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巴达笑着将酒壶推到他面前:“殿下,你自己看看。”
赫连鋆好奇的拿起酒壶,揭开盖子看了看,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梨花白的味道,错不了,但这葡萄酒又装在哪里?他抬头疑惑的望了望珲巴达,他笑着指了指酒壶的柄上一颗闪亮的宝石,对赫连鋆道:“殿下,你按着这颗宝石再斟酒看看便知了。”
壶嘴里溢出了鲜艳的琼浆,赫连鋆吃惊的望着这个酒壶,拿着看了又看,就是不知道这机关究竟装在哪里。珲巴达在壶柄上摸索了两下,壶柄的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方孔:“殿下,这是有内胆的,葡萄酒便灌在了这里边,斟酒的时候压住这颗宝石,那梨花白便被封住了,流出来的只有这内胆里的葡萄酒了。”
“这倒是个好玩的东西,我拿回去变戏法给母后看,她定然也会欢喜。”赫连鋆喜滋滋的拿起了那个酒壶,看了又看,这可真是个精致物事。
“殿下,老臣还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珲巴达凑近了些,将声音压得极低:“我寻访到了一种毒酒,人喝了以后不会当场毙命,这药性要在五天以后才会发作。发作的时候症状也很寻常,似乎是水土不服,所以一般会被误诊,可若是拖上了几日,那便会回天无力,只能瞧着死了。”
赫连鋆身子一冷,握着酒壶看向了珲巴达,沉声道:“珲右相,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还有几日便要出征了,难道你不想替他践行?”珲巴达笑得很是阴柔:“殿下,因为你是我的外曾孙,我才会这样为你奔走,否则我才不会管这么多事情呢。”
“你妄图弑君,真是罪不可赦!”赫连鋆握着那酒壶,手都在不住的发抖,壶柄上的宝石映着斜阳不住的闪着亮光,直刺到他的眼睛里边,他咬着牙低声说道:“弑君,可是灭九族之罪!”
“不知是谁在老臣府上说过想弑父,娶庶母?”珲巴达很是满意的看着赫连鋆的脸色变得雪白,用一种惋惜的声音道:“老臣死不足惜,只是太子殿下心愿未了,却要遭世人诟病,岂不是很不合算?”
赫连鋆的脸红一块白一块,可是手却依然紧紧的抓住那酒壶不放,良久他才说出了一句话来:“那酒又在哪里?”
珲巴达轻声一笑,摸了摸胡须,望着赫连鋆的眼睛里透出些慈祥来:“太子殿下,老臣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你便带着回宫罢。”
若不是他给自己出主意,自己又怎么会去弑父,又怎么会让母后变得如此郁郁寡欢!虽然他很想和母后在一起,可看着她那难受的模样,自己便宁可父皇还活着,这样至少每天还能看到母后明媚的笑容。
他恨珲巴达,是他诱使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如果不是他,一切便会不同了。赫连鋆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叹了口气,拳头悄悄捏紧了些,珲巴达,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廷尉府的大牢里边新近关押了不少的犯人,这些犯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本来是身居高位,差不多都是正四品以上,被人一本奏折给参了,被剥了官服送到廷尉府里来受审。
廷尉府的大牢里突然收了这么多犯人,牢房都有些拥挤了,不少官员的家眷为了让自己的夫君在里边过得舒服些,哭哭啼啼的送了银子到廷尉那里去,只求不要太过折磨自己的夫君,廷尉府一时间也热闹了起来。
京城的夜晚到处都是一片宁静,一辆马车从街道上辘辘而过,那声音便格外的响亮了,就如碾压在人的心头一般,延绵悠长。马车不疾不徐的赶到了太原王的府邸,却见门口排着的马车已经到了大街的入口,马车夫不由得大声抱怨了一句:“怎么有这么多人闲得慌,还在太原王府门口闲逛?”
马车里边坐着的人撩起帘子往外边看了看,摇了摇头,对着马车夫道:“你去门房那里排个队,给他五两银子,让他把我的名剌放到前边几个位置。”
“是。”马车夫应了一声,接过马车里边那人的名剌和一个小银锭子,迅速的往大门口跑了过去。
大门口围着一群人,看起来都是各家的家仆,在等着府里边出来人喊主人的名字。那马车夫掸了掸衣裳上边的灰,走上前去,将主人的名剌呈了过去,见那门房眼皮都不抬一下,从身上摸出那个小银锭子来,恋恋不舍的摸了几下,这才将那银锭子递了过去:“我家大人说,麻烦将名剌放到前面些,他还有事情,急着要回去呢。”
门房将银锭子放在手里掂量了下,又随手抛回给了马车夫:“你让你们家大人回去罢,这么晚的天色了,怎么样也排不上他了,明日早些来排队才是。”
见那马车夫拿着银子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门房撇着嘴角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了一个雪白的银锭子来,看上去足足有十两:“你瞧见没有,人家最少都是拿一锭这样的银子,你这个是打发叫花子还是怎么样呢?赶紧回去罢,别浪费时间了。”
那马车夫摸了摸脑袋,眼馋的望了下那门房手中的银锭子,叹了一口气,怏怏的走回了马车那边,向车里的人把事情说了一遍,车里那人听得也是好一阵发怔,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明日早些来罢。”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那单薄的帘幕不住的摇晃了起来,马车夫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跳上了车子,扬鞭打马。调转了车头往自家府邸去了。撩起小窗边的软帘,车里那人看了看那长长的队伍,发出了幽幽长叹声:“原以为京城那么多人丢官,好歹也能轮得上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想补缺的。”
马车夫一边赶着车一边回答:“大人,都说盛极必衰,我看这太原王府虽然现在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指不定哪一日便得垮了呢。瞧他这般卖官鬻爵,自然会有人要向皇上参奏他,大人只管等着便是,到时候自然有你升官的份。”
车里那人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明日我也不来了,便看太原王什么时候失了皇上的恩宠。”
太原王珲巴达,集丞相司马于一身,又加封了太尉司空,这份荣耀,大虞开朝以来至今还未出现过第二个。现在他在朝堂可是呼风唤雨,皇上对他的话也言听计从,从新皇继位至今,还不足一个月,已经有三十多名正四品以上的官员被人参奏送去了廷尉府受审,而这些空出来的位置自然有人垂涎,一个个急急忙忙的准备好金银跑来太原王这里,希望能得个好位置。
此时珲巴达正在和廷尉商议事情,书房里边有着明晃晃的灯光,廷尉手里捧着一个盘子,弯腰恭敬的对珲巴达道:“右相大人,这些都是那犯事官员的家眷送过来的,下官不敢私吞,清点好了以后给大人送了过来。”
盘子放在了桌子上边,廷尉恭恭敬敬的将罩在上边的布掀开,露出了里边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金锭以及旁边厚厚的一叠银票。他谄媚的朝珲巴达笑了笑:“大人,这几日下官可是收东西收到手软,只是不敢私藏,今日将这些东西都给大人带来了。”
珲巴达往那个盘子上瞄了一眼,朝廷尉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我知道你办事妥当,下次定要推举你再往上边走一步才行。”
廷尉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脸上发出了红润的光泽,圆圆的肚子也在不住的抖动着,吃力的弯□子朝珲巴达行了一个礼:“多谢右相栽培。”
“只是我想请廷尉大人还替我做一件事情。”珲巴达倾斜了身子盯着廷尉那个圆胖的肚子,眼睛里露出了狼一般凶狠的神色:“只要你将这事情办好了,我自然会让你有相应的好处。”
他已经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来将张延之和路昭扳倒,这些新近入狱的官员们,都是由他授意,或是诬陷,或是抓住了小辫子送进廷尉大牢的。这么做能让大虞的朝堂上空出不少位置来,他可以趁机好好的捞上一把,这一点看起来似乎已经达到了,他的曾孙现在都是拿着珍珠在做弹珠儿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珲巴达微微闭上了眼睛,摸了摸胡须,心中有几分得意。他的手指由那灯光下映着,显出了一种惨白的颜色,就吐枯枝一般,看得廷尉大人心中不由一凛,屏声静气的等着珲巴达的吩咐。
珲巴达望了望坐在一侧的廷尉,轻轻的哼了一声:“你将那些官员提审的时候,可以示意他们,若是能捏造罪状往张延之和路昭身上套的,等这风声过了便可无罪释放,若是强硬不低头的,那便等着和张延之路昭一块去赴死罢!”
说到后边,珲巴达的话越来越阴冷,比这即将进入寒冬的时节更阴冷,廷尉大人却只觉得自己额头上有汗珠子滚了下来,珲右相这一举动,大约是想在朝堂上铲除异己,张延之和路昭是几朝的老臣了,说话极有分量,每位皇上都对他们依赖颇深。这两人一旦被除掉,这大虞朝堂岂不就是珲右相的天下了吗?虽然还有不少耿直的臣子,可他们影响力远远不及张延之和路昭,况且珲右相肯定会腾出手来慢慢对付他们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这情况,该是要依附着珲右相才是正道。想到此处,廷尉站了起来向珲巴达行了一礼:“下官一定按着右相的意思去办,过些日子定能给右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珲巴达朝他点了点头:“你去罢。”
廷尉走出珲巴达的院子不久,珲大将军便从外边腾腾腾的走了进来,到了书房里边,见珲巴达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问题,走过来轻声问道:“父亲,现在你已经是位极人臣,已经达到了你原先说设想的目标,看你劳心劳力,儿子委实过意不去,父亲便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不用这么着急布局,”
珲巴达抬起头来,看着珲大将军关切的神色,摆了摆手道:“御儿,你不用着急,父亲身体如何,自己有把握。现在父亲年纪渐渐的大了,若不能在我走之前为你们谋算下这大好江山,那我这辈子都是百活了。只是现在大虞南北都在作战,还不是动手的大好时机,外忧未解,内乱便是生了,我们也难以掌控局面。需得等着战乱平息的时候,我再徐徐图之,此时还只是将朝堂里和我意见相左之人剪除,换上我们自己的人。”
珲大将军呆呆的看着父亲,他不知道为何父亲要如此坚持,其实珲家现在不就已经很好了吗,出门威风赫赫,家中白玉为堂金作马,这些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都有了,日子过得很惬意,除了珲大夫人不时的在他耳边啼哭,为自己死去的两个女儿而悲伤。
阿若和阿兰……珲大将军心中也有一丝怅惘,她们也该转世为人了罢,为了珲家她们献祭了自己,这也是珲家的女儿该做的事情。转脸看向坐在书桌后的珲巴达,他正闭着眼睛在想着什么,嘴角的皱纹愈发的深了,如刀子刻上去一般,深深的印迹,看得他心里有些难受。
“父亲,柔然已经被击退,征西大将军这两日便能返京了。”珲大将军突然想起了他来的目的,从衣袖里取出一份信报来:“请父亲大人过目。”
珲巴达听了马上来了精神,端坐了身子,拿着那信报看了又看,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来:“这倒是不错,北边已经安定了,我便等着南边的捷报了。”他想了想,提起笔来唰唰的写了几行字交给珲大将军:“你把我的这个批复一起送去文心殿。”
珲大将军犹豫了下,小声说道:“父亲大人,这恐怕不妥当罢,这信报该是由皇上批复的,这样做似乎有些僭越。”
珲巴达抬起眼来看了看珲大将军,唇边浮出一丝笑容来:“皇上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我身为右相,又是他的外曾祖父,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你放心的拿着去,便不用担心了,有时候皇上他自己还开口叫我帮他批奏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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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府的后院,有一间屋子是令人生畏的,从外边走过,经常能听到里边发出的惨叫声。那些声音无比凄厉,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只感觉自己身上也疼痛了起来。
屋子里边有一个大铜瓮,里边旺旺的生着一团火,让屋子里边温暖如春,走到那铜瓮旁边,只觉得汗珠子都要滴下来。屋子的两旁都摆满了刑具,冰冷的铁锁链从上边垂挂下来,挨着地面,不时因为被经过的人踢到而发出阵阵响声。
廷尉坐在桌子后边,一双眼睛盯着刚刚被拖进来的人,心中有几分不忍,这贺兰延可是和他有些老交情的,现在却要对他用重刑逼供,他真还下不了手去。望着被手下揿倒在地上的贺兰延,他摆了摆手道:“快些扶贺兰大人起来,休得无礼。”
贺兰延站直了身子,望着端坐在那里的廷尉大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莫非廷尉大人还记得我们那点老交情不成?既然都把我带到这间屋子里边来,又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廷尉朝身边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几人识趣的退了下去,廷尉端着一个大肚子走了过来,望着贺兰延叹了口气:“贺兰兄,咱们同朝为臣也有二十多年了,我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儿。你也知道现在朝堂里边谁的势力最大,珲右相可是一手遮天,他跺跺脚,京城都能动三分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罢。”贺兰延漠然的看了廷尉一眼,见他脸上有一种晦暗不明的神色,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这样为难。
“这事情我自己也考虑过好几日了,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儿,站队站错了边,那前边几十年的功夫都白做了。”廷尉伸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慢慢的将那话说了出来:“珲右相说了,只要你攀扯上太师和太保,过段时间就将你放出去,官复原职。”
贺兰延望了廷尉一眼,突然之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你现儿已经站到了珲右相这边了?在忙着给他拉拢人?实话告诉你,我贺兰延只忠心于皇上,朝堂里边也不愿意趋炎附势,你们爱给我定什么罪名便定罢,我不会因着贪生怕死去将太师太保诬陷,此乃小人所为,非君子之举也。”
“贺兰兄,难道你便不为家人考虑?”廷尉有些着急的看了贺兰延一眼,心里暗自骂他真是不开窍。廷尉的女儿嫁给了贺兰延的侄子,两人算起来还是亲戚关系,怎么着也不愿意看着他受难,但若贺兰延一味执迷不悟,他也没有法子了。
贺兰延本想继续傲气下去,可转念想到张延之和路昭两位大人恐怕还不知道珲右相准备暗地里边谋算他们,怎么着也得将这个消息送了出去才是。他假意装做思索了一阵,然后皱眉对廷尉说道:“容我再考虑下,明日给你答复。”
廷尉听了这话也是欢喜,拍着他的肩膀道:“贺兰兄,何必考虑太多!”见贺兰延低头不语,知道他心结未解开,也不勉强他,叫人将他带回大牢里边去。
铜瓮里边的炭火烧得很旺,蓝色的火苗都卷着身子蹿了出来。廷尉望着那个铜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要是将里边的炭夹出来搁到人身上,那该会让人多么痛苦。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皮肉烧焦的场景,耳边还有“刺啦啦”的响声,脑门子上的汗又流了下来:“幸好贺兰兄还识时务,没有硬抗着,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大牢的门打开了,一个狱卒走了进来,拉长着声音喊:“贺兰延,家里有人来看你了。”大牢里一片阴惨惨的暗黑,即便是点上了烛火依然看得不是很分明,狱卒的声音在这阴暗潮湿的甬道里回旋着,仿佛就响在人的耳边一般。
贺兰延从墙角的稻草堆里站起身来,望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往自己的牢门走了过来,他心里有些期待,那是他的夫人给送饭菜过来了。因为和廷尉是老关系了,所以相对来说对他照应比较多些,每天还能来送一次吃食,而旁的官员可没有这么幸运了,隔三差五能见上一面已经是看在银子的分上了。
“夫人。”贺兰延接过夫人递过来的篮子放在地上,隔着栅栏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你出去以后赶紧派人去太师张延之和太保路昭府上,就说珲右相准备要陷害他们。今日廷尉抓我审问,便逼着让我构陷他们二人,想方设法罗织罪名。”
“啊?那你没受苦罢?”贺兰夫人抓住贺兰延的手,全身都在发抖,仔细打量了贺兰延几眼,发现他还是好好的,没有自己想象里边的皮开肉绽,这才放下心来,眼泪珠子滴落了下来,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着:“我记下了。”
贺兰延这才放下心来,打开食盒开始用饭。他一边嚼着一边想着这件事情,连香喷喷的饭菜都吃不出味道了。贺兰夫人隔着栅栏看着自己的夫君狼吞虎咽,眼泪簌簌的落着,可又没有半点办法能将他从大牢里救出去,只能是感着急。
“你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呢。”贺兰延用过饭,将篮子递了出去,低声对贺兰夫人道;“你直接去太师太保府上,先通知了两位大人再回去。”
贺兰夫人含泪望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要好生保重自己。”
贺兰延望着夫人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露出了一副坚定的表情来,他低声而坚定的对自己说:“为虎作伥的事情,非我贺兰延所为!”
出了廷尉府的大门,外边的天色都亮了许多,贺兰夫人由丫鬟搀着上了马车,向车夫吩咐了一声,贺兰家的马车便往御前街辘辘的滚了过去,两条车辙从廷尉府前一片糊糊的泥泞里拉伸了出来,如一只看不见的手,绵延着伸向了远方。
张延之正在家中小憩,听到通传说贺兰大人的夫人来拜会他,心中也是疑惑,莫非这位贺兰夫人是想要来求自己帮忙,将贺兰延从大牢里放出来不成?可是贺兰延素日和自己并非深交,他自己又是廷尉的亲戚,还不如直接去求廷尉会更好些。
贺兰夫人由管事的婆子引着走了过来,见到张延之微微行了一礼,将牢中贺兰延对她说的话告诉了张延之,喝了一口茶,急急忙忙的告辞走了:“我还得去太保府上送个信儿才是,便不久坐了。”
张延之震惊的坐在那里,心里琢磨着贺兰夫人的话。珲巴达要朝他和路昭下手,这又是为了什么?自己和路昭似乎构不成对他的威胁,同朝为官,分管的事情也不同,为何他一定要将他和路昭除去呢?他站了起来,吩咐长随出去备马车,紧赶慢赶的去了路昭府上。
路昭也正在纳闷,见张延之赶了过来,两人商量了下,都觉得甚是惊奇,弄不懂为和珲巴达要害自己,可贺兰夫人也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说这事情,定是事出有因。张延之想了好半日,方才想出个法子来:“路大人,我们也该做点应对的策略,不如去找太后娘娘,或者是慕太昭仪。”
路昭默默的点了点头,低声询问张延之:“先皇的遗诏,你可收妥当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敲打在张延之的心头,他想起了赫连睿辞世的那个晚上。床边的灯虽然恨明亮,而躺在床上的人却已经是油枯灯尽的感觉。他和路昭立在床前,望着赫连睿那枯瘦的面容,心里十分的难受,大虞这么多任皇帝里边,也还只有赫连睿能为百姓着想真正做了些实事。现在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若是皇上就这样走了,还不知道这大虞会不会变了天呐。
赫连睿用力的睁开了眼睛,望着张延之吃力的一笑:“太师,我的枕头下有一道圣旨,你和太保要妥善保管,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
听赫连睿说得沉重,张延之心里更是堵着一团什么东西似的,伸手将一份黄綾圣旨从枕头下摸了出来,上边是赫连睿的笔墨,还盖着他的印章。“……若政局混乱,无法掌控,皇后慕媛及慕太昭仪皆可临朝称制,以定大局,着太师张延之,太保路昭辅政,钦此。”
张延之和路昭跪了下来,两人皆是泣不成声:“皇上!”
赫连睿声音微弱,可却仍然条理清晰:“太师太保,因为朕与皇后没有子嗣,不得已才立了鋆儿为太子,可朕却觉得鋆儿生性有些暴虐,唯恐他做不好这个皇上,天下民心浮动,所以才拟了这道旨意,若是政局生变,还请两位大人为了大虞百姓,同皇后娘娘和慕太昭仪一道尽心辅佐于他。”
这分明已经是在交代身后之事,张延之紧紧的抓住那张圣旨,十分悲痛。赫连睿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刚刚步入清心斋的那个小小孩童长到了英武少年,再看他即位看他封后,现在又要看他离世,这真真是人生的无奈。
“遗诏在我书房里的暗格里,只是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不如将这遗诏给太后娘娘或者是慕太昭仪,放在我家里并不保险。”张延之斑白的头发被灯光照着发出了银色的光,点点刺在人的眼睛里:“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身。”
第一百七十六章
西山别苑此时已是满山的红叶,露华重重白霜浓浓,将那满山的红叶都点缀得更是鲜艳,走在西山别苑的小径上,望着这满眼或深或浅的红色,心情突然会轻松起来,而当听着后山上传来的操练声,人的心情也许会换成了惊诧。
“这是西山别苑?”张延之疑惑的望了望路昭:“我们走错地方了?”
路昭摇了摇头,回望了□后,一条林荫小径一直延伸到了山脚下边,他跟着先皇来过几次,这分明便是西山别苑不假。
走在前边带路的内侍听到两人在后边嘀咕,回过头来笑了笑:“两位大人,这可真是西山别苑,只不过皇后娘娘现在已经拿了这别苑在练兵呢。”
练兵?两人四目相望,眼神里边的疑惑更重了,太后娘娘练兵做甚?张延之突然想到了清心斋里念书的时候,慕媛就在一旁看《孙子兵法》的事情来,心里自以为得了答案,摸着胡须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自小尚武,没想到她还真闲不住。”
走到后山,张延之和路昭便被眼睛的场景吸引住了,虽然只有数百人,可行动迅速整齐,和军营里的操练一样让人很有震慑感。远远的看,根本不会想到那坪里跑动的会是一些内侍和宫女。
魏凌正站在大坪中搭建的高台上边,手里拿着各色的旗帜在摇晃,口里大声叱喝:“变阵!”眼见着梅花形状的阵容马上便拉长了变成了一字长蛇,看得张延之和路昭都是咋舌。两人不敢惊扰了魏凌练兵,都负手站在一旁观看,约莫练习了半个时辰,魏凌这才拿出号角吹了三声:“歇息一刻钟,继续。”
张延之和路昭跟在领路的内侍身后走向了魏凌,朝她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安好。”
魏凌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两人,张延之和路昭她只见过一两次,要不是方才那个内侍介绍了两人的身份,她还真不知道是谁。见两人行色匆匆,面容凝重,知道是出了大事,用帕子擦了下额角的汗珠,招呼张延之和路昭走到了一旁:“太师,太保,可有什么事情?”
张延之也不说多话,把最近京城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从袖袋里摸出了赫连睿的遗诏来:“老臣以为,还是请太后娘娘回去临朝称制比较好,毕竟现在的皇上年幼,什么事情都倚仗着珲右相,而右相为了扶植自己的党羽,大肆铲除异己。若是由着他这般下去,恐怕大虞朝政一片混乱,外忧内患相交,形势岌岌可危。”
魏凌听了这话,心里也有几分着急,自己受了皇后表嫂的托付,自然要帮她将这江山看好才是,可自己只会行军打仗,这政局可不是自己随便就能控制的,一个不好,说不定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局面。想到此处,她很真挚的看了看张延之和路昭,笑着对他们说:“两位大人,你们不如去找慕太昭仪。因为先皇去了,我十分悲痛,暂时还没心情去理睬这朝政之事,既然先皇有遗诏请我和慕太昭仪临朝称制,那无论是谁都可以。”
见魏凌直接便将自己拒绝了,张延之有些沮丧,路昭也很是惊奇,太后娘娘现在似乎有些变化,连宫中礼仪都不太习惯了,她不是该自称哀家的吗?为何在臣子面前,一口一个“我”字呢?莫非是先皇去了,她哀伤过度,伤了脑子?
魏凌也不想多耽搁,打发了蓝灵带着两位大人下山去徵宫,自己转身蹬蹬蹬的走上了高台,拿起了那一堆小旗帜。春杏紧紧的跟在她身后,不住小声的提醒:“娘娘,你可说错话了,你该自称哀家,不应该说我,没见那陆大人的脸上都有些怀疑的神色?”
魏凌脚下一滞,回头望了望春杏道:“我又忘了……只不过哀家这词我说着不恰当呀,先皇只是我的表哥,哀家可是皇后表嫂才该说的。哎,表哥过世,我这个做表妹也应当悲哀,以后还是自称哀家好了,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可不是吗。”春杏见魏凌终于拐过弯来,心里也很是高兴,瞧着魏凌意气风发的拿着一堆旗帜在手里,眼神锐利的扫过站在下边的一排队伍,突然又有一些悲伤,面前这个人,虽然长着和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可却完全不是那个人了。
张延之和路昭由蓝灵送着去了徵宫,慕太昭仪正在拿着笔抄书,见张延之和路昭跟着蓝灵走了进来,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放下笔来坐直了身子:“两位大人,很久不见。”
张延之上前一步,将那份遗诏从袖袋里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呈给了慕太昭仪:“娘娘请看这个。”
慕太昭仪将遗诏拿在手里,只匆匆扫了一眼,脸色立时凝重了起来,她站起身子,将那份遗诏紧紧的攥在了手中:“为何这个时候将这遗诏拿了出来?”
张延之和路昭这才将贺兰夫人来报信的事情说了一遍,张延之忧心忡忡道:“老臣倒不是怕珲右相构陷,只是害怕他必有图谋。如今朝堂上边不少人唯其马首是瞻,京城里不少人都抢着去他府上拜会,听说都到了门庭若市的地步。娘娘,若是他势力大了起来,难免不会起异心,大司马掌握大虞兵马调度,他的儿子又是资历颇深的骠骑将军,这珲家若是想造反,恐怕也不是一件难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