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睿低头看着自己大氅上边那根枯草,又望了望对面点隐隐的楼阁亭台和青色山峦,不由得豁然开朗,哈哈笑道:“媛儿,我懂了你的意思,西北风到了这回湾之处,被挡了回来,变成了东南风,是也不是?”
慕媛朝他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教你个法子,也好让你在皇上面前露上一手,让他知道你的聪慧。”
赫连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我哪里聪慧了?竟是连媛儿的一半也不如。”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我们反正是会在一起不分开的,你冰雪聪明,也就是我聪明,一样的,对不对?”
听着他说“反正是会在一起不分开”,慕媛心里一片温暖,她低下头去轻声应了一句“是”,两人都觉得很快活,互相打量着对方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即便是站在冷风嗖嗖的河堤上,也不觉寒冷,心里火热热的一片。
过了两日,去荆州城的细作探听回来,说那刺史府确实有一位姓程的司马,他和刺史的关系不是特别融洽,前不久甚至还和刺史当面顶撞,被刺史下令责罚,打了二十军棍,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呢。
赫连焘望了望心腹的几个文臣和将军道:“各位爱卿还有什么看法?”
屋子里边一片沉静,众人都不说话,心中默默想着,这皇上已经是认定那程司马是诚心归降,自己便是再据理力争,也架不住皇上好大喜功,他心里头早已经认定了人家是被他的赫赫威严给折服,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来投奔大虞。
“皇爷爷,我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赫连睿站了起来,朝赫连焘一拱手:“皇爷爷,孙儿这几日仔细想了下这件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妥。像这种官府里的事情,为何外边的人便马上得知了消息?这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可信。大战在即,讲究的是上下一心,即便这位程司马曾有私人恩怨去顶撞刺史,刺史也不会就这样当众责罚他,这岂不是离心离德?如果部下和上司都不是一条心,那这个仗又怎么打?这可是兵家大忌,皇爷爷,你说是不是?”
赫连焘一愣,眯了眯眼睛道:“继续说,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望向赫连睿的眼神充满了赞赏,没想到这位皇孙殿下可真是不错,看问题如此透彻,竟然能把皇上都说动了。
“皇爷爷,那程司马带五千人马归降固然是好事,可若他是诈降又该如何?大虞并不少这五千人马,可若是他诈降,用火攻来烧毁我大虞船只,那可损失惨重,又得耽搁好几个月,粮草供给和军饷都是大问题。”赫连睿想着慕媛交代他的话,又加以自己的描述,说得无比流畅,头昂得高高的,一脸兴奋。
“皇孙殿下,且慢。”燕将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大冬天的,怎么能用火攻来烧我们的船只,风向不刚好是相反的吗?”
身边的几位将军和文臣们也纷纷议论:“燕将军说的是,现儿可是西北风!”
赫连睿骄傲的看了众人一眼,心里很是得意,媛儿真是聪明,这个问题这么多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给想到了。他走到靠墙的那幅地图前边,用手指着那条代替长江的黑线道:“这里有个弯,大家可看到了?”
屋子里的人挤到那地图前边看着赫连睿指着那条黑线,若有所悟般凝神不语,赫连睿得意的指着那个大弯道:“现在我们就在江这边,因为是一个回湾,风到那边又会转过来,所以西北风变成了东南风,若是大家不相信,现在可以去河堤边试试便知。”
“真的?”燕将军急不可耐的大步走了出去:“俺去试试看,你们且等着。”
不一会,就听到橐橐的脚步声,燕将军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娘的,还真是这样,皇孙殿下,你是疑心他们会用火攻?”
“正是。”赫连睿点了点头:“若是那程司马想投诚,早在我们到江宜该就派人过来了,现在都快两个月了,我们的船也快造好了,这时候再派人来说要归降,岂不很可疑?”
“俺去将那奸细碎尸万段,竟然想来蒙骗我们!”燕将军捋了捋衣袖便准备又望外边走,却被赫连睿喊住了:“燕将军,且慢,我还有话没说完。”
赫连焘兴致颇高的看着赫连睿,没想到这个他原本认为才识并不出众的孙儿,现在到了外边以后,逐渐露出头角,显出璞玉的本质来了:“睿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想到了好主意,快快说来!”
“皇爷爷,孙儿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赫连睿压制住心里的激动,大声的说了起来:“既然这程司马是假投降,定然是以他作为先锋,烧了我们的战船,后边有精锐部队趁着我们慌乱之际便杀了过来,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我们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孙儿愿领一队精锐提前潜伏去荆州城里,他们大军出发,自然城内空虚,孙儿便可一举拿下荆州城,断了他们的后路!”
“此计甚妙!”贺兰静云抚掌道:“皇孙殿下这想法确实是妙,臣愿随皇孙殿下领兵前往荆州,让他们来个腹背受敌!”
赫连焘听了赫连睿的主意,也是连连点头:“睿儿,真不愧是我赫连家的好儿郎!”
“皇爷爷,至于那江面的船只上边,可预备下大铁叉,防备南汉的船只靠近,还可以连夜赶制出帆布做的大围蓬来,用铁杆做支撑,高一丈有余,风吹过来遇着这道围蓬会反转过去,不会只往我们船只上吹了。而且,”赫连睿得意道:“我们可预备好弓箭,只要他们靠近就用弓箭射之。”
“皇孙殿下,可若是他们是真归降呢?”张延之突然出声了,他心里有些难受,若那程司马是真心归降,却被大虞来了个杀无赦,着实也是冤枉。
“太师,两军对峙,自然会有死伤,儒家虽推崇仁政爱民,可并不适用于行兵打仗。”赫连焘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不要妇人之仁了,就按照睿儿说的去办,赶紧准备好铁叉帆布,预备着那日作战。”
大虞最初崛起时,施行的都是屠城之策,现在比以前可仁义多了,可这些汉臣们还是看不惯杀人太多,真是可笑之至,自己不杀了南汉那些人,南汉反过来便会来杀大虞,能对他们仁慈吗?
“皇爷爷,不如这样,请先答应了那程司马的要求,我先和贺兰将军潜去荆州城打探一番,看看那程司马究竟是否诚心归降,等我们拿到证据,再请皇爷爷定夺。”赫连睿见张延之不悦,心里也是一凛,他跟着张延之浸淫儒学多年,自然知道他的主张,可方才却不知为何,顷刻间便将那话说了出来,惹得太师不高兴了。
“如此甚好。”赫连焘看了一眼张延之,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心里想着,这些汉臣们就是执拗,杀的又不是他们的家人,每次自己要杀人,他们便冲出来进谏,真是麻烦。看在他是儿子孙子的老师的份上,就答允他一次吧:“睿儿,你和贺兰将军可要小心行事。”
第九十四章
寒风萧萧,似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生生的疼痛。慕媛站在了院子里边,看着身边的树上光秃秃的枝子,上边零星的挂着几片还没有掉下来的落叶,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原本想着要赫连睿在皇上面前露一手,没想到却把他自己搭了进去,一想着赫连睿要和贺兰静云去南汉打探军情,她的一颗心便跳得厉害。
自从那个冬天冒死在东宫找到赫连睿以后,她便没有和他分离过,可现在,离别马上迫在眉睫,她似乎能听到薛清在屋子里边收拾东西的声音,那悉悉索索的响声让她心里难受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媛儿。”一声温柔的呼唤在耳后响起,慕媛转过头去,便见赫连睿和薛清两人打扮成了汉人模样站在那里,赫连睿穿着儒衫,那几条辫子也不见了,梳在头顶上,用一个小小的金冠束住,看起来就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
赫连睿见慕媛呆呆的看着自己,满眼带泪,心里也有些难受,他习惯了有她在身边,可现在他要和贺兰将军去刺探军情,不是游山玩水,自然不能带上她了,有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媛儿去。
他大步走了过来,握住慕媛的手道:“媛儿,你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回来。”说到这里,就觉得手上一阵冰冷,一滴泪水已经落在他的手背上,又慢慢的滚落了下去,在手背上留下了一条湿湿的痕迹。
“媛儿。”他颤抖着声音喊了句,把慕媛拥进了怀里,他能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边去一般:“媛儿,不用担心我,我过两天就会回来。”
“嗯。”慕媛用重重的鼻音应了一句,伸出手怀抱住了赫连睿的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一双小手接触到他的腰际时,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能不能不去,能不能派别人去?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的双臂就像藤蔓一样围绕着他,就像攀缘着青松的菟丝花一般,紧紧的缠在上边,似乎什么都不能将她和他分开。赫连睿身子一僵,立在了那里,他能感觉到她的那种无助,对他的依赖,低头望过去,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一种担心的神色明明显显的写在眼里,一张小嘴似乎像开放的花朵般,微微张开,吐露着芬芳的气息。
赫连睿心里似乎窜起了一把小小的火焰来,他将慕媛搂紧了些,一张嘴唇贴了上去,慕媛没有躲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赫连睿冰凉的嘴唇落在自己的唇上:“媛儿,好媛儿,乖媛儿……”赫连睿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的喊着慕媛的名字,舌尖伸进了那微微张开的花蕾,肆意的在里边吮吸着甘露。
“嗯……”慕媛的口里溜出了一丝微弱的应答声,这声音听在赫连睿耳朵里,似乎是一种诱惑和邀约,他愈发用力的将慕媛搂紧,一双手不住的在她身上摸索着,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在他心底最深处勃然升起,成了一种熊熊大火之势,烧到了他的全身,似乎要将他烧成灰烬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想沉溺在这温柔里边,品尝着这从未尝到过的芬芳。慕媛的手环在他腰际,她的眼泪滴落进了嘴唇,他尝到了咸涩的滋味,和那种甘美一起并存着,让他摩擦着她的唇瓣,一遍又一遍,欲罢不能。
“皇孙殿下,贺兰将军带着随从过来了!”蓦然间,薛清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尖尖细细的,提醒着他们一个事实,赫连睿该要走了。
慕媛本来正沉浸在忧伤与甜蜜并存的感觉中,被薛清这一喊,立刻清醒了过来,她松开自己的双臂,向后挪了一步,低声道:“赫连睿,你该走了。”
赫连睿也从那句喊声中惊回了现实,看着面前红肿着眼睛和嘴唇的慕媛,他苦笑了一声:“媛儿,我是该走了。”
慕媛抹了一把眼睛,看向赫连睿道:“我送你去码头。”
赫连睿本来想反对,可看着她那坚定的面容,也不忍心拒绝她,牵起她的手道:“好,你送我去码头。”
两人携手走到门口,便见院子外头站着贺兰静云,带了十来个随从站在外边,见赫连睿和慕媛出来,行了一礼:“皇孙殿下,可否即刻动身?”
赫连睿点了点头,几人翻身上马,慕媛也骑了一匹,一路往河堤那边走过。路上面一直很安静,慕媛只是用手握紧了缰绳,一句话都没有说,而赫连睿只是和贺兰静云在前边小声的交谈,慕媛望着他穿着白色儒衫的背影,不由得又滴下泪来。
他的亲吻仿佛还留在嘴唇上,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唇瓣,上边仿佛还有他的气息一般,像万缕柔情包围住了她。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亲吻,以前赫连睿只是偷偷在她耳边,或者是脸颊上蜻蜓点水般掠了过去,而这一次,才真正让她尝到了心醉神迷的滋味。他的气息好像一直在自己身边浮动,她能感觉到他热烈的心跳,她能感觉到他双臂有力的拥抱,她能感觉到他不舍的心情,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深情。
就这样,她骑着马走在他身后,痴迷的看着前边的身影,真希望这条路就这么走下去,永远也没个尽头,可是最终该来的事情还是会要来,赫连睿和贺兰静云勒住了马,两人翻身下马,贺兰静云将马的缰绳扔给了一个随从:“这些马你负责带回去,还要负责慕中才人的安全!”
慕媛在马背上探着身子看了看,根本就看不出河堤上有一条路,也根本见不到有泊船的码头,她惊讶的问道:“贺兰将军,这地方可不像是码头,你没有弄错罢?”
贺兰静云回头看了看她,笑着说:“这里自然不是码头。”
“那……”慕媛犹豫的问:“难道是在这里布置了暗桩不成?”
贺兰静云大惊,看向慕媛的目光也有些转变:“中才人竟然聪颖如斯,都不用我说便知道了这里头的古怪!”
所谓暗桩,就是秘密布置好的组织,不被人所知。在这里大虞布置了一个暗桩,这还是从十年之前就有了,专门负责将大虞的细作运过去刺探南汉的情况。
就听“欸乃”一声,一条小船慢悠悠的划了过来,上边有两个穿着普通的渔夫,见着贺兰静云几人,拉长了声音问道:“几位客官想不想要吃鲜鱼?船上有鲜活的鲤鱼,下来尝尝鲜罢!”
贺兰静云粗声粗气的回答:“谁吃鲤鱼呐,我们可要吃鳜鱼,这才是美味!”
船头那渔人停住手中的桨大声说道:“这时节哪有鳜鱼?客官莫非是在开玩笑?难道没听说过桃花流水鳜鱼肥?”
“那便是你孤陋寡闻了,对面荆州城内有一家饭庄,自己有个池塘专养鳜鱼,冬天也能尝到这美味呢!”
那渔人大惊失色道:“客官好见识!若是今日想吃新鲜鳜鱼,可坐我船过江,应该还能赶到那边用晚饭,兴丰庄的鳜鱼可真是名不虚传呐!”
暗语都对上了,贺兰静云挥了下手,几个随从,赫连睿带着薛清便拨开那草丛开始往江边走去。慕媛心头突然一紧,生生的痛了几分,她大声朝着那几人的背影喊道:“赫连睿,我会每天在这里等你回来!”
赫连睿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便见慕媛骑在马背上,一双眼睛泪水连连,嘴唇嗫嚅着,却再也没说出话来。他的心里也是一酸,向着慕媛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回去罢,多穿些衣裳,天气越发冷了。”
“赫连睿……”慕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扶着赫连睿上了船,趴在马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赫连睿没有坐船过河的经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这江面的颠簸,她看着那船尾的渔人用长篙用力撑住岸边一块岩石,船头的渔人用力的摇起桨来,那小船便慢慢的离开了河岸,不一会便已经在江中央了,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中才人,回去罢,等会天该要转黑了。”旁边剩下的那几个随从,每人手里牵了几匹马,走过来劝慰慕媛——打仗嘛,谁不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边?他们见的生离死别多去了,所以只觉得慕媛这般哭泣实在不是正理儿。可看在她是皇孙殿下宠爱的女子,又生得这般美貌的份上,还是来劝上几句。
慕媛听着那几个随从在自己耳边说话,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坐直了身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泪:“好,我们回去。”
几个随从见她转眼之间便恢复了常态,心中也暗自惊奇,这位中才人还真是有几分本领,收放自如,洒脱得很呢。
暮色如烟,慢慢的一点点涌了上来,在空中暗自流转着,本来还算明亮的天空,瞬间便变了颜色,一丝烟青的流云弥漫在天上,让那天际的颜色滟滟的一片,越发的暗淡了下来。赫连睿和贺兰静云乘的船只此时已经靠岸,几个人正走在暮霭沉沉的荆州城里。
进城的手续暗桩已经全部办理好了,又逢着是快要交接的时候,守城的军士都有几分松懈,所以即便贺兰静云长得与汉人不是很相像,还是让他给混进了城。
“公子,我们去兴丰庄吃鳜鱼去!”薛清小声说道。
“你还真惦记上了那鳜鱼不成?”赫连睿笑着望了望薛清,伸手敲了他一记爆栗:“你现在越发的嘴馋了。”
“公子,兴丰庄肯定是个高雅人士才会去的场所,在那里我们听到关于刺史府的消息该会多些罢?”薛清眼珠子溜了溜,马上便想出了理由来。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先去客栈找好房间,然后再去兴丰庄。”贺兰静云点头附议:“公子,我和你分开走罢,毕竟我这长相还是能被人看出是胡人来。”
“好,我们住一个客栈,但彼此装做不认识。”赫连睿斜眼打量了他一番:“你可以去将那胡子刮掉,就不会显得那么不同了。”
“属下知道。”细声交谈以后,他们分成两路,赫连睿薛清带着一个叫归风的随从一拨,贺兰静云和另外三个随从一起,两边分头行动,住进了荆州城最豪阔的来福客栈。


☆、第83章打探

  暮色里的荆州城热闹非凡,虽然大虞大军压境,可走在城里似乎却依然感受不到清冷,看街道两旁的店铺很少有提早打烊的,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竟不像兵荒马乱的时候,仿佛是在过节一般。
赫连睿站在客栈门口,望了望这繁华的街道,觉得甚是奇怪,转头问站在门口的店小二道:“现在……怎么还会家家户户挂红灯笼,这不是要过节的时候才挂上的吗?”
那店小二四周打量了下,这才低声说:“公子,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事也属寻常。尹大司马今日带了一万兵马来荆州城支援,为了让尹大司马知道到我们荆州人不怕胡狗,也顺便是为他接风,刺史大人命我们各家各户门前都要悬挂大红灯笼呢。哎,这都算是他的政绩,一个劲的踩着我们老百姓往上爬!”
“不是说李刺史是个好官吗?他可是官名在外呢!”赫连睿故作惊讶的问道,店小二都主动将话题拉到了李刺史身上,他便借机诱着他多说些。
“官名在外?”店小二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了下赫连睿,旋即又长叹一声:“公子,那只能说我们荆州城的这位刺史大人太会做门面功夫了,只会巴结讨好上司,对属下和百姓那可是毫不留情的,威风八面。”
“原来是这样。”赫连睿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角子来,塞到店小二手里:“你们也真是过得辛苦。”
店小二见了银角子的光在大红灯笼映衬下一闪,自己手掌里多了个硬硬的东西,不由得欢喜了几分,笑着向赫连睿作揖道:“多谢公子了。”
“不必谢我,看你这模样,日子肯定过得不宽裕,你能说会道,倒也替我排遣了些辰光,算是给你的赏赐罢。”赫连睿看着那店小二一脸感激的笑,又悄悄的将话题带了回来:“原来那李刺史竟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外乡人,可真还给他骗了!难怪听说他早几日还责罚了刺史府的司马,我还觉得奇怪,长史和司马可是刺史的左膀右臂,怎么会去责罚自己的心腹呢!”
“这个真真叫人猜不透了!”店小二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了起来“照理说刺史大人虽和程司马不合,可他又怎敢向程司马动棍子?”
“哦,这个又怎么说?”赫连睿只觉一颗心跳得很快,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答案不远了,可这时,客栈的院子里传来呼喊之声:“李四,你进来下,将这壶热汤送去给后边那一进二楼第五间的客官。”
那店小二转过头应了一声,向赫连睿行了个礼:“客官,里边有事,小的暂且失陪。”
赫连睿眼见着那店小二还要往后边说,却生生的被里边的老板打断了,心里颇不舒服,但又没得法子,只能眼睁睁的见着那店小二一双脚步跟不沾地似的,飞快的跑了进去。
“公子,马车来了。”身后传来归风的声音,赫连睿回头一看,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归风和薛清站在马车边上望着他:“公子不是说要去兴丰庄尝鳜鱼的吗?”
赫连睿点了点头,撩起儒衫下摆便钻进了马车,薛清跟着坐了进来,归风和那车夫坐在外边,就听“唰”的一声,那车夫甩起鞭子,马车便辘辘的往前边去了。薛清小声的对着赫连睿道:“公子,贺兰大人带着手下潜去荆州军营那边去了。”
“他不是也要去兴丰庄吗?”赫连睿压低了声音问:“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贺兰大人说这样会好些,咱们两边都能得点消息。”在这荆州城里,薛清不敢说多话,他的嗓音虽然不是很阴柔,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与正常男子有些不同,所以到了马车里边,他觉得没有了拘束,真是开心得很,坐在赫连睿身边便说了起来。
赫连睿听到贺兰静云的想法,觉得也对,点了点头道:“随他去罢。”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那马车夫在外边喊道:“兴丰庄到了。”赫连睿和薛清钻出马车,就见一座庄园就在眼前,盖得颇有气势,白色山墙上有着闪亮的琉璃瓦,一直延绵着将整座庄子围了起来,庄子门口有两棵硕大的香樟树,在这萧瑟的冬天,翠绿的树叶看上去让人觉得心里很是舒服。
马车夫见着主仆三人的身影慢慢朝兴丰庄的大门口走了过去,恻恻一笑:“今晚是李刺史请尹大司马在兴丰庄晚宴,他们几个外乡人竟然还想能吃到兴丰庄的鳜鱼?还是乖乖的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一想到自己可以赚来回两趟车钱,马车夫心里就格外开心,方才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多嘴多舌的告诉他们今晚兴丰庄被李刺史包了,要不是这单生意可就黄了。马车夫很为自己沉默是金感到骄傲,捞起手儿坐在马车上,眼睛盯着兴丰庄的大门,巴巴的望着赫连睿他们从里边出来。
赫连睿带着薛清和归风悠悠闲闲的朝兴丰庄的门口走了过去,才踏入园子,就见门口站了几个拿着兵器的军士,不由得心里头一愣,这兴丰庄好大的排场,竟然还请得动军士替他们把守着大门。那几个军士见着赫连睿他们走过来,也是一脸戒备,大声喝令道:“今日兴丰庄不接待客人,尔等还不快快站住,否则刀剑无情!”
赫连睿听了这话只是一愣,向那几个军士拱手道:“几位军爷,我们是慕名来兴丰庄吃鳜鱼的,为何今日这庄子竟不开业了?”
那领头的军士瞥了赫连睿一眼,见他穿着光鲜,像个富家公子,亦不想过分得罪于他,也便放低了声调道:“今日刺史大人宴请大司马,将这兴丰庄包了个圆儿,不再接待外客,你们便再找个地方吃饭去罢!”
赫连睿朝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军爷了。”说罢朝薛清点了点头,薛清也很有眼色的塞了个银锞子在那人手中,赫连睿笑道:“外边天气寒冷,几位站在外边劳累了,拿着去打壶酒喝着暖暖身子罢。”
那军士咧嘴笑了笑,拿着银锞子在手里掂量了下,声调变得客气起来:“多谢公子了!”这时见着园子门口又走进几个人,那军士热情的迎了上去行礼道:“程司马,你可来晚了,刺史大人的脖子都伸长了,盼着你来呢。”
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道:“家里有些事情缠着脱不开身,到方才才有时间。”
赫连睿听了那声音,一颗心都要蹦到了喉咙口,实在跳得厉害,这便是那程司马了?不是说才被打了二十军棍,为何现在便能行走自如?他瞧着那人快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没有半分行走不便的模样,走得一摇一晃,似乎素日里边就是这般横行霸道惯了,他阔大的袍袖几乎擦在他的身上,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脂粉香味。
“什么家里有些事情缠着脱不开,还不是家中正妻和小妾闹得太厉害!”几个军士也在看着程司马的后背,哈哈的笑个不停。
赫连睿见那几个军士似乎对程司马很是熟悉,于是走上前一步,装出一副对闲话很有兴趣的样子来:“那程司马……果真宠妾灭妻不成?”
“灭妻那倒也不至于,但我们刺史府谁不知道他那小妾厉害得很,敢和正妻对着干,程司马夹在里边可不太好做人!”几个军士挤眉弄眼的笑着,见赫连睿听得出神,止住笑道:“这位公子,你快些走罢,今日这兴丰庄可没鳜鱼吃了,明日再来吃也一样。”
赫连睿见他们催促,也不敢逗留下去,笑道:“我只是听几位军爷说得有趣,所以多停了片刻,我这就走。”
带着薛清和归风走了出来,三个人对望了一下,只觉惆怅,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只是自己进不去里边也只能是望着饭在嘴边吃不下去。
“我们回去罢,”赫连睿看了看停在兴丰庄对面的那辆马车:“那不是我们坐着过来的马车?那车夫似乎知道我们马上要折回去一般,竟然还没有走。”
薛清望那边看了看,很是生气:“就是他,捞着手儿坐在那里等呢!”
“算了,不和他计较,正好咱们也不用走路回去了。”赫连睿拍了拍归风的肩膀,附耳低声说:“你套套那车夫的口风看看,他和李刺史究竟是关系如何。”
“是,属下明白。”归风点了点头,轻轻应承了一句。
车夫咧着嘴迎了上来:“几位爷,回去?”
归风推了他一把道:“好你个小子,竟敢骗你家大爷,你分明知道今日刺史大人在兴丰庄宴请大司马,是不是?”
那车夫一双眼睛眯在了一处,笑着回话道:“哟,这位爷,你可错怪小的了,小的也不知道这事情啊。只是赶着车子到这里,才看到园子门口站了几个军士,想着该是有什么重大的客人在此夜宴,可能一般的人是进不去的,所以才在这里等着几位爷,我一片好心,怎么就变成了驴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