话,只是笑微微的看着自己一院子的孙儿孙女,觉得总算没有辱没先人,后代都还是聪明伶俐知书达理。

高良和高夫人在旁边看了一阵,高夫人起先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活泼聪明,比起那桌子旁的一群人不知道机灵到哪里去了,后来见着好几个人都对着高安口诛笔伐,心里也有些不忿,瞥了高良一眼,示意他去上去管管。高良无奈,只能唤了高安过来,板着脸对他训斥了一顿,无外乎是要友爱兄弟之类,听得高夫人更是面色不虞。

高良本来是想顺道将高祥接回府的,可现在见着高祥在容家住了一个多月活得自在,和容家兄妹相处极好,嘉懋嘉荣拉着他的手不放,直嚷着要他留在容家,继续和他们一起去上族学。高良心里欢喜,高祥回府还不知道自己的夫人该怎么对付他呢,留在容家倒是个好去处,既照顾了学业,自己也能放心。

可究竟这事儿要说出口也尴尬,哪有到人家家里做客便赖着不走了的,高良脸上做出一副推辞的神色来,眼角瞄了瞄容老爷:“几位少爷有心挽留,看来祥儿在这里还算没有惹事,少爷们一片盛情,高某也想心领,只是……”他望了望容老爷,心里巴望着他出口挽留,毕竟有个大人说话那可方便多了。

“祖父,你便让高祥留下来罢,族学里边的夫子都夸他,说他是可造之才,就是这么走了怪可惜的。”淑华站在旁边插不上嘴正着急,娘不是说让自己好生巴结着高祥了,现在高祥都要走了,那可怎么能巴结得上?这时听着高大人的话停顿了下来,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赶紧开口劝容老爷,说了一串话以后又加了句:“我很喜欢和高祥一起玩呢。”

容老爷一怔,瞥了一眼淑华,这都说的是什么话,虽说童言无忌,可究竟不是一个女儿家该说出来的。转过脸来见着高良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明白他的苦处,于是点了点头:“留下来倒也无妨,只是怕高大人高夫人不放心!”

高夫人斜着眼睛望了下淑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有这么多好姐姐好妹妹陪着他,自然会快活。要不是安儿身为长子,需得努力操习技艺,我也还想将他放过来呢。”

听到这话,容老爷气得几乎要吐血,只是自己话已经说出去,也不好收回来,只得撑着一张老脸,面上没有半分不虞的神色,只当没听得出高夫人暗里的意思来。旁边容夫人却笑吟吟的答道:“见着大少爷那活泼机灵劲儿谁都爱呢,只是高夫人舍不得罢。人多自然热闹,若是大少爷真放到我们容家来,恐怕他也不会想回去呢!”

容夫人本来只是想恭维高安两句,只是大家都自然会将高安方才在随云苑的举动联系起来,高夫人恨得牙痒痒的,心里想着,这老太婆恁般可恶,竟然睚眦必报,一脸笑容僵在了那里,怎么样也舒展不开来。

“原来是这样。”容大奶奶听完了金枝的转述,合上了账簿子放到了桌子上边,顺手拢了拢那黑色狐狸毛的坎肩:“看起来这位高夫人更喜欢大儿子些。不对……”容大奶奶的眉毛蹙在了一处,高大人虽然回京述职去了,可高夫人不是在江陵宅子里边吗,怎么会将高祥放到了容家过年?

这高祥的身份颇是可疑,容大奶奶坐直了身子,朝贵妈妈招了招手:“妈妈,你这两日到外边去详细将高大人府上的事情打听清楚。”

贵妈妈弯腰应了一声,迈着脚便往外边去了,容大奶奶望着她消失在门口,将手放在毛茸茸的手笼里,不由得深思了起来。除夕晚上她是无心的开了句玩笑,现在看来这高祥还真不是个适婚的对象。哪有父母都在便将孩子放到别人家养着的?分明便是嫌弃他了。容大奶奶眼前浮现出高祥那张白净的脸,微微摇了摇头,高祥乖巧伶俐,可如果家里复杂,容家的女儿可别往高家嫁,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除非淑华那样的,嫁了高祥倒也算配得上,秋华便委实可惜了些。

 

☆、第37章 秋桂贪财出毒计

微风飒飒的吹了过来,路上行人不觉得这风有多大,可行走的马车帘子却被吹了起来,不住的飘来荡去,露出了里边丁香紫的裙裾。丫鬟千欢赶紧跑到马车边上攀着车辕问里边的高夫人:“夫人,怎么了?”

帘子的空隙里露出了高夫人半张粉扑子脸,高高的鼻梁架在了车厢的一旁,显得格外的突兀。她沉着一张脸道:“千欢,你去和刘管事说下,让他安排个人去容家外边赁家房子,每日里帮我注意着二少爷的动向。”往旁边看了两眼,招手示意千欢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些话。

千欢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高夫人,可是触到她冷冷的目光,她又有些退缩,提起裙子行了一礼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还不快去。”高夫人叱喝了一句,将帘子放了下来,闭着眼睛靠在了车厢壁上,不住的想着心事。容家几个小姐,除了那个叫淑华的有些不知轻重,其余几个看上去个个都是极好的,要是给高祥娶了她们其中的一个,那便竟是在帮着他了。高夫人心里忿忿,将手捏了个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坐垫上边,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jian人的儿子过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