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姑姑垂手站在一旁,实在出不了声,太后娘娘这是来向太皇太后娘娘示威不成?太后娘娘是个聪明人,她心里头应该知道太皇太后是为何病倒的,故意站在这里,跟太皇太后说些场面上的话,可暗地里处处都是戳着太皇太后的心病在说:“等儿登基做了皇上,我会好好的监国,母后你便放心养病罢,宫里宫外的事情,以后您可别再操心了,免得累坏了身子。”
这都是些什么话!墨玉姑姑望着慕瑛朝外边走出去的背影,心中气愤不已,太后娘娘是故意的罢?像自家娘娘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听了这些话,还会好得起吗?
墨玉姑姑悲伤的望着床榻上的太皇太后,发现有一滴老泪从眼角处滑落,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您且安心养病把,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您就别多想了。”
床榻上的太皇太后没有回答她,口里发出了咳痰的声响。
新皇登基后一个月,太皇太后薨。

☆、第 224 章 明月松间照(三)

  青州城内有一处宅子,不大,可却设计得极其精巧,高门大户里该有的,这宅子里都有,就如象牙上雕刻出来的东西一般,很是精致。
春月夜,月色如水,银白的月华如轻纱,笼罩着天地万物,小径上的落花,就如粉白色的毡毯一般,不住的随着微风变幻它的身影。小径的尽头,伫立着一个人,不知他站了多久,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花瓣,粉红粉白的从肩头飘落。
箫声一缕从远处响起,幽幽咽咽,那人听到箫声,情不自禁抬起头来往院墙方向看了过去,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人正持了碧玉箫在手,朝这边走了过来。
“阿启,你来了,她怎么样了?”伫立在树下的那人似乎有几分焦急,奔上两步走到了高启的面前:“她还好吗?”
高启望着眼前的那人,微微一笑:“好,她一切都好。”
那人颓然,一双手放了下来:“你一点都不明白,怎么会好?瑛瑛没有阿铖,怎么会好?”
“她没有你,可她却有大虞天下,有她的孩子。”高启毫不留情的望了他一眼:“你在她心里,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不,不会,绝不是这样的。”那人喃喃一声,倒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绝望来:“瑛瑛绝不会忘记我,绝不会!什么过客不过客?那只不过是你在嫉妒我而已!我与瑛瑛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我何须嫉妒你?若我真是嫉妒你,我只需将那千日醉变成毒药,你现在就不可能在这里跟我说话了。”高启气定神闲的望着面前的这人,面容虽然平静,心底深处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的涌动——是,他嫉妒他,嫉妒他曾拥有过慕瑛那般青春年华,嫉妒到现在慕瑛心里还在想着他,想着这个在外人看来已经过世了的人。
“阿启,你说过的,只要我将孽念消除,前尘斩断,便会让她知道我依旧还活在这世上,我已经跟着高僧修行了五年,难道还不能让你满意?”那人的脸色露出几分绝望来:“阿启,我知道你素来仁义,难道你一定要在这事情上为难于我?你虽然装出豁达大度来,可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这句话甫才出口,高启的脸色便是一变,那气定神闲再也装不出来。
赫连铖的话,戳中了他的死穴。
三年前赫连毓成亲了,娶了太后娘娘的妹妹,打破了大虞皇室同宗姐妹不能同时嫁入王室的旧例,一年前赫连毓已经做爹,而他依旧是孤家寡人。
高大夫人催促过他无数次,也替他议亲无数,每次都被他拒绝了:“谁替我议的亲,谁去娶,反正我是不会娶的。”
“你是高国公府的长公子,如何能不娶妻生子?到时候这高国公府谁来承继?”高大夫人目瞪口呆:“你难道是想让长房绝嗣?”
“不是还有二弟三弟?他们也是长房子弟,如何就说绝嗣了?”高启淡淡一笑:“我现在都官居一品了,还在乎这国公府的爵位?若是父亲母亲觉得启不妥当,到时候将这爵位让二弟承继罢。”
赫连璒登基,宇文太傅急流勇退,慌忙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太皇太后曾经承诺,只要他上表拥戴太原王登基,到时候便将大司马这职位也给他一并承担,想着将三公之位占了两个,宇文智便觉得这买卖合算,太子才一岁,如何能继位?太原王又这般得人心,拥戴他拥戴谁?
可是万万没想到,太原王竟然将到手的龙椅让了出去,而且拱手相让给了太子殿下!
宇文智觉得自己若是再在朝堂里呆着,总有一日会被太后娘娘找个岔子给弄残了,不如识些时务,早些回乡颐养天年,故此在太皇太后入了盛京皇陵以后,他连夜上了个奏折,请求辞官。
慕瑛也没有挽留他,直接准奏,将高启擢升成了太傅,朝堂里也没有人敢说多话——新皇登基第二日,太后娘娘便将自家兄弟慕乾擢升为大司马:“任人唯贤,慕大将军有勇有谋,实乃我大虞栋梁,可堪担任大司马这一要职,各位爱卿怎么看?”
怎么看?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既然慕乾做了大司马,高启做太傅,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高启出身高国公府,十四岁那年就已经在平章政事府入职,平定大虞内乱,他功不可没,慕乾这般年轻都成了大司马,他比慕乾还长几岁呢,如何不能做太傅?
有了慕乾与高启辅政,另外还有太原王赫连毓在一旁替侄子看着这江山,慕瑛这临朝称制的太后娘娘当得倒也是惬意,她本身就有才华,现今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坐在龙椅之侧理事,更是做得尽心尽力。
经过五年修整,大虞国力日渐强盛,胜过昔时赫连铖在位三倍有余,南诏北狄与南燕纷纷主动派使者来朝,不敢再生异心。
国泰民安,高启觉得自己也该放松下,去探望故友了。
慕瑛准奏,准假一个月,高启快马加鞭赶到了青州。
没想到这月夜相逢,受伤的却依旧是他。
赫连铖这几年,隐姓埋名住在这里,跟着高僧研修经文,没事做的时候便练字画画,年幼时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此刻他反而做得最多,过了五年,他的字画竟然小有名气,残屋主人的一幅字画,在书肆里可卖百金之数。
高启望着站在面前的赫连铖,虽说此刻他已经不是大虞的皇上,可那身上的威仪还在,高启只觉得他双目灼灼,盯得他快说不出话来。
“阿启,你让我跟着高僧悟道,这五年我悟出了很多,也明白了我此刻的遭遇正是那时暴虐的报应,我滥杀过那么多人,莫说是丢了皇位,便是死无葬身之地都是活该,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没有人能逃得过去。”赫连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日日修行,惟愿能减轻自己身上的罪孽,可尽管如此,我脑海里依旧还有执念,若是这执念能实现,便是让我即刻去死我也愿意。”
他的执念是什么,高启知道得很清楚,可他却一点也不想替他将这执念解除。
高启倒退了一步,缓缓举起手中碧玉箫,幽幽的吹奏了起来:“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们两人都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何不成全一个人?”赫连铖不愿放过他,步步紧逼:“你放过我,也就是放过她,你难道忍心看她一直悲伤?你不要告诉我,此刻的她活得开心自在,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高启望着他,默默无语,碧玉箫停在嘴边,可却再无曲调。
他转身,白色的长袍颤动在这如水般的月华里,踏出一步,就如踏在自己的心坎上一般,硬生生的疼痛。
暖春四月,映月宫里一片宁静,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芳香,沁入心脾。
午后的阳光照在寂寞春庭,台阶前金灿灿的日影,一群宫女们坐在曲廊之下嬉笑,风中有着银铃般的笑声。
“快去通传,高太傅求见娘娘。”一个小内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似乎有急事。”
守门的小宫女不敢怠慢,慌忙跑去正殿。
“高太傅?让他进来。”慕瑛正在看赫连璒练字,闻说高启来了,赶忙让人请了进来。
“母后,太傅是来检查我的功课吗?”赫连璒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那神色,像极了他父亲的模样。
慕瑛笑着点头:“可不是?等儿要不快些将功课完成,太傅大人可是要打手心的。”
赫连璒有两个师父,文从高启,武自然是由他的舅舅亲自教导,虽说年纪小,可却已经学过了论语,正在学孟子,而且也开始跟着慕乾学扎马步,开弓射箭。
高启走进正殿,先向慕瑛与赫连璒行过礼,方才走上前来,翻看了下赫连璒写的字,脸上露出了笑容:“皇上这字已经搭起了架子,再练些时候,就会好看了。”
赫连璒笑得很开心,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可惜中间缺了一枚,说话有些漏气:“太傅,你说的是蒸(真)的吗?”
高启点头:“皇上,臣说的蒸的,绝不是煮(假)的。”
慕瑛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傅,你怎么跟着皇上一起说起孩子话来了?”她温柔的看了赫连璒一眼:“等儿,你先歇息一阵子,让小琴带你去御花园里逛逛,捉蝴蝶儿玩。”
“好好好!”赫连璒欢快的喊了起来,从椅子上溜下,一只手拉住小琴:“姑姑,咱们快出去玩儿。”
赫连璒一阵风的跑开了去,站在门口的小筝默默走到了外边,正殿里只剩下慕瑛与高启。
“阿启,你今日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慕瑛看了一眼高启,只觉得他有些心事重重:“你不是告假出去游玩散心了?为何现在看着反而有些疲倦?”
高启低头不语,好半日才抬起头来:“太后娘娘,臣昨晚梦见了先皇。”

☆、第 225 章 明月松间照(四)

  房间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静得仿佛连一很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阿启,你怎么忽然梦见他了?”慕瑛说得有些艰难,她万万没有想到高启会闯进宫来直接这般跟她说话:“你梦见先皇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高启的话,仿佛揭开她心底的疤痕,血从那硬壳下渗透出来,一丝丝的从她洁白的肌肤爬过,往外肆意的流淌着,让她的眼睛里已是两抹红光。
这么些年来,她从来未曾忘记过那个人,只不过,他一直压在她的心底,从未表露出来过。赫连璒曾经问她:“母后,我父皇为何没有画像?我在太庙里看到祖父、曾祖父他们的画像挂着,可却没有见到过父皇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赫连铖的模样?慕瑛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一直记得他的模样,可要她亲笔去画出来,她却不敢动笔,她唯恐在画他画像的同时,自己会伤心得想跟着他一道去往那极乐世界。
可是她不能,她还有等儿要抚养长大,她还要帮着他将大虞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才放心,赫连铖不在了,若她还不在,那岂不是太对不住他们的孩子?
她只能将他压在心底,每个晚上当她入睡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想到那个身影,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前尘往事仿佛是装在匣子里的纸片,随着匣子打开,那些纸片就纷纷洒洒的飞了出来,如雪花,如舞蝶,如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一缕,牵牵扯扯出一个人的身影。
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她难产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呼喊:“瑛瑛,你听到我说话,是也不是?你快回来,快回来,阿铖没有你怎么能独活下去?你若是敢不回来,阿铖便敢去地府追你!”
那时候她看到前方的亮光,本来要奔着往那里去,就是听到他的喊声,她才停住了脚步回转过来,可现在他先一步去了地府,可她却没有生死相随,这算不算苟且偷生?
做梦的时候,她经常梦见赫连铖,可每一次,她却只见到他关切的脸孔,没有能够和他说上一句半句话,他在她的眼前忽然就消失了,快得让她捉不住,只能见到他眷恋的眼神一闪而过,再也见不到踪影。
今日,听到高启忽然提起赫连铖,慕瑛心中一痛,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太后娘娘,臣梦见先皇,他说在地下很孤单。”高启抬起头来望着慕瑛:“太后娘娘,要不要送几个人过去陪着先皇?”
“阿启,你如何这般狠心了?殉葬之事早就已经作罢,你还提这个作甚?”慕瑛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送几个人?她宁愿是自己去,也不愿旁人去陪着他。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她都不愿意有旁人插在她与赫连铖之间。
“娘娘,臣只是想让人扎一批纸糊的美人送过去……”高启的眼睛盯住了慕瑛:“可否?”
“不。”慕瑛咬牙切齿说出了一个字。
“娘娘,这又是为何?”高启不肯放过她,目光灼灼:“娘娘,臣还记得多年之前在大司马府的那个晚上,你说你要的是荣华富贵,故此要进宫,现儿你已经成了大虞最尊贵的女人,得了你想要的权势,你又何必再计较先皇身边有谁相陪?”
他肆意的盯着她,没有了臣子对太后应有的态度,仿佛间时光倒转,他们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月夜,他是白衣的阿启,而她是云英待嫁的阿瑛。
“我……”慕瑛只觉自己喉间艰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娘娘,你那时候决意进宫,真的只是爱慕权势?”高启看着她那表情,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可依旧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紧紧追问。
“阿启,这问题似乎不是臣子该问的。”慕瑛紧紧抓住了扶手,一双眼睛不敢再看高启,而是转过头去看向屋角立着的那个花瓶,里边插着一枝新开的牡丹花。
“娘娘,臣记得你曾说过,咱们在朝堂是君臣,可私底下谈话便是朋友,不必分得这般清楚,你在臣面前不用哀家,你喊臣为阿启,可在这时候你如何又提起君臣大义来了?”高启顺着慕瑛的眼神看了过去,墙角的牡丹开得甚是娇艳,一枝红艳,芬芳扑鼻。
“娘娘,那臣换一个问题,你更喜牡丹还是木樨?”高启望着那牡丹,心中忽然一动。
赫连铖曾赐给慕瑛整套的牡丹首饰,而他却送了一套木樨梳簪,若是拿这两者比,哪一样在慕瑛心中更重要?
“牡丹,我从小便爱牡丹。”慕瑛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这问题仿佛比前边那个要更容易回答,话一出口,心便轻松了好几分。
“臣明白了,恕臣冒昧。”高启的脸色骤然苍白,朝慕瑛行了一礼,慢慢朝门口走了过去。
他的不死心,又一次伤害了他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了,原来他从最开始便已经没有胜算,她的心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既然……他捏了捏拳,既然不能得到她的心,便要让她开心,心悦于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拥有,只要她幸福,那他也能幸福。
“高大人。”小筝担心的看着走得摇摇晃晃的高启:“高大人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宫女去太医院请太医?”
高启淡淡一笑:“没事,我很好。”
那一笑,还是那般光风霁月,温文尔雅,明澈得像台阶前的暖阳,让人看了只觉得温情一片,又如晒干在秋阳里的稻草,柔软而贴心。
小筝怔怔的看着高启的背影,心中一酸,也不知道高大人究竟与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出来以后仿佛苍老了好几岁,连脚都迈不开了,真让人担心。
多年前她便一看好高启,她觉得高启是这世上少有的君子,若是自家大小姐能与他在一起,那定然会过得无比舒适,一生逍遥自在。可事情却总是不由人来意料,自家大小姐的脚步越来越偏离原来的方向,到了最后竟然嫁给了当初那个互相看不上眼的人,而且那个人死得太早,让大小姐为他伤心一辈子。
若是嫁了高大公子……小筝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幽幽叹息一声,若是嫁了高大公子,一切都会不同了。
春夜里一片静谧,唯有春虫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细细低吟,忽高忽低的声音,让人听了有几分心乱。小径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与那春虫的低吟似乎合上了节拍,脚步声响,虫儿鸣叫,脚步声停,虫子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小筝,将香案先摆起来罢。”
慕瑛站在那里,望着金水湖粼粼波光,心情有些复杂。
今日高启跟她提起赫连铖,她便再也不能平静,心中纷纷乱乱一片,一想到那个亡故几年的人,眼泪潸然,昔日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将赫连璒安抚着睡下,她让小筝准备了香火,悄悄来到金水湖边。
既然赫连铖能托梦给高启,那说明他并没有走远,就在这世间游荡——他是在等她吗?一想到这里,慕瑛便有些坐立不安,听说孤魂野鬼最容易被欺负,他不去极乐世界,在这里蹉跎又为何事?
不行,她一定要好好祭拜他一番,劝着他快些去他该去的地方。
小筝摆好香案,慕瑛拈了香在手里,朝着金水湖的方向拜了拜:“阿铖,我知道你心里还眷着我与等儿,舍不得走,可是你这般孤孤单单的游荡在这世间,也不是一件事情,你不如早些去登了极乐,我将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自然会来追随你。”
她的声音无比孤寂冷清,就如一只失去伴侣的鸟儿发出的哀鸣,在这寂寞的春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手中握着的香有袅袅白烟,慢慢升着往那乌蓝的夜幕而去,天空里清冷的星子淡淡的光芒仿佛被这烟雾笼罩,再也看不见。
“我知道你肯定会恨我,恨我没有替你报仇,我明知你绝非病死,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可我却将你的死放下,不再追究……”慕瑛吸了吸鼻子,眼泪簌簌而下,双手都颤抖了起来——得知赫连铖的死,她便知道这绝非正常,赫连铖出去的时候还那些健壮,为何才一个多月便得病死了?更何况她绝不相信慕乾会帮着赫连铖去剿灭各地匪患,他恨赫连铖还来不及,如何会领兵剿匪?
这一切,肯定是个阴谋,可她却只能将这怀疑埋藏在心底,不能说出来。
如何能说?赫连铖杀了她的父亲,慕乾为父亲报仇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她,为了死去的夫君,又要将慕乾,自己的弟弟杀了不成?
这是一锅浑水,浑浊得不能再浑浊,她也没法子去将这锅浑水再洗清,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浑水慢慢的流去,大虞上下异口同声都在说慕大公子忠心耿耿,不记前仇,带兵替皇上去平了那些流民暴乱,而且她还不得已要将慕乾立为大司马——毕竟她与等儿都需要娘家人的支持,不可能一个人在朝堂里孤军奋战。
只是,对赫连铖的那分愧疚却时时刻刻在折磨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安睡,今日听到高启提到赫连铖,她更是惊得坐立不安。
“阿铖,我还能怎么办呢?”慕瑛喃喃自语,眼泪簌簌:“这因果报应,无休无止,只有到时候我把命陪给你,等着遇到你的时候,再任由你来处置我便是。阿铖,阿铖,你若是能听到我的话,便该……”
这话音未落,忽然间就听着轻微的一声响动,只见一盏小小的灯笼从天而降,带着些淡淡的烛火之光,不住的飘摇着。那盏小灯慢慢的朝下边飘落过来,刚刚好落在香案之前的石头栏杆上,一点点暖黄的光影,随着风不住的在摇摆。
“娘娘!”小筝惊骇的叫了一声,从亭台外边冲了进来,跑到慕瑛身边,一把搀扶住了她:“是先皇来了?”
慕瑛盯住那盏小灯笼,没有惊恐之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筝,你莫要害怕,先皇来了,难道他还会害我不成?”她方才踏出了一步,小筝拖着她不放:“娘娘,莫要过去。”
“不,我要过去,我要亲自看看那盏灯笼。”慕瑛挣脱了小筝的手,飞快的跑到了那石头栏杆面前,一弯腰,便将那灯笼抄在手里。
“咦?”慕瑛全身颤抖了起来。
“娘娘!”小筝跟着奔了过来:“怎么了?”
洁白的掌心,似乎有一朵莲花在盛放,淡淡的光芒将两人的脸庞照亮。

☆、第 226 章 明月松间照(五)

  “宝莲灯!”
小筝喊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这不是上元夜才放的宝莲灯?怎么这时候出现了?”
慕瑛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这不仅仅只是上元夜的宝莲灯,这是多年以前,在那个清冷的上元夜,她亲自送到金水河里的那盏宝莲灯。莲花花瓣上边还有她写下的诗句: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慕氏阿瑛泣拜寄亡母。
这盏灯,不该是在多年前就顺着金水河流入冥河,送到母亲手中去了?如何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这皇宫?委实有些诡异,莫非是母亲知她悲苦,特地将这灯笼送了回来安慰她?
慕瑛极目四望,周围一片宁静,看不到任何异常的动静,她颤着声音喊了一句:“母亲,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金水湖边的大树忽然发出簌簌的响声,慕瑛与小筝抬头往树上看了过去,就见叶片纷纷洒洒的落了下来,树荫之间,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你是谁?”小筝大吼了一声,踏上前一步,将慕瑛挡在身后。
人影飘飘而下:“阿瑛,是我。”
“阿启,你……”慕瑛有些惊诧的望着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高启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声音里透出一丝伤感:“阿瑛,我……有些重要的话要与你说。”
是该跟她交底了,方才在树上看着她那痛苦的神色,听着她伤心的话语,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心。曾经怀着一种幻想,总觉得那个分别的晚上,她说的就是真心话,她并不喜欢赫连铖,只是贪慕进宫以后的荣华,可是到了此刻他方才真正明白,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她心底深处真正喜欢的人,是赫连铖。
她为了他,准备去死,若真是贪慕荣华,如何能做得到?高启觉得再也按捺不住,他不能让这错误继续下去,她不能死,若是她死了,那他这一辈子活着跟死去也没什么去别。
他宁可将她亲手送到赫连铖的身边,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
“阿启,你下午方才跟我说过话,难道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话不成?”慕瑛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启,觉得他的眼神与素日有些不同,里边有一种决绝的意味。
“是的,我有话没有说完。”高启朝慕瑛点了点头:“首先,这盏宝莲灯我要还给你。”
慕瑛倒退了一步:“你……什么时候捞到了这盏宝莲灯?”
“那个上元夜,在金水河边。”高启压低了声音:“阿瑛,我本来想在我们成亲以后将这灯交还给你,咱们一起为慕夫人祈福,让她在极乐世界活得安心自在,可是我后来再也没了这个机会。”
托了灯笼在手,慕瑛默然,她有些难过,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高启,宝莲灯在她的掌中发着微黄的光,暖暖的一团,仿佛是那来自天外的烟火。
“小筝,你走开些,我有要紧的事情和娘娘说。”高启看了小筝一眼,说得十分温和。
“太傅大人……”小筝有些犹豫。
“你莫非还信不过我?”高启朝她笑了笑:“我不会对娘娘怎么样的。”
“小筝,你到旁边些。”慕瑛转头吩咐了一声:“你该相信太傅。”
“是。”小筝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水榭里只剩下高启与慕瑛两人,一团淡淡的灯火横亘于两人之间,让一切陡然朦胧了起来。
“阿启,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慕瑛盯住了高启:“你今日下午在映月宫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是也不是?”
高启点了点头:“是,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慕瑛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快得仿佛要从嘴里蹦了出来,高启脸上那神色告诉了她,他要说的事情非比寻常。
“阿瑛,如果……”高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先皇没有死,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慕瑛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皇没有死?怎么可能?”
当年几位太医都给赫连铖把过脉,脉象全无,也无心跳,她亲眼看着赫连铖的尸身被放到了棺材里边,亲眼看着棺材盖板钉上了钉子,如何会没有死?高启究竟是什么意思?慕瑛瞪眼望着高启,实在觉得他这句话来得蹊跷。
“阿瑛,你先告诉我,若是先皇没死,你会抛下皇上出宫去找他吗?”高启带着一丝绝望看着站在面前的慕瑛,多少次他都想开口问她,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点点存在,可现在看着慕瑛这样子,自己的问题,似乎是多余。
“他原先说过,我就是去了地府,也会要追了我回来。”慕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他走了,我会在等儿长大以后去追他,可是……阿启你既然这般问,那便是在告诉我,阿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定然会不顾一切去寻找他。”
“可是,你还有大虞政事要处理,还有皇上要辅佐,你便能将这一切放下?”一种悲哀从高启的心底涌出:“你真的准备将这一切都放下了?”
“是,我能放下一切。”慕瑛点了点头:“虽然我很疼爱等儿,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毕竟阿铖也需要我,再说等儿总会长大,更何况还有你们这些关心他的叔叔伯伯们在,我自然放心。”
高启不可置信的望着慕瑛,她竟然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愿意放下,更何况是他!
“阿启,请你告诉我真相,阿铖在哪里?”慕瑛问得十分温柔:“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高启点了点头,咬牙道:“他很好,也想见你。”
“那,请你安排我出宫。”慕瑛弯腰朝高启行了一个大礼:“如何?”
“阿瑛!”高启有些慌张,赶忙伸出手将她搀扶了起来:“你何须这般行事!要知道,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我愿意为你……”说到此处,他声音凄清,再也说不下去,心中酸涩,眼中一热,只是那泪水未曾滴落。
“你既然能让阿铖假死,那也能让我假死。”慕瑛站直身子,脸上有一种恬淡的笑容:“有你与乾弟在这朝堂里,我很放心,你们会替我好好辅佐等儿的,是不是?”
“我……”高启心中咯噔了一下,现在他还能每天在朝堂上看到她,可要是安排她假死出宫,以后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一面。可是他却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看着她那双带着期盼眼神的眼睛,他忍不住慢慢低下头去:“我会好好的辅佐皇上的。”
“多谢你,阿启。”慕瑛笑了起来,容颜是那般美,就如黑夜里的萤火,照亮了人的眼。
皇上六岁那日,太后娘娘高兴得很,多饮了几杯酒,没想到竟然引发了重症,半夜里挣扎着喊了几声,宫女们还未来得及去请太医,她便已经落了气。
国丧七日后,棺椁被送去盛京皇陵安葬,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小筝提出要跟着去盛京,为太后娘娘守墓一辈子,皇上心存感激,当下便准奏,留她在皇陵守灵。
不知不觉,这炎炎夏日已经过去,秋风起,木樨香。
白云悠悠,碧空如洗,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从天空飞过,声声鸣叫,欢快而祥和,青州的一个院落,大门打开,穿着绿色长衫的主人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远处的街道,扶着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辆马车朝这边奔跑了过来,开始还只能见着隐隐绰绰的车厢,慢慢的,那清油绸布帘幕上的绣花都看得清清楚楚。
马车停住,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绾着单髻的妇人,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绿衣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去,伸手将帘幕掀起:“夫人,我们到了,老爷在门口等你呢。”
一双凝脂般的手从清油绸布的帘幕里伸了出来,一双妙目含波朝门口望了过去,站在门口的那人全身一颤,飞奔着朝马车这边跑了过来:“瑛瑛……”
小筝识趣的朝旁边退了一步,赫连铖伸手捉住了那只手,再也舍不得放开。
两人就是这般,四目相望,再也没有动静。
她在车上,而他站在车旁。
忽然间他一伸手,猛的将她抱住,慕瑛惊呼了一声,只见自己前边天旋地转,还没有弄清怎么一回事,便已经落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瑛瑛,瑛瑛……”赫连铖在她耳边低低的喊了一句,脸贴了过来,不住的摩擦着她的脸颊:“我是在做梦吗?竟然又见到了你。”
“不,不是,一切都是真的。”慕瑛伸出手来,巍巍颤颤抚摸上了他的脸颊:“阿铖,我终于又看到你了,真好,真好。”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十指相扣,眼睛里只有彼此的存在,再也看不到身边的一切。
一阵秋风起,头上的木樨花从枝头簌簌掉落,如碧空里的星星,不住的旋转着飘零到了他们的衣裳上。
花香扑鼻,恍如当初他们相见那时,依旧是馥郁芬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全文完结,菇凉们收了某烟的作者专栏吧,以后开文早知道,多谢多谢~~

☆、第 227 章 番外

  “太傅留下,其余人等可以退下了。”
龙椅上的皇上,俊眉修目,神采奕奕,一双眼睛就如墨玉般,盯住站在白玉台阶之下的高启:“太傅,我昨晚梦见了我母亲。”
高启一怔,怎么今日皇上忽然提起这事来了?
他的心中一热,似乎有人拨动了心中那根弦,发出了悠悠的响声,激荡着他那看似古井无波的心湖。
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慕瑛,可他还是能清晰的记得她当年的模样,每次见到赫连璒,他也能从他的眼角眉梢里咂摸出一点点慕瑛的影子来。
赫连璒肖母,那眉眼轮廓,全部继承了慕家的传统,只有鼻子生得有些像赫连铖,这让高启觉得有几分安慰,儿子像母亲,聪明伶俐很受教,而且没有赫连铖身上的那种暴戾之气。
“皇上,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心中挂念太后娘娘,自然会感而有梦。”高启拱手款款而谈,依旧还是那般温润从容,让人看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之感。
“太傅,虽然母后在朕六岁时便已经亡故,可这些年来,朕却一直有一种感觉,她就在朕的身边,从未远去。每次除夕祭祖,朕看着先皇与母后的灵位,瞧着黑色檀木上边那些金字,总觉得很淡,淡得让人看不出那金色来。”赫连璒的脸上有深思之色:“有时我都在怀疑,先皇母后并没有驾鹤仙去,他们就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看着我。”
听了这番话,高启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边说。
都说父子天性,母子连心,莫非冥冥之中真有感应?瞧着赫连璒那神似慕瑛的眉眼,他蓦然就心乱如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傅,朕过些日子就要纳绵福,算起来就是要成人了,当然要禀报极乐之界的双亲。故此朕心里头想着,能否在这之前去清凉寺给先皇母后做场法事,说不定朕的孝心感动天地,能让先皇与母后入了朕的梦境,一家人团聚一番呢。”赫连璒热切的望着高启,眼中净是殷殷之意:“太傅,听说清凉寺的方丈是高人,讲经布道能天降莲花,祥瑞漫天,指不定他能将朕的父皇母后带回来与朕一见呢。”
赫连璒的眉眼间俱是向往之色,看得高启一热,哑声道:“皇上,臣这就派人去清凉寺告知方丈,请他为先皇与太后娘娘做一场盛大的法事。”
“不,太傅,朕想请你亲自前往,亲自布置好这一切。”赫连璒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朕最信得过的人,就是太傅,只有太傅出马办的事,朕才放心。”
这些年来,高启悉心教导他的功课,朝堂上寂静一切辅佐政事,有时候赫连璒甚至觉得他比自己的亲舅舅还要细心。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等着长大了些,从姨母太原王妃那里得知,高太傅曾经托人向自己的母后提过亲,他这才恍然大悟。
高太傅年轻有为,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嫁他,可他却至今未娶,莫非是因着不能忘记当年与母后的一段情,故而一直蹉跎?
赫连璒有一次开玩笑般说要给高启赐婚,高启慌忙推托:“皇上,都说功高震主,虽然臣知道皇上不会怀疑臣有不轨之心,可若是膝下空虚,那便会让皇上少了些威慑力,也会让臣更踏实一些,皇上还是莫要勉强臣了。”
听着高启这牵强的回答,赫连璒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感激之心,看起来高启对自己的母后是情根深种,有了她,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从那一刻起,高启之于他,不仅仅只是一个重臣,更是如父亲般存在的人物。
听着赫连璒这般相托,高启无奈,只能领命前去清凉寺。
一路上他仔细琢磨着赫连璒的话,忽然的有了几分心酸。
六岁的时候慕瑛便抛下了孩子奔向青州与赫连铖相守,这一去便是六年。按着大虞旧制,赫连璒十二岁的时候就该纳绵福,表示他成人了,他想向父母双亲禀报一下自己的情况,这也实属对于父母之爱的一种渴慕。
这么多年来,赫连铖与慕瑛都没有在他身边,他心里肯定是很想念他们的罢?所谓孺慕之思,莫过如此。
奔到清凉山下,高启勒住马,举目看了看那绿色葱茏的山岭,忽然心中有一种感觉在汹涌澎湃——他要去青州,要去请了赫连铖与慕瑛来与他们的孩子相见,要让这一家三口能有相聚的机会。
“大人,怎么不走了?”安福有些奇怪的看了高启一眼:“不是要去清凉寺吗?”
高启凝神细思,调转马头,打马扬鞭,朝青州方向跑了过去。
“哎,哎,大人,大人!”安福安庆连忙追了过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六月的清凉山并不特别炎热,山风拂面,山间翠微让这本该炎热的夏日变得无比清凉。绿树丛中露出一角琉璃飞檐,古刹在这林荫之间若隐若现。
袅袅的白烟从绿树丛中升起,古刹里传来悠悠的撞钟之声,梵唱与木鱼的声音交织着,肃穆祥和,那高声的宣讲之声在那晨钟暮鼓里显得格外有感染力,听得蒲团上打坐的赫连璒热泪盈眶。
今日方丈说的是目连救母,说得绘声绘色,让赫连璒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的母亲,悲从心中来,几乎无法自持。他坐在那里,手中捻着佛珠,闭着眼睛跟了那些和尚们低声念着经文,只盼着自己的诵经能让远在极乐的父亲母亲听到。
“皇上,倦了罢?可否要去禅房歇息?”一场经文讲完,方丈从宝座上走下,看了看赫连璒微微闭着的眼睛,慈祥一笑:“皇上已经连续持经三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赶紧去歇会罢,明日一早老衲请皇上一道做早课。”
赫连璒本想坚持,可却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实在支撑不来,故此没有回绝,由内侍们扶着去了清凉寺为他准备的禅房。
禅房里点着安息香,让他更有一种想睡的感觉,才上了床不久,赫连璒便已经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忽然间,耳边有人在呼唤:“等儿,等儿。”
这声音,如此温柔,又如此熟悉。
赫连璒猛的睁开眼,就见香炉里白烟袅袅,烟雾之后,站着两个人,似乎是一男一女。
“父皇,母后?”赫连璒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父皇他已经不记得,可母后的身形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多少次他对着高太傅送进宫来的画像提泪涟涟,伸出手摸着那画像,只希望能将她从画像里抠出来,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梦,还是真?
赫连璒掐了下自己的手指,有疼痛的感觉,他不该是在做梦。
“等儿,清凉寺的方丈知道你想念我们,故此特地作法向天帝请示,送我们来与你小聚。”慕瑛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激动,尽量用平缓的声音与赫连璒说话:“等儿,你长大了,不再是母后走的那个样子了。”
“父皇,母后!”赫连璒从床上跳了起来,连趿拉了鞋子便朝他们两人奔了过去:“父皇,母后,你们想死等儿了。”
“我们自然知道你一片纯孝之心,正是因着你的孝心感动了天帝,这才放我们过来跟你相聚的,否则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慕瑛伸手将赫连璒揽入怀中:“母后走的时候,你才到母后的腰间,现在都已经跟母后差不多高了。”
赫连璒凝望着慕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母后,你还是当年那模样。”
赫连铖被晾在了一旁,只能哼哼两声,表示有些意见:“等儿,你便不想父皇了?”
“父皇,等儿当然也想你。”赫连璒抬头看了看赫连铖,脸上露出了笑容:“父皇,你离开的时候等儿才几个月呢,自然记不大清楚,但我现在一见到父皇,就觉得好亲切,这莫非就是父子之间的那份情?”
“等儿,你可比父皇会说话多了。”赫连铖骄傲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瑛在旁边微微一笑:“等儿可要比你厉害多了,看他治下的大虞,国泰民安,人人都说皇上好,仁心,为百姓打算。”
“母后,全是太傅教我的治国之策。”赫连璒小心翼翼的瞟了赫连铖一眼:“我想迎了太傅做亚父,不知道父皇母后准不准许?”
“他……”赫连铖一皱眉,刚刚想说话,见着慕瑛笑意盈盈的脸,又把那些话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等儿,随你罢,你现在已经年纪大了,该自己做决定了。”
高启虽然一直觊觎慕瑛,可毕竟慕瑛是与他在一起,至于亚父不亚父的,只不过是个名头罢了,高启得了这名头,自然要更尽心的为赫连璒卖命。赫连铖想到这里,转眼看了看慕瑛:“瑛瑛,咱们等儿的提议很不错,是不是?”
慕瑛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很好。”
“父皇,母后,以后等儿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们?”赫连璒抓紧了慕瑛的手:“等儿想要时时刻刻能见着父皇母后。”
“等儿,没有谁能时时刻刻的见着一个人,哪家的父母能陪着孩子一辈子?只要你知道,父皇母后心里都记挂着你,而且就在你身边守护着你,那就已经足够。”慕瑛吸了一口气,强忍住那份心酸的感情,朝着赫连璒笑了笑:“你大婚娶皇后的时候,母后和父皇肯定会来看你的。”
“是吗?”赫连璒惊喜的叫喊起来:“父皇母后还能像今日这般跟等儿见面?”
“是。”慕瑛点了点头:“既然天帝这般仁慈,我想到时候他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肯定会放我们回来的。”
“太好了。”赫连璒紧紧抱住了慕瑛:“母后,等儿就等着那日的团聚了。”
山风吹得禅房外的幽竹簌簌作响,屋子里的三个人此刻其乐融融,沉浸在一片相见的喜悦之中。
今夕何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三人此刻相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