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得意的望了望慕媛,自己抢先将慕家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哪怕慕媛再说得清楚,也可以说是因为听到她这般说才会跟着这样说的。望着慕媛跪在那里的身影,李嫣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嘲弄般的微笑,慕媛,你难道不知道要先发制人这个道理吗?
“你呢?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慕昭仪见慕媛低头跪在那里,没有反驳,也没有说慕家的情况,觉得甚是奇怪,不由得开口问她:“既然你说不出什么来,我怎么能相信你?若是跪到我面前喊声姑姑,掉几滴眼泪我便要认下你来,那我的侄女也就太多了。”
听了慕昭仪的话,李嫣不胜得意,看起来和慕昭仪相处了几日,她已经先入为主的将自己认做她侄女了。瞟了一眼慕媛,李嫣洋洋得意的伸手推了推她:“昭仪娘娘问你话,你倒是快些回答呀。”
慕媛心里轮了一轮,家里的情况已经被李嫣给背了出来,自己再说也没有意义,如何证明自己才是慕媛呢?李嫣伸过来的手让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阿纤和自己说过的话。玉芬姑姑不是担心李嫣的手会露馅吗?对,这是一个极好的法子证明她不是慕媛,她是在宫奴所过了大半年的李嫣!
“姑姑。”慕媛的头抬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望着慕昭仪:“我想姑姑应该知道,在慕家发生惨案之前,媛儿一直是娇养着的,所以手自然没有茧子,皮肤细滑。”她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上边有着几条紫色的鞭痕,还有着烂掉的水泡,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她的手光滑平整,肌肤细嫩。
“而李嫣因为已经在宫奴所过了大半年,她的手上自然起了老茧,皮肤也会比媛儿的要粗糙,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叫人察看她的手心便可知分晓。”慕媛望着身边的李嫣,脸色越来越白,手藏在袖子里,半分也不敢露出来,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你敢不敢像我一样将手伸出来?”
大殿里的人看着慕媛那双伸出的手,心里皆是一阵怜惜,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能下得了手去。慕昭仪更是心里一阵翻腾,自家侄女竟然被人如此欺凌,她凤目一横,目光凌厉的朝李嫣扫了过去:“你也将手伸出来。”
李嫣胆怯的望着慕昭仪,咬着嘴皮儿,就是不敢将手伸出去,站在她背后的春花和秋月将她的手从袖子里拽了出来,那一双手的十个指头上便都起了厚厚的茧子,手心里也满满的都是,看得春花秋月两人好一阵发呆,本以为自己做宫女很辛苦,没想到一个在宫奴所里的小姑娘比她们可要辛苦百倍。
见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怜惜,李嫣伏到地上,连连磕头,声音也凄凉了起来:“昭仪娘娘,我不是故意要来冒充的。我若是不来,玉芬姑姑和贾西公公便不会对我有好脸色,还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整治我,再说宫奴的日子实在太难过,所以我……”说到这里,李嫣的哭声越发大了,她不停的磕着头,很快额头上边就渗出了一丝淡淡的血痕。
“娘娘。”看着李嫣哭得厉害,头在地上碰得砰砰响,赫连睿心里也有些不忍,他从旁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李嫣面前,制止了她磕头的举动,然后转身对慕昭仪道:“娘娘,这李嫣虽然冒名顶替了慕媛,可她终究也是迫于无奈,还请娘娘宽宏大量,放她一条生路。”
慕昭仪看了一眼赫连睿,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若是媛儿没有逃出来找我,她便可以在这里冒充我的媛儿享福,而我嫡亲的侄女却会在宫奴所受苦,皇孙殿下,你可为我的媛儿考虑过?”她大步走了过来,将慕媛抱了起来,伸出手拉着慕媛的双手,声音有些颤抖:“媛儿,你受苦了。”
慕媛是这些天来第一次全身松懈下来,两行热泪从她白玉般的脸蛋上流淌了下来,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姑姑……”
“媛儿,”慕昭仪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说说看,到底怎么样处置李嫣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处置

  大殿里头一片沉静,便连屋子一角的沙漏细微的流沙之声都能听得清楚。慕媛低头看着跪倒在脚跟前的李嫣,她身上宝蓝色的披风垂在地上,殷殷的一大团,正在微微的颤动着,显示着她心中的恐惧。
“姑姑,我觉得李嫣虽然是冒名顶替了我,但罪不至死,将她送回宫奴所去便是了。”慕媛心中虽然对李嫣痛恨,但要她说出一个“死”字来,她还是无法做到,再说她觉得李嫣本来也是因为父亲犯事才送来宫奴所的,和她身世类似,虽说她妄图鸠占鹊巢,可毕竟也是被迫无奈,宫奴所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哦,媛儿,这便是你的想法?”慕昭仪见趴在地上的李嫣听了那句话,身子总算不抖了,唇边露出一丝儿冷笑,眼中闪现出一丝杀机。她伸手摸了摸慕媛的头,吩咐保仪姑姑,带慕媛去内室梳洗打扮,然后朝李嫣走了一步,缓缓的问:“你既然冒了媛儿的名顶替来徵宫,你便该早就想好了若是被揭穿又如何。”
李嫣抬起头来望着慕昭仪的脸,惊恐万分,难道慕昭仪不会采纳慕媛的建议不成?慕昭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张俏脸扳的紧紧的,就如同玉芬姑姑常常有的那种脸色,这绝不是好的征兆,李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仓皇四顾,想捞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眼睛瞟到了站在一旁的赫连睿,心里想着这是唯一能给她说话的人了。他是皇孙,说出来的话慕昭仪该要听进去几句的,再说接触了几日,她能感觉赫连睿是个心很软的人。李嫣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含着泪花望着赫连睿,嘴巴不断嗫嚅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那表情看得赫连睿一呆,心里便软了几分。
“昭仪娘娘,我倒是赞成慕媛说的话。”赫连睿见慕昭仪神色不对,知道李嫣可能今日性命不保,回想起这这日相处,她活泼伶俐,倒是很讨人喜欢,忍不住开口替她求情:“这李嫣虽然可恨,但她也是被迫而为之,我知道昭仪娘娘是个心善之人,不如放她一条生路。保太后娘娘那边最近死了个宫女,不如将她送去和保太后娘娘作伴,昭仪娘娘觉得如何?”
慕昭仪本来是想要宫人将李嫣拉出去仗毙,听到赫连睿开口,不由得一愣,皇孙开口为她求情,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这李嫣看起来还是个有造化的,竟然能让皇孙为她求情。保太后深居长宁宫,常年不出来,就只在那里礼佛,也罢,就让这丫头过去,一直陪着保太后,不要在外头招人现眼便是。
“既然皇孙殿下为你求情,我今日便饶过你。”慕昭仪轻蔑的看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李嫣,豆大的汗珠似乎在给她洗澡一般,脸上汗涔涔的,恐怕内衣已经没有一根干纱:“你做下的事情,便是杀了你也不为过,看在皇孙殿下的份上,我便送你去保太后娘娘那边,你需记得要谨小慎微的服侍太后娘娘,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谨遵娘娘教诲。”李嫣无力的答应了一声,全身彻底放松了下来,趴在地上,手心里已是湿漉漉的一滩水。旁边走上来两个宫女,拖着李嫣便往外边走,慕昭仪低头看了看地上,那里似乎还留着一个人的形状般,颜色深了几分,黑黑的一团。她拧着眉头看着大殿的雕花门,外边不停的飘着雪花,李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是茫茫的一片。
“姑姑!”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慕昭仪回头一看,慕媛已经被保仪姑姑打扮一新的出来了,就见她穿着一套合身的大红色棉衣,头上扎着两个丫髻,上边簪着一对蝴蝶琉璃簪儿。红色的衣裳衬着慕媛肌肤雪白,看上去就和年画里的娃娃一般粉嫩可爱,看得慕昭仪笑眯了眼睛,伸出双手道:“媛儿,赶快过来给姑姑瞧瞧。”
慕媛乖巧的贴了过来,保仪姑姑追着在后边将捺进裙子里的衣角扯出来,圆圆的脸上也是堆着笑容道:“娘娘,难怪原来那个是假小姐,衣裳穿着都短了些,原本她不止六岁呢,至少该是有七岁了。”
慕昭仪听着连连点头:“我道我兄长个头不高,为何侄女有这么高,心里想着是不是嫂子生得修长,没想到竟然是个假的!”
听慕昭仪提起父亲和母亲,慕媛心中酸楚,依偎在慕昭仪怀里,愣愣的不说话。她突然想到了母亲的簪子,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了,可那簪子还在玉芬姑姑手里呢!她轻轻搂紧了慕昭仪几分,细声细气的问:“姑姑,我想去宫奴所取回母亲的遗物,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那是什么?你和我说,我派人去取。”慕昭仪听到慕媛提到嫂子的遗物,心里也是凄然,将慕媛抱了起来:“你就别去那个地方了,我派保仪姑姑去取了便是。”
“姑姑,母亲的遗物是一支碧玉镶花多宝簪子,可却被宫奴所那玉芬姑姑夺了去,媛儿在宫奴所里还有个姐姐,她的订亲信物也被那姑姑抢走了,今日便是这位姐姐带着媛儿逃出来的,可她方才……”说到这里,慕媛想到了阿纤那张清秀的脸,方才她的头无力的扑在她的肩膀上,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咽。
“碧玉镶花多宝簪?”慕昭仪沉思着:“可是用各色宝石镶的梅花?”
“是,姑姑,你怎么知道的?”慕媛偷偷抹了一把眼睛:“姑姑,我想去见阿纤姐,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
站在旁边的赫连睿也想起那个倒在雪地上的侍女来,他走到慕昭仪身边将他所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慕昭仪感叹万分:“这碧玉镶花多宝簪本是我兄长成亲时我托人送去的添妆礼,后边还有御制字样呢,这玉芬姑姑也真是下得了手去!这宫奴所竟然如此混乱,就由得他们几个人一手遮天不成?我今日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保仪姑姑,备轿走,我要出去看看。”
阿纤确实已经死去,她的尸身被抬回了宫奴所,正停放在院子中央。因为她是赫连睿派人送去太医所的,这才没有被当即卷了床席子便丢了出去,而是送了回来等着皇孙殿下的吩咐。
宫奴所的宫奴们都在不远处围观着阿纤笔直耳朵尸身,没有一个人敢过去细看,慕媛到了院子里时,看到那边站着的一群人,还在低低的说着话儿,心里一沉,阿纤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挤过人群,她看到了阿纤姐僵硬的躺在那里,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凄凉,扑到了她的尸身上痛哭了起来。她的眼前回想着这些日子里和阿纤姐在一起的各种情景,眼泪就像两汪清泉般怎么也止不住。她想到了阿纤姐给她穿衣裳,为她挡鞭子,带她逃跑,给她当梯子想让她去翻围墙,这一幕幕场景就像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乱转。
她抓起阿纤姐的手,那只手冰凉一片,骨节僵硬,没有半分柔软,手指上一个个粗厚的茧子刺着她的心里发疼。“阿纤姐……”她哀哀哭泣起来:“我说好要来接你出宫奴所的,你为何不能坚持着到那个时候?阿纤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慕媛,我是媛儿!”
身后传来喧哗的声音,回头一看,宫奴们已经自动分成两排,慕昭仪和赫连睿正带着内侍宫女们走了过来。慕昭仪低头看了看躺在那里的阿纤,不由得也点头嘉许:“好个正直的丫头,如此重义气,也是难得的了。”
慕媛转过身来跪在慕昭仪跟前道:“阿纤姐之前求我托姑姑派人去查五年前云州刺史冤案……”说到这里几乎泣不成声:“她说她父亲是冤枉的,姑姑,我父亲也是被冤枉的,你可以让皇上一起查!”
慕昭仪的脸绷得紧紧的,看着慕媛乞求的眼睛,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慕媛年纪小,误以为父亲是被人冤枉的也在所难免,可她却深深的知道,冤枉兄长的人并不只有中常侍那颜,他的身后有一个幕后指使者,那就是大虞的皇上赫连焘。
国恨自己不敢说,毕竟自己的父亲荒淫无道,大燕被灭也是难免的,可这家仇却是铁板上的钉子,真真儿的摆在了上边。这几日赫连焘来徵宫,她都以身子不适推了侍寝,其实不是身子不适,只是她心里还没拐过那道弯来。父亲的死,大哥二哥的死都可以说是意外,唯有这次三哥的死让她无法再用意外来解释,这分明是赫连焘授意而为之!
赫连焘……慕昭仪的手藏在袖子里,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肉里去,总有一日,我必将报复你,这家仇无论如何也会报应在你的身上!可现在却不是时机,自己只能忍让着,先将侄女好好培养着,找到侄儿,大虞——迟早要变天。
“媛儿,你起来罢。”慕昭仪将慕媛牵了起来,拿出一支多宝簪来:“这支簪子便是你母亲的遗物罢?”
慕媛看了看她手心那支簪子,很熟悉的白玉雕花,很熟悉的碧玉花瓣,很熟悉的金色流苏,她伸出手接过这簪子,紧紧的握着,上边似乎传来母亲发髻的清香,眼圈一红,忍不住又要掉下泪来。
“你说的那个玉佩,那个玉芬姑姑说已经被她卖掉了,在她的盒子里边找不到了。”赫连睿很歉意的拉过慕媛的手道:“我想着要不要去找个差不多的碧玉佩,给她戴在身上再去烧埋。”
慕媛含泪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阿纤,哽咽着道:“谢谢皇孙殿下好意,不是那块玉佩,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就这样算了罢。”想来想去,慕媛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跪下来朝阿纤的尸身磕了几个头,心里默默的祷告:“阿纤姐,我一定会帮你家将冤案查明的,你就安心的去罢。”
玉芬姑姑和贾西公公几个都已经被捉去了侍刑所,慕昭仪打发了玉芬姑姑去那边传话,务必要狠狠的审查,定要让他们落到仗毙的份上不可。这边又吩咐人将阿纤抬了出去好生安葬,还叮嘱去查查看她的祖坟在哪边,若是还有族人在,便通知他们去将她的尸骨迁到祖坟里边去。素日的宫奴死了都只得一条席子卷着扔出去,阿纤这待遇便让那群麻木的宫奴脸上生起了羡慕的神色,一个个望着慕昭仪和赫连睿,啧啧称赞他们宅心仁厚。
“昭仪娘娘,我能不能喊慕媛叫媛儿,和你一样?”软轿抬到分叉路口,一边往东宫去,一边往徵宫,赫连睿却从软轿里出来,钻到慕昭仪的软轿这边,掀开窗户边上的软帘往里边看,慕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盯着外边,两人的眼神碰了个正着,赫连睿心里不由得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慕媛长得真美,和画上的小人儿一样。
“你要和我一样喊媛儿?”慕昭仪惊讶的看了赫连睿一眼,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便唤她媛儿罢。”
“媛儿!”赫连睿朝慕媛嘻嘻一笑:“昭仪娘娘都同意了,以后我便叫你媛儿啦!”
“你快些回去罢,外边风雪大,小心着凉。若是下雪的时候,我母亲定然不会叫我道外边去的。”慕媛趴在小窗边,看着那纷纷扬扬漫天飘洒的雪花,不由得有些担心:“雪停了我们便可以到外边院子里堆罗汉的,现在可不行,别到外边乱跑。”
赫连睿听着慕媛关心的话,伸出手抓着她的手道:“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就记得堆罗汉,我可记得你说过要教我怎么才能更好的背下《劝学》那文章呢,你可要记得,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慕媛看着他认真的脸,点了点头。赫连睿看她笑得灿烂,朝她挥了挥手,飞快的朝自己的软轿旁边走了过去,慕媛就只看见雪地里一抬软轿越发的去得远了,渐渐的就再也见不到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教师节,祝沐沐和身为教师的读者菇凉们节日快乐!昨日答应的加更一章,今日在这节日里奉送……
注:关于“保太后”,此文援用北魏的后宫制度。北魏实行母死子贵,儿子被封为太子以后,生母必赐死,此乃仿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旧事(始于北魏世祖封其乳母窦氏为保太后)。北魏有三种皇太后:一,皇上的生母(一般在皇上登基前就已赐死);二,皇上的乳母,称“保太后”;三,自己没生儿子而活下来的皇后,在皇帝死去以后便被尊为皇太后。


☆、教女

  雪终于住了,天空放晴了,阳光从云层后边露出了脸,万丈金光洒向地面,让人看了心里一阵温暖。
结冰的湖边站着几个人,慕昭仪牵着慕媛的手站在那里,看着湖边光秃秃的柳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媛儿,你现在不再是刺史府的小姐了,所以这徵宫里边就叫你阿媛,你可要听得习惯。”
慕媛抬起头来睁着眼睛点了点头:“姑姑,我省得。”
“你念过书?方才听皇孙说你要教他背《劝学》?难道你竟然就学到荀子了?”慕昭仪想到了方才赫连睿说的话,不由得出声询问,低头看着慕媛,心里掂量着,这个侄女看上去聪明伶俐,该是一个可造之材,自己必须好好管束着她,让她成为一个头脑机敏心思缜密的女子,这样才能在后宫里有一席之地。
“姑姑,我是偷着学的,那位先生教哥哥的时候我便在旁边听着,慢慢的我也就学了不少东西,哥哥背书都比不上我……”慕媛说到慕熙,心里有一丝牵挂,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以前在刺史府里她最爱和哥哥斗嘴,现在这么久不见,甚是想念。
“媛儿,明日起你便跟着姑姑学些东西,姑姑亲自来教你。”慕昭仪听着慕媛的回答,感到很是满意,笑着摸了下慕媛柔软的头发,点了下她的鼻子:“姑姑要把你教成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姑姑,才华横溢的女子能做什么呢?能给慕家洗清罪名吗?”慕媛见到慕昭仪笑得开心,不由得对那个“才华横溢”心向往之,不知道那样的女子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做到。
听到她提起这事,慕昭仪心上那块石头又重了几分,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若是你成了才华横溢的女子,自然能想到主意替你父亲伸冤。但是,”慕昭仪稍稍停顿了下,将手握紧了几分:“媛儿,你要记住,想要在后宫生存,心软是最要不得的。”
慕媛感觉到手上传来的一种微微的疼痛,她望着慕昭仪那有些狠辣的神情,不由得一愣:“姑姑,莫非你觉得媛儿说的那个处置李嫣的法子温和了些?”
“是。”慕昭仪低声道:“皇孙殿下在的时候我没和你说,现儿姑姑要告诉你,在皇宫最要不得的便是心软,你对旁人心软,可旁人却不会对你心软。李嫣顶了你的名来徵宫,她可有半分想过你?若不是有那个阿纤帮忙,你现儿便还在宫奴所受苦,更别说穿得这般暖和的跟着姑姑在湖边散步。你今日将李嫣放了,明日说不定她不会放过你!媛儿,所以你得记住,在后宫要很好的生存下去,你便要将一颗心练得百毒不侵,眼泪哀求都不能打动你。”
慕媛默默的听着慕昭仪的话,有些迷茫,她知道慕昭仪是为了她好,这才掏心窝子教她这些事儿,可要她硬起心肠来,似乎现儿她还不能做到,她的心仍然是软的,见到别人的眼泪她也会伤心,或许只有在后宫生活得久了,她这才能麻木下来,将一切都看淡些,也不会轻易为别人流眼泪。
“昭仪娘娘,中常侍大人那颜求见。”雪地里边走来了一位宫女,朝慕昭仪行了个礼儿:“那大人说他有要紧事儿想和娘娘说。”
慕媛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中常侍那颜,这个名字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就是他带着军士们闯进了刺史府,将她原本平静温馨的日子毁得干干净净,爱她至深的父亲母亲在那一天里离她而去,耳边是军士们狰狞的笑声,眼前是一片血腥的红色,她捧着父亲的头颅,他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媛儿,媛儿?”觉察出了慕媛的异常,慕昭仪担心的唤了她两声,见她仍然是眼光呆滞的看着前边,不由得担心起来,吩咐保仪姑姑将她抱起,跟着自己进了大殿。
刚刚坐好,那颜便带着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朝慕昭仪行了个礼,瞥了一眼保仪姑姑怀里的慕媛,脸上堆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笑容,用那尖细的声音道:“咱家恭喜昭仪娘娘姑侄团聚了。”
慕昭仪脸上神色不惊,含笑对那颜点头道:“也多亏了那公公照顾,没有将我这侄女送去那些权贵家里做奴婢,否则我还真是难找呢。保仪姑姑,你且将媛儿放下来,到内室的盒子里边将皇上新近赏赐的那对九龙白玉环取来。”
保仪姑姑应了一声,叫慕媛交到身边的春花手上,匆匆走进了内室。那颜听到慕昭仪那话,知道这是慕昭仪要给他好处,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眼角浮现出几丝细细的皱纹:“慕昭仪何必如此客气!”
“那公公一路对我的侄女照拂有加,这不过是表示点心意罢了。”慕昭仪的手紧紧的抠着座椅的下边阑干,强忍着心里不住翻腾的厌恶,脸上笑得如春风般温和:“只要那公公不嫌弃便好,谁不知道那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可是片刻儿都离不了的,不比我们,都得好几日才能见着皇上一面呢。”
那颜被慕昭仪几句话捧得舒舒服服,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欢喜得张开了,见了保仪姑姑取出来的九龙白玉环,更是眉眼都堆到了一处,这个白玉环他是知道的,乃是西域龟兹国进献来的,传说是天然羊脂白玉,最难得的是一丝儿杂质都没有,全是那种通透的玉白颜色,对着日头一照,依稀能看到有几条光影游动,就如龙舞九天一般,故此才有了这九龙白玉环之名。
皇上大抵是心中有愧,觉得对那慕朗下手重了些,这才将九龙白玉环赐给昭仪娘娘的,那颜心里暗自撇嘴,皇上这事儿做得也是有些不磊落,若是忌惮着大燕后人的身份,为何不在大燕下降表的时候便将慕家灭门便是,何必这样断断续续的拖上这么多年?现在慕家算是彻底绝后了,剩下的这个小女娃子也翻不起什么浪来。那颜的眼睛往慕媛身上瞟了一眼,就见她仍然是用那日那种眼神看着她,不禁心里一凛,这慕朗的女儿真是硬气,她的姑姑慕昭仪都在向自己说软话,她还偏偏这般神情的看着自己。
慕昭仪循着那颜的目光望了过去,就见慕媛那双眼睛里神色凛冽,心里不由叫了一声苦,自己倒是疏忽了,没有让保仪姑姑将她抱到屋子里边去。见那颜眼里似乎有一丝不虞的神色,慕昭仪款款走了过去,从保仪姑姑手里取了那双九龙白玉环,笑眯眯的递到那颜手中道:“那公公,我这侄女初来乍到,还不懂宫里的礼节,故此有些无礼,我自会派保仪姑姑好好教会她宫里头的礼仪的。”
那颜接了一双白玉环在手里,眉头也舒展开了些,心里想着慕家灭门之事才过去不足半月,慕媛又怎么会轻而易举便改变了态度,自己也不必太计较于她。慕昭仪方才说的话确也没错,她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理儿,有慕昭仪好好教导着她该如何在宫里做人,以后自然会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思及至此,那颜将那双九龙白玉环收进袖袋,向慕昭仪欠了欠身道:“咱家此番来本是想问问宫奴所里边那几个奴才的处置,听侍刑所主理审讯的公公说要定为仗毙,咱家觉得有些不妥当,想请昭仪娘娘网开一面,放过那个赫敏公公,其余那两人便随娘娘处置了。”
慕昭仪忍住心中的气朝那颜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要劳烦那公公亲自来我这徵宫呢,原来只是这样一桩小事,你便是派了小周公公过来说上一声也就是了,这天寒地冻的,那公公何必辛苦了自己。”
那颜看着慕昭仪如花朵的笑脸,不由得好一阵失神,心里也着实感叹这昭仪娘娘就是生得美貌,难怪皇上如此宠爱她,不由得遗憾自己后院里虽然弄了一院子美人,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慕昭仪的风情。那些美人,一个个木呆呆的脸孔没有半分愉悦的神情,唯有最近弄进来的那个春杏美人儿倒还知冷知热的,素日见了他脸上能露出些笑容来,一想到春杏,那颜心里便瘙痒难当,向慕昭仪说了两句客套话儿便辞别出去了。
“媛儿,你过来。”慕昭仪朝春花点了点头,示意她将慕媛抱了过来:“方才你为何一直这样盯着那颜看?”
“姑姑,他便是我的杀父杀母的大仇人,媛儿见了他只想一刀子将他杀死才解恨!”慕媛恨恨的看着徵宫的院墙,恨不能追出去给那颜送上一刀子才罢休。
“媛儿,休得任性。”慕昭仪将慕媛抱着放在自己膝盖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姑姑焉能不知那中常侍大人便是我慕家的仇人?可现在他权势很大,不仅在后宫横行,还将手伸到了朝堂上边,听说皇上还有意拟旨封他为大司马,这人我们现在又如何能得罪得起?不如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一举将他灭掉,这方才是正理儿。”
慕媛听得这番话,有些似懂非懂,朝政大事对她来说,实在还太遥远。慕昭仪见了她那表情,心知自己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些也太早了些,于是换了种说法:“媛儿,鸡蛋去碰石头会是个什么后果,你可知道?”
“鸡蛋会碎了。”慕媛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慕昭仪道:“姑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是那鸡蛋,很脆很薄,经不得碰对不对?媛儿懂了,媛儿会要快快长大,变成一个大锤子,可以将那石头砸得粉碎!”
慕昭仪欣慰的搂住了慕媛,眼睛里全是笑意:“哥哥,你生了个好伶俐的女儿!”她点了点慕媛的小鼻尖道:“媛儿,今日下午起你便跟着姑姑学习弹琴,以后上午皇孙来的时候你就和他一起读书,可不能偷懒。”
慕媛从慕昭仪膝盖上跳了下来,郑重的跪在了慕昭仪面前磕了一个头:“姑姑放心,媛儿绝不会偷懒的。”
吃过晚饭,东宫那边派人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送东西过来的宫女恭恭敬敬的向慕昭仪行了一个礼儿,将盒子交到保仪姑姑手里,眼睛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慕媛,脸上堆着笑容道:“皇孙殿下说恭喜昭仪娘娘姑侄团聚,故此特地送给慕姑娘一套文房四宝以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