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腾腾的走回到映月宫,赫连璒吃饱喝足,刚刚睡去,慕瑛守在他的床边,正在伸手给他盖被子,见着赫连铖黑着一张脸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皇上,怎么了?”
“瑛瑛,咱们到里间说去。”赫连铖牵了慕瑛的手往寝殿里边走:“这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
“什么事?”慕瑛心里有隐隐的担忧,自从她嫁给赫连铖以来,两人彼此间便再无秘密,有什么话都会直说,今日赫连铖用了不能再瞒你,可见着事情早就有一段时间了。她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嘴唇有些发白:“皇上,可是大臣们有什么别的提议?”
大虞后宫惯例,手铸金人,子贵母死,她一样都没有遵循,而且太史令高时还哦为着这事被腰斩,朝野上下早就有了议论,是不是今日又有谁提出来了?
“是你父亲的事。”赫连铖将那揉成一团的纸条打开,交到了慕瑛手中:“你自己看看。”
慕瑛看过那几行字,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没想到……真有此事?”
“瑛瑛,上回查青苹那事,我没告诉你。”赫连铖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也是你父亲所为。”
“真的是他?”慕瑛喃喃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与慕华寅,算起来是陌生的至亲,虽然她是他的长女,可她对他却不是很熟悉,从小没有得到过太多关注,未满七岁就被他当做棋子送入宫中,这一切都让她与慕华寅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她很想相信慕华寅没那野心,可是好像证据确凿,她根本没办法不去相信。
“阿铖,我……想回趟慕府。”慕瑛艰难的说了一句:“我想与慕大司马谈谈,试探下他的口气。”
“不必了,”赫连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若是回府去说这事,慕华寅肯定会有所觉察,到时候免不了打草惊蛇。”
“可是……”慕瑛心中有些不安:“阿铖,你总得要将事情弄清楚再说,不可能这般就将他定下罪名,总得让人心服口服。”
赫连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瑛瑛,慕华寅对你这般狠心,你还为他说话?”
“毕竟……”慕瑛挣扎着道:“他是我父亲。”
“唉,瑛瑛,你实在是太善良。”赫连铖将那张纸条从慕瑛手里拿了回来:“我先好好考虑下,你也暂且将这事情压着,千万别回慕府去,慕华寅狡猾无比,你要是回去,他肯定会嗅到什么,说不定会提前动手。”
慕瑛站在那里,一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
一边是她的夫君,一边是她的父亲,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要是慕华寅真有这谋权篡位之心,她又该如何自持?
窗外北风渐渐的起了,卷着落叶铺天盖地的飞舞在空中,推开门就见着灰蒙蒙的一片,就如此时人的心情,再怎么抹也抹不开,慕瑛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赫连铖的身影渐渐的远去,想要开口喊住他,又好半日张不开嘴来。
她有一种预感,这事情绝不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赫连铖痛恨慕华寅久矣,现儿得了这些证据,肯定会有所行动,慕瑛呆呆的扶着门槛,心中百感交集。
“小筝,你回府一趟,让五小姐明日进宫一趟。”她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第 207 章 天气晚来秋(一)

  天上纷纷扬扬有些雪花末,今年天气寒冷,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狐裘比去年拿出来要早些,今日慕瑛身上便已经穿上了一件,银狐毛,在毛尖上有一点点淡淡黑色,看上去华贵无比。
“阿姐,阿姐!”慕微由宫女们引着走了进来,见着慕瑛,欢快的上前两步:“怎么啦?是不是想我了?”
慕瑛瞧着她眉眼弯弯,不由得也心中欢喜:“今日瞧着微儿,又比原来好看了几分。”
慕微今日穿了一件枚红色的斗篷,连在斗篷上的帽子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边,将她的脸衬得窄了不小,只露出一块粉色的脸,一双黑得像濡湿葡萄般的眼睛盈盈流转有光。她现儿已经及笄,身量长了不少,站在慕瑛身边,快到她的额头,虽然是冬天,可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身段窈窕。
“阿姐净会说好听的话。”慕微娇俏一笑走到慕瑛身边,朝她福了下身子:“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真是顽皮,跟阿姐还来这套客气。”慕瑛伸手拉住她:“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小侄子?”
“当然要。”慕瑛脚步轻盈的跟着她往前走:“汤饼会那日看得还不够呢。”
姐妹两人携手往内堂走了去,赫连璒此时睡着还未起床,暖阁里边烧着一盆火,半开着门,迈步进去,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
“娘娘。”丽香姑姑眉开眼笑的迎了过来:“太子殿下睡得可真香。”
“是吗?”慕瑛快步走了过去,转到那暖阁里边,见着一床红绫被子下露出了一张粉团子般的脸孔,睫毛长长,小嘴扁扁。
姐妹俩人挨着床坐下来,脑袋凑到一处看了一阵子赫连璒,两人转过脸来,四目相对。
“阿姐,你今日找我进宫,有什么事情?”慕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阿姐定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找我进宫来的。”
“我想问你,咱们府里最近没有什么异样罢?”慕瑛想了又想,还是小心翼翼斟酌着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本来不想问,可是为着慕府着想,她又不能不问。
“异常?阿姐说的异常是什么?”慕微瞪大了眼睛,仔细想了想:“阿姐,我觉得每日里都是过一样的日子,只不过……”她低下头去,脸上有些羞涩:“阿姐,你能不能替微儿跟祖母去说一句,微儿想自己挑夫君。”
慕瑛一愣,忽然便知道了这意思,大概是慕老夫人又开始在张罗着慕微的亲事了。
慕微心中喜欢谁,慕瑛知道得很清楚,还不是太原王赫连毓?只不过大虞皇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同宗姐妹不能都嫁入皇室,自己是大虞皇后,慕微想要成为赫连毓的正室,按着规矩来说是不可能的。
“阿姐,怎么了?你难道就不疼爱微儿了?”慕微见着慕瑛沉默不语,有些紧张,一把抓住她的手:“阿姐,你可要替微儿想想办法。”
“你别着急,阿姐没说不答应你。”慕瑛点了点头:“没事儿,等会我让小琴送你回慕府,顺便传下懿旨,就说我已经准你自行择婿。”
“阿姐真好!”慕微欢喜得很,一把抱住了慕瑛的胳膊:“我就知道阿姐最疼爱我。”
“府里可还有别的动静?”慕瑛深深望了慕微一眼,也不好直接提点,否则若是慕华寅真有这打算,走漏风声,对赫连铖也有些不利,她只能旁敲侧击:“除了你的事情,慕大司马与明华公主他们呢?一切可好?”
“嗯……”慕微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阿姐阿姐,我想起来啦!公主殿下早些日子跟父亲大吵了一场呢……只不过他们吵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听说……”她将声音压得极地:“听说是因着公主殿下养面首的事情。”
“什么?面首?”慕瑛讶异不已,明华公主竟然养了面首!
“嗯,听说以前公主殿下就与一个姓张的公子十分相得,两人私底下还有书信来往,若是公主殿下去参加京城的游宴,那张三公子一定也会露面,经常有人看到他们两人在一处相视对望,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慕微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唉……她对我还是挺好的,可听着旁人这般说,也觉得尴尬。”
慕瑛没有出声,明华公主与那张三公子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她还记得那年上元夜,明华公主将她撇到一旁,约好一个时辰以后再见,后来等着一个时辰以后,她回到约好的地点,却看见明华公主与几个文士朝这边走过来,中间有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裳的人,与明华公主神态亲昵,虽然两人并没有把臂同游,可看着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什么不同。
那人便正是张三公子。
张三公子乃是京城的世家子弟,自小聪明,却有些眼高于顶,最后却是一事无成,只是靠着祖荫谋了个九品小吏,爬了多年也还只不过是个五品小京官,慕瑛甚至怀疑,这五品小京官,有可能还是明华公主暗地里替他操作的。
明华公主与张三公子的事情,还是多年前便已经被人所知,可慕华寅与她一直相安无事,如何过了这么些年反而闹出事情来了?
“阿姐,你是不知道了,去年开始,父亲母亲便已经言语间有了些不对,有一次父亲甚至说若是母亲再不知收敛,便要对她不客气。”慕微见着慕瑛一脸疑惑,只能细细说来:“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为了那张三公子争吵,反正早几日母亲住回了她的公主府,我奉了祖母之命去请她回来,她婉拒了,说暂时不回来,而且……”
“而且怎么了?”慕瑛见着慕微忽然脸有些红,吞吞吐吐,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阿姐,我的奶娘说,母亲那样子,可能是有了身子,”慕瑛鼓足了勇气道:“我还不敢回禀祖母这件事,万一不是,那就会闹得更僵了。”
“你想得对。”慕瑛点了点头:“暂时别说,他们的事情由他们去处置罢,跟咱们没有什么关系,莫要掺和到他们那一摊子事情去。”
“嗯。”慕微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慕瑛,眼中忽然有几分热烈:“阿姐,我真希望以后我也能像你这般,被夫君宠在掌心,若是要过着像父亲母亲这般生活,我便是死了都不愿意将就。阿姐,你一定要下旨给祖母,让我自行择婿,我不愿意变成祖母手中的一枚棋子,任由她将我安放到什么地方便是什么地方。”
“你放心,阿姐会尽力帮你。”慕瑛抚摸着慕微光滑的一头秀发,安抚着她:“阿姐不会让微儿受苦的。”
“阿姐,你真好。”慕微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微儿在这里先谢过阿姐了。”
慕瑛望着她那快活的眼神,忽然有些彷徨,赫连铖的话一次又一次在她脑海里响起,她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将一切告诉慕微,可是……她捏了捏自己的手,不能,她不能这样做,她只能静观其变,不能扰乱赫连铖的计划。
她很想极力说服自己,父亲并没有那种野心,可她却拿不定主意,父亲多年把持朝政,他心底里究竟有没有这种想法,她都弄不清楚。更何况,若父亲真有这般野心,受害的人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子,若是没有这两人,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当慕瑛与慕微在说话的时候,赫连铖也正在跟几位贴身大臣密谋。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该如何看待这件事情?”赫连铖将那卷宗扔到了一个桌子上,宇文智贺兰敏等人凑到了一处,仔细的将那些看过,大吃了一惊,贺兰巧全身觳觫起来:“皇上,慕大司马竟然真有谋逆之心!”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惊奇之事。”兵宇文智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慕华寅不就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吗?今儿喊他们过来,摆明了就是要将慕华寅置于死地的,还有什么好吃惊的。他向赫连铖拱手道:“皇上,微臣觉得慕大司马的野心早就有了,绝不只是最近才有的。”
“此话怎讲?”赫连铖皱起眉头,宇文智这厮实在狡猾,既然他早就看出慕华寅的野心,如何现在才来揭发?
“皇上,不知道你可曾注意到慕大司马两个儿子的名字?”宇文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皇上仔细想想,应该能知道里边的含义。”
“慕乾,慕坤?”赫连铖不由自主念出声来,心中也是一凛,原来他没想到过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当,现儿被宇文智一说,仿佛真的有些不对。
谁家会给自己儿子取这么大的名字?乾坤……只怕是那些有野心的人才会想要一手掌握乾坤罢?赫连铖望着一脸得色的宇文智,挥了挥手:“宇文爱卿继续说下去。”
“皇上,若是从卷宗所记录的事情来看,慕华寅那厮定然是在紧锣密鼓的着手布置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司马,大虞兵马有一半掌握在手中,另外一半里,还有不少将领是他的心腹,确实是不可掉以轻心。”
赫连铖坐在那里,听着宇文智的分析,忽然间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第 208 章 天气晚来秋(二)

  文英殿前边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内侍,虽然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袍,可站在走廊下还是觉得冷。寒风扑面,将那厚重的双层夹棉的锦缎门帘吹得有些晃荡,空中大雪飘飞,朵朵白色的花球互相粘连着朝地上飘了过来,恰似三月的杨花纷飞。
“今儿皇上不知道是要商量什么大事,请了这么多朝中重臣来。”一个小内侍搓着手哈着气往门帘里看了看,却只见到江小春一张黑沉沉的脸:“看什么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你们莫非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掀开门帘,一阵冷风旋着从门帘下钻了进去,江小春大步跨了出来,朝那两个垂着头的小内侍呵斥了一句:“虽说皇上并未在外堂议事,但岂由得你们探头探脑的?这次不过是遇着了咱家,否则有你们好看。”
“小江公公,我们知错了。”两个小内侍大气都不出,若是江六在侍奉皇上,只怕今日两人都要被扣掉一个月的薪俸了呢。
等及江小春走回去,一个小内侍吐了吐舌头:“幸得江公公那次摔了一跤,摔出些毛病来。”
“可不是?”另外一个抹着额头上的汗,大喊侥幸。
江六那次摔跤,太医过来查看以后,叮嘱他至少要静养半年,赫连铖体恤他,提了江小春接了他的位置,江六歇了下来,安心养身子。自从江小春成了赫连铖的贴身内侍,文英殿与盛乾宫的内侍们都觉得做事情轻松多了,江小春没江六那样死板,稍微活络些,手也比江六要松,他们经常得了江小春的好处,故此对他越发的敬重。
今日赫连铖召集重臣议事,守门的小内侍本来是十分想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却不料被江小春吼了一句,两人只觉得脖子发凉——小江公公一般都是和颜悦色的,这般黑脸,定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保命要紧,乖乖听小江公公的话,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站直了身子,不再说话,只是申请专注的看着文英殿外,看着有什么可疑之处。
文英殿的内堂,温暖一片,可气氛却十分沉重。
赫连铖紧皱眉头,一双眼睛盯住那些卷宗,不住的在思考着,究竟该拿慕华寅怎么办?下大狱还是直接斩杀?
“皇上,慕华寅可是有三块免死金牌的。”宇文智在一旁低声道:“皇上要对付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呢。”
赫连铖咬了咬牙,心中大恨,先祖是怎么了,竟然赐了慕家三块免死金牌,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自己想要弄死他也还真是有些难度。
“皇上……”贺兰敏斟酌再三,犹犹豫豫道:“未必大司马就真有这般野心,老臣觉得他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的为皇上做事,并无异心,卷宗里所说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的。”
“贺兰大人,未必这些都是逼供出来的不成?刑部尚书王大人在这里,你让他说说,究竟是怎么得了这些辛秘来的?”宇文智不满的瞟了贺兰敏一眼,这位大司农实在不聪明,什么叫他觉得?难道不是看皇上的意思来办事?要能官运亨通,当然需得揣度圣意,更何况皇上若是将慕华寅给废了,那他这个太傅的位置又要凸显几分了。
“贺兰大人,我做刑部尚书这么多年了,自认为应该是秉公办案,并未夹带私心,贺兰大人这般说,是在怀疑王某人?”站在一旁的刑部尚书脸色不虞:“贺兰大人若是不相信,尽可以去我刑部问问,看就见是如何审案的。”
“这……”贺兰敏没想到自己一张口就得罪了刑部尚书,脸色十分尴尬,他低了头,不敢再看王尚书那怒气冲冲的脸。
赫连铖瞥了一眼贺兰敏,心中不免有气,自己这位舅父头脑简单之至,无论什么人在他眼中都是好的。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要提拔他去治理黄河,慕华寅在朝堂上当场呛声,直陈贺兰敏蠢笨,不堪担此重任,他还在极力与慕华寅对抗,却没想到贺兰敏自己站出来,承认自己才疏学浅,确实没法子前去治理水患。
当时他便被他气得够呛,完全没话好说,从此贺兰敏在他心里就定位成了头脑简单的人,而且胆小怕事。今日贺兰敏这般说,完全是为了不想将自己卷入这纠纷内罢?赫连铖心中不悦,口气也不大好:“大司农的意思,是能给慕华寅那厮做担保不成?若他真有那狼子野心,朕到时候可还得来寻求大司农庇护了。”
“皇上,微臣……”贺兰敏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刑部王尚书朝赫连铖行了一个大礼:“皇上,当年太皇太后薨时,皇上忧伤过度,有一段时期将政事交给上官太傅与慕大司马一起打理,当时慕大司马便一手揽过大权,将上官太傅撇在一边,而且还要臣等矫诏,将国丧之日缩短。”
王尚书与宇文交好,两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看着赫连铖这模样,便知道要向慕华寅下手了,心中暗自叫好,赶紧顺着赫连铖的意思往下说——若是慕华寅死了,牵连的人也会不少,朝堂里就会多出不少坑,等着萝卜去填呢,王尚书心中默默算着,自己的老三老四也可以借机朝上边挪一挪了。
“竟有此事?”赫连铖大怒,用力一拍桌子:“老贼,竟敢如此!”
“皇上息怒,咱们还是要想个好法子才行。”宇文智一脸忧戚之色:“怎么说慕大司马在朝堂位高权重,咱们若是将他下了大狱,且不说他自己不会招认,便是上奏折求情的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更何况慕大司马军营中亲信不少,若是暴动起来,与皇上作对,那边……”
“他们敢?”赫连铖口里强硬,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皇上,这人若是有谋逆之心,又有什么不敢的?这卷宗上不是说得明明白白?那慕乾攻打南诏,竟然扣留着白象孔雀,没有全部上交给皇上,他这举动就很清楚了,他们慕家根本就没有将皇室放在眼中哪。”
赫连铖的眼睛又回到了卷宗上,那一个个字仿佛要从卷面上浮了起来,一个个的跳到他眼皮子底下来,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让他没法子回避。
寻思良久,赫连铖这才咬紧了牙关:“那……这事情,太傅觉得该怎么办?”
“皇上,最好的法子当是快刀斩乱麻。”宇文智转脸看了一眼贺兰敏:“贺兰大人,咱们今日在这里说的话,应当不会传到慕大司马耳朵里去罢?”
贺兰敏激灵灵打了个摆子:“宇文大人,我我我……”
“宇文爱卿只管畅所欲言,大司农乃是朕的舅父,他未必还会想将朕推到那万劫不复之处去?”赫连铖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贺兰敏:“大司农,你说呢?”
“皇上圣明……”宇文智战战兢兢:“今日之事,老臣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
“既然如此,宇文大人便可直说了。”
“皇上,不如这样。现儿已经快到年关,皇上设宴请我们几个正一品的官员欢聚,酒宴之上用毒酒不留痕迹的将慕华寅给弄死,这也可以符合三不死,有屋顶将天遮住,有毡毯将地盖住,内侍宫女手中何来兵器?”宇文智笑得十分猥琐:“皇上觉得呢?”
“唔,这倒是个好办法。”赫连铖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太傅这鸿门宴设得巧妙。”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刑部尚书凑了过来,走到赫连铖前边停下,低声道:“斩草要除根,特别是慕华寅那儿子慕乾,可真是青出于蓝,年方九岁就被慕华寅扔去军营历练,此时在军中已经是威名赫赫,颇有一批爱戴的人。”
“慕乾?”赫连铖沉吟不语,单单只杀了慕华寅,慕瑛或许还不会太伤心,但杀了她的弟弟……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如白玉般的脸孔来。
慕家大公子慕乾,生得俊美无俦,又通身的好武艺,都说他是京城第一世家公子,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却已经是正四品的武官官阶,再过些年,定然会得了慕家家主身份,又能将慕家的荣华富贵支撑下去。
慕瑛曾与他谈起过自己的弟弟妹妹,说到他们时,眼角眉梢里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情,可以看得出,她是极其宠爱他们的。若自己家慕家另外几个子女也给杀了,慕瑛定然会很难过。
赫连铖坐在那里,心中天人交战,拿不定主意,他很想将慕府一锅端了,可却还是害怕慕瑛会伤心,因着弟弟妹妹的事情与他生分了。
“皇上,您还在犹豫什么?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宇文智看出来赫连铖的犹豫,在他耳边下了一剂猛药:“要知道现在军营里都流传着一句话,慕大将军少年英勇,无人能敌。”
赫连铖闻之全身惊悚,宇文智的话让他有了深深恐惧,慕乾确实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果自己不将他给铲除,日后必然会为他的父亲报仇。
“皇上?皇上?”宇文智连喊了两声:“皇上的意思呢?”
“杀。”慕华寅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留后患,即便他的瑛瑛会怪罪他,他也不不得不这般做,只能到时候跟瑛瑛去好好解释一番了。

☆、第 209 章 天气晚来秋(三)

  “皇上召集了几位重臣在文英殿议事。”墨玉姑姑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高太后耳边轻声道:“要对付慕大司马。”
高太后低垂着眼帘,仿佛正在专心的看着地面上一块黑色的水磨地砖:“商量出什么来了没有?”
墨玉姑姑嘴更贴近了些,声音细如蚊蚋,只有主仆两人听得清楚,高太后一边听着一边捻动着佛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究竟还是上钩了。”
“可不是,这么多年苦心布置,老奴都有些着急了,心里头想着为何皇上这般沉得住气,”墨玉姑姑两只手笼在衣袖里,高高的身量弯下来好似矮了一小半:“终究还是上了当,娘娘准备怎么走下手?”
“先将太原王送出宫再说,就着慕府这件事情,让他没办法回京,逼他往封地上奔,老是呆到京城,究竟也不是个法子,幸得他心中倾慕慕家那小丫头,这才能让哀家的计谋更加顺当。”高太后想了想:“速速给高启那边送信过去,做好准备,毕竟南燕那边已经有连续两年没有纳岁贡,皇上心里头早就憋着一股子火了,料理完慕华寅,就该来料理南燕这档子事情了。”
“可是……”墨玉姑姑说话有些艰难:“公主殿下……是那边的太子妃。”
“这又有什么关系?哀家早就算计好了。”高太后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哀家还会让自己亲生的女儿吃亏不成?”
墨玉姑姑见着高太后这般笃定,放下心来:“原来老奴是想多了。”
“你想得多,可见你确确实实在为哀家打算。”高太后站了起来,走到了寮房的门口看了看烟雾嗳暧的清凉山:“墨玉你瞧瞧,这山里的冬景真是好,今年的雪下得也别大,转眼间这山便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看上去就跟盖了一床被子一样。”
“可不是,看上去都是白的,只不过也是冷得很,听说再下几日,便该要封山了,娘娘,咱们得赶紧回宫去才是。”墨玉姑姑忧心忡忡:“现儿也十二月初了,难道真不回宫过年了?”
“这宫中过年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到山上过,反正庙里早就准备了充足的东西,饿不到冻不到,咱们安安心心把这八十一日的法事做完再回宫。”高太后轻轻呵了一口气,一丝白烟袅袅。
现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自己却偏偏要跳出那热闹,躲在一旁冷眼看着。
小年的这日天气尤其寒冷,屋顶上一片雪白,还有着袅袅的淡淡烟雾,远远看过去,慕家的园子仿佛是琉璃水晶界一般,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
一排粗使丫鬟们正拿着笤帚在扫雪,天气很冷,她们一边扫雪,一边不时的将手揣到棉袄里边热着,抬头看看阴冷的天空,有人叹息了一声:“老天爷可千万别再下雪了,这手都给冻僵啦。”
“冻僵了也只能扫,总得要将这路给扫出来才是。”站在旁边监工的婆子很威严的呵斥了一声:“别偷懒,快些扫,等会主子们出来了你们还没扫完,就该受罚了。”
路面上已经铲出了半边小径出来,丫鬟们低着头飞快的扫着地,忽然听着前边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年纪稍长的婆子,穿着一件青绸面的衣裳,正在往这边跑过来。
“哎呀呀,卢家老嫂子,你跑这么快作甚?仔细摔跤!”管事婆子慌忙拉住她:“地面滑得很哪!”
“这事儿可是耽搁不得,宫里来人传旨了!”那卢婆子喘了口气,脸上全是欢喜神色:“想来是皇后娘娘赏赐东西下来了。”
“今儿过小年,或许宫中有赏赐。”那婆子眉开眼笑:“咱们府里可真是越来越兴旺了。”
卢婆子赶着进去送信,不多久,就见着明华公主带着慕微,身后跟了一群丫鬟婆子从内院走了出来,跨过中门,直奔前院而去。
慕华寅比明华公主与慕老夫人都到得要早,中门已开,香案摆好,江小春一副谦恭模样站在那里,见着慕华寅出来,弯腰媚笑:“慕大司马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