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铖朝上官太傅点了点头:“今日便到此罢,朕有些倦了。”
闷在书房里,赫连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闷坏了,还不如到后边演武场去溜达溜达。
“皇上,今日放才学了半个时辰。”上官太傅指了指屋子一角的漏壶:“这也太短了些,再学半个时辰罢。”
灵慧公主可以随意走动,可皇上怎么能行!皇上是一国之君,要学了这治国之术去掌管天下的,怎么能任性贪玩?上官太傅心急如焚忧心忡忡,他教了赫连铖有两年多了,可这位小皇上一点也不勤奋好学,虽说不上顽劣,可心神全然没在书本之上,真是令人堪忧,若皇上一直这般下去,本来已有些败迹的大虞,只怕会更是摇摇欲坠了。
大虞建国已经有一百多年,昔日tai祖趁着中原内乱,带兵从阴山那边一路打了过来,也是生正逢时,那十来个小国互相征战,已经是筋疲力尽,被tai祖分开击破,一个个的将它们合并入自己的版图。
等及到了文帝武帝,最是鼎盛,大虞还曾有挑战南燕的实力,只不过南燕凭借长江天险支撑了一段时间,武帝采纳了慕昭仪的妙计,这才打过了长江,逼迫南燕俯首称臣,年年纳贡方班师回朝。
这掌天下的运势,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总有兴盛,也总有衰亡,最近这几十年,宫中多变,连续几任皇帝都未活过四十岁,特别是先皇,年方二十六便已撒手黄泉,扔下年纪轻轻的太后娘娘和一群年幼的皇子公主。
若是皇上不努力向学,只知玩耍,这大虞国势恐怕就会岌岌可危,上官太傅瞧着赫连铖一脸不以为然,心中甚是焦急:“皇上,再学半个时辰,如何?”
赫连铖很不高兴的一甩衣袖:“朕学了半个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上官太傅,你且自己回府去罢,朕要去演武场那边骑马散心。”
上官太傅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赫连铖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头难受,只盼皇上哪日忽然醒悟过来,能好好学学这治国之策才是。
“高启。”上官太傅扬声喊了一句,高启手一抖,笔上的墨汁落在书上,迅速润染开来,一个乌黑的墨点落在了慕瑛的书本上。
“你是皇上的伴读,要好好劝着皇上多念些书才是。”上官太傅走到高启桌子前边,看到桌子上摊开的两本书,嘉许的点了点头:“若是皇上有你这般好学,唉……”
这位高国公府家的长公子,竟然准备了两本书在做注疏,真是精神可嘉,若是皇上能及他的一半便好了,何愁他学问不好,治国有方?
高启脸上发烫,不敢抬头看上官太傅,压低了声音道:“启自当劝说皇上。”
“好好好。”上官太傅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着高启一副温柔敦厚的样子,心里头大为高兴,高国公府的这位长公子以后必然是大虞的栋梁之才:“高启,这大虞兴亡,可是跟你息息相关。”
寒风呼啸,演武场里有一匹枣红小马正在奔跑,灵慧公主坐在马上,用鞭子不住的抽打着它:“快,快,快,再快一些!”
慕瑛站在那里看着,有些担心,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公主,你别老是打它,仔细它发横将你颠下来!”
灵慧公主骄傲的一抬头,冲慕瑛嘻嘻一笑:“它敢颠我,我便叫人将它的皮剥下来!”
小筝打了个寒颤,今日越发的冷起来了,自己穿了夹棉袄子都觉得格外的冷,或许是演武场比较开阔,挡不住北风的缘故。
“阿瑛。”
慕瑛转过头去,就见赫连铖朝这边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江六。
“皇上。”慕瑛微微弯腰,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说话。
最近赫连铖虽说没有再找她碴子,可她对他依旧是有些畏惧,她不时提醒自己,千勿以为赫连铖已经放过了自己,倘若不小心,拂了他的逆鳞,自己又没好果子吃。
赫连铖的眼睛里微光一闪,一直脚踏上前来,伸手往慕瑛头上抓了过来。
慕瑛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躲闪,赫连铖要动手,她怎么样也躲不过。
“朕已经交代过,要你每日都戴着那木樨花簪子,你怎么敢抗旨?”赫连铖用力揪住了慕瑛头上两朵鲜艳的宫花,用里一拉,抓髻散开了些,托住宫花的簪子勾着几丝头发被拉扯了出来,扯得她头皮一阵发痛。
“皇上!”小筝白着一张脸,在旁边抖抖索索道:“我们家大小姐,戴了那木樨簪子。”
“咣当”一声,一支小簪子应声而落,上边镶嵌的几粒黄晶滚落在地上,细碎的亮光冷得如雪地里反射出来得光芒。
赫连铖一愣,低头看着那支簪子,默默无言。
“太后娘娘今晨赐了我一盒宫花。”慕瑛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今日清晨,沉樱带着一盒宫花到了她的房间:“这是宫里最新出的宫花样子,太后娘娘赐给慕大小姐的。”
慕瑛惊喜交加,高太后实在对她照顾有加,什么东西都比着灵慧公主来,昨日下午她见到灵慧公主鬓边别着一朵宫花,淡淡的粉色异样娇嫩,里边圆润的东珠大如拇指,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当时她还在感叹这宫花精致,没想到高太后也给自己备了一份。

沉樱笑着将两朵宫花插ru慕瑛的发髻:“小筝,看看你们家大小姐,是不是人比花娇?”
万万没想到,这两朵宫花也成了祸端。
“皇上,”江六走了过来,俯身将簪子捡了起来,惋惜着道:“这簪子摔坏了。”
“送去司珍局,务必修复得跟原来一模一样。”赫连铖简洁的说了一句,眼睛往慕瑛身上溜,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觉得说不出口。
她头发散乱,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他既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隐隐的快活——他也弄不懂自己究竟会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慕瑛咬了咬嘴唇,这世上的东西,摔坏了便是摔坏了,即便能修得一模一样,也不是原来那支簪子,就如赫连铖与她的关系,无论再怎么修复,永远也不会变得融洽和睦。

☆、第 16 章 九曲回肠意(四)

  甫才走进慈宁宫,慕瑛就闻着淡淡的香气扑鼻,抬头一望便见到了沉樱那袭淡淡粉色的衣裳,裙袂翩跹起舞。
这萧瑟的冬色里,有一抹粉色,不由得让人眼前陡然一亮。
“沉樱姐姐。”慕瑛含笑朝她看了一眼,伸手抹了抹散乱的发丝。
“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沉樱满脸惊诧,迎上前来,亲亲热热挽着慕瑛的手:“好端端的头发,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她伸手掸了掸宫花:“上头还沾了灰呢,怎么了,掉到地上去啦?”
慕瑛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小筝抢着开口:“还不是皇上!”
“啊?皇上怎么了?”沉樱关切的看着慕瑛,一脸殷殷之色:“瑛小姐,你怎么又将皇上惹恼了?”
“沉樱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家大小姐哪有那个胆子去惹皇上,只要皇上不来找碴子就谢天谢地了!”小筝愤愤不平,怎么沉樱竟然用个“又”字,仿佛素日里自家大小姐受的罪都是自找的一般。
“对不住,我说错话了。”沉樱脸上有几分尴尬,行走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我知道瑛小姐不是个惹是生非的。”
慕瑛望了沉樱一眼,面容恬淡,带着些许歉意:“没事没事,沉樱姐姐,你别往心里头去,小筝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了,也没什么恶意。”
“我知道。”沉樱浅浅一笑,挽着慕瑛朝前边走了过去:“咱们陪太后娘娘说话去。”
“我要先回房重新梳下头发,公主殿下还在射苍宫等我陪着她去骑马呢。”慕瑛将手从沉樱手掌心里抽了出来,朝她微微颌首:“沉樱姐姐,就有劳你多去陪陪太后娘娘了。”
“哦……那好。”沉樱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慕瑛,脸上依旧是笑容浅浅:“瑛小姐要劝公主早些回慈宁宫才是,以免太后娘娘提心吊胆,生怕她会从马上摔下来。”
“好。”慕瑛回眸,深深看了沉樱一眼,带着小筝急急忙忙的回了房间。
王氏见着慕瑛头发散乱,也是吃了一惊,赶忙将手中的针线放了下来:“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慕瑛在梳妆台前边坐了下来,镜子里照出了一张小美人的脸,虽说那鬓发散乱,可依旧不影响她面若芙蓉眉似远山。
“奶娘,小筝,以后多提防沉樱。”
淡粉色的身影仿若在眼前晃动,一张小小的圆脸盘子,细眉细眼。
宫花是昨日就到了太后娘娘那边,灵慧公主昨日下午就戴在头上了,为何今日清晨沉樱才捧着花过来说太后娘娘赐了这盒宫花给她?又为何她要亲手将一对宫花簪到自己的发髻上,而且是刚刚好挡住了那对簪子?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慕瑛皱了皱眉头,她想不通为何沉樱要针对她,难道自己惹恼了赫连铖,她就会觉得开心?
“大小姐,沉樱姐姐怎么了?”小筝站在慕瑛身后给她梳头发,有些不明白:“我看沉樱姐姐很热心,对你也甚好,为何要提防她?”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有心要针对我。”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慕瑛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心中有一种隐隐的忧虑。
在这深宫里,她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仅仅是要交到可以帮助她的朋友,也要防备暗地里射出的冷箭,恨一个人有时候似乎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在你还根本不知道原因时,你说不定就被人已经记恨上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小姐既然已经有了这种担心,咱们就仔细些便是了。”王氏慈爱的看了慕瑛一眼,自家大小姐进宫才几个月,下巴已经尖了出来,不用说,她心里头存的事情太多。
小筝“哦”了一声,继续给慕瑛梳头发,心里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沉樱怎么会针对自家大小姐,两人无冤无仇的,有什么值得针锋相对的?
重新将发髻梳好,慕瑛又去了射苍宫,灵慧公主已经下马歇息,正在逗弄着赫连毓:“毓弟,你去试试?”
赫连毓摇了摇头:“阿姐,母后叮嘱过我千万不要偷偷学骑马,等我六岁了,她会亲自教我骑的。”
“胆小鬼。”灵慧公主用手指头刮了刮他的脸:“你还两个月就六岁啦!怎么不去试试?咱们皇兄可是刚满五岁就开始学着骑马了!”
慕瑛的目光落到了演武场上,那里有两匹马正一前一后跑着,还有一群人,紧紧跟着马儿在奔跑,唯恐落后半分。
跑在前边的是赫连铖,他明黄色的衣裳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就如冬日里温暖的阳光,金灿灿的一片,从犹如破棉絮一般的云层中射了下来,照进人的心底。
慕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髻,那上边不再有宫花,只有一只木樨簪子,硬硬的几点细碎如米粒大的花朵,似乎也被阳光照到,有着丝丝温暖。
跟在赫连铖马后的是高启,他年近十岁,骑在马上气势足足,昂首挺胸,两只手抓着马缰,身子微微前倾,好似要发力往前冲,可终究不敢越过赫连铖,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怎么会来射苍宫?慕瑛一愣,转过身去,一群宫女和姑姑们拥簇着高太后走了过来,深灰暗黄的衣裳中有一点粉色很是亮眼。
巧笑嫣然,那不是沉樱又是谁?
“母后,你怎么来了?”灵慧公主与赫连毓赶忙迎上前去:“也不派人跟我们说一声。”
高太后端详了灵慧公主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还好还好,没有一身大汗。”
灵慧公主伸手抹了抹额头,嘻嘻一笑:“母后,灵慧早就将汗给收了,要不是刚刚好被你逮个正着!”
“就你顽皮!”高太后眼里满满全是慈爱,低下头去望了一眼赫连毓,声音软了几分:“毓儿,你没有去骑马罢?”
赫连毓骄傲的一挺胸:“毓儿听母后的话,等毓儿到了六岁,再让母后教毓儿学骑马。”
“好好好。”高太后满意的笑了起来:“毓儿实在是乖巧懂事,哀家这就放心了。”
沉樱站在旁边赶着捧了赫连毓一把:“太原王可真是少见的纯孝之人,沉樱在宫外的时候就听说了,等及进宫,亲眼看到太原王殿下,这才发现比传闻里的更孝顺,太后娘娘说什么,太原王殿下就做什么,天下还有比殿下更孝顺的人吗?”
高太后大悦:“沉樱,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甜了。”
慕瑛低头站在一旁,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不是因为高太后赞扬沉樱,而是她总觉得高太后忽然现身射苍宫,是沉樱引着过来的。
是自己小心眼了吗?慕瑛看了沉樱一眼,见她也对自己回看了一眼,笑得甜甜蜜蜜,根本没有半分心虚的表情,不由得又有些疑惑,一层心事压着另外一层,层层的压了下来,让她有些焦虑不安。
若是在自己府中,又何必如此纠结?慕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来。尽管她恨他们,可经常的她还是会想念他们,想着府中那舒适自在的生活,想着母亲那温柔可亲的笑容。
“慕瑛,你这是怎么了?”叹息声很轻,可高太后还是听到了,看了一眼慕瑛,十分关心的询问:“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太后娘娘,”慕瑛忽然鼻子一酸:“慕瑛……有些想家。”
要说这皇宫里对自己最好的人,首先是赫连毓,其次便是高太后,她虽然身份尊贵,可是对她却没有一丝架子,温和得跟自己的母亲一般,或许赫连毓正是传承了她这温柔善良的性格,才会如此纯真无暇。
无法抵挡高太后那温柔的话语,慕瑛冲口说出了埋藏在自己心底的话,说出口以后忽然又有些后悔,赶紧低下头去,眼睛盯住地上的枯草,静静的看着一片枯萎的草叶随着北风摇摆不定。
“唉……”良久,高太后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哀家明白你心中的苦,不如这样,你今日回去小住一日,明日一早再进宫来,如何?”
慕瑛的眼睛一亮,抬起头来:“太后娘娘,可以这样吗?”
“有何不可?”高太后一脸笑容,慈祥和蔼:“你现儿就可以走。”
灵慧公主兴致勃勃,一把抓住了慕瑛的手:“瑛妹,我跟你一块儿回府去。”
赫连毓抬头看着慕瑛,小声的问了一句:“瑛姐姐,那我可不可以跟了去?”
“这……”慕瑛有几分为难,看了一眼高太后,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
“母后!”灵慧公主撒娇似的拉着高太后的胳膊晃了晃:“母后,我每日都被关在这皇宫里头,好歹也让我到外边去透透气儿!”
赫连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高太后,虽然一言不发,可那眼神却已经透露出他的意思。
“好罢,你们姐弟两人跟着出去玩玩,只不过下午申时就必须回宫。”高太后转头吩咐身边的掌事姑姑:“墨玉,你带人跟了过去,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老奴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墨玉姑姑站了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慕瑛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那原本黯淡的天色忽然间亮了起来——原来她依旧还是想着自己的家,想着亲人,即便她发誓不再把他们记在心里,可还是忍不住会想念。

☆、第 17 章 枝枝相交缠(一)

  “夫人,夫人!”一个管事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打门帘的丫鬟还没来得及伸手,那婆子便一把将门帘给擎起闯了进去。
“夫人正在歇息呢!”慕夫人身边的娇红从里边走了出来,一把拦住了那婆子:“周妈妈,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进夫人房间怎么能大呼小叫,难道这规矩都不用守了吗?”
“娇红,你赶紧去将夫人唤醒,大小姐回府来了,还有……”周妈妈喘了口气,一只手压着起伏不定的胸膛,老脸涨得通红:“还有太原王和灵慧公主也跟着来咱们府上了!”
“啊?”娇红吃了一惊,赶忙转身走进了内室,伸手轻轻推了推慕夫人:“夫人,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什么?”床上的慕夫人猛的睁开眼睛:“你说什么?大小姐回来了?”
“是是是,周妈妈还在外头等着回话呢。”娇红笑着将慕夫人扶了起来:“听说还有太原王与灵慧公主也跟着来咱们府上了。”
这可是一个大惊吓,慕夫人脸色苍白:“软绿,快快快,快给我穿好衣裳,娇红,你去告诉周妈妈,赶紧打开中门迎了太原王与灵慧公主进来,千万要记得派人给老爷去送个信儿。”
“是。”娇红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软绿捧了慕夫人的衣裳走了过来:“夫人,还套件大氅到外头罢,现儿天气冷得很,您这身子又不爽利……”
慕夫人咳嗽了两声,拿着帕子捂住嘴:“去寻了我那件云锦镶金丝的斗篷出来。”
等及软绿走开,摊开手帕子,上边有一点淡淡的红色。慕夫人披着衣裳下了床,将那帕子揉成一团,扔到了前边的火炉里,微微发蓝的火苗舔着雪白的丝帕,不一会儿便蹿出了一道黄红色的明火,屋子里头有些烧焦东西的气味。
“夫人。”软绿捧着一件素青色水纹牙边的斗篷进来,闻到那味道有些惊慌:“夫人,什么东西烧糊了?”
慕夫人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软绿,脸上没有半分异样的神色:“无碍,刚刚不小心将帕子掉进火盆里了。”
等及穿好衣裳梳妆打扮妥当,慕夫人只有脸色苍白了些,并看不出有什么生病的痕迹来,娇红与软绿搀扶着她走了出去,沿着青石小径朝前边走着,曲曲折折,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垂花门边。
“瑛儿!”对面拥拥挤挤的来了一群人,慕夫人一眼便看到了慕瑛,脸颊上出现了微微的红色,一双眼睛睁大了三分:“瑛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母亲,那是自己一直在暗暗想念着得母亲!慕瑛站在那里,身子激动得微微发抖,她想迈步奔过去,可又觉得有些生疏,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在她与慕夫人面前隔开,怎么也跨不过去。
“慕夫人。”赫连毓很是乖巧,率先跨出了一步,朝慕夫人微微弯腰:“今日来慕府叨扰了,没有事先派人来说,还请慕夫人不要见怪。”
“太原王言重了。”慕夫人赶紧回礼,太原王尊贵如斯,自己岂能受他的礼?哪怕是半礼自己也受不起。低头抬头之间,依旧不见慕瑛挪动脚步,慕夫人心中酸涩:“瑛儿!”
她的瑛儿,竟然与自己这般生分了?这才进宫几个月,她便一副不认识自己的神色,只是漠然的站在那里,好像是个陌生人,昔日母女间的亲昵已经不再。
“瑛儿……”慕夫人颤抖着喊了一声,伴着一声咳嗽,喉间腥甜,一朵红色的梅花开落在地上,殷红的几点印记。
“母亲!”慕瑛飞奔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慕夫人,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落下:“母亲,你如何会这般模样?”
娇红声音哽咽:“自从大小姐进宫以后,夫人便日日夜夜的思念,生了二小姐以后身子便越发的不好了,一直缠绵病榻,大夫诊脉只说是忧思成疾,让夫人少想写事儿,可夫人如何能少想,只要闭上眼睛就想到了大小姐……”
“母亲,母亲!”慕瑛紧紧的抓住了慕夫人的裙裳,心中懊悔不已,难怪母亲没来看过自己,也没送东西进宫,原来是她得了重病。自己分明知道母亲疼爱自己,不可能会如父亲一般绝情,难道自己就不知道写封信给母亲不成?
“瑛儿,你能出宫看母亲,母亲很高兴。”慕夫人伸手抚摸着慕瑛的头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笑容:“我给你做的那件衣裳,你穿了可合适?好久没见过我的瑛儿,也没机会给你量身,只能估摸着做了,有不合适的地方,让你奶娘改改便好。”
“衣裳?”慕瑛费解的看了慕夫人一眼,母亲在说什么?那里来的什么衣裳?
“瑛儿,你没有收到母亲给你做的衣裳?”慕夫人一脸惊骇:“去,将李管事喊过来!”
李管事来了以后大声叫冤:“夫人,我可是回回都送到了后宫门口,还给了那公公打点的银子,让他千万送进慈宁宫去呢。”
灵慧公主好奇的看了李管事一眼:“难道不是你这个奴才见东西好,偷着据为己有了?”
“公主殿下!”李管事唬得跪在地上,全身觳觫:“老奴怎么敢将夫人托付我送给大小姐的东西贪了呢?老奴是家生子,为慕家做事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就连一分银子都未贪墨过,如何会去昧下夫人送给大小姐的东西!”
天地良心,他要大小姐的衣裳作甚?他家里就三个孙儿,即便有孙女,他也不敢拿啊!
慕夫人看了李管事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李管事,你且起来,你说你把东西送进后宫了,是哪位公公收下的,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记得记得。”李管事连连点头:“那位公公姓王,个子矮小,左脸颊上生着一个痦子。”
跟在赫连毓身边的墨玉姑姑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有这样一位王公公。”
“待我们申时回宫,将那王公公拿下,好好审问一番。”赫连毓蹙眉:“竟然敢贪墨大司马府送给瑛姐姐的东西,真是罪该万死!”
李管事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把事情赖在他头上了。
慕夫人拉着慕瑛的手往园子里头走,一边招呼着灵慧公主与赫连毓:“太原王。灵慧公主,府里简陋,没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定然会招待不周,万望体谅包涵。”
赫连毓兴致勃勃的朝前边走着,一边问慕夫人:“慕大公子可在府中?上回在慈宁宫见了他一次,只觉甚是投契,今日特地来寻他玩耍。”
慕夫人吩咐婆子:“去,将大公子喊过来。”
慕乾三岁开始,已经跟着慕华寅修习武艺,从最基本的扎马步练起,到了现在已经小有根基。慕华寅对他要求甚是严格,早晨卯正时分必须起床,习武一个半时辰,然后跟着夫子念书,下午还要习武一个半时辰。到了晚上还得练习一个时辰。
慕夫人心疼儿子,可慕华寅却寸步不让:“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那时候便是这般过来的,也没看见有什么不妥当,现儿乾儿还不算练得多,等着他到了七岁,我便要给他多加一个时辰,这样方才能练出真本领来。”
好在慕乾受教,倒也不觉得累,慕夫人见他没有什么怨言,也不再抱怨,只是心中还是疼惜儿子,打定主意不让二儿子慕坤再受这般苦楚。
慕乾被叫了过来,见到慕瑛回府,高兴得冲了上来抱住了她:“阿姐阿姐,你终于肯回府来看我们了!我带你去看妹妹,她有两个多月了,好可爱!”
赫连毓睁大了眼睛:“你有妹妹?唉,真是好,我就没妹妹。”
先皇有四个女儿,灵慧公主是最小的,赫连毓想要个妹妹,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慕乾洋洋得意:“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我妹妹。”
慕瑛对于这个新出生的妹妹,并没有慕乾那般热忱,她只是想多与慕夫人呆在一处,享受那许久没有享受到的温馨。
“母亲,瑛儿好想你。”
水榭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四周透不进一丝风,慕瑛坐在慕夫人腿上,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贪婪的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一直盼着母亲能进宫来看瑛儿,可一直没有等到,瑛儿以为母亲不再喜欢瑛儿,只喜欢那刚刚出生的妹妹了。”
“傻孩子,怎么能这样想。”慕夫人搂紧了慕瑛几分,仿佛怀里是一块失而复得的瑰宝:“瑛儿,是母亲不好,母亲应该要进宫去的……”
“不,母亲抱恙在身,如何还能去宫里看慕瑛?”慕瑛声音娇软,这一刻她无比满足,曾经伤心失望,曾经流泪埋怨,此刻都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再也找不到半点影子。
小筝侍立在一侧,眼圈子红了红,若是大小姐每日都能这般快活,那又该多好呢。

☆、第 18 章 枝枝相交缠(二)

  一个穿着深绿色衣裳的内侍匍匐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发抖,连说话都不利落了:“太、太、太后娘娘……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不敢做这样的事?”灵慧公主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冲到他面前,一脚踹了过去:“身形瘦小,脸颊上生着痦子,那可不就是你?人家还能冤枉了你去?”
灵慧公主年纪虽小,可那一脚踢下去,却是又快又狠,那内侍咬牙受着,根本就不敢喊痛,只是口里分辩:“公主殿下,奴才可真不敢私自昧下大司马府送进来的东西,是皇上的旨意,那些东西全送到盛乾宫去了。”

“皇上的旨意?”高太后大惊,这事情怎么就扯到皇上那边去了?
“太后娘娘,真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只是奉旨行事。”那内侍抬起头来,一脸的委屈:“太后娘娘您想想,若不是皇上授意,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这样做啊。慕大司马何许人也,奴才敢将他府里的东西昧下?”
“唔……”高太后微微点头,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杖责三十,调去冷宫,掌管冷宫那边的门禁。”
那内侍惊慌失措,高声喊冤:“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奴才可是遵了皇上的圣旨!奴才罪不至此!还请太后娘娘宽恕!”
守宫门可是个肥缺,谁想捎些东西进去,谁想传话,都得乖乖的塞银子给他,去冷宫那边能捞到什么?先皇已经过世,皇上还年幼,冷宫里边空荡荡的,连阿猫阿狗都没关一只,谁来孝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