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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咱们快些过去罢,等会皇上与慕昭仪就要来了呢。”灵芝扶着贺兰巧往里边走:“有什么事情,等宫宴以后再召贺兰大人去荣福宫说罢。”
“嗯,你说得对。”这种场合,自己若是挤身过去与父亲说话,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不如等会再找父亲叙这一年里的事情,并且请他也帮着劝劝皇上,要将目光往这荣福宫多看几眼。
贺兰巧由宫女扶着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看了一下座位的安排,觉得十分满意,一切照常,她是皇上的表姐,自然身份不同,故此安排在靠着慕瑛的位置,与赫连铖相隔不远。
此刻中间那两个位置空荡荡的,赫连铖和慕瑛还没过来,贺兰巧有些觉得无聊,转脸看了过去,就见沉樱跪襟正坐,脸上看不出半分异常的神色。
“樊姐姐,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了?”贺兰巧一想着那日听到的笑话,便想取笑她:“素日里能说会道的,妹妹们听着樊姐姐说话,很是舒服。”
“贺兰妹妹要听我说什么?”沉樱抬头,瞥了贺兰巧一眼:“这时候难道不该是闭嘴不语?免得大臣们说咱们没有做娘娘的风范。”
被沉樱挖苦,贺兰巧心中不爽,冷笑了一声:“樊姐姐,我听着宫里人说,樊姐姐那晚跑到皇上面前,巧言令色,只可惜皇上并不买樊姐姐的账,是不是樊姐姐因此得了教训,故而不再说话了?”
她难道就不知道反击?贺兰巧俾睨着沉樱,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沉,心里颇为得意。
“我不像有些人,分明心中嫉妒得要命,却还是巴巴儿的凑着给人去送东西。”沉樱不再看贺兰巧,自己真是的,跟这蠢头蠢脑的人争执什么,自己生闷气,亏的还是自己。
见沉樱这般说,贺兰巧脸色通红:“樊姐姐,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己知道,何必我来点明。”沉樱笑了笑,连脸都不肯转过来。
“你!”贺兰巧勃然大怒,正准备跳起来说话,忽然就见偏门那边走进了一群人,众星捧月一般,护住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明黄色衣裳的赫连铖,另外一个,便是穿着玉黄色衣裳的慕瑛。
慕瑛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没有用浓妆,只是淡淡修饰了一番,可依旧还是唇红齿白貌美如花,看得贺兰巧不由心生嫉妒,不都说怀了身子的妇人会变丑,可怎么慕瑛却看着是格外好看起来了。
是不是自己送给她用的那些老山参与三七的功效?贺兰巧心里头想着,忽然有些沾沾自喜,等会用过夜宴,自己可得到她面前好好表功一番,请她提自己在皇上表弟前边说上几句好话,最好是能直接让皇上表弟到自己宫里来过夜便好。
贺兰巧这般想着,忽然间就坐不住,百爪挠心一般,她贪馋的望着赫连铖身边那个位置,心中悲叹,自己怎么就不能挨着皇上表弟坐着呢,竟然给慕瑛坐了去,实在是气人,怎么说自己与皇上关系要更亲近些。
赫连铖根本没有往贺兰巧这边看,可慕瑛却还是留心看了几眼,见着贺兰巧脸色忽红忽白,有时候一双眼睛盯住自己不放,有时候又飘忽着往赫连铖身上去了。
慕瑛低头,心里想着,贺兰巧这表情着实怪异,难道她送那莪术过来,真是想要害自己不成?否则怎会这般模样,好像魂不守舍……或者说是做贼心虚?
这宫中夜宴跟寻常年份的夜宴没什么区别,先看过歌舞,然后有乐坊奏乐,奏乐间,君臣把酒言欢,一片融融泄泄的景象,唯一跟往年不同的便是没了烟火会——赫连铖说为了不惊扰到她,故此将这烟火会给取消了。
取消烟火会,慕瑛是十分赞成的,因着烟火实在金贵,放烟火就是在放银子。每年宫中几场烟火,耗资差不多到了将近五十万银两,慕瑛心里头觉得,若是将这银子用了去做别的事情,只怕是更有意义些——更何况这烟火是要从南燕买了回来,那不是给南燕人送银子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渐渐的畅春殿上酒意浓了起来,大臣们捧着杯盏到了丹墀之下,朝赫连铖跪倒,口中三呼万岁,大声祝愿大虞国泰民安,这欢呼声此起彼伏,听上去颇振奋人心,看得赫连铖眉飞色舞,自是高兴。
他朝慕瑛看了一眼,言语间有得意之感:“瑛瑛,你总说我治国手段抬眼,你瞧瞧,看看他们是如何尊崇我?”
慕瑛勉强笑了笑:“那是说明皇上治国有方。”
这话说出口来,有几分轻飘飘的感觉,慕瑛心里却是有些沉重,赫连铖好大喜功,自己尽力劝勉着也不能将他那性子改过来,而且除了好大喜功,他依旧暴虐,只是与以前相比,程度有些减轻而已。
她轻轻叹息一声,若是赫连铖能将对她的那份和善细心去对待旁人,只怕大虞的臣民都会从心底里真正拥戴他。这些年她一直与上官太傅有着书信往来,上官太傅将他听到的民间闲言整理好送到映月宫,里边有些很不好听的话,慕瑛不敢让赫连铖见到,只能旁敲侧击的提一提,并将上官太傅所建议的向赫连铖说上一遍。
可赫连铖很刚愎,她每次说到这民生疾苦,他便拉着她的手道:“瑛瑛,你便好好的呆在这映月宫里罢,为何要掺和那些事情?这国事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想的,有阿铖在,还能让你去劳心劳力?”
他是在关心自己,可他的关心却让慕瑛实在高兴不起来,每次见着上官太傅的来信,她便觉得自己是在带着镣铐走在一团火上,唯一让她觉得踏实的是,身边有赫连铖在陪着她一起走,想到这里,她便渐渐的没有那么畏惧了。
这夜宴差不多持续了两个时辰,赫连铖见着慕瑛有些疲乏,便让江六宣旨,夜宴散,群臣各自回府。
慕瑛刚刚站起来,就听着后边有人喊她:“昭仪娘娘请慢走!”
这声音很有特色,让人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慕瑛都不用转过脸来,便知道那是贺兰巧赶了上来。她站定身子,心中惊诧,这人倒是好胆色,自己还没找她麻烦,她却偏偏自己送上门来了。
“昭仪娘娘!”贺兰巧讨好的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扶慕瑛,以示自己与她亲昵。旁边站着的小筝一看便有些着急,这贺兰绵福想要靠近娘娘,究竟是何居心?扶着娘娘是她们这些奴婢们做的事情,哪里用得上她来?更何况对于这位贺兰绵福,可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的。
“贺兰绵福,多谢你的一片好意,只不过这都是奴婢们做的事儿,还是我们来扶我们家娘娘罢。”小筝挤了过来,伸手抓住贺兰巧的手腕就往一边带:“还请贺兰绵福让开些。”
“你这奴婢说的什么话!”贺兰巧勃然大怒,没想到一个宫女竟然将她比作奴婢,真是想找死不成?
不远处的沉樱与袁绵福听了小筝这句话,两人都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这小筝说得也没错,这确实是奴婢才做的事儿。”
“哼,姐妹之间便不能手挽手的行走?”贺兰巧仰脸哼了一声,见着赫连铖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挽紧了慕瑛的胳膊往旁边一带,她就是要让赫连铖看看,她与慕瑛有多么亲近,这样才能让赫连铖新生好感。
小筝哪里能让她这般讨好了去?她用力掰住贺兰巧的手,想要将慕瑛的胳膊从贺兰巧手中解救出来,两人拉拉扯扯之间,正好踩住了慕瑛长长的斗篷尾披,慕瑛只觉得脚下站得不稳,猛的一溜,整个人的身子便朝前跌了过去。
“娘娘,娘娘!”小筝惊骇的大喊了一声,赶忙松开手,赶着在慕瑛跌倒之前牢牢的抱住了她。
☆、第 196 章 涧户寂无人(五)
大殿里瞬间便是乱糟糟的一团,惊呼声连连。
赫连铖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弯下身子,一手便将慕瑛从小筝怀里接了过来,他紧紧的抱起了她,慕瑛瞬间便觉得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眼前只有赫连铖那紧张的面容。
“瑛瑛,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赫连铖冲丽香姑姑大喊了一声:“快,快些去传太医!”
贺兰巧跌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皇上,这里地滑,臣妾不是故意的。”
众人低头看了过去,就见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印痕,像是有人将酒或者是菜汤泼在了这里一般,不由得也纷纷附和:“确实,此处有酒水或是油渍。”
小筝却不肯放过贺兰巧,她踏上一步,恶狠狠道:“贺兰绵福,你也别再装了,你居心叵测,三番五次想要来害我家娘娘,这次倒是高明,早就下了先手,即便我家娘娘摔倒,也与你无关,是不是?”
“三番五次?”贺兰巧惊诧的望了小筝一眼,旋即大喊大叫起来:“小筝你这死丫头,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哪有三番五次去害慕昭仪?便是方才,也是因着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慕昭仪才会摔倒的!”
“贺兰绵福,你以为你做得巧妙,便没有人看得出来了?”小筝的眼睛里似乎冒着火一般,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脸,神情坚定:“皇上,也只是娘娘心地好,这才纵容了那奸人将她当软柿子捏,上回贺兰绵福命人送了东西来映月宫,经过太医与医女们验看过,皆说那三七实乃莪术,是放血之药,怀了身子的妇人用了这东西,定然会滑胎。”
“什么?你满口胡说!”贺兰巧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分明是上好的三七!”
“贺兰绵福,你不用再狡辩了,等何太医来,自然会拆穿你的奸计!”小筝恨恨道:“你以为故意大张旗鼓给我们家娘娘送东西,便显得光明磊落,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怀疑不到你身上,你只需轻轻巧巧一句我不知情便能推脱过去?贺兰绵福,你可想错了,像你这样处心积虑想要置我家娘娘于死地的人,皇上是不会相信你的。”
小筝嘴快,一瞬间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长串,让贺兰巧哪里能反驳得过来,她生性不大聪明,吵起架来也只是耍横,现在听着这么多话,她一时间很是茫然,哪里能挑得出来有利的东西来为自己辩护。
“你……”贺兰巧只能红着眼睛盯住小筝,怒火熊熊。
“我怎么了?我可没有说半句假话,皇上,若是不信,你可以问问映月宫的人,要不是我们家娘娘仁善,这件事情老早就就捅给皇上听闻了。”小筝望了一眼赫连铖,神色坚定:“皇上,你要为我们家娘娘做主!”
很快的,何太医等人便被丽香姑姑带着到了畅春殿,众人开始忙忙碌碌,先给慕瑛诊脉,只说是受了惊吓,这脉象有些不稳,赫连铖听了这话,又担心又生气,飞起一脚将贺兰巧又踹到了地上:“谁叫你站起来的?朕有喊让你起来?”
贺兰巧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赫连铖:“皇上……”
赫连铖根本不愿理睬她,喊了何太医过来:“快说给朕听,那什么三七莪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太医是个伶俐的,见着这般阵势,知道贺兰绵福今日必然要遭罪,自己也不必冒着得罪慕昭仪的危险替贺兰绵福说话,心中拿定主意,朝赫连铖行了一礼:“皇上,微臣也不是特别清楚,只不过前几日里,小筝姑娘拿了两个锦盒过来,说是贺兰绵福送给昭仪娘娘的礼品,让微臣帮忙看看,里边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然后呢?”赫连铖的脸绷得紧紧,仿佛下了霜一般:“接着说下去!”
“微臣验看了一下,那老山参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三七……”
“三七,怎么了?”赫连铖只觉自己心中旺旺的烧着一把火,几乎要冲上脑顶,他死死的盯住了贺兰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好一个贺兰巧,仗着是自己表姐,便能胡作为非了?竟然想害瑛瑛!若是瑛瑛出了什么事情,她便是拿十条命也抵不上!
“皇上,这三七虽然说是补血养气的良药,可是怀着身子的妇人最好是不要用,以免肝火过旺,更何况……”何太医低下了头来:“贺兰绵福送过来的三七并不是三七,是莪术!”
“何太医,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莪术,这是上好的三七!我听说三七养血补气,这才特地挑出来给慕昭仪送过去的,你可不能这般冤枉我!”贺兰巧听着何太医的话,竟然与小筝的相差无几,心中有几分恐慌,大喊大叫起来:“皇上,怎么可能是莪术,分明是慕昭仪想要陷害臣妾,这才故意拿了加药说是臣妾送的!”
“我们家娘娘为何要陷害你?是你怀了身子还是独宠后宫?”小筝愤怒的望着贺兰巧,嘴角冷笑连连:“贺兰绵福,这莪术是放血之物,治妇人闭经血瘀,怀了身子的妇人用了莪术便会血崩不止,那腹中的胎儿……贺兰绵福,你用这莪术来冒充上好三七,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你心里头明白。”
贺兰巧满脸仓皇,实在找不出话来为自己辩护,东西确实是她送出去的,小筝说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她却实在是冤枉的——她怎么能挖个陷阱给自己跳呢!
“皇上,求你为我们家娘娘伸冤!”小筝跪倒在赫连铖面前,涕泪连连。
“先将贺兰巧双手剁了,送去冷宫,等朕想好怎么发落她再说!”赫连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句话,面目狰狞。
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个个心寒,贺兰巧高喊了一句:“皇上,臣妾是无辜的!”便翻了白眼昏死过去。
“皇上!”贺兰巧身边的灵芝哭哭啼啼道:“我们家娘娘真是无辜的,她并不知那三七是什么莪术,她只是想与慕昭仪打好关系,这样也就能接近皇上些,她真的没有想要去慕昭仪肚子里的孩子呀!”
一个人挤进了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是老臣管教不力,故此女儿在后宫才会如此胆大妄为,只求皇上看在故去的生母皇太后的份上,饶她娘家的侄女一死罢。”
贺兰巧原来让贺兰敏夜宴后去荣福宫叙话,贺兰敏先去了好一阵子,不见女儿回宫,这时又听着外边一阵吵闹,有内侍奔着进来,脸色大变:“听说娘娘犯事了,贺兰大人,你快些去瞧瞧罢。”
贺兰敏眼前一阵发黑,当时他便不同意将这女儿送进宫——女儿不聪明,而且被夫人骄纵得无法无天,进得宫来还不是死路一条?可架不住贺兰巧嚷着要嫁俊秀表弟,夫人也在旁边撺掇:“你是皇上的亲舅舅,巧儿是皇上的表姐,皇上如何不能照顾着这层面关系?既然巧儿有进宫的志向,咱们便送她进去,也能稳住你那大司农的位置,让贺兰一族跟着飞黄腾达些。”
他这几年一直提心吊胆,所幸事情比他想象里的要好,贺兰巧虽然没有擢升分位,可在宫中却是四平八稳,没出什么问题,贺兰敏刚刚放下了这颗心,可今日进宫夜宴,就听到这般噩耗。
女儿犯事了?犯了什么事?贺兰敏跑得跌跌撞撞,一颗心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落不了底。
等及跑到畅春殿,挤进人群里听着,竟然是在说贺兰绵福要用计去还慕昭仪肚子里的胎儿,贺兰敏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只将中衣湿透。
“皇上……”贺兰敏乞求的望着赫连铖,这个女儿是他老来得的,疼爱异常,听着赫连铖下令要将她一双手给剁了送去冷宫听候发落,不由得魂飞魄散:“皇上,老臣求求你了,看在老臣为大虞兢兢业业的份上……”
“兢兢业业?你又哪一点兢兢业业了?你没什么才干,是朕将你提上来的,你那女儿在宫里这般胡作非为,全是你从小教养不得力的原因!”赫连铖脸色铁青,丝毫不肯放松:“竟然敢对慕昭仪下手,她便只有领死的份了。”
“皇上……”慕瑛坐在一旁总算是缓过神来,看了看已然晕倒在地的贺兰巧,她也不免有些同情,指不定这事还真跟那灵芝说的一样,贺兰巧想要来讨好自己,故此才将珍藏已久的名贵药材送给到映月宫,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三七竟然是莪术伪造的。
“瑛瑛,你没事罢?”见着慕瑛脸色渐渐好了,赫连铖这才放心下来:“还心慌气闷否?”
“皇上,现在好多了,幸得皇上一手揽住,否则慕瑛定然摔倒在地。”慕瑛抓住了赫连铖的手,朝他深深望了一眼:“皇上,我觉得贺兰绵福或许真不是有意想来害我,她送来的那个锦盒看上去年份已深,指不定还是她进宫的时候,贺兰夫人放在打发的东西里头的。我并未听说贺兰绵福对药理有什么修习,如何就能用莪术做出三七来?况且我也派人去查过后宫门禁,贺兰绵福的家人已经有将近大半年都没有出入后宫,她们如何又未卜先知的将这莪术送进宫来?”
“昭仪娘娘明察秋毫!”贺兰敏没想到慕瑛竟然会给自己这蠢女儿说话,感动得涕泪交零。
☆、第 197 章 纷纷开且落(一)
畅春殿里闹哄哄的情景已然不见,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皆以不解的神色看着慕瑛。
这原是最好的机会,可以一举将贺兰绵福剪除,可她却轻轻松松将这机会放过,实在有些令人费解,慕昭仪难道也跟贺兰绵福一般傻了起来?
“瑛瑛,这后宫只有你心肠最好。”赫连铖反握住慕瑛的手,眼中深情款款,仿佛再无他人存在。
慕瑛微微低头:“皇上,我觉得……还是放过贺兰绵福罢,将她双手砍了,也实在是血腥了些,怎么着也该要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赫连铖皱眉看了看那瘫软得跟一团泥似的贺兰巧,厉声喝道:“快,将她弄醒!”
贺兰敏爬着到了女儿面前,颤颤巍巍伸出手来,用力掐住贺兰巧的人中:“巧儿,巧儿!”
两颗浑浊的老泪,落在了贺兰巧的脸颊之上。
贺兰巧悠悠醒转过来,见着老父的脸,伸出手来晃了晃:“父亲,是你吗?我是不是已经到了阴间了?”
贺兰敏本来还十分悲伤,听着贺兰巧这句话,顿时无话可说。自己女儿实在太不聪明了,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开始皇上也只说要砍去她的双手,什么时候提到要将她杀死呢?这不是在刺激皇上么?
贺兰巧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原来的事情来,她有些惊慌,赶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还在,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是转念想到赫连铖的暴虐,又提心吊胆了起来,晕过去被砍了手还好,不知不觉的,醒过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砍去双手,肯定会痛得死去活来。想到此处,贺兰巧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皇上,皇上表弟,我好歹是你表姐啊……”
“既然有慕昭仪替你求情,免去死罪,可这活罪却是难逃,来人,将贺兰巧押送去盛京皇陵,就到那边守陵墓罢。”赫连铖余怒未消,不管怎么样,贺兰巧的举动都差点让慕瑛受到伤害,自己可不能饶过她。
“不,我不要去盛京皇陵!”贺兰巧尖声叫喊起来,那个地方在大虞北部,一年里有一半时候是下雪的,冷不冷还放在其次,最主要是那地方人烟稀少,而且每日里对着一座座的陵墓,好人都会被逼疯。
“皇上……求求你,不要将小女送去盛京皇陵……”贺兰敏听着说贺兰巧要发配去盛京皇陵,瞬间惊住,他万万没想到赫连铖竟然会这般不顾亲戚情分,将贺兰巧扔到那种地方去。
“怎么了?朕免去砍她双手之刑,只将她发配去盛京皇陵,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赫连铖冷冷的瞥了贺兰巧一眼:“莫非你宁愿剁去这一双手?”
“不不不……”贺兰巧身子僵硬,不敢再说多话,几个姑姑走了过来,小鹰捉小鸡一般将贺兰巧提了起来:“绵福,走罢,收拾收拾就可以动身了。”
贺兰敏不顾一切追了上去:“巧儿,巧儿,为父送你一程。”
万万没想到,进宫里来参加夜宴,却亲眼目睹爱女被送到那天寒地冻阴冷无比的地方去,这叫贺兰敏简直无法接受,再怎么样,贺兰巧是他的女儿,皇上总得照看着点面子——就连昭仪娘娘都说过了,巧儿并无害她之心,可皇上为何一定要这般坚持?
“巧儿,巧儿!”嘶哑嘲哳的喊叫声从畅春园里传了出去,悠长,似乎刻在人的心头上,有一种字字滴血的感觉。
“皇上。”慕瑛有些难受,挪了下身子:“我想回宫。”
“好,回宫,夜已经身了。”赫连铖一弯腰,便将慕瑛抄了起来,抱在胸前:“我抱你回去。”
慕瑛将头埋在赫连铖的脖子那里,都没有勇气再看周围,她不敢看跟在身后那些宫女内侍们脸上的表情,也不想知道沉樱和袁绵福她们看到会是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在此刻她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女子,被夫君一片柔情呵护,仿佛忘记了一切。
除夕过后便是春节,大年初二明华公主进宫来拜见赫连铖。
慕瑛差不多有半年未见到明华公主,今日一看,仿佛又老了不少,虽然还是穿着艳丽的锦缎衣裳,戴着满头贵重的首饰,可依旧掩盖不住她眼角的皱纹,就连嘴角都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深,几乎成了一条被雕刻的印记。
“慕昭仪看起来比原来胖一点了。”明华公主很满意的打量了慕瑛两眼:“有了孩子可不能少吃东西,多吃些,补补身子,毕竟是两张嘴要吃饭了。”
慕瑛笑着回道:“多谢公主关心,慕瑛现在每天吃得够多,我不想吃,小筝她们便拉来丽香姑姑劝着我吃,不吃都不行呢。”
明华公主掩嘴笑了起来:“丽香怎么还是那个性子,一点也没有变?”
说话间,赫连铖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明华公主慌忙站了起来:“见过皇上。”
“皇姑,平身免礼。”赫连铖摆了摆手,眼睛只往慕瑛身上看过去:“瑛瑛今日看起来气色比早两日好多了。”
“慕昭仪现儿比以前圆润了些,以前有些单首,可现儿瞧着便是贵气逼人了。”明华公主在一旁恭维了两句:“都是皇上体贴,才能将慕昭仪照顾得这般好呢。”
赫连铖哈哈一笑:“皇姑说得不假。”
姑侄两人随口说了些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慕瑛在旁边听了些,虽然觉得新鲜,可却忍不住还是觉得有些疲倦。或许是冬日里好睡觉,她坐在炭火盆子旁边,不多时便会昏昏欲睡,哪怕是有人在不远的地方说话,也会眼睛不住的眯了起来。
“昭仪,你若是觉得倦,就进去歇息一阵子罢。”明华公主的眼睛瞟了过来,十分关心。
小筝笑着朝明华公主解释:“我们家娘娘最近嗜睡,每日里用过午膳是必定要歇息一个时辰的,公主莫要见怪。”
“我又怎么敢见怪?是我不会跳时间,这时候来打扰昭仪娘娘。”明华公主捏着帕子在手,遮了一半嘴唇,笑得格外明朗:“慕昭仪若是觉得累便不必强撑着,快些去歇息罢。”
等着小筝小琴扶着慕瑛走了进去,明华公主才长长叹息一声:“慕昭仪知道我与皇上有要紧话要说,这才装出想歇息的样子来,实在聪慧。”
赫连铖愣了下:“皇姑,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这一年多来慕府便有异状,上次慕乾随军去南诏破敌回来以后,慕府便多了不少奇珍异宝,别院里放养着孔雀和白象。”
“什么?孔雀和白象?”赫连铖吃了一惊,这孔雀倒也罢了,可是白象却是南诏的国宝,南诏国以白象为圣物,顶礼膜拜,慕乾从南诏班师回朝,向上林苑进贡了一对白象,可他竟然还自己留了白象?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攻打南诏得来的东西难道不都该是进贡给他这个皇上的?怎么还能私自截留?
明华公主压低了声音道:“皇上,你莫要气愤,还有一桩事情呢。去年的时候宋嬷嬷替我到府外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大虞服装的人闪进了外院。此人看上去跟咱们大虞最北边界的颉利人长相差不多,高鼻深目,皮肤颇白,只不过宋嬷嬷见着那人耳朵上挂了三只耳环。”
“三只耳环?”赫连铖有几分惊讶:“这便不是颉利人了。”
大虞这边的胡族,都只挂一只耳环,耳朵上挂三只耳环的,只有北狄一支是这样的,明华公主说的这件事,让赫连铖不由得多了几分怀疑:“皇姑的意思,那是北狄人?”
“我拿不定主意,或许是宋嬷嬷老眼昏花没有看得出来?于是便一直压着没说,可是约莫一个月前,我从公主府回来,却亲眼看到几个人进了慕府,他们的穿戴跟大虞百姓无异,只是我总觉得他们的样子跟咱们有些不同。”明华公主深深皱起了眉头:“我故意试探过慕华寅,让宋嬷嬷去问,是不是府中来了客人,要不要另外准备饭食……”
“那他怎么说?”赫连铖急急忙忙接着问。
“他回复说是边关大房打发人送东西过来,不必有意安排饭食,故此我也就没管了。”明华公主一脸忧心忡忡,思索良久,这才缓缓开口:“可是早些日子,大房那边派人送了节礼过来,我觉得奇怪,怎么一个月里送两回?这节礼不就是过节之前才送的?于是让宋嬷嬷喊了那管事过来询问,那人却说,之前大房根本就没有送过东西回京城。”
“竟有此事?那开始送东西来的那几个人究竟又是谁?”赫连铖大惊,一只手紧紧抓住椅子负手:“难道慕华寅那厮竟然……”
“皇上不是派人守在慕府附近吗?怎么这事情都没查出来?”明华公主拿着帕子拧了拧,叹息了一声:“也难怪,那些人穿着打扮跟大虞百姓有些像,看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