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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琴才走到门边,还没伸手擎起门帘,就听着脚步声已经到了门边,小筝跟一阵风般卷了进来:“娘娘,我方才捉了一个心比天高想要去勾引皇上的奴婢!”
听着“勾引”两个字,慕瑛心中一惊,定神一看,丽香姑姑已经扭着青苹进来,毫不客气将她推搡着摔到了地上:“跪好。”
“青苹?慕瑛大吃一惊,青苹这宫女素日里一贯细心谨慎,做事也颇为稳当,可今晚怎么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盯着青苹的脸看了又看,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几乎又要呕吐。
这宫里,谁都想做人上人,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这原本也怨不得她,只怪赫连铖的身份太高贵了,不知有多少女子想攀着他飞上枝头做凤凰——大户人家里头,通房丫鬟都有人抢着做,更莫说是这皇宫之内了。
“娘娘,奴婢只是想替娘娘分忧解难而已。”青苹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她抹了吧眼睛,泪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奴婢听着说,慕老夫人进宫,建议娘娘用个贴身人去将皇上留住……”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裳,眼泪汪汪:“奴婢斗胆想着,服侍娘娘也有这么长的时间了,算得上是娘娘的贴身人,愿替娘娘分忧解难。娘娘,这清白乃是女子最要紧的东西,如何能轻易舍弃,奴婢虽然舍不得,可是为了娘娘,便是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慕瑛紧紧的盯住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真是这么想的?”
青苹慌慌张张抬起头来,举起手来:“娘娘,奴婢敬你爱你,事事为娘娘着想,不敢有丝毫怠慢,若是有半分异心,奴婢定然不得好死!”“
“发誓又有何用?”小筝的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哼,若真是敬重娘娘,如何会去净房那边?分明是存了那样的心。”
“怎么她还在这里?”珠帘被人掀起,赫连铖大步走了进来:“快,拖出去,乱棍打死!”
“娘娘救我!”青苹大喊了一声,朝床边爬了过去,死死的拽住了慕瑛的被子一角:“娘娘,奴婢确实无意冒犯皇上,只是在为娘娘考虑……”
慕瑛抬起头来,看着一脸铁青的赫连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有些犹豫不决。青苹只是想攀上赫连铖过好日子而已,况且她现在有身孕,怎么能打打杀杀的?免得折了腹中胎儿的福分。
“皇上,为了给咱们孩子积福,就留她一命罢。”慕瑛费力的坐直了身子,喘息两声:“她原是我身边的大宫女,今晚便将她贬去几级,让她去打扫后院,不得踏足内院半步,如何?”
她本想将青苹打发得远些,可是既然青苹这么想攀龙附凤,她便要让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却没半分接近赫连铖的机会。慕瑛抓紧了自己身下的床褥,恨恨的看着跪在那里的青苹,心中全是怒意。
原来喜欢一个人,却是不愿意将他送出去和别人分享,开始自己胡思乱想的那些,也只能是胡思乱想,根本不可能去付诸于实现,只要想到赫连铖的怀里有旁的女人,她的心便幽幽的痛,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赫连铖走了过来,厌弃的踢了青苹一脚:“还跪到这里作甚,既然昭仪饶你不死,便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去,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这一脚力气很大,青苹被他踹到了一旁,含泪支起身子来望着赫连铖,咬紧了牙关——他就是这样一个暴君,丝毫不将旁人生死放在眼里,动不动便喊打喊杀,难怪自己的父亲被他用那样的酷刑处死。
“哎呀呀,既然娘娘已经宽恕了你,便快走罢。”丽香姑姑一把将青苹提了起来,扭着她往外边走,一面低声劝说:“皇上与娘娘感情好着呢,你想插上一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且看看那几宫绵福,又有谁分了一星半点宠爱?她们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你了。”
对于青苹这件事情,丽香姑姑并不觉得有什么做得不对,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是受过太皇太后嘱托的,一定要替躺在皇陵里的太皇太后好好看着皇上的。从丽香姑姑看来,哪位皇上没有三宫六院,皇上宠幸妃嫔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今上对慕昭仪是情有独钟,旁的妃嫔近不了皇上的身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青苹今晚这般做,委实有些大胆。
“姑姑,”青苹含着泪,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原我也没有想过要……只是江公公找了我说这事情,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故此才……”
“好啦好啦,你快别说了,我心里明白着呢。”丽香姑姑推着青苹就往后院那边走:“你好好做事,等以后娘娘气消了,我再去与她说说,看能不能将你再提上来。只不过这事情恐怕是有些为难了,毕竟你还是存了那心思,娘娘对你有了戒备之意,我看你最好等着到了年纪便自请出宫罢,反正攒了一笔银子,出宫也能嫁个殷实人家,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出宫嫁人?青苹心中冷冷一笑,她进宫来便没想着能出去,总要亲手为父亲报仇才是。
寝殿里灯光微微,两个人并肩坐在那里,一阵沉默。
“瑛瑛,怎么了?我觉得你今晚有些奇怪。”赫连铖伸手揽过慕瑛,轻轻在她头发上抚摸着:“怎么我刚刚出去你就不好了?是想我了不成?片刻都离不开我?”
慕瑛将头窝在赫连铖的怀里,低声道:“我只是忽然有些恐慌,都说怀着身子的女人会变丑,到时候你便不会喜欢我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呢?”赫连铖将她抱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仅仅只是你这张脸。”
“真的吗?”慕瑛抬起头来,眼中有着点点泪光:“阿铖,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是的。”赫连铖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那些担心都是胡思乱想。你怀着咱们的孩子,我还能去找别的女人放纵?那不是在伤害你吗?即便再怎么忍不住也得忍。瑛瑛,你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听太医的吩咐的。”他伸手指了指对面那张小塌:“瑛瑛,以后我就睡到那里。”
“为什么?”慕瑛一把抓住了他:“是不是我晚上喜欢翻身,扰乱了你?”
“不,”赫连铖贴到她耳边,轻声说:“我只要挨着你,就会忍不住。”
☆、第 193 章 涧户寂无人(二)
果然,沉樱被赫连铖抛在雪地里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成了宫里人的笑柄。
袁绵福与贺兰巧说起这事情时,嘴角一撇,全是笑意:“那日咱们三人去太后娘娘那里时,太后娘娘唯独留下了她,说是要讲什么心经,可万万没想到,却是说这经文呢。”
“什么经文?”贺兰巧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袁妹妹你知道些什么?”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蠢笨之人,袁绵福瞪眼望着贺兰巧,想了想,最终不想点破,贺兰巧实在是笨得可有,万一被她这大嘴巴说出去,传到了樊绵福和太后那边,少不得自己被她们要记恨上。
“我是听人说,太后娘娘并未说心经,与樊绵福讲的是金刚经。”袁绵福捏紧了一角手帕子,咬着牙说出了金刚经那几个字,心中却难免有些觉得凄凉。
她与沉樱贺兰巧都是一般身份,都是绵福,都未受宠,不会比她们中谁更占强,可她却觉得见了沉樱的笑话,总是心中大爽,想要找个人一道,嘴里好好损下沉樱,让这枯燥平静的日子多些乐趣。可万万没想到,遇上这样一个蠢货,竟是让她觉得一只脚踢了块铁板,除了疼就是生闷气。
袁绵福迅速将话题扯开,又拣了几件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说:“过两日便是除夕,也不知道宫里头会不会放烟火。”
“怎么不会放?每年除夕宫里都有家宴夜宴,到了晚上还得放上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的烟火,这不是惯例?”贺兰巧有些惊愕:“怎么不放烟火啦?我还盼着除夕快快到呢。”
“我听说司珍局今年并没有去南燕采买烟火,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有这烟火盛会。”
大虞本朝有制作烟火的匠人,只不过手艺并不精湛,而且大虞乃是胡族,好武好斗,那些制烟火的原料,他们宁可拿去做火炮也不愿用来做这种闹着玩的东西,实在是浪费,故此皇宫的烟火都来自南燕,有南燕皇室进贡的,也有去南燕那边采买的。
自从灵慧公主嫁去南燕,大虞与南燕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可南燕的皇上是个糊涂昏聩的,见着自己儿媳是大虞皇上的妹妹,竟然托大起来,连续两年没有缴纳岁贡,这烟火也是不见踪影,今年大虞皇宫想要办烟火会,只能让司珍局出去采买。
可若是到这时候还没有采买的动静,那便不必说,定然是没得这盛况了。
究其原因,袁绵福却也是听到了些捕风捉影的说法,皇上说烟火会太晚,也会太吵闹,会让慕昭仪睡得不安宁,于是便决定暂时停一年。
皇上可真是宝贝慕昭仪,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哪里就这般要紧了?袁绵福心中满满都是酸意,可却没法子向旁人来说,只能跟眼前这蠢笨如猪的贺兰巧来说了。
贺兰巧果然便恼了,鼓着嘴站在那里,有些愤愤不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就没烟火会了,京城的百姓肯定也会很失望吧。”
“可不是。”袁绵福一低头,轻描淡写的应了句,一只手捡起一颗松子放到嘴里,轻轻一磕,那松子壳便应声而开,露出洁白的一团肉来。
“唉,皇上怎么能这样。”贺兰巧闷闷不乐,旁边贴身的宫女大惊失色:“娘娘,可千万别这样说。”
“怕什么,皇上是我表弟,我这表姐就不能说他了?更何况我还没说什么别的话。”贺兰巧满不在乎的抬起头瞥了那宫女一眼:“灵芝,你怎么就这般胆小了。”
袁绵福微微一笑:“也不是胆小,谨慎些好。”
她坐着说了几句话儿,便再也找不到再说下去的缘由,站起身来与贺兰巧告辞:“贺兰姐姐,我过两日再来看你,咱们到时候一起去参加宫宴。”
除夕那日,上午皇上带着宗亲祭祀祖宗,中午便是家宴,到了晚上是宫宴,宗亲妃嫔与重臣们都会来参加,热闹非凡。
贺兰巧点了点头:“好,我跟袁妹妹一道去。”
等着袁绵福出了门,灵芝凑上来一点,轻轻在贺兰巧耳边道:“娘娘,你可知袁绵福那句讲经的意思?”
贺兰巧转头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不是太后娘娘留着樊绵福讲金刚经?”
灵芝低着头,暗自叹气,自家主子从小便不聪明,进宫以后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去勾心斗角,皇上只宠着慕昭仪,旁的妃嫔住所竟是一步也不肯踏进来,故此自家主子就更不用脑子了,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身子渐渐圆润,察言观色这些基本要具备的东西却是慢慢的清减了。
——只不过自家主子本来也没什么聪明可以减的了,灵芝心中无限悲伤,即便像袁绵福那样的主子,虽然现儿不受宠,可毕竟聪明,等着某日遇着时机,便能趁虚而入,自家主子呢,跟算盘珠子一般,拨一下动一下。
“娘娘,袁绵福真正的意思,却不是讲经。”灵芝细心的解释:“她的意思是太后娘娘留了樊绵福下来,是想要交代她,趁着慕昭仪有身孕,多去接近皇上。”
“竟然是这个意思?”贺兰巧有几分惊诧,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可偏偏这樊绵福却没有能讨得好。”
“奴婢觉得也是她没找准人。”灵芝见贺兰巧终于醒悟过来,心中高兴:“娘娘,樊绵福是从皇上这里下手,可皇上宠着慕昭仪,怎么会被她给迷惑住?指不定心里头还对她十分厌弃呢。”
“唔,你说得甚是有理。”贺兰巧点了点头,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你是个灵活的,难怪我母亲要给你取个带灵的名字。”
“娘娘,”受了贺兰巧的夸赞,灵芝快活了起来:“娘娘,你想,若是慕昭仪能向皇上引荐一下你,皇上是不是就能……毕竟慕昭仪松了口,皇上才不会有顾忌。”
“慕昭仪引荐?”贺兰巧的手抖了抖,几滴茶水泼了出来。
“是啊,娘娘。”灵芝慌忙将茶盏接了过来,用手帕子扑了扑贺兰巧的膝盖,将那几滴茶水给吸了去:“娘娘你想想,皇上这时候去临幸别的妃嫔,慕昭仪肯定会不高兴,为了不让慕昭仪生气,皇上才肯约束自己,可若是慕昭仪自己让皇上去的呢……”
“对对对,你说得很对!”贺兰巧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边冲。
“娘娘,娘娘,你作甚?”灵芝追上了她,一把拦住。
“我现儿就去映月宫跟慕昭仪说去。”贺兰巧的脸上闪闪的似乎要放出光来,她伸手点了点灵芝的额头:“你这鬼丫头,怎么不早说呢?”
“娘娘,映月宫……”灵芝低着头轻声道:“你不一定能进得去。”
赫连铖关爱慕瑛,特地交代过,映月宫不能放闲杂人等进去,经过慕老夫人那件事情以后,门禁更是严格,便是盛乾宫的想来找赫连铖,都要先由江六出来交涉。盛乾宫的人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这荣福宫里的绵福了。
“唉,那我该怎么办呢?”贺兰巧也想起这事来,眉头一拧:“我总得要找那慕昭仪去说说这件事情才成。”
“娘娘,你不如先送些东西去讨好慕昭仪,铺铺路。”灵芝叹着气,自家主子真是鲁莽,总要先铺好路才去走,否则慕昭仪凭什么要给你说好话?
“哦,你说的倒也是有道理。”贺兰巧站住了身子:“那……你觉得我该送什么去比较合适?送太便宜的不怎么好,太贵的我又舍不得。”
“娘娘,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灵芝想了想:“不过,慕昭仪也不一定就在乎娘娘送的那些玉器珠宝,她那异样没有?皇上赏赐的,大司马府陪嫁的,样样都有呢,娘娘不如投其所好,送些她目前能用得上的,比方说补药啊什么的。”
“你说得有道理。”贺兰巧这一次忽然开窍了一般:“快,领我去库房看看,看我这里还有些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荣福宫的库房虽然大,里边的东西却少,进宫这么些年,赫连铖只在逢年过节按规矩赏赐过些东西,平淡无奇,里边能入得眼的,还是贺兰巧进宫时,贺兰夫人替她置办的一些东西。
主仆两人站着选了好半日,才决定挑几支长白山的老山参和南诏那边寻过来的上好三七。
“娘娘,奴婢也不大通药理,只不过听人说,人参乃是提神之物,三七补血有奇效,想来慕昭仪见了这些东西,也会感念娘娘的一片心。”灵芝将那两样东西放在锦盒里,细心包好:“娘娘,等着宫里除夕夜宴的时候,你便再去跟慕昭仪说,她定然会答允你。”
“嗯,我明白了。”贺兰巧的眼睛里闪闪的发出光来,脸上有一抹激动的红晕:“这是个好机会,我不能错过。”
☆、第 194 章 涧户寂无人(三)
“娘娘,荣福宫那边有些宫女来送东西。”
门边闪过丽香姑姑的身影,秋香色的棉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上边只簪着一支琥珀簪子,点点灰褐色的光。
正在服侍慕瑛吃饭的小筝转过头来,一脸嫌恶:“荣福宫?那位贺兰绵福还会派人来送东西?真真是想不到。”
慕瑛坐在那里想了想:“小筝,不管她是什么意思,毕竟她是来送礼的,伸手不打笑面人,姑姑,收下罢。”
“是。”丽香姑姑弯了弯腰:“老奴这就去回复她。”
荣福宫的宫女捧着两个锦盒站在映月宫门口,手指冻得发僵,她伸着脖子朝里头张望,只盼丽香姑姑快些出来将东西接进去——就算不接,给她一句回绝的话,她也好去回宫去告诉自家主子,总比站在这宫门口吹冷风要强。
“东西给我,你回去罢。”丽香姑姑终于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别样的表情来,那宫女大喜过望,双手将锦盒送了过去:“有劳姑姑了。”
“哼,娘娘,那位贺兰绵福只恐没什么好心。”小筝看着桌子上打开的两个盒子,脸上有疑惑之色:“她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竟然还想着要给娘娘送东西来?”
小琴低头看了看锦盒里的东西,脸上也是犹豫之色:“娘娘,这些药物什么的可不能乱用,得让太医先看看才好呢。”
丽香姑姑点了点头:“小琴说得不错,不管贺兰绵福是真有好意还只是场面上的敷衍,进口的东西一律要仔细些。”她瞄了慕瑛肚子一眼,现儿昭仪都快三个月身孕了,可还是腰肢纤细,根本看不出有身孕来,看起来自己还要加紧给她补补才是。
“我拿了给何太医看去。”小筝是个急性子,将那两个盒子包了起来,风风火火的朝外边跑了过去,慕瑛见着她那背影,无奈的笑了笑:“小筝这丫头,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没有改。”
“这样才是好呢。”丽香姑姑笑着点头:“这是她对娘娘忠心。”
小筝跑出去没多久,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娘娘,我便说那贺兰绵福不可能忽然就有这般好心了。”小筝气得脸孔涨得通红:“若不是有何太医在,娘娘误服了她送来的东西,那可大事不妙了。”
这些日子慕瑛睡得不安稳,夜间盗汗,经常从噩梦里醒来,赫连铖心疼她,又从太医院宣召了一位太医过来,白天在映月宫里坐镇,晚上才放他回家,这样一来,有何太医与两位医女时时刻刻的看着,慕瑛身子这才慢慢的好起来些。
“其实,这不过是妇人初孕时的症状罢了。”何太医暗地里跟赵医女和薛医女嘀咕,哪个女子怀孕的时候身子不会比往常要虚些?皇上却这般心惊肉跳的,仿佛慕昭仪这时候是个水晶人,稍微碰一碰就会碎了。
今儿他正在与两位医女讨论汝南那位女神医寄过来的食疗药膳方子,小筝急冲冲的跑过来,将两个锦盒朝他面前一放:“何太医,你瞧瞧,这两样药材,可有什么不对?”
赵医女瞥了一眼:“山参与三七?”
薛医女拿起一支老山参看了看,啧啧赞叹了下:“这成色,算是不错的了。”
小筝听着她们两人之意,仿佛并不是什么坏东西,有些不相信,追着问道:“这东西若是娘娘吃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对?”
“这老山参能治气短胸闷,能安神补脑,还能治崩漏之症,娘娘用着是不错的。”薛医女将老山参放回到锦盒里,又摸起一块三七:“这三七个头可真大,实在难得,三七能补血养气,也是好东西,只不过怀了身子的妇人也最好少用。”
“真的都是好东西?”小筝嘀咕了一句:“我怎么就不相信那位贺兰绵福会这么好心呢。”
何太医听着小筝说是贺兰绵福送的,也留了个心眼——慕昭仪这一胎可是再要紧也不过,万一出了什么差池,皇上还不得将他活活的剥皮抽筋?他赶紧将锦盒里的那块三七拿出来,对着屋檐外边的雪光不断的摇晃着。
“何太医,你这是在作甚?”小筝见何太医脸色凝重,心里慢慢也觉得有些不好:“莫非这三七有问题?”
“是。”何太医点了点头,望向薛医女与赵医女:“你们可曾听说过一种叫莪术的药?”
“莪术?”赵医女脸色一变,捂住了嘴:“难道这就是莪术?”
“莪术是什么东西?”小筝见赵医女那慌张之色,心里头也有些不祥之感:“莫非是害人的不成?”
“小筝姑娘,这莪术乃是放血之药,专治气血凝滞,妇人血瘀经闭,若是服用了莪术便会大出血……”何太医拿着那药块的手微微的在发着抖:“这莪术与三七看起来非常相似,都是纺锤形状,外表也是黄褐色,可还是有区别。”
薛医女捡起一块三七看了看,轻轻咦了一声:“何太医,这顶端有茎痕的印子,是三七。”
何太医摇了摇头:“这三七与莪术的价格差得太多,故此经常有人将莪术冒充三七卖,他们如何能不做手脚?这些茎痕可以用刀子雕出来,咱们就用眼睛看看,不一定能看出异状来,还得将这药块切开看看。”
“切,快,切一个看看!”小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真看不出来这贺兰绵福竟然包藏这般歹毒的心思,想要来害自家娘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太医取过一把刀子来,用力一切,那药块便一分为二。
赵医女拿起半块,看了看那横断面,脸色忽然就难看了,薛医女拿了剩下那半块舔了下,全身都发抖起来。
“如何?有无回甜的味道?”何太医望着脸色发白的薛医女,心中顿时明白:“没有?”
“没有。”薛医女点了点头:“不是正品三七的味道。”
“我也是见着这三七块头实在大,这才觉得起疑,一般的三七,二十头也算是大的了,这三七,最多十头呢,若是真品,实属难得。”何太医捡起那一半给小筝看:“真品的三七,这横断面不会如此,它会有菊花心。”
“菊花心?”小筝看了看那半块三七,不知道何太医究竟在说什么。
“就是这断面上回有纹路,形似菊花。”何太医将那块药材扔回到盒子里头去:“此乃莪术,并非三七。”
“何太医,快,你快些跟我走,去见娘娘。”小筝一手抱起那锦盒,一手拉着何太医就往寝殿那边跑:“真是岂有此理,变着法子想要害我们家娘娘,她这心思也是真够歹毒的。”
何太医一边踉踉跄跄的跟着小筝跑,一边心里揣摩,贺兰绵福是个不聪明的,可再不聪明,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给慕昭仪送这药材来,映月宫里好几个太医医女在伺候着,她便料定没一个人能看得出来?
说不定她也是被人骗了,用上好三七的价格买了伪品,这盒子一看便是有些年份了,虽然瞧得出来用布擦过,可那从那褪色的锦缎便知不是最近才准备好的,难道贺兰绵福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有这样的打算?
不,依照那位贺兰绵福的性子来看,她是绝不会有这般心思缜密,或许她自己也不知情。何太医心中感叹,这可真是天意弄人,贺兰绵福弄巧成拙,自己可有得罪受了。
“什么?”慕瑛大惊失色:“何太医,你说这不是三七,是能让人大出血的莪术?”
“是。”何太医半弯着腰,不敢看慕瑛的脸:“微臣反复查看过,确实不是三七。”
“娘娘,你看着个断面。”小筝连忙现学现卖的将三七与莪术的区别告诉慕瑛:“这怀了身子的妇人可是千万不能沾莪术的,它的功效可是强烈。”
丽香姑姑气得脸孔都红了,她抓起剩下那半块莪术看了看,用力一掐:“那贺兰绵福真是胆子大,竟然敢来害人!”
太皇太后可是要她好好的守着皇上,皇上的子嗣,怎么能被人戕害?她若是不能保住慕昭仪肚子里头的孩子,到时候她怎么好跟太皇太后交代?
“姑姑,你先别着急生气。”慕瑛此刻心中也是愤怒不已,可还是保持了一分理智:“将那盒子拿给我,我来看看。”
何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觑着慕瑛拿起盒子,翻来覆去的验看,心里头想着,莫非慕昭仪也看出来这锦缎盒子是旧的?看起来慕昭仪心怀宽广,并不是抓到把柄就要将人整死,她还在想着要将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呢。
“这盒子,是旧物。”慕瑛细细抚摸着那锦缎盒子,看了看底部那个印记:“这是京城一家药铺的表记,丽香姑姑,你让人拿去查查,看还能查到这一批所谓的三七是什么时候卖出来的?”
“娘娘,你查这些作甚?那贺兰绵福分明是不怀好意。”丽香姑姑有几分奇怪:“告诉皇上,将她按着律法惩处了便是,免得她再来害人。”
“不,姑姑,我不能冤枉了别人,凡是要讲求证据。”慕瑛拿着盒子摸了摸:“先查查,查明了再说,贺兰绵福虽然心中怨恨我,但我想她或许没这般胆量要来害我腹中孩儿。再说。这家药材铺子若真是卖伪品,咱们也得让京兆府把它家的门给封了,免得再以次充好以假充真去害人。”
“这时节,药堂还开门,可药材铺只恐都关门了。”丽香姑姑叹息了一声:“可能要到年后再说了。”
☆、第 195 章 涧户寂无人(四)
除夕夜里,宫中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大红的宫灯闪闪的亮着,被北风吹得不住的晃动着身子,从东到西,摇摆个不停。
这日上午,赫连铖带着宗亲们去祭祀祖先,他春风得意,心中高兴,自己明年就要做爹,总算是人生圆满。走在他身后的那些宗室们,见着赫连铖脸上的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今晚封赏定然会丰厚。
这夜色渐渐的来了,空中沉沉的一片,畅春园里宫灯闪闪,红得宛若一条巨龙,托出一派盛世之景。
今晚乃是宫宴,皇上宴请重臣宗亲,宫里的嫔妃也得了机会能穿着盛装与赫连铖一起用晚膳,这对于那几位受冷落的绵福来说,是一个能看到皇上的好机会。
贺兰巧精心打扮了一番,拿着铜镜前后左右照了照,只觉得自己妆容明媚,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来:“走,跟我去畅春园。”
前两日送了名贵的药材过去,慕昭仪收下了,并没有说多话,看起来她是接受了自己的亲近,等会见着她,可得好好的与她说道说道,请她替自己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也好能让皇上到她这荣福宫来多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