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倒是个忠心的丫鬟,只是……”慕昭仪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杀得了那颜?你便没有想要见着你家小姐长大成人,你便不想你家小姐的孩子以后喊你姑姑?”见着春杏眼里似乎有意动,慕昭仪踏上前一步,站着春杏的面前,长长的凤目闪过一丝凌厉:“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你家小姐母仪天下,那颜狗贼跪在她面前战战兢兢,随她处置吗?”
“母仪天下?”春杏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慕昭仪,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可是小姐现在只是一个宫女……”
“宫女难道就不能变成皇后?你家小姐冰雪聪明,又生得美貌,好生教养着,焉知她便不能母仪天下?”慕昭仪唇边浮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这总比你拿了性命去拼,却不一定能杀得了那颜狗贼的好。”
春杏默默的低下头去,心中不断的想着慕昭仪所说的话,好一阵犹豫不决又有些欣然向往,小姐真的有那个福分吗?自己真的能看到她母仪天下,还能到她身边继续照顾她吗?
“春杏,要看到这一天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是你只要有耐心,必然能够看到。”慕昭仪语重心长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只要配合我,迟早梦想会变成现实。”
“昭仪娘娘,奴婢愿意去做你吩咐的事情,奴婢有耐心,奴婢能等下去。”春杏跪倒在慕昭仪面前:“有什么事情请娘娘吩咐奴婢去做便是!”
屋子外边的阳光非常明媚,那一束温暖的光柱照了进来,照在大殿里边的几个人身上,那光束里有着细小的尘埃在不住的翻腾,浮游在空中,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升起又会落在何处。慕昭仪看着低头跪在那里,一脸坚定的春杏,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你先去见见你家小姐罢,我要你做什么,我自然会告诉你。”
慕媛正在书房里温习着功课,就听外边大殿里有一阵阵声响,她没有在意,继续握着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大字。突然就听身后有人掀起了门帘,一个熟悉的声音哽咽着呼喊她:“小姐!”
回头一看,她见到了一个分别几个月的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慕媛放下手里的笔扑进了那人的怀抱:“春杏!”两只手搂着她的腰,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慕媛的眼圈儿立刻红了一片,摸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慕媛感叹道:“春杏,你瘦了许多,是在那狗贼府上做苦力给害的吗?”
春杏蹲下身子,眼睛贪婪的盯着慕媛的脸,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小姐,真好,你还是和原来那样,看来你没有吃什么苦,春杏总算是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罚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大家中秋快乐!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坐在窗前看着明亮的天空慢慢转成薄暮的昏黄,一层淡淡的暮霭浮现在空中,慢慢的,月亮隐隐的轮廓便出现在了天上,繁星也逐渐一点点的铺在了乌蓝的天幕,每一日好像都过得那么平静而充实。
慕媛逐渐的习惯了没有赫连睿在一旁读书的日子,她跟着慕昭仪看书弹琴绘画,努力想将自己变成姑姑心目里的那种人。最开始几日她总带着希冀似的往屋子外头看,总是在想着皇孙殿下说不定会突然出现在徵宫门口,或许他不喜欢那个太师大人,悄悄的从清心斋逃了出来,然后轻车熟路的跑到徵宫来呢。
可是她想象里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尚衣司已经将做好的几套衣裳送了过来,有一件穿在身上不小心还挂破了一个洞——日子可过得真快,可赫连睿却没有来徵宫看她,只是一个月后让薛清给她捎来了一套九连环,说是特意叫人到外边买给慕春衣解闷的。
“薛清,皇孙殿下现在很忙?”慕媛手里拿着那套精巧的九连环不停的拆解着,却始终找不到解开的方式,最终她放下手来,看着呆呆的站在一旁的薛清,翘着嘴皮子愤愤的问,心里好一阵郁闷。
“是。”薛清恭敬的弯着腰儿回答道:“张太师甚是严苛,每日布置下来的功课甚紧,皇孙殿下一直抱怨着时间不够用呢。”
“原来是这样。”慕媛的小脸上有了一丝了然的微笑,听着薛清说了原因,心里这才开解了一些:“那是他笨,若是换成我,那些功课便早就做完了。”
保仪姑姑在旁边听了大惊,伸出手来捂慕媛的嘴:“阿媛,切忌不可乱说!若是被旁的有心人听见了,给你安个非议皇孙的罪名,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保仪姑姑圆圆的脸上有一双精明的眼睛,掠过薛清的脸,似乎很有深意的问他:“小薛公公,你说是不是这样?祸从口出呢!”
薛清心里明白保仪姑姑是在告诉他不要将慕媛失口的话说了出去,心里暗道慕昭仪宫里头的宫女姑姑们,一个个都不简单!他抬起头来瞅着保仪姑姑笑了笑道:“慕春衣确实是聪明伶俐,皇孙都自愧弗如呢,素日在书房温习的时候都会叹着气说,若是慕春衣在他身边好好给他讲解着,他定然能记得更快些!”
保仪姑姑听了薛清这话,才放下心来,笑着将他送出了徵宫,随手还塞了个小银角子在他手心里:“小薛公公照顾皇孙费心了,这点碎银子拿去打点酒喝罢!”
那银角子握在手里,硬硬的一块,有些硌着手心,薛清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影儿来:“保仪姑姑,你何必这么客气。”一边口里说着客气话儿,一边握着银子自往东宫方向去了。
薛清刚刚和保仪姑姑跨出徵宫的大门,慕昭仪的脸便沉了下来:“媛儿,你且过来。”慕媛抬头见着慕昭仪的神色不虞,不知道她为何生气,挨挨擦擦的低着头走了过去,不敢再看慕昭仪铁青的脸色。
“媛儿,你需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所处的环境,你不再是刺史府的大小姐,你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春衣,说到底还是一个奴婢!这里也是不雍州刺史府,是大虞的后宫,你这般胡言乱语,难道是想自己小命去得快不成!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费尽心机将里从宫奴所里捞出来,不如让你在那里自生自灭便是!”
慕昭仪声色俱厉的话让慕媛心里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姑姑,只见她眼里已满是泪水,一种失望的神色在她的脸上浮现:“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想大力栽培着你,让你成为人中龙凤,这样才能替你的父亲母亲报仇。没想到你却肆意妄为,连皇孙殿下笨这种话都能说出口来,这般不知收敛,养大了你也是无用!”
慕昭仪的话似乎如一个铁锤般敲在慕媛的心上,巨大的响声让她几乎无法直视姑姑的那张脸,她眼前似乎浮现出父亲不肯瞑目的头颅,浮现出母亲把她藏入山洞的决绝,她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是,姑姑说得对,难道自己过了几日舒适日子就把这些血海深仇给忘了吗?如果自己一味的娇纵自己,学不会温良恭俭,又如何在这深宫立足?
“扑通”一声,慕媛跪了下来,小声的对慕昭仪道:“姑姑,媛儿知错了。”
“若你还是刺史府家的小姐,你说旁人笨,听了的人也只会夸你是心无城府,天真可爱。可是这是皇宫,媛儿,皇宫里最最要不得的便是天真,你的天真会是别人接机杀人的把柄。”
慕昭仪见慕媛一脸懊悔的跪在自己面前,知道侄女已经想得通透,怒气也慢慢平息了下来,望着屋子外边保仪姑姑愈来愈近的身影,她眯了眯眼睛道:“那个长宁宫的李嫣,和你一道从宫奴所出来的,你说她会讨好卖乖也罢,说她善于钻营也罢,反正这后宫里谁都夸保太后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身宫女,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而你呢,大家都只知道你仗着和皇孙殿下在徵宫一道修习功课的份儿挣了个春衣。若是你和李嫣放到宫里头让人去品评,恐怕大家都会夸奖她,不会有谁会说起你的好处,至少李嫣做的糕点美味可口,而且每个宫里头都不会漏下一份儿,这份缜密的心思,你可足足够够的能学上好一阵子了。”
慕媛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耳朵里边听着慕昭仪的教诲,心里充满了一种无法说出的苦涩。她鄙视李嫣,每次见她来徵宫送糕点都会嗤之以鼻,可李嫣却总是脸上挂着微笑,似乎对她的排斥没有半点反感,每次都会亲亲热热的将糕点送到她手上:“慕媛,你尝尝这个,是我新研制出来的,味道挺不错。”
她说得似乎心无城府,仿佛宫奴所里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可慕媛又怎么能忘记那一切?她帮着玉芬姑姑来打压她,冒着她的名字进了徵宫,若不是阿纤姐姐拼出命来帮助自己逃出宫奴所,恐怕现在自己还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做着繁重的体力活。现在听着慕昭仪提到了李嫣,慕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躁动着,额头上浮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来。
“你不要看到我提起李嫣心里便不高兴,你自己须得好好去想想,她身上的长处你要好好学着,不要总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才是对的。”慕昭仪见侄女一头的冷汗,映着屋子外边照进来的阳光,亮闪闪的一片,虽然心疼,但还是声音严厉:“你跪到这里自己想清楚了再和我来说,以后你该怎么做,言行举止该是如何,都好好儿的给我说清楚。”
说完这些,慕昭仪扶了保仪姑姑的手便往徵宫外边走,留下了慕媛愣愣的跪在大殿里。
这是来徵宫姑姑第一次如此严厉的对自己说话,一时间慕媛简直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姑姑会如此生气。自己说那句话确实有点唐突,没有经过细想便说了出来,可那是对薛清说的,他是皇孙殿下的贴身小内侍,和他说说又有何妨?后边姑姑甚至还提起自己最讨厌的李嫣来,她分明知道李嫣是多么的阴险,可她却偏偏要在自己面前赞扬她!想到这里,慕媛忍不住都快要哭了出来,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慕媛低下头去,偷偷用手擦去眼里的泪珠,就见一双穿着软绸面子的绣花鞋停在自己面前,鞋面上简简单单的绣了一支竹子。慕媛看着这鞋子便知道它的主人是保仪姑姑,抬起头来便看到了一张圆圆的脸儿,眼睛里露着关切的目光。
“保仪姑姑。”慕媛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出来。
保仪姑姑吃力的蹲下身子,裙子的下摆擦在了地上,将慕媛刚刚掉落在地上的泪水全部扫去:“阿媛,你不要怪娘娘骂你,她是为你好,这宫里有太多鬼蜮伎俩,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便已经被人阴了。在宫里不似在家,做什么事都要细心周到,所谓祸从口出,有时候你无心之语在旁人那里便变了味道,传来传去的,说不定便可以定个杀头大罪了。”
望着慕媛清澄的目光,保仪姑姑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看着你姑姑长大的,就如春杏和你的情分一样。当时我们有四个人陪着你姑姑一起嫁到大虞来,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了。”保仪姑姑摇了摇头,眼里一片迷茫,仿佛想到了前尘往事,愣愣的出神。
“保仪姑姑,还有三个呢?她们都去了哪里?”慕媛见着保仪姑姑那悲哀的神色,心里也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莫非那三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保仪姑姑的回忆被慕媛打断,她抬起眼来看了看慕媛,声音无限凄凉:“有两个已经不在了,她们都是因为只做错了一件小事,便被皇后娘娘趁机打杀了。我们中最小的那个叫保容,娘娘仁善,赐她出宫自行婚配了,以后或许你还能见着她。”
屋子外头的日光仿佛突然阴了下来,慕媛听着保仪姑姑这风轻云淡的话,不由得身子一颤,只因做错了一件小事便被皇后娘娘打杀了——不,她要活着,她要好好的活着,活到自己强大到足够可以为父母报仇的那个时候。


☆、糕点

  桃花杏花早已落尽,枝头已经结出了一个个铜板大的青涩果子,从树底下经过抬头望见那些果子,嘴巴里边自然便会酸酸涩涩的涌上一线涎水来。东宫的石榴花此时却是开得正盛,一排排番石榴靠着墙枝繁叶茂,一树火红的花朵,流霞般艳艳的照花了人的眼睛。
李嫣提着一个大食盒走进了蓝心的房间,望着躺在床上的蓝心,将食盒搁在桌子上,关切的走了过去捏着她的手道:“你这是怎么了?竟然身子虚到这个地步!”望着蓝心的眼圈儿一抹红红的颜色:“要不要去喊个太医过来瞧瞧?”
蓝心无力的摆摆手道:“不用浪费你的脚程了,太医又怎么会给我这种小宫女来瞧病!我也只是这几日着凉了,自己弄几副药熬了喝上便能好,蓝采已经帮我去弄了。”
李嫣在床头坐了下来,见着蓝心伸在外边的手,瘦棱棱的如一根枯枝般,她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似乎找不到什么话好说,只是陪着蓝心坐在那里。一线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原来门帘被掀起,蓝采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看见李嫣坐在床头,略微楞了下:“李嫣,你怎么知道蓝心病了?”
“方才我给魏良娣去送糕点时听说了这事,便赶着过来了。”李嫣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个食盒儿道:“刚刚好我做了新鲜糕点,喝了药嘴巴里边苦,赶紧吃两块糕点好压着嘴里的苦味儿。”
蓝心握着李嫣的手感激的看着她道:“难为你记得我贪嘴,每次来东宫都记得给我多留一份儿,只是我恐怕也吃不了太久你做的糕点了……”
“你都在瞎说些什么呢!”蓝采端着药碗走了过来,李嫣赶紧扶着蓝心坐直了身子,两人合力将药汁喂进蓝心的嘴里,因着那药汁味道实在是苦,蓝心皱着眉头,用手揪着胸口,嘴里咳个不停,一抹灰褐色的药汁从她唇边流出,滴到了衣襟上。李嫣赶紧站了起来奔到食盒那边取出一块糕点回来塞到蓝心嘴里:“快尝尝这个。”
蓝采专注的看着蓝心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这才放下心来,弯了一双眼睛看向李嫣道:“你这次做的是什么糕点,看上去味道不错,瞧蓝心的脸变得如此快——她呀,就是一只馋猫!”
李嫣笑着递了一块给她:“你尝尝,我新做的荷花糕。”
“现儿就有荷花了不成?”蓝采惊叹了一声,接过那块糕点看了看:“是这形状儿像荷花才取了这名儿罢?”
李嫣抿嘴一笑道:“蓝采姐姐就是聪明,一看便知道原委。”她站了起来道:“蓝心姐姐好好歇息着,我得回长宁宫去了,太后娘娘最近胸口有些闷,梁公公去请太医了,我得赶紧回去陪她,若是太医走得早,我便请了他往你这里来瞧瞧。”
蓝心听着这话,眼圈子越发的红了,握着李嫣的手只是叹气:“李嫣你真是太体贴了,能请得动太医固然好,请不动也别勉强,我们做宫女的,有个医女来看也就差不多了。我也一条贱命,好歹求着皇孙殿下准我回乡便是了。”
一丝喜悦轻轻从李嫣眼里闪过,她拍了拍蓝心的道:“你别想太多,我先去了。”她轻盈的转过身去,将食盒里的糕点堆放在桌子上边的碟子里面,朝蓝心和蓝采点了点头:“也剩不了几块荷花糕了,蓝心姐姐若是觉得吃不下饭,便吃这个罢。”
望着李嫣的身子退出房间,蓝心和蓝采皆感叹道:“太后娘娘真是得了一个体贴人儿!就冲她这份细心,也该是受人喜欢的。”蓝采走到桌子前面将那几块糕点拿了过来对蓝心道:“你吃罢,都快一天没有吃饭了,多少填点肚子。”
长宁宫一片幽静,李嫣走进院子的时候只听到威风吹得树叶簌簌的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这个时分日头正大,想必没有人会到外边挨晒的,李嫣挎着食盒匆匆忙忙往大殿里边走了进去,就见后边梁公公正引着一位太医从内室那边出来。
“梁公公,太医要走了吗?我来送罢,外边日头大着呢。”李嫣放下食盒,殷勤的走了过去接过梁公公手里的大药箱子。
梁公公朝李嫣笑了笑道:“不着急,何太医还没开方子呢,你先去将笔墨纸砚取出来再说。”梁公公见身边何太医注视着匆匆奔去书房的李嫣,笑着向他解释道:“那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小宫女,唤作李嫣。小姑娘可机灵,最会讨太后娘娘欢心。每日变着法子弄别致糕点给太后娘娘吃,今日里头见她在剥茭白,哎呦,那可是现在最时新的东西呢,今年我都还是头一回见着,第一次知道茭白可以用来做糕点的。”
“茭白?”何太医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莫非这位李嫣姑娘出身医学世家不成?太后娘娘虚火高,茭白乃是凉性之物,正是对着症儿弄的吃食。很多东西都是有搭配禁忌的,不能只看着食物新鲜便去贪嘴。比方梁公公,若是你脾虚胃寒,那就千万别吃这个,容易引发胃痛腹泻,若是配上蜂蜜吃,那更是了不得的。”
“这李嫣姑娘说起来身世怪可怜的,她也是好人家出身,只可惜被父亲带累……”梁公公正准备说下去,却看见端着笔墨纸砚站在一旁,脸色仓皇的李嫣,不由得也觉尴尬,清了清嗓子避到一旁:“何太医,请开方子罢。”
何太医见着李嫣将笔墨纸砚在桌子上放好,垂下手来站在一旁,眉目间有些局促,突然有几分熟悉感,眼前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心中暗道,或许她便是他的女儿罢?她也姓李,被父亲带累……他的耳边仿佛回响着这句话,似乎有了定论,应该是他的女儿,李府去年被查抄的时候他也曾想去救他的女儿,后来打听着却是送进宫做宫奴了。
“何太医?”梁公公见何太医只顾拈着毛笔,却不肯落下一个字来,不由得在一旁出言提醒,何太医这才惊觉自己走神,提起笔来刷刷刷的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了梁公公:“你吩咐人去太医院拿药罢,太后娘娘这病乃虚火旺,降降火便是了。”
梁公公接过药方子堆上一脸的笑容来:“多谢何太医了,李嫣,你就代咱家去送送何太医罢,咱家去安排抓药的事儿去。”
李嫣应了一声便背起何太医那个大药箱,箱子的带子有些长,所以那个箱子差不多到了她的膝盖:“何太医,我送你出去罢。”
何太医见着李嫣瘦小的身子背着那药箱,本想拒绝,可突然想到有些话儿想私自问她,于是点了点头道:“有劳李嫣姑娘了。”
两人从长宁宫走了出来,出了院子门,何太医停住脚步,伸手将李嫣肩上的药箱拿了过来:“李嫣姑娘,不需远送,我却想问你一句话,你父亲究竟是谁?是不是去年遭了冤案的中书侍郎李大人?”
李嫣本是在努力想着如何向何太医开口求他去东宫给蓝心看诊,突然被他问到这一句,身子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往事就如潮水般在她脑海里涌现出来。军士在府里走来走去,父亲当场被杀,房间里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和一群男人的哄笑声,还不时有yin声lang语从屋子里传出来。她的脸变得一片苍白,看向何太医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盈盈的在眼眶里打转,似乎要掉下来一般。
“那……你就是李大人的女儿了?”何太医瞧着李嫣那神情,心里通明透亮:“你不要怕,我并无恶意,我受过你父亲的大恩,一直没来得及报答,没想到他却被奸臣陷害了!”说到这里,他一脸惋惜,看着李嫣道:“李嫣姑娘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必然不会拒绝。”
“何太医。”得了这句话,李嫣心里这才安定下来,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我有一位好姐姐在东宫,她身子向来就弱,这些天越发的不好了,何太医是否可以给她去看看?”她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何太医道:“她一心想早些出宫回乡,不知何太医是否能将她的病情说严重些,她也好向皇孙殿下去开口?”
何太医本来想摇头拒绝,可自己刚刚开口说有什么事情便去找他,现儿李嫣才一开口,自己便要拒绝,委实也不太好,于是点了点头道:“我跟你去瞧瞧。”
李嫣领着何太医到了东宫,进了蓝心屋子,床上却不见蓝心的人影儿,领着他们进来的小内侍满脸的不好意思:“蓝心腹泻得厉害,此时正由蓝采姐姐扶着去如厕了,还请何太医稍等片刻。”
不多时蓝采便扶着蓝心走了进来,蓝心一张脸已经皱成一团,一只手无力的搭在蓝采的肩膀上边,一只手压着自己的腹部,看起来是腹泻得厉害,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李嫣见了她那样儿,大惊失色的走上前去帮着扶住她:“蓝心姐姐,你究竟是怎么了?我已经将何太医请了过来,你坚持着些。”
蓝心虚弱的抬起头来朝李嫣感激的一笑:“李嫣,真是让你费心了。”她的嘴唇干裂,一张脸儿苍白如纸,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子,整个人晃晃悠悠的,身子不断的在打着颤,李嫣见着她那模样,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丝愧疚的感觉。可旋即,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渴望让她将这缕愧疚驱赶得无影无踪,同着蓝心一起将她扶上了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

  蓝心的屋子不大,里头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可能是她刚刚喝过药汁,又或者是因为她刚刚呕吐过的酸水。蓝采站起身子来去将那糊着茜纱窗纸的窗户打开,又将那棉布门帘撩起,一阵微风便鼓着新鲜的气流冲了进来,将屋子里的气味冲淡了些。
蓝心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的闭着,一张脸儿尖尖,下巴颏绷得紧紧,似乎能看到皮肤下边的骨头。她的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如浮沫一般粘在上边,蓝采用帕子将汗珠拭去,可很快又堆上了一层。
何太医伸出手给她搭了一把脉,沉吟着道:“这位姑娘的身子太弱,最好修养个半年比较好,若是每日里劳累着,恐怕以后会郁积成大病。”
蓝采的脸色一变,一双眼睛望向何太医,似乎要哭出来一般,李嫣也低下头去,咬着牙齿,眼睛里也要滴出水来。蓝心看着她们两人的神色,扯着嘴想笑一下来安慰她们,可是那嘴唇皮儿实在太干燥,才一扯动便流出了血珠子,一抹殷红的颜色在她苍白的唇上闪现,看了让人十分难受。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蓝心吃力的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只是这些天我着凉了,本来就身子虚,脾胃不太好,这下便越发带动了。在宫里头谁又有这个福分好好将养半年?少不得去求了皇孙殿下早些放我出宫去罢。”
蓝采握住蓝心的手,眼里的泪珠子簌簌的掉了下来:“我和你一起在东宫当差也有好几年了,就如亲生姐妹一般,说一声你竟然就要走了,真真让我难过。”
阳光从窗子外边斜斜的照了进来,打在蓝心苍白的脸上,因为瘦了许多,她的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了。轻轻捏了捏蓝采的手,蓝心微微点着头道:“蓝采,其实我一直便不想到宫里头呆得太久呢,我可比不得你。你心里还有些想头,还想着去争上一争,而我只是想做够了年限,攒着钱出宫去。现在看起来我也做不到那个时候了,还不如早些出宫去罢。”
听着蓝心的话,蓝采哭得更凶了,眼泪珠子不住的滴落在衣襟上边。李嫣在旁边递了块帕子给她:“蓝心姐姐,你好好养着病。蓝采姐姐,你便好好陪着她,我送何太医回太医所去了。”
御花园的小路曲曲折折,蜿蜒着消失在一片烟柳的尽头。没有一丝风,枝头的树叶一动也不动,连聒噪的鸣蝉此时也没了声响。池子里的荷花如出水的箭般,挑出了几朵粉白的花朵,如碗盏般大小,婷婷盛放。何太医突然站定了身子转向李嫣,一脸深究的神情:“你和你母亲很像。”
本来是一路沉默不语,突然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打破,李嫣不由一愣:“何太医,你见过我母亲?”
“岂止是见过,太熟悉了。”何太医的脸上有一种迷惘,望向李嫣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她是我母亲的记名弟子。你用茭白做糕点给太后娘娘吃,是不是从小听你母亲说过这些食物的药性?”
李嫣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下,突然觉得额上有冷汗涔涔而出,几缕头发粘在上边,似乎伸手便能拧出水来。她没有看何太医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道:“是,家母自幼便教了些粗浅的土方儿。”
“你长得和你母亲有几分相似,而且也和她一样聪明。”何太医点了点头:“若是你还想多知道些药理,你可以到我那里去取几本医书来看看,这样也能更好的侍奉太后娘娘。若是你入了她的眼,指不定就能将你一路提升上去。”
“谢谢何太医指点。”李嫣深施一礼,顺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一身轻松了许多:“既然如此,嫣儿现在便跟何太医去取医书。”
取了医书回到长宁宫,日头已经逐渐的往西边斜去,不再是那般火辣辣的烤着路上的行人。推开雕花宫门,守门的内侍看见她,笑着点头道:“李嫣,你总算回来了,太后娘娘刚刚还在念叨着你呢,说你怎么送何太医竟去了这么长时间。”
李嫣朝他笑了笑道:“我跟着何太医去太医所取了几本医书,以后自己多看看,你们有些什么小毛小病的我便能给你们瞧瞧了。”
那内侍听了这话直摇头,扯着嘴只顾笑:“若是吃了你开得药,那病说不定倒从三分变成七分了!”抬头看了看大殿那边,他推了推李嫣:“快过去罢,太后娘娘正在大殿里等着你去回禀呢!”
踏入大殿,李嫣就感觉到一道慈爱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来便见太后娘娘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嫣儿,怎么便去了那么久?”
李嫣向保太后行了个礼走过去,将两本医书递到她手里道:“我方才跟着何太医去了太医所,问他要了两本医书。我准备自己好好琢磨着,以后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保太后的目光落到那两本书上,那是两本很古旧的书,页面都有些发黄,页脚有些微微的卷起,可上边却没有乱涂乱画的痕迹,显见得书的主人很珍惜它们,保存得非常好。她想到了方才梁公公向她回禀的,何太医夸奖李嫣用茭白做得糕点对她的身子极好,不由得也眉头舒展开来:“嫣儿,你好好学着,何太医都夸奖了你,说不定你在这方面真有慧根,还能学出点名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