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子将那颜和小周公公拎了起来,拖着往外边走了去,慕媛站了起来对赫连睿说:“臣妾拟代太皇太后赴刑场监斩,请皇上答应。”
赫连睿自然知道慕媛对那颜的仇恨,点了点头道:“准。朕也陪爱妃一道去监斩。”
京兆尹派人去大街小巷敲锣通告:“内侍那颜等人谋逆,弑高宗皇帝,杀东平王与南安王,遵太皇太后令斩首、弃市,诛灭五族!”
京城内百姓们都很是惊讶,只听说那大人在朝堂上可是一手遮天,没想到他竟然罪行累累,犯下了如此多的罪行!民众都是爱看热闹的,还听说有皇上和贵人监斩,一个个纷涌而至,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十一皇子府内,赫连旸也得了消息,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拍着胸脯只叫侥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流个不停:“幸亏那颜没有供认出我也参与在其中……”说完这句话,软绵绵的倒在了床榻上,双腿间有热流而下,却再也无法动弹。旁边的奴仆们见着他那模样,赶着上去将他抬到了床上,有人出去请大夫过来不提。
赫连睿和慕媛并肩步入刑场,那里设置了一个香炉,两人拈起香来祷告:“儿臣焚香祷告父皇在天之灵,奸贼那颜即将受诛,父皇可瞑目也。”慕媛却在心里头暗自念道:“父亲,母亲,你们可以瞑目了,女儿终于替慕家报仇了。”
此时跪在刑场中央的那颜望了望慕媛,嘴角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他对身边的侩子手道:“你去通传下慕贵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
慕媛听到那颜要和自己单独说话,也是惊奇,她跟着侩子手来到那颜面前,看着跪在刑场中央,一脸狼狈的那颜,微微一笑:“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那颜咬牙切齿的看着慕媛道:“早知今日,咱家当初便该杀了你。留了你这祸害,倒让咱家要挨上这一刀。皇上他哪有布这阵的才能,分明全是你在出谋划策。”
慕媛笑着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那大人还有什么旁的话要说否?”
那颜阴阴一笑道:“你以为是咱家让你家破人亡的?你错了,慕贵人。像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到这绝不是我想要害你慕家。”
听了这话,慕媛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心里边已经疑惑了很久的念头似乎生了小小的叶芽,似乎就要破土而出,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想法,恨恨的对那颜说道:“是你数次向我父亲索贿不成,这才向先皇参奏我父亲,这件事情乃是我亲耳听我父亲所说,难道还会有错?”
那颜瞧着慕媛那张脸上有了些苍白,心里头知道她也犯了疑心,很是高兴,哈哈一笑:“若没有先皇的意思,咱家又如何想要去参奏你父亲?索贿不成何至于斩立决,灭五族?咱家还不是要迎合着先皇的心思!”他得意的看了看慕媛那愈发素白的脸,点点头道:“说到底,你们慕家最大的仇家便是先皇,可你夜夜与仇人的孙子欢好,这是大不孝!”
“你胡说!”慕媛指着那颜吼道,全身发抖:“你不过是想离间我和皇上的感情罢了,我绝不上当!”
“你不相信便罢了,咱家也是死前想将这事情说个明白而已。”那颜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有人认贼作父,又有人认贼为夫,这世间的事情,如何能说得清楚!”
慕媛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那颜瞬间苍老了的脸,心中有百种滋味翻腾着,她手脚冰凉,几乎要倒了下去,这时蓝灵匆匆走了过来将她扶住:“贵人,快快回座位罢,皇上可担心着呢,刑场是个阴气重的地方,监斩了便速速回宫。”
被蓝灵搀扶着,慕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整个人像被抽去了三魂六魄般,只是呆呆的看着刑场中央,回想着那颜所说的话。抬头看了看赫连睿,他正在担心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酸,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赫连睿不知道究竟那颜对慕媛说了什么,从刑场中央走回监斩的座位那一刻起,她仿佛便变了一个人般,眼神呆滞,嘴角没有素日那种甜蜜的微笑,回宫以后她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眼睛愣愣的望着一处,动也不动,似乎有满腔心事。
“娘娘这是怎么了?”蓝灵担忧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慕媛,小声的和外边站着的蓝慧说着话,从来还没看到过她这种情状呢。
“是不是在刑场上撞了邪?”蓝慧怯生生的问:“刑场上阴气重。”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慕媛站了起来,自己往内室走了进去。两人不敢再说闲话,飞快跟了进去,慕媛已经躺在床上了,眼睛仍是愣愣的,一动也不动。
蓝灵有些恐惧,可还是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来摸了摸慕媛的额头,发现有些烫,赶紧打发了蓝慧去太医院找王太医过来,一边打发人去文心殿告诉赫连睿。
慕媛病了。
旁边的一切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她能听到蓝灵担心盗的说话声,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额头。王太医什么时候跟着蓝慧进来的,她也心里明白,甚至听到王太医说:“娘娘这是得了伤寒”的时候,她还想挣扎着告诉他,他错了,自己只是心病。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句话却总是说不出口来。
赫连睿得了禀报,心中一急,顾不上说话,将几位大臣抛在了文心殿,大步走了出去,薛清自然知道赫连睿心中牵挂着慕媛,笑着朝几位大臣弯腰道:“各位大人,还请先回去罢,皇上恐怕今日没有时间与大人们商议事情了。”
张延之望着赫连睿的背影,微微的摇了摇头,同着路昭一起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了光禄大夫不满的声音:“怎么就这么走了?一个贵人生病了而已,值得皇上如此紧张?”
尽管光禄大夫在嘟囔,可他轻微的声音被风一吹,早已不知道去了哪个角落,文心殿前两棵古老的树摇动着树冠,沙沙的声响早把他的话盖了去。赫连睿自然更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声,现在他的心思只在长乐宫里。
坐在床边,看着慕媛那张没有动静的脸,她似乎不会笑不会哭,再也没有了滟滟的眼波和灿烂的笑容。赫连睿看得心里一阵发酸,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一阵冰凉的寒意刺入了他的掌心,也将他彻底的冻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不是伤风!”赫连睿惊恐起来,媛儿自小身体便不好,伤风是经常的事情,所以症状是什么,他清楚得很。
正是六月的天气,正是挥汗如雨的季节,他却觉得自己全身没有一滴汗,怎么也出不来了。媛儿,他的媛儿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他将手越握越紧,希望将自己的温度传些给她,但丝毫没有作用,她还是那样,全身冰凉的躺在那里。
“皇上,可能是……撞邪了?”蓝灵在一旁见着赫连睿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小声的建议道:“刑场……”
赫连睿猛的站了起来,仓皇的对薛清道:“赶快派人出宫去大相国寺请方丈过来看看!”
日头影子照在凉亭里边,一个身影正伏在阑干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凉亭边的花花草草,阳光直射在她的鼻子上,一点灰暗的影子打在她的脸上,似乎妆容糊了一片。转过头来,她望了望身边垂手站着的雨欣,她从珲家带进宫的贴身丫鬟,轻轻笑了笑:“慕贵人撞邪了?”
“是。听说皇上已经派人去大相国寺请方丈了。”雨欣俯□子低声道:“方才我遇到了点翠宫的李中式,她说有个东西要我转交给娘娘看。”
珲阿兰伸出手来接了雨欣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她捻了捻袋子,就听里边沙沙的响着,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位李中式倒是有趣,难道是想给我出什么锦囊妙计不成?”
打开袋子抽出一张粉色纸笺来,珲阿兰草草看了一眼,身子便不由坐正了,摸了摸被晒得发烫的耳朵,拍手叫道:“妙呀,真是妙计。”
“快些拿了腰牌出宫,速速去大司马府上找我祖父,将这纸笺给他看。”珲阿兰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位李中式还真有几分头脑,哪日得好好和她说说话儿才是。”
雨欣接了纸笺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的奔了出去,珲阿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若是能做得到,恐怕也能一劳永逸呢。”
珲大司马不多时便接到了珲阿兰送出来的纸笺,看了看上边娟秀的字迹,他皱了皱眉头:“这可不是阿兰的字罢,她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雨欣弯弯腰道:“老爷,这是李中式写给小姐的。”
“哦,竟是这样。”珲巴达摸了摸胡须,眼睛露出惊奇的神色:“这位李中式,头脑倒是灵活,反应快得很哪!”他摇了摇头,只可惜这位李中式不是珲家的女子,否则他还真想扶持她一把。
阿兰也真是头脑简单,被她的雕虫小技给蒙了去,见着有些甜头便一口吞了下去。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大相国寺的方丈可不是一般人,一点蝇头小利他又怎么会甘心被人操纵。若是我珲家真按着她那条计策行事,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珲巴达转了转眼睛,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可究竟有了这个机会,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只不过我便用其人之道反式施其人之身,她能借刀杀人,我也能。此事能成功固然好,不能成功也得趁机将那李中式给除了,也好让我家阿兰日后母仪天下时少一个算计她的人。
大相国寺坐落在城北高山上,到处是一片青翠,鸟语花香,绿树丛中飞檐上翘,烟雾袅袅升起。净室里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便是那大相国寺的方丈,听说皇上有请,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和宫中的内侍交代了一句:“你且先去,我将寺里的事务安排妥当了再过来。”
内侍也知道这大相国寺香火鼎盛,方丈每日甚是繁忙,又担心皇上着急,于是点头道:“还请方丈速速来宫里,我便先去回过皇上了。”
城北的路上不见一个人影,阳光烤着青石地面,似乎发出蒸蒸的热气来一般,路边的树林一片幽深,树叶无精打采的垂在那里,蝉鸣的声音悠长,听在人的耳朵里边,似乎在垂死挣扎着一般。
官道上边来了一辆马车,轮子辘辘,将蝉鸣之声压了下去,车子里边坐着的人正是大相国寺的方丈,带着两个徒弟正在往皇宫里赶过去。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方丈心中奇怪,正想撩起车帘问车夫是什么原因,突然就见迎面明晃晃的伸进了一把刀子,将车帘字挑了起来,几个穿着黑衣裳的蒙面人站在前边:“请问车里可是大相国寺的方丈?”
“阿弥陀佛,老衲正是,请问几位壮士有何见教?”方丈虽然有些恐慌,但还是极力压着心中恐惧的心情,朝着几人微微一笑:“可是求财?出家人身上并无钱财,恐怕会让几位失望了。”
“方丈,我们可不是求财来的,是想送财给你呢!”几个人哈哈大笑:“我们奉李中式娘娘之命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此次进宫,方丈你若是对皇上说,慕贵人现在已经被妖孽附身,若是不除此妖,大虞后宫不得安宁,皇上性命不保,那李中式娘娘便愿向大相国寺送上香油钱千金,良田百顷。如何,这比买卖可合算?”
方丈眼观鼻鼻观心,垂下眉毛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恐怕会让椒房娘娘失望了。”
“你这秃驴,分明是找死!告诉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一刀子将你劈了在这里!”明晃晃的刀子映着日光闪闪发亮,吓得方丈也缩了下脖子,身边的两个弟子脸上变了颜色,怯怯的望了下方丈道:“师父,你便答应了罢。”
方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凶神恶煞的几个人道:“还请高抬贵手,放老衲前去觐见皇上。”
“秃驴,你是答应了?”刀子指着方丈的鼻尖,只差一点点就要挨到了上边,看得旁边两个弟子战战兢兢,使劲的替方丈点头:“答应了,答应了,你们放我们过去罢,师父会照你们说的办。”
那几个人望了望马车,得意的一笑:“那我们便静候佳音了。”
“师父,难道真要去诬陷那慕贵人吗?”坐在一旁的两个弟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光秃秃的脑袋被帘子外透进来的光照着,闪闪儿发亮。
方丈高声宣了一句佛号,闭上眼睛道:“我自有主张,你们只管跟在我身边便是。”
两个弟子坐在那里,见方丈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才安稳了几分,转眼望向车子外边,就见树木飞快的往后退了去,路边已经逐渐有人行走,看起来与京城慢慢的近了。两人心中既是兴奋又是忐忑,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皇上,今日他们俩竟有这个福气,可还没到皇宫便遇上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进宫以后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呢。


☆、第104章削位

  日头慢慢的从中天往西移了过去,照得长乐宫的树叶蔫巴巴的,从枝头低垂了下来,擦在匆匆路过的内侍宫女的脸上,给他们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灰痕。可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只是飞快的往里边走着,唯恐听不到皇上的吩咐。
“皇上,大相国寺方丈到了。”守在长乐宫门口的内侍见到三个和尚在宫门执事的指引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嘴巴扯了扯,飞奔着进去向赫连睿通报,皇上一整日都守在慕贵人床前,怏怏不乐,这样下去怎生是好!
大相国寺方丈跟着内侍走进长乐宫,抬头看了看那琉璃瓦从高大的月桂时里伸出了一角,凝神而视,念了一句佛号,高声说:“此处有紫气。”
走在前边的内侍听了,也抬头看了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莫说是紫气,就是白烟都不见一丝影子,方丈果然是大师,能看到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一边走着,内侍心里一边不住的回望着方丈,真真是得道高僧!
一步跨进长乐宫的大殿,赫连睿已经坐在正座上边等了,方丈见过礼以后在左边坐了下来,宫人奉上香茶一盅,默默退到一旁。赫连睿仔细观察着方丈,见他白眉白须,眉毛垂至两颊,果然有高人之貌,心中安稳了些,于是便开口说了慕媛中邪的事情。
方丈听了甚是惊异,看了看赫连睿焦急的神色,缓缓道:“皇上切勿着急,老衲方才踏入长乐宫宫门时,远远便望着这长乐宫上有紫气环绕,恐怕这一宫主位有极富极贵之祥瑞,定然会安然无恙。”
听了这话,赫连睿不胜欢喜,朝方丈微微颌首道:“可不知为何,慕贵人却迟迟未清醒,如有失神之症,还请方丈施法唤她醒转。”
方丈站起来念了一声佛号,手里将佛珠捻得又快又急:“皇上说笑了,我却并不会捉妖,但可以做场法事将那些刑场的恶鬼普渡一番,或许他们阴魂散去便不会寻着慕贵人了。”
赫连睿哪里敢拖延半刻,赶紧吩咐宫人听从方丈的安排,在长乐宫的前坪开始布置做法事的场地,一时间长乐宫里边人来人往,流水一般,不说慕太昭仪关心侄女,就连长宁宫的保太后、钟秀宫的安沁太皇太后都赶到了长乐宫来,因为她们两人笃信佛教,听说请了大相国寺的方丈来做法事,自然是兴致勃勃的要来见见高僧。
浓浓的香火在前坪燃起,大香炉里边插满了蜡烛和线香,地上摆放了九九八十一盏宝莲灯,每个灯旁边都有一块檀香,白烟不住的袅袅升起,弄得前坪里边烟火弥漫,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方丈坐在法台上边,闭目颌首,两名弟子不住的往法台前的大香炉里边添上纸钱,直烧得烟雾滚滚,让人看不清方丈的脸。然后一名弟子敲了一下謦,前坪的议论声即刻停了下来,众人皆好奇的朝方丈看了过去。方丈清了下嗓子,开始慢慢的从目连救母开始说起,然后再说金刚经和心经,最后一节则是普渡篇,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就见那日头已经渐渐的沉到了树梢上,变成了暗色的一抹深红,晚归的鸟儿在树里跳来跳去,似乎在和方丈应和。
“皇上!”长乐宫的后院跌跌撞撞的冲出了一个人,跑到前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慕贵人清醒过来了,喊着口渴呢!”
赫连睿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丢下一坪人等,大步跑了开去,看得保太后和太皇太后眼睛都直了,看着赫连睿的后背只是叹气:“皇上此举也太失仪了!”
赫连睿宠着慕贵人的事,宫里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即便是不问深宫之事的保太后也略有耳闻。原本以为李嫣做了椒房,总算是称心如意了,没想到赫连睿却将她扔在一旁,这个椒房也只是挂了个虚名儿。保太后叹了一口气,望了望袅袅青烟后边一件淡绿色的衣裳,带着两个宫女站在那里,眼神略微有些失落的那个人,朝自己身边的芳晴姑姑吩咐了一句,这才眯上眼睛微微的打起盹来。
慕媛果然醒转过来,听说大相国寺的方丈过来了,挣扎着由蓝灵和蓝慧扶着往前坪走了过来,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赫连睿,他一把拦住了她:“媛儿,你要去哪里?”
慕媛喘了口气,望了望那香火缭绕处,点了点头道:“我想去见见方丈。”
赫连睿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搀扶住她,两人一道往前坪走了过去,此时方丈已经从法台上走了下来,正慈眉善目的望着慕媛,微微颌首道:“贵人醒了。”
“方丈大师,信女有疑问,故来询之。”慕媛挣扎着朝方丈行了一礼:“若是父辈有恩怨且均已作古,儿女辈该延续恩怨否?”
方丈看着慕媛那痛苦的神情,又看了看赫连睿,若有所悟,念了一句偈子:“一切有无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万事万物皆是依心为因,托事为缘,因缘会合所生的果,施主可将心思放开些,当体即空。”
慕媛站在那里,低头寻思良久,这才抬起头来望着方丈淡淡一笑:“多谢方丈大师指点,信女知道如何做了。”
方丈也笑着点了点头道:“施主眉间隐隐有紫气,日后定有大富贵。”转身看了看人群,方丈高声问了一句:“请问李中式娘娘在否?”
听到这话,正陪着保太后闲话的李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保太后娘娘却是心中欢喜,推着她道:“嫣儿,方丈大师竟然知道你,快些上前去聆听高僧指点。”
李嫣只觉心中苦涩,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见到方丈了若指掌的神色,心中颤栗,不由得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大师有何指教。”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方丈站在那里,目光已经不似开始那般温情,而是带着些惋惜和劝诫,李嫣偷偷抬起眼皮子看了下,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慌,再瞄了瞄站在一旁的赫连睿,见他脸色发黑,心中叫苦连天不迭。
“李嫣,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赫连睿厉声发问,就如耳边一个惊雷似的,李嫣面色发白,不由自主跪了下来:“皇上饶命,臣妾……”她心中疑惑着,为何方丈大师会指到她头上?莫非是珲阿兰用了借刀杀人计不成?
“皇上,老衲观此女面相有恶纹,本该要除去免得来祸害人间,可上天有好生之德,皇上若是想给慕贵人积德,便不宜大开杀戒。此次之事虽有她种了前因,却还未酿成苦果,就网开一面罢。”方丈大师望着跪在地上全身颤抖不已的李嫣,声音虽不高,但却字字句句都说得入耳三分一般:“李中式娘娘,你以后该每日念经来修心养性,将你心中那恶念去掉,这才能平安一生,切记,切记。”
赫连睿站在旁边听着方丈大师和李嫣打机锋,心中实在着急,不知道李嫣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方丈如此来点拨她,可毕竟方丈大师已经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只好尊重方丈的意思,于是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嫣,冷冷说道:“如何?你准备自请出宫,还是自去分位留在宫中继续做宫女?”
李嫣茫然的望了赫连睿一眼,突然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愤,自己还是输了,从最开始,在宫奴所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她第一次见慕媛的时候,她的皮肤还是白白嫩嫩,而自己的早已经暗黄一片。她想到那个午后,她伸出手摸了摸慕媛的脸,嫉妒的说:“我当时也是这样的肌肤。”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便将她视为了对手,顶替她进徵宫,却被逃出来的她揭穿了身份,差点被慕昭仪杖毙,亏得皇孙殿下心慈,这才将自己送去了长宁宫,送到了保太后的身边。从那件事情开始,她便喜欢上了皇孙殿下,总希望自己能站在他身边,能和他十指相扣的并肩而行,可是一切都不如她所想象,慢慢的偏离了正轨。
莫非真是冥冥中有神仙庇佑慕媛不成?李嫣望着站在赫连睿身边的慕媛,见她依然穿着一身她最喜爱的粉色衣裳,虽然容颜有些憔悴,可依然没有让她的美貌有所损失。她嫉妒的咬了咬牙,低声道:“皇上,奴婢愿自去分位,回长宁宫侍奉太后娘娘。”
她已经没有希望了,现在赫连睿心中已经不能再容下她一点点,出宫又能做什么?外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不如就呆在宫里,说不定还有反扑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你便脱去这衣裳钗环,换上宫女的衣裳去长宁宫罢。”赫连睿正眼都不瞧她,冷冷吩咐了一声,便殷勤的叮嘱蓝灵蓝慧扶了慕媛回去,然后又笑着陪了方丈大师去见太皇太后和保太后。
李嫣抬起头来,眼中冒火般看着赫连睿远去的身影,手里紧紧的捏了一个拳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无视我是多么致命的错误。”
第二日来了一桩大喜事,慕媛本来虚弱的身子便完全好了,因为失散多年的哥哥慕熙终于被找到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外表俊朗的少年,只是眼神里边还有一些担惊害怕,直到看见慕媛,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的叫出了声音来:“阿媛?”
时隔多年,慕媛已经不能辨认出来面前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哥哥,她犹犹豫豫的看着慕熙,就是不敢开口相认。这时站在一旁的春杏却抢着发问:“若你真是慕熙,那你可否还记得分别那日起先是在做什么?”
春杏是那颜被处死的那日送进宫来的,她一心牵挂着小姐,本来想见到慕媛便自尽了的,可一见着慕媛的面便被她的眼泪软化了,被那颜玩nong的羞辱似乎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她抱着慕媛泣不成声:“小姐,春杏继续来照顾你。”
“春杏,你想不想嫁人?要不是我叫皇上给你指个好点的人嫁了。”慕媛抱住春杏,哭得眼睛都肿了,皇宫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她真不忍心春杏陪她在这里受苦。
可春杏如何愿意出宫嫁人,她只希望能一生一世守在小姐身边照顾她,慕媛没得办法,也只能将她留了下来。现儿看到了慕熙,春杏心中一阵紧张,又一阵难过,若是老爷夫人还健在,看着少爷小姐,不知道该有多快活呢。可毕竟她也不能肯定站在大殿上的人便是少爷,见着小姐犹豫着不敢开口,她便代着问了。
慕熙的嘴唇哆嗦着,望向慕媛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我们正在用早饭,父亲还说他今日休沐,要考察我功课,后来路大人的家仆便送信过来了。我们内室的门帘上边绣的是修竹的图样,阿媛,你可还记得?”
“是,我记得,哥哥!”慕媛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听了方丈大师的开解,慕媛心中总算放下了芥蒂,开始慢慢想得清楚,那颜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无外乎是让自己心里觉得愧疚,因此和赫连睿产生不和。方丈大师说得好,当体即空,何必苦苦纠结于那些事情呢,毕竟有可能真是先皇授意那颜去参奏慕家,可这却与赫连睿没有丝毫关系。
慕熙的到来,也让慕媛心中快活了几分,问了他这些年的生活,这才知道那位忠仆路云带着他跑出去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替他将羽箭挡住,跑出城以后便已经气绝身亡。他这些日子是被一位姓李的好心人收留,因为他们家受过父亲的大恩,所以拼死将他认作自己的义子,这么些年来,他都和李家人一起生活。
“如此忠义之士,重赏!”赫连睿惊叹之余下了圣旨,赏赐李家黄金千两,授六品官职,命雍州刺史酌情安排合适位置,望了望慕熙,见他虽长在乡野,却依然英俊,站在那里玉树临风,心中不禁赞叹慕家个个都是顶尖儿的样貌,遂询问他:“你可否婚配?”
慕熙有些忸怩,羞羞答答的回答:“回皇上的话,小人并未娶妻。”
赫连睿想了想,朝慕媛笑道:“要不是我们来给你兄长做媒,替他娶房妻室如何?”
慕媛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呀,哥哥今年也十七了,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赫连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想着要指了谁给慕熙做妻子才合适,突然他脑袋里边闪过母亲交代过的话,推了推慕媛道:“要不是我们来个亲上加亲?”
慕媛伸出手来揽住赫连睿的脖子,翻身扑在他的怀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甜美的笑容,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下道:“亲上加亲,什么意思?”
“我母舅家的魏国公府可不是有两个表妹吗,若是指了一个给你兄长做妻室,那岂不是刚好?我母舅家中已五男子,大表妹魏凌被定为守灶女,是要招郎入赘的,而现在慕家又已经没有别的亲人……”赫连睿越想越对头,兴奋的拍了下床,反手勾住了慕媛,一张嘴凑了过去:“先放下你兄长的事情,我们来做自己要做的事。”
慕媛眼前闪过一位穿着淡青色衣裳的少女,英气勃勃的眉眼,拉着弹弓,嗖嗖几声,弹丸便如流星般飞了出去,可是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少年呢,看起来他们该是一对情侣?总不好这般去拆散别人,皇上可是金口玉言,下了指婚的信儿,恐怕就难改了。想到这里,她一边回应着赫连睿的亲吻,一面含含糊糊说道:“皇上,不好这般武断,先多喊几家贵女进宫来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