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还这么年轻,却一个个的赶在自己前头得了晋升,真是不甘心!难道她蓝采的命就这样不济,只能被人踩在脚底,只能一辈子仰人鼻息?就在胡思乱想着,耳畔却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若是蓝采姐姐觉得那慕媛妨碍了你,不如想个法子将她赶出东宫便是。”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蓝采听来却如雷霆万钧一般,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想个法子赶走她?”
李嫣的眼睛弯弯如天边新月,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容:“若是慕媛走了,这东宫里头,服侍皇孙殿下的,蓝采姐姐可不是头一份?年底晋升姐姐该是东宫的大宫女了罢。”
“是吗?”蓝采捂住胸口,极力的阻止着自己激烈的心跳:“可是该怎么赶走她?我观察了她多日,她年纪虽小,可却是极其谨慎,绝不会行差踏错半步,去哪里捉她的把柄?”蓝采的脑子里边飞快的转着念头,可就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一丝绝望从她的眼睛里飘过:“我可能是没那个福分了,她在东宫竟然没有做错过事情!”
“并不一定非得她做错事才能赶她走,”李嫣将嘴唇贴在蓝采耳边小声说,嘴里呵出的热气让她有些微微的耳根发痒:“只要她得了病,身子好不了,良娣娘娘自然会将她送回徵宫去,再叫内务所挑个人送进来,你说是不是这样,蓝心姐姐可不就是这样走了的?”
蓝采的眼睛一亮,旋即又暗淡了下来:“那慕媛虽说娇小,可是身子却不错,来东宫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她有些什么小病小痛的,这法子也用不上了。”
李嫣扯了扯蓝采的衣袖正准备说话,便见那边长廊上走来一个穿着青衣的内侍,两人唬了一大跳,仔细打量,却是赫连睿的贴身内侍薛清。他远远的见了李嫣和蓝采在石榴树底下闲话,看着石桌上似乎放了个食盒,便想到该是李嫣送糕点过来了,笑眯了一双眼睛的走了过来。不曾想还未走到跟前,就见两人急急忙忙的转了身子闪到一旁,薛清很是奇怪,大喊了一声:“你们两人在说什么话呢,还怕我偷听去了不成?”
蓝采本是聚精会神的在想着如何将慕媛弄走,被薛清这么一叫,吓得心神不定,这会看清是他,这才将一颗心放稳当了,指着那食盒道:“这都不是给你剩着呢,就你嘴馋,蓝心去了以后,这东宫里贪吃的,你可数头一份!”
话轻飘飘的说了出来,蓝采突然想到了那走了的蓝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是蓝心在该多好,她是不会和自己来争名位的,她反正是要出宫的,只可惜现在却来了个慕媛,尾巴一般的跟着皇孙殿下,两人形影不离,看得自己好生嫉妒。
薛清赶了过来,打开食盒看到里边的东西,欢喜得眉开眼笑,伸出手来便去抓了吃。李嫣皱了皱眉头道:“小薛公公,你也要记得给蓝采姐姐留几个!”她扯了扯蓝采的衣袖道:“蓝采姐姐,咱们去你房间,我还想请教一下绣帕子的事儿。”
蓝采见了李嫣的眼色,心领神会,拍了下薛清的手道:“你可多多少少给我留些才是,我先去教嫣儿绣帕子了。”
薛清拿着糕点塞在嘴里,说话都有些含含糊糊:“你去罢,我自然会给你留几个。”
蓝采的屋子没有当阳,有些阴暗,走了进去便觉得有些凉飕飕的,李嫣抱住胳膊打了个寒颤,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蓝采却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凑近她问道:“嫣儿,你不是跟何太医在学医术吗,你该有法子的是不是?”
李嫣为难的绞着手指道:“我倒是知道几个法子,可这样做不太好罢?”
蓝采一把扳过她肩头道:“嫣儿,我和你可是好姐妹,你怎么能不帮帮我?我不是问你哪些是致人死命的药物,就是想知道吃下去能重病一场的有哪些药。就如你看到的那样,良娣娘娘本身就对慕媛不喜,若是她得了病,她定然会借着机会,说她这病会影响皇孙殿下,直接将她送回徵宫去,这样便可以了我心愿。”
见到蓝采那迫切的神情,李嫣也是连连点头:“蓝采姐姐,咱们姐妹的情分自然是要比那个慕媛深,可我总觉得这么做不是太好……”她沉吟着说道:“我上次跟你去那边药房找蓝瑛姐姐玩耍的时候,看到外边的盘子里便晒着白果。”
“白果?”蓝采紧张的问:“我知道那味药,皇孙殿下的药方里便有,难道竟是毒药不成?那皇孙殿下为何还要服用?”
“是药三分毒,药搭配起来效果便不同了,而且用量也是有限制的。”李嫣对着蓝采笑了笑:“这白果单单一颗,和几颗同用,效果不同,色泽白润的肉与它那绿色的胚自然又毒性不同。你可以攒十来颗白果的胚芽,然后将它们研碎冲在茶水里边给那慕媛喝了,她便会全身发热,头晕呕吐,还会腹泻甚至昏迷。”
蓝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声的问:“她……不会死罢?”
李嫣笑道:“哪能死呢,就会是头痛几日,腹泻几日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恨恨的想着,十来颗白果胚芽茶喝下去,便要看你慕媛的命大不大了,说不定熬不过去便一命呜呼了。
何太医给她的那医书上记载,白果入药一次两到三颗为限,不能用量过多。书里还载有一个例子,前朝山阳人因为误食白果十五枚,医治无效而身亡。虽说那人本身便有病,可那人究竟是个成年人,而慕媛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两人体质和抵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蓝采听了李嫣的话,咬着牙齿低头想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说:“嫣儿,若是慕媛走了,你便来东宫罢?”
“蓝采姐姐,我真不来东宫,我在长宁宫挺好的,就等着年底可以晋升品阶了。来东宫这边,不说蓝采姐姐资历比我老,便是皇孙殿下未必也瞧得上我。”李嫣笑盈盈的站了起来道:“我得要走啦,蓝采姐姐,究竟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罢,但是嫣儿觉得毕竟这法子有些伤损,是不宜试用的。”
见着她身姿轻盈的站起来往外边走,蓝采也跟着走了出去,薛清正坐在石桌旁边抱着那个大食盒转来转去看个不停,食盒里边还剩了两只别致的面点果子。
“还给你留了两只,看我对你不错罢?”薛清笑嘻嘻的凑了过来,在蓝采眼前晃了一下:“这东宫里头,也就我还这么记挂着你,难道不觉得很开心?”
蓝采闷闷不乐的瞅了他一眼,看了看李嫣道:“嫣儿,你多来东宫看看我,素日里头都找不到个说话的人,怪闷得慌。”
听了她的话,薛清也点点头,长叹了一声道:“起先还忙着服侍皇孙殿下,这会慕春衣来东宫了,殿下也不用我跟出跟进的了,这样倒好,我省事多了。只是我可能天生是个劳碌命,不忙就不舒服,所以总觉得每天日头沉得太慢。”
蓝采的眼神暗了一暗,心里似乎沉淀着什么东西,一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望着李嫣那越走越远的身影,脑袋里回想着她方才说的那个方子,眼前突然模糊成了一片。

 


☆、34龃龉

  这是一个和往日无异的夜晚,乌蓝的夜幕上有着点点繁星,清秋的夜色里,疏桐缺漏,月色从树叶的缝隙里漏在地上,溅起点点银光。窗户上印出八月桂的树影,随着微风簌簌的在抖动着身影,不时的有细如米粒的桂花从枝头坠落,在窗纸上划出了一道弧线,倏忽就不见踪影。
屋子里宫灯高照,书桌上铺着雪白的宣纸,赫连睿站在桌子旁边握着笔写大字,张延之总是批评他的字写得不好,慕媛也附和着太师的话说过他几次,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气,非要将这字练好不可,总不能叫他们小看了去。
慕媛站在书桌的一侧在细细的研墨,眼睛看着屋子外头,想到了今日去徵宫姑姑和她说过的话:“媛儿,你切不可荒废了自己。你冰雪聪明,闲时多研究经、史,必能从中体味出权谋策略来。另外你也别丢下棋琴书画,这都是一个人个性修习的必要技巧,下棋最可以培养智力,你可与皇孙殿下对弈,从下棋里也可以体会到不少知识呢。”
姑姑最近和一些史官学士们在修撰虞史,听太子殿下说那些文臣们都相当佩服姑姑的造诣,皆推崇姑姑乃大虞第一才女。慕媛出神的想着,这大虞第一才女的侄女,可也不能太差了去,自己当以姑姑为目标,努力上进才是。
转头看向赫连睿,就见他额头上闪闪发亮,冒出了一头的汗珠子,可仍然咬着嘴唇,拿着毛笔一丝不苟的写着字。低下头一看,那纸上已经写了一排大字了,慕媛正准备在旁边说上几句赞美的话儿,可是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里边有几个错别字。
慕媛牵住赫连睿的衣裳,点了点那几个字道:“殿下,你瞧这几个字,‘恻隐之心’的恻字是竖心旁,你写成人字旁啦。还有这个,‘羞恶之心’的羞字,殿下写成了差别的差字了。嗯……还有这个呢,非由外铄我也,这个铄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赫连睿便将毛笔往桌子上边一扔,满脸不高兴的说道:“媛儿,你总是在挑我的毛病,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我怎么学也比不上你,可你别老是说我这里错了,那里也错了好不好,听了我心里烦恼!”
慕媛被赫连睿的动作惊得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她只是单纯的想指出来赫连睿抄写的文章里有错别字,可怎么在赫连睿的耳朵里边,她便是在故意挑他的毛病了?心里一酸,眼泪珠子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几乎要掉落下来。
抬头瞅了瞅赫连睿,就见他背着手站在窗户前面,伸手推开了窗子,一阵秋风窜了进来,卷着书桌上那张纸,连砚台都没有能够压得住,竟然便飘着飞到了屋子的角落,又贴着墙落了下来。慕媛只觉得自己身上发凉,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奴婢无意冒犯皇孙殿下,可奴婢却不得不如此而为之。若是明日太师见了皇孙殿下写的字,自然是能看出那些错字来,到时候当众斥责皇孙殿下,到时候殿下面子上更没光彩。早知道殿下是这般想法,以后奴婢便不再多嘴了,求皇孙殿下惩罚。”
赫连睿今日又受了张延之批评,心里正是不舒服,回来便发誓要好好的抄上一份文章给太师去看,没想到才写了一排字,便被慕媛挑出了几出错误,面子上更是带不过去,所以才会突然发火,迁怒与她。打开窗户被凉风一吹,心里那阵无名火便消了,又听到身后慕媛可怜巴巴的请罪,就是再有气也生不起来。但是一时之间他又拉不下面子,只是拿了一双眼睛看着外边的八月桂,一束束金黄的花冠藏在隐隐的树叶里,随着秋风送来一阵阵馥郁的芳香。
他没有回过头,只是极力用听起来不那么生硬的声音说:“你先回自己屋子里去罢,我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了。”
听到这句话,慕媛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她爬起身子,哽咽的应了一句:“奴婢遵命。”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便往自己屋子里飞着跑了过去。赫连睿听到那身后远去的脚步声,又急又快,心里似乎被什么狠狠的揪了一把,可他却依然没有转身喊住她,直到那脚步声再也没有听到,这才回过头来,懊恼的看着一屋子的空寂。
桌子边上已经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了,桌子上边横躺着一支毛笔,已经被风吹到了笔洗旁边,那是他刚刚发脾气的时候扔掉的,自己刚刚写字的宣纸不见了,定睛一看,却是在屋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他走上前去将那纸捡了起来,放回书桌上边,拿出《孟子》来,仔细的对照着自己刚刚写的字。
果然慕媛说的都是对的,他写错了好几个字,赫连睿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他捡起那支毛笔,仔细的将几个错别字纠正过来,刚刚放下笔,就听不远处传来幽幽的琴声。
那琴声在这秋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凉,悠长而缠绵,赫连睿侧耳听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惆怅堵塞着他的胸膛,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想落泪一般。那是慕媛在弹琴,整个东宫也只有她会弹琴,赫连睿站在那里倾耳侧听,慢慢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偷偷去看望她。
就在他准备抬腿出去的时候,薛清端着水盆进来了:“殿下,准备洗漱歇息罢,今夜也晚了,再不歇着怕明日起不来了。”
有一种心事被人撞破的尴尬,赫连睿将步子硬生生的停住,点了点头道:“伺候我宽衣。”他站在那里,伸出双臂,薛清开始给他解衣裳上的盘扣,琴声依然在响着,一点点钻进了他的耳朵,让他的一颗心仿佛变成了洗脸盆子里的那块帕子,在薛清的手里已经拧成了弯弯曲曲的一条,好半天都展不开来,等到展开的时候,那上边也是折皱成一片,横七竖八的晃着他的眼睛。
琴声突然停了,一切都那么沉寂,一种说不出的惊慌涌上了赫连睿的心头:“薛清,快去看看慕春衣,她怎么不弹琴了?”想到方才自己做过的事情,赫连睿就有说不出的懊悔,他恨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就朝慕媛嚷了起来——她有什么错?不只是好意的指出来自己写了错别字而已?望着门外黑漆漆的一片,他心里莫名纠结了起来。
薛清弯腰应了一句,提起衣裳下摆匆匆走了出去。
慕媛的房间和赫连睿的隔得并不远,只穿过一个小跨院,薛清便见到了慕媛。月色溶溶,照在静静摆放在院子里边的一架琴上,琴弦泛起一点点灰褐色的影子,那具琴的旁边有一张小几,上边摆着一盏茶水。
慕媛坐在琴后,手停顿在琴上边没有动静,两只眼睛里泪水汪汪。她的身边坐着蓝采和蓝灵,她们几个正在低声安慰着她。
“慕媛,你别伤心了,皇孙殿下可能只是有心事。”蓝采温柔的劝着她,眼里却闪过一丝光彩:“我们都曾被皇孙殿下斥责过呢,你习惯便好了。”
方才那边屋子里传来的动静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赫连睿对慕媛咆哮,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快活。后来听到院子里响起了琴声,她心里一动,一种邪恶的欲望从心底升了起来,慢慢的变成了一种执念。她抖抖索索的摸出准备了很久的一包药粉,那是碾碎的白果芯,灯光下她犹豫不决的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将那些粉末洒进了茶盏,冲了一盏茶水端着走了出来。
“看你哭得嘴唇都干了,喝口茶水润润喉咙罢,只是你别嫌弃,我方才已经喝了一口啦。”蓝采心里擂鼓一般,将那盏茶递了过去,眼睛不敢看慕媛,只希望她快快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慕媛方才一个人伏在琴上哭了一回,也觉得喉咙干涩,见着蓝采递了一盏茶水过来,道了一声谢,接过茶水便喝了几口,对着蓝采笑了笑:“谢谢蓝采姐姐,这茶水真好喝,有一种淡淡的清苦味道,你是用什么泡的,改明儿我也去泡这种茶喝喝。”
蓝采的脸上一怔,没想到慕媛会问起这个,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我用莲子心泡的,是不是有些太苦了?最近我嘴角长了几个泡,有些上火,所以就用莲子心泡茶喝。”
“原来是这样。”慕媛用手擦了擦眼睛,端着杯子道:“蓝采姐姐,我倒是极喜欢这个滋味,只是这茶盏太大,还有一半没喝完呢,我带回屋子去了,明日给你送过来。”
“没事儿,你喜欢便好,只管端了去喝。”蓝采看着慕媛捧着那杯子站了起来,心里也是欢喜,才喝了一半,不知道功效如何,让她带回去喝完才好呢。自己本来还想劝着她喝完的,苦于找不到措辞,没想到她自己倒是提出来了,这样岂不是天助我也。慕媛啊慕媛,你总算可以滚出东宫了,现在皇孙殿下也厌弃了你,良娣娘娘赶你出宫的时候,看谁还能帮你说话!
看着慕媛的背影,蓝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薛清在旁边看得奇怪,推了推她道:“你在笑什么呢?还不帮着慕春衣将她的琴搬进去?”
蓝采瞥了他一眼道:“你想讨好卖乖你便去做罢,这琴又不是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就是它在这里摆上一年,风吹雨打的沤烂了,也没我半点事情!”一边说,脚下还用力,将那放琴的杌子踢了下,这才洋洋得意的走了回去。
站在她旁边的蓝灵弯腰抱起琴对薛清道:“薛公公,你便搬杌子罢。”两人将琴一起搬回慕媛屋子里头。薛清见灯下的慕媛,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起来,红着小鼻子缩在床头,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道:“慕春衣,你也别伤心了,皇孙殿下只是一时之气,便是他派我来看你的。”
慕媛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还请薛公公回去帮我谢过皇孙殿下,便说慕春衣不知轻重冒犯了皇孙殿下,哪里值得他派人来看望。以后慕媛定然不再多嘴多舌,请皇孙殿下早些安歇罢。”


☆、35凶险

  慕媛床头的油灯不住的被屋子门口刮进的风吹得晃动,灯影在她脸上投下了一丝阴暗,她的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映着灯光发着亮,看得薛清也是一阵难过。皇孙殿下今晚可是第一次对慕春衣发这么大脾气,素日里两人都是好得蜜里调油似的,突然之间又是扔笔又是高声怒喝的,由不得慕春衣会伤心。
见慕媛呆呆的抱着膝盖看着那不住摇晃的灯光,薛清安慰着说了些不必多想的话,这才挪出了她的屋子,帮她带上房门便回去报信儿了。
“媛儿……怎么样了?”赫连睿正等在门边,见薛清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睡了没有?还生我的气吗?”
薛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声的说:“慕春衣哭得厉害,眼睛都肿了。”见赫连睿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将慕媛托他说的话儿带了出来:“慕春衣说以后她定不会再多嘴多舌,请皇孙殿下早点歇息。”
“她分明是在怪罪我!”赫连睿放开了薛清,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肩膀上几条辫子晃来晃去,薛清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他那样,心里头想着,皇孙殿下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方才不那么神气活现,现在就不会这样懊恼了。
赫连睿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突然像下定了决心般甩了下头,提脚便往外边走了去,薛清赶紧也跟了出去,不想赫连睿回头叱喝道:“你不必跟着来了,自己回去歇息罢!”
赫连睿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在这宁静的秋夜显得那么响亮,以至于不少人就算不尖起耳朵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薛清站定了身子,可又怎么能放着赫连睿一个人去,只能等到赫连睿拐过弯,这才踮起脚尖跟了过去。
慕媛只觉得自己很难受,头疼得厉害,全身滚烫,眼前似乎晃过很多熟悉的身影,父亲和母亲都在笑着朝她走过来:“媛儿……”他们的眼神都是那么温柔,那是很久没有见到过的目光,她不由飞奔着朝他们跑了过去:“父亲,母亲,不要丢下我,带我走……”
远方又飘渺的传来一个声音:“媛儿,媛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慕媛很想睁开眼睛,可终究却没办法睁开,她只看见父亲和母亲转过身去,仿佛要离开她,心里一惊,大声的哭了出来:“等等我,等等我……”
窗户外边似乎伸进来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身子:“跟我走,慕媛!”她惊恐的挥动着手,大声的回答:“你是谁?我不跟你去,我要跟着父亲母亲走,你放开我,快些放开我!”没料到那只手却越发抱得她紧了,她几乎快不能呼吸,气息急促,眼泪点点落下。
她这模样在灯下看起来特别的楚楚可怜,赫连睿抱着她的身子,听着她的梦呓,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一般,他懊恼得几乎不能原谅自己,是自己让她这么伤心的,她找不到人倾诉,竟然想跟着她的父母远去!
“不行,媛儿,我不能放你走!”赫连睿喃喃自语,将脸贴住她的脸孔,这才蓦然惊觉她的额头很烫,再端详她的小脸,这才发现她的脸孔已是烧得通红。
“薛清,薛清!”赫连睿直起身子往门外喊了两句,薛清弓着身子走了进来:“皇孙殿下,你喊我呢?”
“速速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赫连睿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慕媛头上,那灼热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惊,对着薛清吼道:“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呢!”
薛清听到赫连睿喊得急促,隐隐也感觉到慕媛的呼吸非常急促,不敢怠慢,撒腿便往外边跑,刚刚出了慕媛屋子,便见旁边屋子有一个人迅速的缩回头去,从房间位置来看,那人该是蓝采。
薛清看了一眼那扇还在摇晃的门,心里想着这蓝采今晚的反应还真是奇怪,最开始慕春衣在弹琴时,坐在一旁挺殷勤,端茶倒水的,后来又不耐烦给她收凳子,现在却对旁边屋子的动静如此关注,不知道她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可现在给慕春衣去请太医才是最重要的,薛清来不及想这么多,三步奔做两步般往太医院跑了过去,拉了那里当值的王太医就往东宫跑。王太医上了些年纪,一把花白胡子随着急快的步子不住在胸前飘来荡去,一边跑着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哎呦呦,小薛公公,你可慢些跑。”王太医两条腿都有些发软,站住了身子撑着腰,一只手摸着胸口道:“你让我歇口气儿!”
“王太医,你便快些罢,就怕咱皇孙殿下等不及呢!”薛清背上背着大药箱,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虽然已经是八月末的时分,可这么跑来跑去的,竟然还出了一身大汗。
“皇孙殿下?”王太医听了这话,这才紧张起来,撇下在一旁擦汗的薛清,撒腿就往东宫那边跑了过去。薛清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王太医如飞般的跑得远了,这才醒悟过来,大步跟了上去。
到了东宫,王太医才知道原来赫连睿并没有病,只是他的贴身宫女慕春衣生病了而已,他这才定了下心神,喘匀了气息,这才走了过去。见着赫连睿抱着一个小姑娘坐在床头,,那小姑娘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伸出手去搭了一脉,王太医心中一惊,这症状虽然看着像是伤风,可把脉以后却觉得倒有几分像中毒。他仔细询问了薛清一番,得知慕媛不久前还很正常,并无异状,心里更是明了,这定是中毒了,一般的伤风又如何能在一个时辰里头便有这般症状!王太医低头看了看慕媛,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一个非常可*的小姑娘,究竟是谁要害她呢?
“请问这位慕春衣晚上吃的是什么?可用过异常之物?”摸了摸胡须,王太医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朽以为这位慕春衣该是中毒了。”
“中毒?”赫连睿呆呆的望着王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要害媛儿?这人是谁?媛儿和谁会有过节?”
站在床边的薛清眼前突然闪过蓝采的身影,心里不由得一惊,是蓝采吗?蓝采惊叹晚上递了一盏茶水给慕媛喝——可她又为何要害慕媛呢?他和蓝采有好几年的交情了,蓝采本性还是很不错的,对人也热情,做事勤快,她似乎并没有要害慕媛的理由。
“疼……”赫连睿怀里的慕媛呻吟了一句,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好疼……”她的肚子里突然“咕噜噜”的响了一声,王太医听着这声音,赶紧转头对薛清道:“你快去喊个宫女来,她该是要腹泻了!”
薛清还在想着蓝采的事情,被王太医一喊,惊得跳了起来,赫连睿很不高兴的斥责道:“怎么今日便跟个软脚虾一般,还不速速去喊了蓝采蓝灵过来!”
听到“蓝采”两个字,薛清的脸色一变,眼睛扫过了床头那小桌子上的那杯茶水,或许慕媛中毒的原因就是喝了那茶罢?他紧张的看了看王太医和赫连睿,很有一种冲动想走上前去将那杯茶倒掉,毕竟和蓝采一道在东宫这么多年,他真不希望看到蓝采因为一时间犯糊涂被皇孙殿下处置。
“还不快去!”赫连睿见薛清站在哪里不动,一双眼睛只在往床头这边看,不由得恼怒起来:“还在看什么,速速去传了蓝采和蓝灵过来!”
薛清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往外边走了出去,等喊了蓝采和蓝灵过来的时候,慕媛已经泻在床上了,屋子里有一种淡淡的清苦气味。王太医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了床头桌子上的那个茶盏上边,伸手拿了过来,发现里边还有一半的茶水,伸出手指便想去蘸点茶水出来尝尝。
就在这时,蓝采和蓝灵走到床边准备给慕媛来换衣裳,见到王太医的举动,蓝采的脸绷紧了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假装崴了下脚,身子一歪朝王太医倒了过去,孰料身边蓝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关切的问:“蓝采,怎么这样不小心,没有崴了脚罢?”
蓝采愁眉苦脸的看着王太医伸出手指蘸了些茶水放到嘴里舔了下,心里焦急,嘴里应着:“我像真崴了脚呢。”
赫连睿朝她瞟了一眼,很是不高兴:“越到这种关键时候,你们便一个个的不中用了!薛清,赶紧去后边屋子里喊了蓝晨和蓝玉过来。”
薛清匆匆的跑了出去,蓝灵走到柜子那边帮慕媛拿干净衣裳,而蓝采却苍白了一张脸扶着床边立着,似乎脚真的崴了一般。屋子里燃了两盏灯,灯花被外边的风吹着不断的摇曳着,映着王太医的脸,他的眼睛闭着,仿佛在细细的品尝着美味的食物般,不住的咂着嘴。
过了顷刻,王太医又点了点茶水茶了下,这才抬起头来,手里端着那个茶盏向赫连睿道:“皇孙殿下,这慕春衣中毒的原因老朽找到了。”
赫连睿盯住那个茶盏,年少的脸上有不可遏制的怒意:“王太医,这茶水有问题?”
王太医点了点头道:“方才我闻着慕春衣腹泻时伴着那清苦之气,不似正常的腹泻之气,故知她该是服食了一些有毒的东西。方才你们说她饭食是一起吃的,并未吃过别的东西,那也只能在这茶水里找原因了。”王太医得意的敲了敲那茶盏道:“这茶水是白果芯儿泡出来的,而且分量也足,幸得慕春衣只饮了一半,若是全喝了,那就恐怕难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