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又让蓝瑛脸上黑了黑,进去将那盒子交到珲阿若手里,便挺直了背回魏良娣那边去了,临行前见李嫣似乎还没有想走的念头,招呼了她一句,可李嫣却笑着说她想和珲绵福说几句话儿,心里便自以为李嫣是代自己向珲阿若说这宫里的规矩,于是心中这才舒展了些,飞快的回了魏良娣屋子。
听着蓝瑛抱怨珲阿若的丫鬟不懂事,魏良娣也是微微蹙了下眉头:“那珲绵福虽是出身大司马府,可也不能这么纵容着,改日我得好好的给她说道说道才是。”又听着蓝瑛着力将李嫣夸奖了一番,魏良娣低眉颌首,也是连声赞赏:“这李嫣丫头,真真是个不错的,她若是长大了,我得亲手指了给睿儿,让他收了她才是。有这样一个贴心细致人儿跟在睿儿身边,我也算是放心了。”
李嫣站在珲阿若的身边,打开了那个食盒,取出了一屉糕点来:“珲绵福,奴婢问过欢儿,她说你喜欢吃甜糯口味的糕点,奴婢今日做的是莲蓉栗子酥,你要不要尝尝味儿?”
珲阿若懒洋洋的抬起眼来看了看那屉糕点,见那一个个小小的糕点摆在食盒屉子里边,煞是好看,不由得将一张板得死死的脸放松下来,伸出手来拈了一枚莲蓉栗子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了下,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本领,这糕点做得甚是美味。”她停了停道:“那前日欢儿给我拿来的糕点也是你做的了?”
李嫣弯了弯身子道:“正是奴婢做的,若是珲绵福喜欢,什么时候想吃糕点了,可以让欢儿给奴婢传个信儿,奴婢便做了给珲绵福送过来。”
“我看这整个东宫,也就你还是一个知情知趣的明白人儿。”珲阿若的眼睛扫过垂手站在一旁的李嫣,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若是我半夜里头突然想吃糕点了,那你也爬起来给我去做不成?”
“那是自然,只要是珲绵福想要吃,奴婢绝不会有半点推托。”李嫣抬起脸来望着珲绵福,带着一脸的真诚:“奴婢从一见着珲绵福的面开始便已经将绵福认作是自己的主子了,将来皇孙殿下的正妃定是珲绵福无疑。”
听着李嫣这吹捧的话儿,珲阿若只觉得心里头一片舒坦,方才的不快已经一扫而光,她笑眯眯的看了看李嫣,朝立在身边的欢儿吩咐道:“还不去给这小宫女搬个小杌子坐?我倒想听她说说这东宫的趣事儿。”来东宫的时间不长,自己还不太摸得清门路,正好来问问这机灵宫女,看看自己该注意些什么。
李嫣见珲阿若似乎不排斥自己,心里暗自高兴,拉七杂八的说了一堆话儿,慢慢的,那话题便绕到了慕媛身上。珲阿若皱着眉头问:“那个叫慕媛的春衣,据说是慕昭仪的侄女,和皇孙殿下究竟为何如此情分这般深?我见皇孙殿下总是处处将她带到身边,都舍不得放手半步一般。”
李嫣撇了撇嘴道:“还不是那慕春衣撒娇撒痴的缠着皇孙殿下?”抬眼看了看珲阿若,见她关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有了几分计较,于是慢慢的一字一句斟酌着道:“奴婢倒是有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和绵福说说,可不知道绵福*不*听。”
珲阿若低头瞟了一眼李嫣,带着几分惊讶,没想到这小宫女竟然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想要和她说,淡淡一笑,她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
“既然绵福想听,那奴婢便放肆了。这慕媛和皇孙殿下情分非比一般,他先前就是和慕媛一起在徵宫跟着慕昭仪念书的,所以若是绵福初来乍到便想和慕媛去争皇孙殿下的关*,自然是行不通。俗话说欲速则不达,绵福可缓缓图之。”李嫣低眉顺眼的说了一通话,心里却是砰砰乱跳得厉害,但愿珲阿若能听她的话,到时候一举将慕媛除去。
“缓缓图之?”珲阿若回味着李嫣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明白:“你是想让我笼络着慕媛,先不用和她去争什么,然后伺机而动,找个机会在她没有觉察的时候便将她除了去?”
“绵福果然是聪颖过人。”李嫣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崇拜之色望着珲阿若:“若是绵福一开始便针对她,慕媛自然便有了戒心,绝不会轻易上当,不如绵福放□段,主动和她去结交,那慕媛失去了防范之心,绵福就能轻易找到将她扳倒的事情了。”
珲阿若沉思了片刻,连连点头:“不错,你说的倒真是个法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去向皇孙殿下讨了你过来到我这院子里边当差,你愿不愿意过来?”
李嫣心里暗自叫苦连天,本来是想来招“借刀杀人”,没想到却把自己给搭上了!平素虽然不是跟在赫连睿身边的,可每日里还是能够见上他几面,偶尔还能说上一句半句话的,可若是从赫连睿身边调到珲阿若这里,机会便少了很多。
虽然心里自怨自艾,可却还是不敢回绝珲阿若,只能笑得灿烂的说:“绵福赏识,这可是奴婢天大的福气,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珲阿若点了点头道:“那你便先回去,我先向太子妃和魏良娣去回禀下,将你讨到我这里来当差。”
李嫣咬着牙儿答应了,拎着食盒走回到自己屋子里边,一进门便重重的将那食盒掼在地上,差点没有将那食盒摔坏。她冲到小小的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那是一张讨喜的小圆脸,只是面色非常苍白。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轻轻说道:“李嫣啊李嫣,去珲绵福院子里又有什么,只要你肯用心,自然能找到机会!”
赫连睿在清心斋心不在焉的念了一上午书,张延之见他完全不在状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望着赫连睿直皱眉,赫连旸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取笑道:“太师,你是不知道我睿侄子前日得了个绵福,自然会要精神懈怠些。”
被赫连旸这么一说,赫连睿更是心情糟糕,向张延之告了一声早退,便带着薛清走出了清心斋。他沿着那石子小径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两圈,只觉心里一片空虚,怏怏不快的回到了东宫。一进内室,赫连睿便看到了那雨过天青色的锦帷,他转过脸来盯着薛清道:“你给我说清楚,是谁系了几个那样奇怪的香囊在锦帷里边?”
薛清见赫连睿的目光如刀子般从他身上闪了过去,瞬间脸上又换上了一副愁苦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也是难过,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皇孙殿下,那香囊是奴才系上去的,你就罚奴才罢!”
“你!”赫连睿一脚将薛清踢翻在地,脸色变得苍白不已:“薛清,我和你在一起也有不少年头了,你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害我!”
薛清从地上爬了起来,不住的向赫连睿磕头道:“殿下,不是奴才想要为自己开脱,可奴才是绝不会害殿下的,奴才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奴才一心只想着殿下心里头快活,又怎会做那些让殿下不开心的事情呢?”
看着薛清那副模样,赫连睿叹了一口气,回忆起薛清和他之间的各种事情,心里也知道薛清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谋算他,这该是母亲的手笔罢?母亲为何一定要这么做呢,分明知道自己不喜欢珲阿若,为何一定要将他们俩绑到一起?
正在想着,这边走了个宫女进来,赫连睿定睛一看,却是蓝灵,只见她向自己行了一礼道:“殿下,今日慕春衣是去了徵宫。”


☆、45转变

  脚步踏入徵宫的那一刻,赫连睿心里感叹万分,光阴真似水,现在算来他已经大半年没有来过这里了。闭了闭眼睛,仿佛眼前便浮现出来他和慕媛一同坐在窗前念书写字的情景;他似乎还清楚的看见两个身影在湖边的雪地里奔波,嬉笑着滚着雪球,最后堆起了一个硕大的雪罗汉。
上次慕媛想要回徵宫看望慕昭仪,眨着眼睛问他要不要一道来,他自然是同意了,但就在两人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他被父亲找去考核他的功课,最终未能成行。现在他终于又来徵宫了,只是因为心情忐忑,他的步子格外沉缓,走在徵宫的青石路上,觉得一脚深一脚浅,都不能着地一般。
慕媛在水榭里坐着,尽管外边寒风阵阵,她却还开了一扇窗户,正趴在椅子上看外边萧败的风景。满塘的荷花已经开尽,箭杆一般的荷花梗子挑出了几片枯萎的荷叶,蜷缩着身子迎着寒风正在不住招摇,湖面上那翠色一碧的景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那些美好的日子,不会再来了一般。
正感伤的看着湖面,就听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一看,便见到了站在水榭门口,一脸犹豫之色的赫连睿。
“媛儿!”见慕媛撅了撅嘴便将头转过去不搭理他,赫连睿心中一急,走上前去拉住了慕媛的手:“媛儿,你不理我了吗?”
慕媛的手很凉,这让赫连睿想起了初次见面时握住慕媛的手,也是感觉那样冰凉。不同的是,当初慕媛是用一双大眼睛热切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够听她说话,而现在她却将视线投到了湖心,根本没有看他。
“我……我是被……”赫连睿吭吭吓吓了老半天,那理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他总不能告诉慕媛害自己的人便是自己的母亲罢?转了转眼睛看到水榭外头有深青色的衣裳一角,不由大声吩咐道:“薛清,你进来把这事情说清楚!”
薛清本来缩着脖子在水榭外边等着,只觉得湖面的寒风比院子里的更凉,不住的在跺脚取暖,听到赫连睿叫他,心里一喜,快步走进了水榭。没料到水榭里竟然开着一扇窗户,也是冷冰冰的一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见着慕媛只是倔强的望着外边,而赫连睿却是面红耳赤,知道皇孙殿下没法解释得利索,于是赶紧上前一步,喊了一句:“慕春衣,我将这事情的原委告诉你,我薛清可以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说了假话,定遭天谴。”
听薛清说得郑重,慕媛心里也活泛了些,转过头来望着薛清道:“谁要你发誓?你只要将事情告诉我也就罢了。”
见慕媛的脸色不再似清晨那般糟糕,薛清便一五一十的将昨天的整个事情说了一次,说到最后不免为赫连睿说上几句好话儿:“皇孙殿下真是被冤枉的,慕春衣你该体谅着他些。殿下心里头只有慕春衣一个人,又怎么会想和其余的女子勾勾搭搭。”薛清口里说着,心里却只觉滑稽,皇宫里头这么多主子,有谁只是一心一意的?就连太子爷都有太子妃和魏良娣呢,只盼这位慕春衣早点懂事些,皇孙殿下也不要这样难做人了。
慕媛听着薛清将事情说开来,心里虽然还在因为看见赫连睿和珲阿若在一起感到格外不舒服,可对于赫连睿的恨意却没有原来那么浓了。抬头看了看赫连睿,便见他正紧张的看着自己,手也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手,不由得又心软了几分。
“媛儿,这事情绝不是出于我的本心。”赫连睿见她不再挣扎着把手抽出来,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对慕媛道:“我也很无奈,我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和我不喜欢的女子睡在一起,也许出身在皇室这也是一种悲哀罢。”
似乎感觉到慕媛听了这句话,全身有一丝颤抖,赫连睿赶紧安抚她:“你放心,以后我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你说到做到?”慕媛终于对他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听在赫连睿耳朵里头,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语句,他欣喜的将慕媛拥在怀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慕媛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这让他觉得心里很踏实。
“我一定说到做到。相信我,媛儿。”赫连睿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慕媛的额头:“我真的不喜欢那个什么珲阿若,我只要和我的媛儿在一起,心里就舒服了。”
慕媛低头想着姑姑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想了又想,虽然还是充满忧伤,但一想到赫连睿对她的好,不由得还是心软下来。最终慕媛抬起头来,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赫连睿:“我相信你,皇孙殿下,只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慕昭仪站在徵宫的庭院,看着赫连睿牵着慕媛的手走出大门,轻轻的发出一声喟叹,站在身边的保仪姑姑见她的眉头紧锁,不由得担忧的问:“娘娘何故如此忧虑?”
“我担心有朝一日事情不如我期待的那般发展。”慕昭仪简单的回答了一句,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一颗心却如漂泊在海上的小船般,时上时下:“或者我要为媛儿多考虑些?可是……”她的眉头锁得紧紧的,牙齿咬着嘴唇,似乎在想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行,家仇、国恨,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回到东宫,慕媛觉得好像有某些变化悄悄的发生了,这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珲阿若似乎变得比原来要沉静多了,她没有了以前那种嚣张,带着几个丫鬟道外边走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那种任意放纵的神情。她经常到前边院子里陪着太子妃和魏良娣闲话,哪怕是东宫两位女主人再不怎么不对付,她也会照例向两人请安问好。
魏良娣望着珲阿若的背影若有所思:“为何这位大司马家的小姐这些日子仿佛和换了个人一般?”
蓝瑛在旁边快快的接话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认为这可是那李嫣的功劳。”
珲阿若那日就来找了太子妃和魏良娣,说她很是喜欢李嫣,想要将她要到自己院子当差。魏良娣本来不愿意,却经不住珲阿若来求她,好歹也给几分面子,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但却叮嘱着李嫣还得继续给皇孙殿下做糕点。
珲阿若笑着答应道:“娘娘请放心,我自然知道的。”
李嫣?魏良娣的眼前闪过了一个高高个子的小宫女,虽然才九岁,她的身量却不会比成年女子要矮小,一张小圆脸盘子分外讨喜,看上去很有几分福相。
魏良娣的眼睛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各色精致点心上边,沉吟道:“我见着这李嫣可真是个心细的,到了珲绵福院子里头,照样还是将我们伺候得如如贴贴的,年后我得向太子提提,给她升升品级才是。”
蓝瑛在旁边点着头儿应承着:“可不是这样呢,原来那珲绵福,见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性格,现在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的丫鬟们也一个个的变得懂规矩多了,还不是李嫣在里边出了力气?对了,我听蓝玉说昨晚珲绵福去找了慕春衣聊天呢,不巧慕春衣病了,她便坐在床头陪着她聊天,哟哟哟,那眉眼儿,风轻云淡,好像她从来不曾刁难过慕春衣似的!”
“真有此事?”魏良娣也颇感兴趣,伸出手来敲了敲紫檀桌面:“这个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慕媛也没有想到珲阿若会去找她。
晚上和赫连睿对弈了两局以后,她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估摸着自己该是着凉了。赫连睿见她两颊绯红,一双眼睛似乎没有往日有神采,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得滚烫,赶紧叫薛清去太医院喊个太医过来看诊,又叫了蓝灵和蓝玉将慕媛扶了回去。
慕媛见赫连睿坐在床边陪着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推着叫他回屋子去歇息,明日还得早起去清心斋,赫连睿没有拗过她,将被角替她掖好便回自己屋子去了。这边赫连睿前脚刚走,后脚就看见珲阿若带着欢儿喜儿两人走了进来。
“哟,慕春衣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珲阿若仿佛已经忘记了那日射箭场上的事情,款款走到床边,脸上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她伸出手来探了下慕媛的额角,惊讶的说道:“额头竟烫成了这个样子!欢儿,你赶紧去院子里头拿些治伤风的药过来!”
慕媛见珲阿若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她准备要做什么,但也还是虚弱的道谢了一声,这边薛清已经带着那王太医进来了。
王太医已经是第二次踏入这屋子里了,望着床上的慕媛,心里感叹着人还是要有后台,这位慕春衣年纪小小,因为皇孙殿下的宠*,竟然能让他这个堂堂的太医来给她看诊。伸出手搭了一把脉,又看了看慕媛的苔象,这才放下心来,这次只是伤风,可不是中毒了。
开了个方子交给蓝灵,让她跟着去抓药,王太医叮嘱慕媛道:“慕春衣,你这乃是伤风之症,须得好好调养几日才是,这些日子你可要少出屋子,若是这伤风加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慕媛只觉头晕,朝王太医用力点了点头,看得他心里头一阵发酸,这慕春衣看上去便是个乖巧可*的,只是这么小的年纪便进宫当差,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也着实可怜,于是不再计较自己被喊来看诊,温言安慰了几句,便背着药箱儿走了。
珲阿若被晾在一旁,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愤,这个慕媛生了病竟然还让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病!宫女们病了,不都是由医士或者是医女来看的吗?怎么越了两级直接喊了太医来看诊,看起来她在赫连睿心里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
“慕春衣,你可真是好福气,竟然还有太医给你来看诊,若是我病了,最多也是请位吏目来罢?”珲阿若走到慕媛的床头坐了下来,就如猫儿的瞳仁遇光就会收缩成一条缝一般,她的眼睛眯了起来,望着慕媛那张小小的脸蛋——她为何要生得如此美貌?一种嫉妒从心里涌起,真恨不能伸出手去抓花了她那张脸。


☆、46阿若

  慕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喉咙发干,嗓子也很疼,只是病怏怏的不想说话。她能听到身边有人走动,还有人在不停的说话,仿佛是薛清请了太医给她来看诊,不一会自己的手腕上便搭了两只冰凉的手指,许是太医正在给她把脉。
太医在她耳边叮嘱了一些话,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眼皮渐渐儿的闭上,等到她再睁开时,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阳光已经从窗户外边照了进来,将那棵月桂树的影子投在了地上,落在床前黑糊糊的一片。
床边的小杌子上坐着蓝灵,手拖着腮帮,可脑袋还是不住的往下点着。慕媛见了,知道她是整晚在照顾自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虚弱的伸出手来推了推她:“蓝灵姐姐。”
蓝灵被慕媛一推,惊得猛的跳了起来,看见慕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不由得很是开心,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没那么烫了。你等着,我去帮你打水来洗脸。”
“蓝灵姐姐,多谢你了。”慕媛望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来东宫这么久了,最贴心的还是蓝灵。早些日子莫名其妙被蓝采算计了去,她心里颇有怀疑,蓝采和她不是深交,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想要用白果芯子泡水往死路上算计她。但是蓝采自己承认说是嫉恨她得了皇孙殿下的欢心,觉得她威胁到了自己在皇孙殿下院子里边的位置才这样做的,慕媛虽觉这事情蹊跷,可始终没有能够找到别的原因。
“说什么呢。”蓝灵温柔的朝慕媛笑了笑,将她的手放到被子里头:“皇孙殿下刚刚来看过你,这会子该到清心斋了,他叮嘱着我要仔细照顾着你,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儿,便见窗户上边闪过几条影子,接着门被人推开。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恭恭敬敬站好了以后,魏良娣便从外边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珲阿若。慕媛一见这排场,赶紧挣扎着站了起来,和蓝灵一道向她行礼:“良娣娘娘安。”
“你这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魏良娣皱着眉毛看着半弯着膝盖的慕媛,见她小小的身子很是单薄,正缩在那里不住的摇晃,脸上有些不虞的神色:“这两个月里头你便生了两场病,你这样的身子骨儿,又怎么能伺候好睿儿?”
慕媛咬着牙齿不敢回话,她是魏良娣,是赫连睿的母亲,自己哪有回嘴的资格?她只能默默的听着她的训斥。可是因为她没有穿衣便下床来行礼,现在只觉得全身很冷,站在那里直打寒颤,一心盼着魏良娣早点叫她站起身来去拿件衣裳穿上。
偏生魏良娣却似乎没有看见她全身在打颤般,自顾自的说了一大串话儿,这才端着一张脸道:“若是你身子弱有病根儿,就不必到睿儿面前服侍了,免得带累了他。”
听了这话,慕媛只觉心烦气躁,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喉咙间突然觉得滑滑的,“哇”的一声,她便将一大口秽物吐在了地上。魏良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可终究还是晚了些,有几点黄白色的浆子溅到了她的裙角。魏良娣脸色一变,正准备发怒,可就见慕媛身子歪了歪就要往旁边倒,幸得蓝灵一把扶住了她。
想着这慕媛毕竟是慕昭仪的侄女,自己若是要因为被吐了些污秽之物便处置她,终究面子上也过不去,魏良娣只能说了她几句,便黑着一张脸带着宫女们离开了。跟着她一道过来的珲阿若望了望慕媛那苍白的脸,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赶紧也跟着魏良娣出去了,走到着屋子外边,望着一地温暖的阳光,珲阿若微微的笑了,心里也渐渐的快活起来。
被魏良娣早上来了这么一出,慕媛的病更重了几分,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子,赫连睿从清心斋里回来,见着慕媛小脸通红,尽管盖着两床被子,却还是窝在那里打哆嗦,心里一急,顾不上自己还没换衣裳,赶紧便钻到慕媛的被窝里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伸出手替她把被子掖紧了些,连声吩咐得薛清去请了王太医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赫连睿心疼的摸着慕媛的脸,就见她的睫毛长长,微微翘起,被外头的日头影子照着,在她的眼睑下投出一圈淡淡的阴影。
蓝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为难的回复:“今日早上良娣娘娘来过这里,将慕春衣训斥了一顿,因为慕春衣没有穿好衣裳便下来给良娣娘娘请安,所以……”
赫连睿低下头去看了看慕媛那张绯红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场景来,媛儿只穿着中衣在那里听着母亲的训斥,小小的身子不住的在发抖,可母亲却不愿意放过她一般,一连串的教训着她。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握着慕媛的,不住的在颤抖。媛儿似乎从来就没有做过对母亲不恭敬的事情,可母亲为什么这样不喜欢媛儿呢?
外边传来脚步声,赫连睿抬起头来便看见珲阿若带着她的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见着赫连睿正坐在床上,她怔了一下,但旋即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过来,向赫连睿行了一礼:“皇孙殿下安。”
赫连睿看到珲阿若那张脸,很不自在的扭过头去,自从那个晚上起,他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到过珲阿若,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般,这让他也慢慢忘记了那件事情,甚至有时还自欺欺人的想,那或许只是一个梦,根本就不是事实。
可现在她又出现了!这让他突然之间回到了现实,她真的存在于东宫,曾经和他在一张床上滚在一处!这件耻辱的事情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一看见她,自己便觉得对不住媛儿,竟然没有保住自己的清白。
珲阿若见赫连睿转过头去,只是珍惜的盯着慕媛,也不搭理她,心里的一阵怒火又蹭蹭的冒了上来,但是转念想到李嫣的劝告,只能极力压制住那种莫名的暴躁,朝身后的欢儿招了招手道:“我担心慕春衣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起来以后会肚子饿,所以帮她送了些糕点过来,欢儿,你去把糕点放到桌子上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珲阿若已经放□段来示好了,赫连睿觉得自己若还是这样冷冰冰的不理睬她,肯定会让她失了面子,毕竟这这屋子里头还有几个宫女呢。于是他转过脸来向珲阿若点了点头道:“就放在那里罢。”
刚刚将糕点放好,王太医便跟着薛清进来了,见赫连睿那着急的模样,哪里敢怠慢,走上前去忙着给慕媛搭了一把脉,闭眼细细的诊了一回,连连摇头道:“不是叮嘱过要细心将养着吗,怎么反倒病情严重些了?”
他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几味药材来交给蓝灵道:“将这几种药加到先天的药里便去,每次只能加五钱之量,你可要仔细了。”
赫连睿急忙道:“蓝灵你去找蓝影,她专管着熬药,务必要称准了。”
王太医坐到桌子旁边,拿起桌子上的纸和笔,正准备再开张方子,这时却见到桌子上的那碟子糕点,不由眉头一皱:“慕春衣乃是伤寒之症,宜食清淡之物,每日熬着清粥也便是了,为何还拿了这糕点过来?糕点里边用了糖,对于人的脾胃不免有刺激,可能还会引发阻滞,切莫再食了。”
蓝灵正准备要出去给慕媛熬药,听着王太医这般说,赶紧分辩道:“这糕点慕春衣还未曾吃,既然太医这般说了,我便记下了。”
“太医辛苦了。”赫连睿见王太医对细小物事都观察周到,心里也颇感欣慰,见王太医递过来一张方子,下边还附着这些日子的主意事宜,更是感激不尽。转眼看着那碟糕点,指着对薛清道:“薛清,你将糕点包起来给王太医提着回去。”
王太医笑着接过那包糕点,向赫连睿行了一礼,背着药箱便走了,珲阿若在旁边看着他那背影,恨得牙痒痒的。李嫣今日特地做了些糕点让自己提来拉拢慕媛,没想到这慕媛还没有醒呢,糕点倒被这个糟老头子带走了!
赫连睿朝蓝灵呶呶嘴道:“你赶紧去煎了药端过来。”眼睛瞥到了珲阿若那樱桃红衣裳的一角,想到了王太医方才说的话,甚是不喜,淡淡的说道:“绵福若是无事,便可回去了,这屋子里边的事情不用绵福操心了。”
这可是在下逐客令了,珲阿若脸色一沉,怒气冲冲的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去,沿着抄手游廊走回了院子。一进院门,心里边的怒气便涌了上来,用力的朝那院子门踢了一脚,那扇木门被踢得撞到了墙上边,又反弹了回来,磕着台阶,不住的摇晃。
“小姐!”欢儿和喜儿两人也是脸上变了颜色,小姐这模样,该是生气到了极点。
“你们喊我什么?小姐?”珲阿若凄然一笑:“我现在是珲绵福啊,皇孙殿下的绵福,你们怎么能再喊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