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吼声震天的时候,山下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魏凌扭过头去一看,她的心都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上,有一匹马正朝着后山这边飞奔了过来,马上那个人穿着银灰色的衣裳,似乎正是文晖。
是他吗?难道他认出了自己?魏凌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马越来越近,马上的那人人似乎连睫毛的颤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是,那是他,他真的往这边来了!魏凌兴奋的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匹马跑到大坪边上停了下来。
文晖坐在马上,很迷惑的望着眼前的这些宫人们在操练阵形,一字长蛇阵、梅花阵、双菱阵……不停变幻的队形看得他眼花缭乱,可也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从心底蔓延开来,这不是魏凌操练她的人马时走的阵形顺序吗,为何现在西山别苑里也有人用这种阵形变化呢?他抬起眼来看了看中央的平台上边,那里站着几个人,年轻的太后娘娘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让文晖心中蓦的一跳,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他觉得难以置信,太后娘娘他一共也就见过几次,为何自己的心却压制不住的跳得厉害?
不能这样,自己怎么能对魏凌之外的女子有感觉呢,更何况她还是大虞的太后娘娘!文晖暗暗的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平台,躬身行礼道:“太后娘娘,皇上下旨,着文贵人来西山别苑探望太后娘娘,命我前来报信。”
原来是这样,魏凌有些怅然若失,她倒是忘记这一茬了,太子登基,太子妃被封为文贵妃,文晖便是文贵人的叔父,替赫连鋆来传旨了。她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今日操练暂时便到这里罢。”
下了平台,蓝灵和春杏扶着魏凌走到了文晖身边,文晖将头低了下来,不敢抬头望魏凌,可一颗心却是跳得格外厉害,不知为何他竟然很想抬起头来盯住太后娘娘不放,很想问她为何知道魏凌素日里操练的阵形。
“文贵人打算什么时候来?”魏凌也极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佯装平静的问文晖,心里暗自在想,文晖不是一个腼腆的人,为何现在一直将头低着不抬起来。
“文贵人在宫里用过午膳就会出发,到西山别苑大约是申时。”文晖依旧是低头回答,看得魏凌一阵烦恼,心里一种冲动让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拍了下文晖的肩膀:“文大人,时辰尚早,那你先陪我去西山行猎。”
柔软的手掌触到文晖的肩头,他忍不住全身颤抖了下,听魏凌说要他陪同行猎,不由一惊,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就连站在魏凌身边的春杏和蓝灵也是一惊,这实在不合时宜,太后娘娘和臣子一起去行猎!
可是容不得她们辩驳,魏凌早已吩咐一名内侍牵了马过来,朝着呆呆立在那里的文晖嫣然一笑:“文大人,咱们走罢!”
望着两匹马一前一后的往后山跑了过去,蓝灵望着那牵马过来的内侍,厉声喝道:“太后娘娘只是因为思念先皇心情不佳,这才让文大人陪同去行猎的,休得到外边去胡说,否则小心我告诉娘娘,先将你的舌头给拔了!”
那内侍苦着脸,不住的作揖打躬:“蓝灵姑姑,小的爱惜性命,自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蓝灵脸上颜色稍霁,望着春杏叹了口气,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希望娘娘真的只是去行猎。”
春杏也呆呆的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西山萧条的树林,北风一吹,落叶片片坠落下来,坪里一地枯黄的叶子,就如那扑火灯蛾的灰色翅膀,静静蛰伏在那里,随时准备扑向那万劫不复的光明。
魏凌此时心里却很是高兴,虽然文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和她并肩而行,但她又重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她很想回头用太后的身份命令他和自己并驾齐驱,可她究竟还是怕吓着他,只是任由他跑在自己身后。
林间响起了飒飒的响声,魏凌抬头一看就见一只大鸟张开羽翼从枝桠间飞了起来,它的翅膀是很普通的黑色,只是在末端有一排白色的边子。或许是自己的马蹄声惊扰了它,它仓皇的想逃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魏凌从腰间摸出一把弹弓来,手指勾着弦子拉得满满,一松手,弹丸便直奔那只大鸟过去了,文晖惊讶的看着她勾起的小手指,震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分明是魏凌用惯了的姿势,这绝不可能是偶合!太后娘娘会魏凌的操练阵形,还可以说是魏凌以前告诉过她,可这打弹弓的姿势、力道,绝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特别是那勾起的小手指,它是魏凌自己的一种习惯。
文晖痴痴的看着魏凌的手指,就连那只大鸟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都没有惊扰到他。魏凌见那只鸟从文晖的脑袋上滚落下来,经过他的肩膀,又直接掉在了地上,可文晖却依然是一副惊骇的表情看着她,没有下马去将猎物捡起来,这让魏凌也觉得奇怪了起来,还带着一丝薄薄的怒意,没想到这个文晖,竟然背着自己这样偷窥别的女子!哦,不对,他这不是偷窥,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看呢!魏凌生气的瞪了文晖一眼,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捡起了那一只大鸟,大声对文晖说道:“死阿晖,你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
脱口而出这句话,魏凌突然又觉得十分不妥,自己不该喊他文大人的吗?毕竟现在自己身份可是大虞的太后娘娘!想到这里她的脸一红,快步走到自己的坐骑身边,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用力打了一鞭子,那马吃痛,驼着她直往行宫方向跑了过去。
文晖本来正在震惊中,魏凌从他身边经过扔出那句话,更让他完全惊讶得回不过神来——太后娘娘喊自己臭阿晖?是他听错了吗?或者她喊的是文大人,只是自己心情紧张听错了而已。臭阿晖是魏凌在没有人的时候称呼自己的,太后娘娘如何得知?
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文晖也策马追回了行宫,到了那里没有再见到太后娘娘,只是蓝灵出来很客气的对他说:“太后娘娘换衣裳去了,说留文大人下来用饭,文大人打到的那只鸟已经熬了汤,请文大人多尝几口。”
文晖听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敢抗旨,只能点头应承下来,蓝灵带他走到旁边的厢房,到那里坐了一会,便见宫女们端了饭菜过来,为首的那位宫女,手里托着一个极大的盘子,上边放着一个白色的食瓮,揭开盖子,袅袅的雾气便蹿了出来。
“文大人请用饭罢。”几位宫女将饭菜摆好,向文晖行了一礼便鱼贯而出,屋子里边只留下了文晖一个人。当他伸出银箸伸向那个食瓮时,他突然呆住了,那碗汤的上边飘着几片笋干,在白色的肉汤上十分的醒目。
文晖放下筷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他很想冲去找太后娘娘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笋干是魏凌特别喜爱吃的东西,每次她用餐都会有这一道菜,即便是炖的汤品里边她都爱让厨子放上一把笋干。
太多巧合了,文晖站在那里,满头的汗水涔涔而下,昨日里头她说的那句话已经给他怪异的感觉,而现在他的感觉不再是怪异,而是震惊,不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文晖又默默的坐了下来,世间难道真有借尸还魂的事情?或许只是自己太过于思念魏凌了,这才会认为太后娘娘和她有太多相似之处,其实她们根本是两个人,不是吗?
第一百八十章
西山别苑的小径上走着一行人,文贵人率领着一众宫女内侍们往山上的行宫走了过去。望着这林间的青石路,文贵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为何定要我前来探望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思念先皇才到这里来静养,就是不想人惊扰了她的安宁,现儿皇上却派我来做恶人了。”
文贵人的贴身宫女夏荷搀扶着她的手,一边细声劝慰:“娘娘,你也想通些,既然皇上只指了你来,那便说明你是他第一看中的人,过不了多久,皇上肯定就会让娘娘手铸金人了。”
这话听了令人舒服,文贵人笑了下,对着夏荷道:“也就你机灵,说出的话儿甚是中听。说的倒也不错,毕竟皇上第一个想到的是我,那呼延贵人虽然说是他第一个女人,可皇上却不拿她当一回事情。”
谁也不知道赫连鋆的第一个女人其实是他的姨母,这个秘密随着珲阿兰的过世而被永远掩埋在尘埃里,只有赫连鋆心里明白。呼延夏青因为梅绵福的事情以及感知了赫连鋆对慕媛的特别情意,所以对着赫连鋆也热情不起来,赫连鋆也觉得这位呼延贵人有些索然无味,所以更宠爱文贵人一些。
这些天因着事务繁多,赫连鋆一直没能找出时间来西山别苑探望魏凌,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她,可毕竟他才坐上龙椅不久,不可能抛下这些事情来西山,想来想去派了文贵人来探望魏凌,这样他的心里才踏实点。
“皇上要贵人到山上陪着太后娘娘住三天替他尽孝,皇上可真是一个孝子。”夏荷感叹的说:“太后娘娘还不是他的生身母亲呢。”
“可不是吗。”文贵人心不在焉的回答,也不知道这三晚上会便宜了哪位贵人椒房,赫连鋆现在可是一夜都离不了女人,自己走了三晚上,他定然会去旁的妃嫔那里歇着,想到这里,文贵人就有些气闷,为何太后娘娘非得住到这西山别苑来,从京城到这里,来回都要两个多时辰呢。
魏凌正在眯着眼睛小憩的时候,蓝灵过来通传,文贵人来了。
那是文晖的侄女,看在他的面子上,魏凌坐了起来,穿好了衣裳走到外边大殿上来。文贵人低头行礼,拘谨的站在那里不敢望魏凌。虽然自己进宫也有一年多了,可见到太后娘娘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太后娘娘还只是皇后娘娘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过她,只决定都她雍容华贵,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现在她的身份又升了一级,成了太后娘娘,可是看上去却和原来没有什么差别,依然是那样华贵逼人,让她不觉自惭形秽起来。
和文贵人说了几句话,魏凌便觉得词穷了,她一直不能适应只说说闲话的生活,她的生活里不能缺少的是朝气蓬勃,像这种情景,几个人端坐在那里,说着一些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话,实在可厌。
“文贵人,西山离京城可有不短的距离,你还是早些回宫去罢。”魏凌见文贵人似乎也非常疲倦,虽然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可明显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应付自己,心里琢磨着快些打发她走了,自己还能出去骑马行猎。
文贵人睁大了眼睛望向魏凌,太后娘娘是讨厌她?为什么这样急急忙忙的赶她走?但一想到能回宫,她心中也是欢喜,于是犹犹豫豫的说道:“太后娘娘,皇上命我到西山别苑住上三日替他尽孝。”
“我这不好好的吗?他自己有事情不能来便罢了,何必打发你来受苦!”魏凌说完这话,突然想到自称用错了,她该喊自己哀家,于是赶紧补了一句:“哀家便不用你来伺候了,这西山不比京城,气候寒凉,贵人还是回宫去罢,免得冻坏了身子,哀家心里会自责。”
终于把哀家两个字说顺溜了,魏凌心中格外高兴,望着文贵人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怜爱,看得文贵人心里暖烘烘的,原来太后娘娘竟是为她着想呢!于是兴冲冲的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向魏凌行了一礼,带着宫人们回去了。
回到皇宫已经是酉时末刻,文贵人急匆匆的赶到自己的揽月宫,精心梳洗了一番,换上了自己最喜爱的衣裳,带了宫人们飞快的去了太清宫,她可不想有别的狐媚子今晚把皇上霸占了,怎么着也该自己占先的不是?毕竟自己可是太子妃的身份升为的贵人。
赫连鋆刚刚用过晚膳不久,正在和李椒房对弈。李椒房乃是汉人,从小便饱读诗书,爱好下棋,赫连鋆虽然不喜读书,可下棋却是自小得了慕媛的真传,见着李椒房精于此技,心中颇喜,无事的时候便召她来太清宫下棋,故此这位李椒房也算得上是个得宠的嫔妃。
文贵人踏着小步进去,走到内室的外边停下脚步,内侍见了赶紧上前行礼:“娘娘,皇上正和李椒房下棋呢。”
内室里边传来隐约落子的声响,文贵人咬了咬牙齿站在门边看着里边,心里想着这李椒房可真是厉害,趁着自己不在宫里,便赶紧来太清宫勾引皇上了。内侍见文贵人站在门口只是不说话,低声问道:“娘娘,可要小的去通传?”
文贵人点了点头,那内侍半弯着腰儿溜了进去,不多时,就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赫连鋆沉着脸走了出来,站在了门口:“太后娘娘可好?你怎么就会来了?”
“太后娘娘身子甚是健旺,精神也好。”文贵人低头小声回答,心里有着无限委屈,皇上怎么一副这样凶巴巴的模样呢,自己可是替他去办事了,结果回来不仅没得他的赞扬,反而被他这样劈头劈脑的凶了一顿。
看了看站在赫连鋆身后的李椒房,眼睛正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神色在瞧着她,文贵人心里有气,可又不敢唐突,只得鼓起勇气道:“皇上,是太后娘娘打发臣妾回来的,太后娘娘说她想一个人清净,不想别人打扰她,所以臣妾这才回宫的。”
“太后娘娘说不要别人打扰她,你便在那里伺候着便是,为何急急忙忙的回宫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看错了你!”赫连鋆很不快的拂了下衣袖:“你就到揽月宫里禁足凑满这三日,用心替太后娘娘抄几本经书罢!”
文贵人听了只觉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晃了晃,皇上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在责怪她没有尽力了。可这委实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自己也不能拂逆,未必还要她在西山下边搭个草棚子住下来,每日里去请安问好不成!
李椒房的眼里闪过一丝欢喜,站在赫连鋆的身后,笑微微的看着文贵人,看得她心中一肚子火气,却没办法发泄出来,只能忍气吞声道:“臣妾告退。”
赫连鋆望着文贵人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背着手站在那里,眼前浮现出慕媛温柔的笑颜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他想见到她,就在现在,他很想就在她的面前,听着她那柔软的声音。
“皇上,还继续下完那盘棋吗?”见文贵人怏怏不乐的走了,李椒房心里欢喜,走上前来在赫连鋆的耳边轻声提议:“皇上不是说要将臣妾杀得片甲不留吗?臣妾还等着皇上的攻势呢。”一边说着,一边妩媚的望了赫连鋆一眼,含情脉脉的拉了拉赫连鋆的衣袖。
赫连鋆冷冷的哼了一声,甩开了李椒房的手,对她大声说道:“李椒房,你回宫去罢,今日就下到这里,不用再下了。”
李椒房吃惊的看着赫连鋆,不知为何他突然便这般暴躁起来,她抬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了赫连鋆:“皇上……”
“滚。”赫连鋆已经不耐烦了,转身便向内室走了进去,将李椒房抛在了大殿里边。周围的内侍和宫女们都拿着一种异样的神情看着她,让她更是大窘,带了宫女掩着面孔逃出了太清宫。
皇上开始兴致还挺高的,为何文贵人来了以后便不一样了,都怪着文贵人触了皇上的霉头,害得她也吃了挂落。李椒房一边走着,一边心里恨恨的咒骂着文贵人,这个扫把星,自己不得宠,还要附带着将别人的好事给破坏了。
正一边骂一边慢慢往前走着,身边的宫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娘,皇上出了太清宫!”
李椒房抬头望小径那边看去,便见赫连鋆带着庆丰公公匆匆的走了过来,庆丰公公手里还拿着一个很眼熟的东西,那不是棋盘吗?李椒房心中一阵激动,莫非皇上觉得一个人孤单寂寞,又拿着棋盘来找她了?
在树下站直了身子,李椒房脸上浮现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看着赫连鋆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原来皇上竟然是这样看重自己,还亲自追了出来叫自己回去。
“皇上!”当赫连鋆走到面前时,李椒房行了一礼,娇滴滴的喊了出来,谁知赫连鋆却置若罔闻,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李椒房摇晃了□子,若不是宫女伸手将她扶住,几乎便要摔倒在地。真没想到皇上竟然不是来找她的!可庆丰公公手中确实是一个棋盘,皇上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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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如水,天空里有一轮上弦月,清冷的照着大地,一地月光如白霜般闪闪儿发亮,也将官道上行走的一支队伍的影子投在地面上,黑压压的一片。
庆丰公公坐在马车的横杆上边,冷得直搓手,皇上今晚究竟是怎么了,竟然突然想夜探西山别苑,今日白天不是派文贵人去过了吗?文贵人回来禀报太后娘娘一切安好,可皇上却似乎不相信,非得这个时候去看下。西山别苑离京城可有很远,来去来回得要两个多时辰,这样下来皇上今晚可没有什么歇息的时候了。
赫连鋆坐在马车里,紧紧的抱着那个棋盘,心里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他很快就能见到母后了,这么多天没有见过她,心里充满了一种渴望。不知母后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比原先要快活了些?一想到父皇驾崩母后那种悲痛欲绝,他心里便有一种深深的内疚,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这只能是留在他心底最深的伤痛。
珲巴达,若不是他诱惑自己,自己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是猪狗不如!赫连鋆默默的抱紧了那个棋盘,自己会对母后好的,会弥补失去父皇对她造成的伤害,自己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魏凌吃过晚饭在西山跑了会马,只觉得神清气爽,吩咐蓝灵和春杏帮她备下热汤准备沐浴,这时就听到外边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略觉奇怪,抬起头来看过去,就见一个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魏凌好一阵发昏,赫连鋆这时候来做什么?都这个时辰了,难道他明天不准备上早朝吗?还没等她理清楚头绪,就听着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起——魏凌听力极佳,这是带了羽林子护送着过来的罢?少说这阵势也该有二百人。
赫连鋆几乎是奔跑着进来的,当他看到明亮的灯光下边,魏凌坐在那里,一脸庄重的看着他,不由得慢下了脚步:“母后。”
“鋆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魏凌看着赫连鋆有些气息不匀称的站在那里,心里也是奇怪,白天文贵人不是来过了,难道她回去说自己身体有恙不成?否则赫连鋆怎么会这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母后,鋆儿很久没有和母后对弈过了,所以便赶了过来,耽误母后半个时辰,鋆儿下完棋便回宫,不会惊扰母后的。”赫连鋆朝身后招了招手,庆丰公公便弯着腰把那棋盘送了上来。
“母后,你不会连鋆儿这个心愿都不答应罢?”赫连鋆大步跨了过来,着迷的看着慕媛的面容,灯光下的魏凌显得更是美貌,一双眼睛似乎能嫡出水来般,汪汪的眼波荡漾着,似乎有一种什么力量吸引着他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芳香,触摸着她柔软的肌肤。
魏凌见庆丰公公已经殷勤的将棋盘摆上,也不好拒绝,笑着答应了下来。她知道慕媛擅长下棋,可她也不差,自小父亲便教了她这个,行军布阵特别需要思考周到,从小她便被魏国公训练了出来,所以面对着棋盘,她倒也不畏惧。
赫连鋆执白,魏凌执黑子,两人开始对弈了起来。明亮的灯光照着魏凌的一双手,呈现出玉白色的光,手指甲修得很整齐,圆润饱满,一层淡淡的牙白珍珠粉擦在上边,更衬得肌肤如玉。
母后什么时候用这种颜色的蔻丹了,记得那时候她的指甲总是淡淡的粉色,带着点娇媚和粉嫩,母后最喜欢的便是粉色,而现在的母后,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无论是着装还是梳妆,赫连鋆心不在焉的将一颗子落了下去,魏凌得意的一笑,他落入了自己早就布好的陷阱,于是紧紧追杀,按着自己的计划,凌厉的将赫连鋆杀了个片甲不留。
“母后,你下棋的风格有所变化,比以前可杀伐决断了许多。”赫连鋆望着棋盘上一败涂地的白子,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那时候母后下棋都会给他留些余地,绝不会像现在一样,还在中盘就痛下杀手。
魏凌心里一惊,但她又不慌不忙的回答:“那是自然,皇上长大了,哀家便不用再让着你了,故此会痛下狠手。”
赫连鋆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魏凌,他觉得这熟悉的面容突然有些陌生,似乎看不透母后的心思一般,是因为自己心里有着小心思,这才看着母后有所不同吗?他站了起来对魏凌道:“母后,鋆儿要回宫去了。”
魏凌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赫连鋆总算是要走了,她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对着赫连鋆道:“那皇上便走好,回宫当以身体为重,不必惦记着哀家。国事繁忙,怎么能这样星夜奔波?哀家在这西山别苑过得甚是舒坦,鋆儿勿要牵挂。”
说了这么一大段,魏凌心中很是开心,自己越发会说话了,含笑望了身边的蓝灵和春杏一眼,朝她们挤眉弄眼了下,害得两人面面相觑,心中直叹气,皇上都还没走呢,这位魏小姐倒是得意上了。
“母后,你难道不送鋆儿下山吗?”看着月色落寞的洒在庭前,赫连鋆只觉得心里也是落寞。母后好像把以前都忘记了一般,这虽然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她不会再想起自己弑父的过往,可赫连鋆依然觉得惆怅,他多么希望母后能像小时候一般护送着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和他说着故事看着他入睡。
“送你下山?”魏凌看了下一脸期盼的赫连鋆,心里想了下,这也没什么罢,送他下山不就是多走两回山路而已,于是点了点头:“好,哀家送你。”
这哀家是越说越顺溜了,魏凌心中暗自得意,扶了春杏的手往前边走了过去。赫连鋆并肩走在魏凌的身边,不住的侧脸打量着她,只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异样,心中一阵难受,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起先珲巴达骗他说只要他将父皇杀了,自然就能娶了母后,可现在他才知道要做到这件事情是如何的艰难。
不消说胡人现在的思想已经逐渐在向汉文化靠拢,就是放在皇室,也是很难的。这些天他翻了不少史书,发现帝王娶庶母还是在一百多年以前有一件这样的事情,除此以外一百多年里边再无第二例。要达成这心愿很困难罢?他捏紧了拳头,心里暗地里发誓,自己一定要做第二个娶庶母的人。
赫连鋆知道自己要娶慕媛困难重重,比史书上那个皇帝更难,因为严格说来慕媛根本不是他的庶母,因为慕媛一直便是大虞的皇后,不存在“庶”字的称呼。而他的生母珲阿若只是一个绵福,死去的时候连个妃嫔的封号都没有捞到,直到最近宗正大人才上奏折,要求赐珲绵福一个生母皇太后的尊称,迁入盛乐皇陵。
现在他还不能把这个奏折给批了,因为他不能确定将自己的生母封为皇太后会不会对他娶母后有所影响,他不能让一切可能干扰他娶母后的事情发生。先将母后变成了自己的妻子,他再去追封自己的生母,这样才会更完美。
月色溶溶照在山路上,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的白色,马车就在前方等着他,赫连鋆心中有一种浓浓的惆怅,站在魏凌身边,突然之间全身充满了勇气,心里的渴望让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便伸出手来想拉住她的,谁知道魏凌反应很是敏捷,一个推手便将他甩到了一旁,看得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母后!”赫连鋆挣扎着爬了起来,魏凌这手太快了,庆丰公公都没来得及扶住赫连鋆,他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魏凌也是一怔,这是她很自然的反应,都没有刻意用力,怎么赫连鋆便被甩到一边去了,这小皇上也太不禁摔了。“鋆儿,你没事情罢?”魏凌见赫连鋆一脸委屈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也很是愧疚,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母后不是存心的。”
“鋆儿知道。”赫连鋆望了一眼魏凌,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了一句:“母后好好休养罢,鋆儿先回宫了。”
魏凌含笑朝他点了点头,扶了春杏的手往回走了过去,赫连鋆站在那里,看着那纤秀的背影,眼睛不住的转着,母后什么时候力气这般大了,让他十分的惊吓。而且方才母后的那反应,实在快得不像话,母后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女子,怎么突然就如此身手敏捷起来了。
赫连鋆跨上马车,背靠着车厢,一个人回想着方才和母后在一起的时光,她下棋的风格,她突然的推挡都让他心里疑惑,这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教母后武功?究竟是什么用心呢?为何母后现在性情大变了?
“庆丰。”走在御花园里,赫连鋆焦躁不安的转了又转,丝毫没有睡意:“你去安排个人盯着西山别苑,看可有人与太后娘娘来往密切,若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速速来报,不得有误。”
庆丰公公蒙了一双眼睛,苦着一张脸问道:“皇上,小的明儿再去安排?”都什么时辰了,皇上可真是有劲折腾,太后娘娘看上去和素日没什么两样啊,依旧是雍容华贵,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赫连鋆冷冷的瞪了庆丰公公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皇上,小的这就去安排。”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色蒙蒙的亮了起来,魏国公府的田庄里晨雾慢慢的散去,丫鬟仆妇们端着盆子在主院出出进进,夫人小姐已经起来了,等着她们去伺候梳洗。
“夫人今日精神好了些没有?”一个丫鬟低声的问从内室里走出来的一个中年仆妇:“见着夫人那模样,心里都难受。”
那中年仆妇伸出手擦了擦眼睛,下边一圈都是红的,微微摇了摇头:“夫人这会子哪能心情好呢,大小姐刚刚下葬,二小姐亲事没着落,现儿只能靠着二小姐来招赘了,可这人选究竟是难呢——二小姐今年也二十岁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