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站在平台一侧高喊:“铸金大典开始!”
周围的喇叭呜呜的吹出了悠长的声音,一位头戴面具的萨满走了出来,她披头散发,身上裹着一件红色袍子,脚上蹬着一双兽皮靴子,手中挥舞着宝剑,在平台上跳起了一种奇怪的舞蹈,舞蹈完毕,用剑挑着一张符箓,在香火上引燃,然后将其抛向空中,那符箓吐着小小的火舌,慢慢燃烧殆尽,香灰纷纷跌落了下来。
大萨满退入殿内,喇叭声也慢慢的平静了下去,薛清高声喊道:“融金!”
慕媛走上前去,亲手撕开了金盒上的封皮,将盒子打开,将薛清他们精心挑选过的金砂放入了坩埚中,锅子已经放上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金砂刚刚道进去,里边便腾出了一阵烟雾,内侍用力拉着风箱,炉火烧得更旺了,火苗蹿得高高,舔着坩埚的底部,锅子里边,金砂变成了金水,上边慢慢的出现了一个个泡沫,咕嘟嘟的在响着。
秦书带着一位工匠师傅走到坩埚面前观察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薛清高声喊道:“移锅!”
两名内侍用铁钩将盛着金水的坩埚移放到案几上边,案几的旁边摆着一个陶模,是一个人的形状,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请慕贵人手铸金人!”薛清高声宣布,喇叭又呜呜的发出了响声,昭阳殿里和平台下边的人们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往平台上边看了过去。站在人群里的宗正不由得摸着胡子微微一笑,两日前他已将那纯阳之血抹在陶模内壁,薛清和秦书来检查时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将那陶模放在垫了稻草和纸屑的箱子里边,用封条封好,然后两人将陶模带走。
这慕贵人是无论如何成功不了,宗正不禁得意的瞟了一眼珲巴达,就见他站在人群中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平台上边的人,根本没往他这边望一眼,心里不由得有些愤愤,自己冒这么大的险做下这事儿,得好处的还不是他珲巴达?只不过这位珲右相还算大方,出手不凡,倒也不和他计较了。
平台上边慕媛已经走到陶模前边,用布包住小勺子,轻轻的将金水舀了出来,一勺一勺的浇入一尺左右的陶模里边去,倒满以后,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慢慢退回到一旁,看着薛清他们将陶模的顶部盖上。
慕媛看着陶模合在了一处,身体顿时瘫软了几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一身似乎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在短短一盏茶不到的时间里边,她似乎经历了很漫长的一段,她的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成功的将金人铸出来!
李嫣站在蓝灵的身边,手里握着那小刀,一直在发抖,她考虑了很久,究竟是什么时候下手最好,可慕媛身边一直有内侍挡着,她没有办法往前边靠近。她焦急的看着慕媛将模具浇铸好,退到一旁,手心里边已经是一手汗,似乎连刀子都握不稳了。蓝灵见她一头的冷汗,不由得小声的问:“李嫣,哪些地方不舒服?再坚持下,大萨满出来给这陶模加些咒语,娘娘去开启陶模,咱们便可以回去了。”
原来只有两个环节了,李嫣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似乎要从嘴里出来一般,她紧紧的握着小巧的刀柄,朝着蓝灵点了点头,勉强的笑了笑,眼睛又转向前方。
大萨满又出来了,在平台上跳了一支奇怪的舞蹈以后,挥舞着木剑念念有词,最后又拿出了一张符箓来,用香火点燃以后将其抛向空中,然后朝慕媛伸手做了个姿势,示意她可以上台来打开陶模。
慕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到姑姑所说的话,李嫣还没上场呢,怎么能不照顾到她。于是她朝蓝灵点了点头:“扶我过去。”
蓝灵会意,走上前去扶住了慕媛的左边,这时李嫣也走了过来扶住了慕媛的左边,慕媛偏头看了她一眼,显得十分吃惊的问道:“李嫣?什么时候你替了春杏?”
李嫣心中感慨,原来人在注意旁的事情时,就连身边的人都注意不到了,早知道自己该当机立断,在她去舀金水的时候便冲过去,用刀子割破她的手,将血滴上去。她的手摸了摸刀柄,沉声道:“慕贵人,春杏肚子不舒服,我替着她送贵人过来的,贵人竟是不知道?”
慕媛本欲再说话,蓝灵低声道:“娘娘,大萨满已经在催促了。”
抬头看了过去,那位带着面具的大萨满正示意她走过去,慕媛沉声道:“李嫣,你休想玩什么花样,这里也轮不到你耍小手段。”说罢,她抬高了头,由蓝灵和李嫣扶着慢慢的往前边走了过去。
李嫣一只手扶着慕媛,一只手不住的摸着刀柄,她很想将小刀抽出来朝慕媛刺过去,可她觉得慕媛已经有了防备,再说她的衣裳穿了这么多层,这柄小刀这么小,未必能刺到她身子里边去,不如想法子阻止她做皇后。
“据说是阴人之血滴到陶模上边,因此那金人便没有铸成。”秋雨的话再一次在李嫣耳边响起,她不由自主的将手指摸到了小刀的边缘,心中犹豫不决,是割破慕媛的手还是割破自己的手?
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再想了,她已经扶着慕媛走到了陶模面前,眼见着慕媛用厚实的布将自己的双手包住,伸出那包得厚实的手便准备去打开陶模,李嫣用力将自己的手指从小刀的边缘划过,一丝刺痛似乎钻进了心里,她没有半点犹豫,伸出血淋淋的手指抢在慕媛前边在陶模上印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你这是在做什么?”慕媛停住了手奇怪的看着李嫣,见她脸上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完全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指,只是在望着陶模大笑不止。
昭阳殿里和平台下的人都哗然一片,两个内侍拖住李嫣往外边走,李嫣挣扎着喊叫道:“你不知道罢,阴人之血能让陶模里的金人不成形状,这次铸金你若是失败了,无论如何便没了第二次机会。你是天生没有皇后命的,我会看着你做一辈子贵人!”
听着这狂乱的喊叫声,台下的大臣们纷纷议论了起来:“这可是后宫纷争不成?若真如这宫人所说,慕贵人做不了皇后,这可真是可惜,皇上那么希望她能做自己的皇后。”
宗正站在一边开心不已,没想到突然冒出了一个顶罪的人来了,若是真的没有铸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他站在一旁听着身边大臣们的议论,心里痛快,没想到今儿这事情如此顺利。
“且慢!将她带过来”慕媛朝那几个内侍喊了一句,看着李嫣被推搡到面前,身边还有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在石板上边,不由得冷冷一笑:“李嫣,我便让你看清楚,谁才是天生有皇后命的人!”
她转头不再看李嫣,伸出手去将陶模顶部的机关扭动,用力将陶模打开,刹那间,一尊金人迎着阳光,金光闪闪耀花了人们的眼睛。周围的人出神的看着这一尊金人,不由得发出啧啧惊叹:“真是巧夺天工!”
赫连睿站起身来走到慕媛身边,看着那熠熠生辉的金人,不由得激动得脸都红了一片,大声宣布道:“宣朕旨意,慕贵人即刻册封为大虞皇后!”
群臣立即下跪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片恭贺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声音,就听一声大叫,李嫣暴怒的扭开了那两名内侍们手,嘴里喊着:“不可能,不可能!”她手里挥舞着一把小小的刀子,闪着银光朝慕媛扎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李嫣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水,眼睛望着天空,她已经再也看不见什么了,刺眼的阳光也不会让她皱一下眉头,因为她已经死了。
赫连睿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嫣,对飞身过来用刀子刺死了李嫣的贺兰静云道:“将她拖出去,扔去乱葬岗那里。”
贺兰静云躬身应了一声,叫了两个军士过来将李嫣的尸身抬了出去,慕媛见着她的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赶紧吩咐蓝灵叫人来清扫现场。
尽管中间发生了这样一段,慕媛的皇后册封却没有耽搁,赫连睿不肯再拖延,就着这铸金大典就把封后大典给一次办了,只等另选良辰吉日带了慕媛去太庙上香,祭拜祖先。
慕太昭仪见着赫连睿亲手将凤冠戴到慕媛的头上,心中痛快,微微的笑了起来,多少年的忍辱负重,到了这刻全部消散,她心中没有了遗憾,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开心。匆匆赶来的春杏站在平台下边看着皇上携着她家小姐的手踏出昭阳殿,接受群臣的朝贺时,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心中不住的默默祷告:“老爷,夫人,少爷找回来了,小姐做了大虞的皇后,你们可以含笑九泉了。”
大家都非常高兴,除了少数几个人,例如珲巴达与宗正。
珲巴达起先得了宗正的信儿,知道手铸金人大典必然失败,他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过来参加庆典的,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个宫人来,一心也想破坏这次庆典,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慕媛铸出来的金人竟然堪称精品,让人找不出半点瑕疵来。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若是提出反对,那岂不是螳臂挡车?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能赶紧带头跪了下来,带着群臣向赫连睿和慕媛朝拜,可回到家中,依旧是忿忿不平。
“宗正大人,你不是说这事定然出不了纰漏的?为何这金人还是铸成了?”珲巴达望着眼前一脸沮丧的宗正,不由得声音里带了丝丝愠怒。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宗正懊恼的摸了摸胡子,捶胸叹气:“本来那法子是极其灵验的,怎么会偏偏就失效了,莫非慕贵人还真是天生有皇后命格之人?”
珲巴达无奈的摇摇头道:“我瞧着那位废妃李中式,用自己的血抹在了陶模上边,估摸着也是准备用邪术来对付这位慕贵人,只是……”他停住了话头,眼睛转了转,似乎发现了什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纯阳之血……纯阴之血?”
宗正莫名其妙的看着珲巴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见珲巴达拍手叹道:“天意,果然是天意!这位李中式定是准备用自己的血来破坏慕贵人铸金,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将你抹在里边的纯阳之血给克了。”
听着珲巴达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了,宗正非常开心,站起来道:“珲右相,这次没能帮上忙,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次还有地方能帮忙的,请直说便是了。”
珲巴达点头笑道:“宗正大人委实太客气了。”
除了宗正和珲巴达,宫里还有人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那便是长宁宫的保太后。李嫣自小到了她身边,一贯乖巧伶俐,没想着就这样突然的没了,她心里还真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她始终不相信李嫣会要去害人,可事实上大家都看着李嫣举着小刀朝慕媛冲过去,这是一贯无可否认的事实。
保太后擦着眼睛的泪花,鼻子有些发酸:“她只是嫉妒,嫉妒慕皇后得了皇上的喜欢,心里忿忿不平,以至于走了歪路儿。芳晴,你快去乱葬岗上寻了她的尸身,用棺材盛了去京城外边给她买块地葬了。”
芳晴姑姑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回来禀报道:“娘娘,乱葬岗上边已经没得李嫣的尸身了。”
“什么?”保太后眼珠子都瞪圆了,心情十分激动:“这么快,就被野狗给吃了不成?可怜的嫣儿,死了以后都没得个全尸。”
“娘娘且放宽心些,听说是有人已经先行了一步,将李嫣的尸身收拾了,听乱葬岗那边看场子的人说,从那人穿的衣裳来看,好像一位太医。”芳晴姑姑想了想,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这太医是谁,和李嫣又是什么渊源。”
“阿弥陀佛,不管他是谁,只要嫣儿有人收尸便好。”保太后念了声佛,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强求,愈是想要得到得多,愈是会失去更多呢。”
芳晴姑姑站在旁边听着,默默的不说话,想起了当年见到李嫣的情形来。刚进长宁宫的李嫣是一个机灵的孩子,瘦长个儿,双手粗糙,一看便知是在宫奴所受了苦的,她一张小嘴儿甜得很,又会笼络人,不多时长宁宫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上了她。
自己曾经识破了她的心思,警告过她,也希望她能收手,可没想到她究竟还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这或许便是她罪有应得罢。芳晴姑姑闭了闭眼睛,每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究竟该走哪条路,都是自己选的,怨不了别人。
过了几日,赫连睿带着慕媛去了太庙祭拜过了祖宗,慕媛的名字正式入册,此时她才真正成为了大虞的皇后。
从这天开始,她不再去文心殿了,因为她有这么大一个后宫要打理,没有心思分出来再在文心殿里呆着,只有赫连睿遇到困难的事情时便将奏折带来长乐宫与她商议,慢慢的,慕媛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简单,这真是她一直想要过的日子。每日晚上躺在赫连睿的怀里,她总感觉很充实,将脸贴着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皇上和皇后情深意重,做臣子的甚是高兴,可后宫只宠皇后一人却万万不可。”该来的进谏总归是会来的,一日朝会上,几位老臣一齐出列向赫连睿进谏:“现在大虞后宫就只有一位皇后、两位椒房。”
说到两位椒房的时候,几位大臣们不由自主停顿了下,心里暗自想着,这两位椒房只是空摆设而已,偏偏还不得不说出来。其中一位大臣不顾赫连睿越来越黑的脸色,大胆直言:“皇上,现在只有大皇子殿下一位皇嗣,这样恐非大虞之福,所以老臣以为皇上应该进行采选,多纳美人,广充后宫,也好子嗣绵延。”
“莫非朕宠谁还要由你们说了算不成?”赫连睿咬着牙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位老臣,想发作又发作不得,这些都是皇祖父留下来的老臣,身份显赫,说起话都甚有分量,自己年纪还轻,也不好怒斥他们让他们失了面子。
“老臣不敢!只是老臣们认为皇上该多有几位子嗣为宜。若是皇上不愿意纳妃嫔,至少也得让皇后给皇上添几个皇子公主才是,可皇上皇后情深意笃已有多年,皇后却迟迟没有喜讯传出,这又是何故?”说话的老臣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若是皇后不能生育,还请皇上广充后宫,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附和的大臣也不少,纷纷站了出来向赫连睿行礼进谏,只有珲巴达站在一旁,摸着稀稀疏疏的胡须,心里很是高兴,宗正还真有些能耐,竟然煽动了这么多老臣出来联合向皇上进谏,由不得他不答应。可是这当口,他却还得站在皇上的立场上边说话,这样赫连睿才会更加信任自己。
“各位大人,虽然大家都是为大虞操心,可毕竟这只是皇上的家事,我们管得太多也不好,还是请皇上自己决定罢。”珲巴达走了出来,却不是面对赫连睿,反而是脸朝群臣开口,帮着赫连睿说话,听得赫连睿心里轻松了不少,毕竟是右相识得大体,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的家务事,与那些臣子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吗?
谁知那些执拗的老臣们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步,一个个引经据典的说了起来,子息不丰厚会有怎么样的危险,说得似乎大虞的江山都岌岌可危了一般。赫连睿绷着脸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谏,只觉得头大如斗,最后他摆了摆手道:“众位爱卿不必多说,这纳妃之事朕绝不行之,倒是子嗣方面,朕和皇后去商量商量。”
当夜长乐宫里湘妃帐低垂,赫连睿拥着慕媛坐在床头,愁眉不展。慕媛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将手环得紧了些:“皇上,怎么了?遇到什么为难事儿,可否说给媛儿听听,让媛儿给你想想办法?”
赫连睿长叹了一声,盯住了慕媛水汪汪的眼睛道:“今日那些老臣又逼我纳妃。”
慕媛一颗心沉了沉,一双手松开了些,有些忧郁,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了很多次,因为她总觉得有一天那些老臣们会提出让赫连睿纳妃嫔的,因为这个后宫实在太空了,里边很多宫殿现在都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前庭后院到处都长满了杂草。
见慕媛那副模样,赫连睿心中也难受,一把抱住了慕媛道:“媛儿,你放心,我是不会再纳妃嫔的,所以我还是考虑他们说的,咱们来生个孩子罢。”
“生孩子?”慕媛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可以吗?我可以不再喝那避子汤了吗?”
“他们说我子息不丰厚,所以才叫我广纳嫔妃,若是媛儿你生了孩子,他们自然便没有话说了。”赫连睿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解慕媛的衣裳:“说不定你生的是个女儿呢?有一个像媛儿般聪明可爱的女儿该有多好,我以前是担忧得太多了。”
枕上滴滴泪水,溅湿了红罗丝帕,帐内四角香囊低垂,鹅梨香若有若无的萦绕鼻尖,伸出一双雪白的玉臂,慕媛将赫连睿抱住,眼中泪光盈盈:“皇上,即便是个儿子,只要你不把他立为皇储,那我们也能白头到老。”
“即算是我立了他做皇储,谁敢动朕的媛儿!”赫连睿将慕媛最后一件衣裳褪去,搂住她翻到了床的最里边,一时间,满室生香。
☆、第111章有喜
初春乍至,长乐宫屋檐下的冰棱还未化尽,一滴滴水响伴着钟鼓声一直到天明,竟如下了一整夜雨般,滴滴答答的滴在了人的心坎上。
宫人推开内室的们,低头端着热水送了进来,身上似乎还带着屋子外边的清冽之气,头发上还染着薄薄的白霜。赫连睿站在那里任凭内侍们给他穿上衣裳,回头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慕媛,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子:“你多睡一会,还早呢。”
慕媛想睁开眼睛,可却只觉得沉沉的有些头晕,似乎一身都没有力气,她用力将眼皮子撑开一线,朝赫连睿微微一笑:“皇上,臣妾知道了,你准备上朝去罢。”
站在一旁的宫人们心中羡慕,帝后情深意重,真是不知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缘,皇上除了皇后,没有宠幸过任何嫔妃宫女,而且对皇后也是百般呵护,叫人看了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平民百姓家多进了三五百银子便想讨个小妾,而皇上乃九五之尊,却依然只对皇后一人这般好,真是极其难得。
况且独宠几日几月容易,可独独宠着皇后娘娘也有这么些年了,也没见有半丝厌倦。兮月宫、迎月宫皇上从来没有踏足过,珲椒房与纳西椒房的脸色越来越黄了,本来还不时的和皇上有偶遇,到了后来,便连这份心思都歇了,只是呆在自己宫里不出来。
宫女们低头偷偷的打量着帝后缠绵,个个露出了羡艳的神色,谁又能说君心如流水呢,还是有专情的皇上,慕皇后可真是好福气。
赫连睿走后不久,慕媛正眯着眼睛沉沉的又睡了过去,突然内室外边一阵响动,接着门被人打开,赫连鋆喘着气跑了进来,嘴里还高声喊着:“母后,今日你怎么没有起来?不是你教我要早起的吗?”
春杏赶紧迎了上去,笑着朝赫连鋆行了一礼:“殿下,娘娘今日还没起来呢,你先去外边等等罢。”
赫连鋆望了望床上的那个人影,跺了跺脚道:“不,我要喊母后起来,她还没给我温习功课呢,我怕太师捉我的错处。母后,母后!”赫连鋆不顾春杏的阻止,身子便往慕媛的床上扑了过去,拽住她的被子摇了摇,手摸到了她脖子处柔软的肌肤,突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床上的母后,柔滑的青丝披散在枕头上,衬出了一张雪白的脸孔,笼烟眉下眼睛微微的闭着,模样十分慵懒,滟滟的一张嘴唇,在暖黄的宫灯照射下异常的娇艳。赫连鋆从未见过这样媚态十足的慕媛,一时间呆呆的跪在床上,手发着颤,偷偷的又摸了摸慕媛的肩胛骨,脑子里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慢慢的将手滑下去,下边会更滑腻。”
他吞了下口水,正准备大着胆子将手探了下去时,慕媛却睁开了眼睛,仿佛两点明亮的星子在面前闪烁一般,赫连鋆吃了个惊吓,马上将手缩了回来,一脸尴尬的朝着慕媛笑道:“母后,你醒了?”
春杏赶了过来,拉了拉赫连鋆道:“殿下,你退开些,奴婢伺候娘娘梳洗。”
赫连鋆的一颗心如擂鼓般砰砰的响个不停,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有行窃的时候被人抓住的感觉,慢慢的从床上爬了下来,退到了门边上,眼馋的看着宫人们端着热水进来围着慕媛摆弄个不休。
母后长得真美,赫连鋆远远的看着灯影里的慕媛,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小时候他喜欢依赖着她,闻到她身上的那种香味便觉得安心,他不喜欢父亲,更不喜欢父亲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总认为父亲将阿娘的关爱从他身上夺了去,父亲在场的时候,阿娘便不会注意到他了。可是今日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于阿娘,并不只是单纯的依赖,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
慕媛坐在那里,身后的宫人们正在忙忙碌碌的给她梳妆,眼光斜着扫过去,见赫连鋆站在屋子一角,呆呆的在那里看着她,不由得微微笑了笑:“鋆儿,太师今日要考你什么呢?看你吓成了那个样子,快些和母后说说,母后帮你温习下功课。”
听到慕媛叫自己,赫连鋆心中一阵舒服,飞快的跑到了慕媛身旁,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心中觉得很是安稳:“母后,太师今日要考我为政篇。”
“嗯,你今年也就十一岁了,该要学到这些了,想当年你父皇可是……”慕媛顿了顿,快十一岁的时候,赫连睿在学什么?她眯了眯眼睛,往事似乎一幕幕在面前展开,原来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清心斋伴读的生活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听到慕媛又提到了父亲,赫连鋆心中一阵别扭,为什么母后总能联想到父亲身上去,自己在她心里真是没有父亲一半的位置:“母后,你别说父皇的事情了,你就快些给鋆儿说说为政篇要把握哪些要点罢。”
宫人将最后一根簪子插到慕媛的头上,她扶着蓝灵的手站了起来,满脸笑容正准备和赫连鋆说话,突然,胸口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张开口便吐了一地,吓得春杏和其余宫人们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惊得手足无措。
赫连鋆见了也分外着急,跺了跺脚道:“我去请太医!”说罢旋风一般的跑了出去,留下屋子的房门在不住的摇晃。
宫人们将慕媛扶到床上靠着坐好,春杏小心翼翼的擦去她嘴角残留的秽物,蓝灵急急忙忙叫宫人打热水过来,又喊人清扫内室的地面。春杏坐在床上看着脸色苍白的慕媛,心里急得很,只觉得有一只手将自己的心提了起来,悬在那里放不下去一般:“小姐……”她不由自主低声唤了慕媛一声,看到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心里才有些踏实。
王太医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长乐宫,见着慕媛脸色苍白,额头上边直冒汗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诊脉。闭着眼睛诊了一把,王太医猛的睁开眼来,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得发抖:“恭喜娘娘,此乃滑脉,娘娘有两个月的身子了!”
慕媛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果真?”
“千真万确,娘娘,下官可以肯定是滑脉,若是不信,还可去太医院请别的太医一起来会诊。”王太医笑着站了起来,摸了摸胡子道:“娘娘多年膝下空虚,今儿总算是有了喜讯,下官要向娘娘道贺,讨个喜钱才是。”
听得王太医说得笃定,慕媛心里也欢喜不已,赶紧吩咐春杏给王太医打了个大红封赏,又吩咐蓝灵去文心殿给皇上送信。赫连鋆站在一旁,见着慕媛脸色喜气洋洋,心里更是失落,母后有喜了,将来生出了弟弟,肯定会更加不喜欢自己了。想到此处他脸色灰败,朝慕媛行了一礼道:“母后,儿子去清心斋了,母后好生休养。”
慕媛有些吃惊的看着赫连鋆的背影,心中在揣测为何他突然变得如此消沉,自小赫连鋆便喜欢粘在自己身边,莫非他在担心自己有了孩子便会忽视了他?真真是孩子心性,眼看着就要长成大人了,偏偏还是和孩童一般,斤斤计较。慕媛心中想着,等今晚他过长乐宫来时再好好和他说说,告诉他,自己不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理睬他的。
蓝灵跑到文心殿时,赫连睿还没有下朝,门口的小内侍识得蓝灵,知道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笑着凑了过来道:“蓝灵姐姐,怎么一个人跑文心殿来了,皇后娘娘怎么没有过来?”
蓝灵有些心急,也不知道皇上还要多久才能下朝,皇后娘娘那边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不是继续在呕吐呢。她伸手擦了擦额头,望着文心殿前一溜水滴,似乎挂着一张珍珠帘子般,心里越发有些着急,望了望那小内侍,她将他拉到一旁道:“也罢,我便把这个得赏钱的机会给你。”
小内侍望着蓝灵,眼睛里透出欢喜的光来:“得赏钱?好哇,是什么事情可以得赏钱?”
“皇上回文心殿来,你便向他道喜,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他又要做父亲了。”蓝灵拍了拍小内侍的肩膀:“这可是大喜事,若不是惦记着皇后娘娘那边没有人照顾,我才不会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呢。”
小内侍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连连向蓝灵作揖:“蓝灵姐姐,你真是忒好了,咱都记在心里呢。”
蓝灵也不搭理他,飞着一双脚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儿,那小内侍傻傻的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的猜测起来:“皇上会给我多少赏钱?一两银子?不对,皇后娘娘有身孕,至少也得来个五两罢。嗯,难怪今日一早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落到了这事情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