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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后刚刚做了早课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眉目间有着慈祥神色:“阿瑛要回府?宫里住不惯了么?”
慕瑛笑了笑:“就是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这才想着要回家了。”
高太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那倒也是,想你祖母父亲定然都在盼望着你回府去,就如哀家现儿盼望着灵慧归宁省亲一般。”说到此处,高太后眼圈子微微一红,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哀家原以为会有些想念灵慧,却没想到会这般想念。”
见她那慕瑛,慈母神色溢于言表,慕瑛有几分局促,赶紧开口安慰高太后:“太后娘娘,您也别太担心,公主殿下吉人天相,肯定在南燕生活得如意。”
成了别国的太子妃,想要归宁,谈何容易,慕瑛暗自嗟叹,也不知为何高太后一定要将灵慧嫁那么远,要想再见到女儿,那可是为难了。
“阿瑛,你就会安慰哀家。”高太后默默的拭了下眼角,抬起头来,朝慕瑛笑了笑:“哀家心里知道,她肯定会过得好,肯定是不会回大虞了的。”
公主远嫁,除非是犯了什么事,南燕将她驱逐回来,否则这辈子几乎是不可能再在大虞皇宫里露面的了,高太后心里自然是明白这个理儿,与其苦苦思念女儿,还不如盼望她在南燕顺风顺水,再也不要回大虞来。
“阿瑛,以后多进宫来看看哀家,你与灵慧是一块儿长大的,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哀家见着你,就如见着哀家的灵慧一般。”高太后说这句话时,却是真心实意并无作伪,当时为了将自己的一盘棋下好,她不惜将灵慧公主远嫁,可真正母女离别以后,她又无时不刻在想念着女儿。
“哀家那时候将灵慧惯坏了,后来虽然尽力拘束了几年,可也不知道她学到了多少。”高太后总是忧心忡忡,生怕灵慧公主在南燕吃亏,虽则派了不少精干的姑姑和灵活的大宫女,可还是有些担心。
“太后娘娘,南燕忌惮大虞,如何敢薄待公主,您便放心罢。”墨玉姑姑望了望那越走越远的纤细身影,低声道:“娘娘,老奴瞧着,瑛小姐或许很快又要进宫来了。”
高太后凝神片刻,点了点头:“可不是,她肯定会要进宫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哀家琢磨着,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那……”墨玉姑姑将头低了下来,在高太后耳边细细说了一句话,高太后听着,两道眉毛皱到了一处,想了好半日,这才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且搁着罢。”
“是。”墨玉姑姑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站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娘娘,高国公府送了几篓子螃蟹过来了。”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向高太后行了一礼:“娘娘,今日想吃清蒸的还是水煮的?”
“哀家吃一只清蒸的便是,你们将剩下的分别送去那几位绵福处,我瞧着昨晚宇文绵福似乎特别喜吃螃蟹,剥了足足三只,给她那边多送几只去罢。”高太后想了想:“还有袁绵福,她才进宫没半年光景,哀家还没赏过她什么,就多送一篓子。”
“是。”那宫女应着,弯腰退了下去。
“娘娘,现儿这时候难得有这么大一只的螃蟹,总怕金贵得很呢。”墨玉姑姑笑着道:“娘娘可真是大方,眼睛都不眨,一篓一篓的赏了下去。”
“你可是想要吃?”高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也赐你一篓,如何?”
“娘娘,老奴却是无福消受。”墨玉姑姑嘴角一扬,垂手站好:“还是贵人们才有资格吃这些金贵物事吶。”
墨玉姑姑自幼习武,不仅对经脉穴位颇为了解,而且也通药理。这螃蟹性凉,乃是大寒之物,自然是不能多吃的,高太后即便是赐她一篓子,她也不敢独自吃了,最多也就吃上一只半只尝尝味道即可,更何况高国公府送过来的螃蟹……墨玉姑姑站在那里,默默无语。
主仆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看着那灿灿的阳光开始斜斜的从殿外照了进来,在水磨青砖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印记,只是不时有云彩飘过来,将那光柱拦住,地砖上那到金色也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与高太后辞行以后,慕瑛便带着小筝与王氏回了家。
慕老夫人见着慕瑛回来,一脸的笑:“瑛丫头可算回来了,这么久没见,祖母这颗心一直便不踏实,总是想着你,也不知道病根儿断了没有。”
慕瑛弯腰行礼:“让祖母这般惦记,却是慕瑛的不孝。”
脸低低看着地上,心里头却有说不出的难受,若不是皇上将自己强留在宫里,慕老夫人如何会对她这般客气?只怕还会是跟以前一般,冷漠得仿佛自己可有可无。
“我已经让人去京城有名的回春堂给你买了些补药,还准备送到宫里去的,不想今日却是回来了。”慕老夫人得意的眯了眯眼睛:“瑛丫头,这次回府准备住多久?”
怎么?竟然是将她当成外人了一般?她连亲事都没说定,更别说是出阁嫁人了,怎么慕老夫人就这般口吻与她说话?准备回府住多久?看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推出府门,不想再让她回来。
“祖母,瑛儿总要住到出阁才能走罢。”慕瑛抬起头来,眼睛直视慕老夫人:“不知祖母给瑛儿定了门什么样的亲事?”
慕老夫人一愣,有几分尴尬,转瞬之间又换上了一脸笑:“瑛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却是听说皇上有意迎你进宫,故此才有这么一说,你又何必置气?”
慕瑛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只是口里说得却是亲热:“原来是瑛儿误解了祖母的意思,还请祖母不要怪罪。”
“咱们祖孙之间,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慕老夫人亲亲热热的朝慕瑛看了一眼:“瑛丫头,若是皇上迎你进宫,这可是你的福分呢。”
☆、第 168 章 意欲结交情(二)
今日的朝会与往日的不同,赫连铖的一句话,犹如一块丢进湖水里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大臣们脸上皆是变色。
与大臣们商议了几件事情以后,赫连铖将宗正喊了出来:“皇叔,朕想以皇后之礼迎娶慕大司马家的大小姐,这些日子你与礼部一道,悉数将所需之物准备好,十月初十便要行迎娶之礼。”
赫连铖经常语出惊人,可今日这句话扔了出来,众位大臣毫无准备,被他弄得大吃一惊,脸上都变了颜色。
以皇后之礼迎娶慕大司马的女儿?众人的目光都朝慕华寅望了过去,心中暗自揣测,看起来皇上终究还是忌惮慕华寅,想要用这国丈的宝座笼络住他呢。
只不过,焉知皇上不是想将慕大小姐做棋子,一面是安抚慕华寅,一面却是让他心生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不管皇上是什么用意,这都不合常理,这皇后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下来?都还没昭告祖宗,没有行手铸金人大礼,如何就能弄个大婚的仪式?
“皇上……”秦王有些犹豫,宗正是个闲职,素日里他也不用管什么事情,除了祭祀与皇室宗牒这些,其余便一概不管他的事情。可忽然间,赫连铖便丢了这样一桩事儿给他去做,让他心中忐忑不安:“皇上,这迎娶皇后……大虞并无先例。”
礼部尚书出列,手里捧着玉笏,慷慨陈词:“皇上,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么能破?大虞从来没有娶皇后之说,只有妃嫔们为皇上生下皇子以后,才会选立皇后。皇上,既然您交代礼部与宗正大人一道办事,便是想按着礼制而行,但此事不合礼,让老臣如何去办?”
宇文智很满意的看了礼部尚书一眼,看起来自己并未交错人,这些年来他四处拉拢朝堂官员,也有了自己的人脉,甚至私心里,他还以为自己能与慕华寅相抗衡,果然,在这要紧关头,还是有人站出来说话。
他的第四个孙女儿,可是大虞唯一的中式,其余三个,都还只是绵福呢,他还在盘算着,等着皇上有了皇子,他就可以让大臣们提出选立皇后,按资历,按门第,按皇上喜爱的程度来看,无论如何自己的孙女总是最合适的人选。
万万没想到……宇文智心中震惊不已,皇上怎么能就这样决定了皇后的人选!
“李爱卿,朕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赫连铖很不高兴,一双眼睛里冒着火,气呼呼的望着他:“朕愿意用皇后之礼娶谁便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好好准备便是。”
“皇上,李大人这话并无错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捧着玉笏,几乎要弯腰到了地上:“皇上,兹事体大,万万不可草率!”
赫连铖定睛一看,却是太史令高时。
这大虞的太史令,历来便被高氏一支给坐稳了,太史令虽然官职不算高,但笔下春秋却是为后世所认同的,故此君王们对于太史令还是都给了几分面子,谁都不愿意自己在百年之后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高爱卿,为何这般固执?”赫连铖十分不欢喜,眉毛渐渐的聚到了一处。
“皇上,这不是老臣固执不固执,而是这礼制不可违!”高时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若是皇上此事不按规矩来,旁的事情也可以没有规矩,所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不在,必然是礼崩乐坏,上下离心,皇上,请三思!”
不少朝臣跟着高时跪倒在地:“皇上,请三思!”
慕华寅捧着玉笏站在那里,朝赫连铖看了一眼,见他一脸惊讶与愤怒,心中有些隐隐的高兴,这小皇上处处反驳自己的话,总想要压自己一头,而今日却不得不向自己屈服——他想娶自己的长女慕瑛?
一张脸浮现在慕华寅的眼前,他心里忽然有些别扭。
对于这个女儿,他的感情实在复杂。刚刚出生的时候,他与夫人两人都很欢喜,因着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一年半以后,长子出生,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动了慕乾身上去了,慕瑛对于他来说,完全比不上慕乾的重要,他要努力培养出一个能掌管慕氏一族的人来。
后来……事情慢慢的越来越坏,他失去了接发的妻子,他最心爱的人。
而她的死,却是与这长女不无关系,若不是为了熬夜给她做衣裳,焉能会感了伤寒,又如何会渐渐久治不愈?每次见到慕瑛,慕华寅心中就有几分压不住的怒气,若是慕瑛与慕微站在一处,他更是会难过——慕微长得实在像慕夫人,让他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又回来了,只是活在女儿身子里边一般。
他不愿意看到慕瑛站在慕微身边,总感觉她会对自己的明珠不利,故此总不希望她还呆在慕府,当她在慕府的时候,他便尽量不去后院,因为不想看见她,不想让自己心中的恨意更深。
就这样一日日的,他对于慕瑛,已经没有了父亲对女儿的关爱,他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不过因着她顶着慕家这个姓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不希望慕瑛过得不好,免得连累了慕家。
今日赫连铖提出要以皇后之礼来迎娶慕瑛,慕华寅是没什么感觉的,在他心里,赫连铖迎娶谁都与他并无关系——他的掌上明珠年纪还小,不到做皇后的时候,即便是到了那般年纪,他也舍不得让她进宫受苦——宫里岂是好呆的地方?他宁愿慕微嫁个配得她上的如意郎君,上边没有婆婆压制,身旁没有姬妾通房让她心累,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这也就够了。
“皇上。”慕华寅抱着朝笏弯腰道:“老臣惶恐,还请皇上三思。”
既然小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娶自己的长女,那自己且把身段放低些 ,让大家觉得他谦恭有礼,不是那飞扬跋扈的人——慕华寅深知赫连铖的个性,他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改,自己等着做国丈便是。
“皇上,你看,便是慕大司马自己也推让呢。”高时伸手指着慕华寅,振振有词:“皇上,你千万不能将礼制放到一旁而不顾!”
赫连铖没有出声,望着那跪了一地的朝臣,再看看捧了朝笏站在那里的慕华寅,一种不满的情绪慢慢的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凭什么,满朝文武都跪在地上请他三思,而慕华寅却是站在那里没有弯下膝盖!他有什么资格与众不同?他是自己的臣子,当然要跪在他面前,跟众人一样,毕恭毕敬,可他为何还直挺挺的站着?
他以为慕瑛进了宫,他便是国丈了,就要更加颐指气使了?赫连铖咬着牙看了慕华寅好半日,方才缓缓道:“众位爱卿,你们都弄错朕的意思了,朕说要以皇后之礼迎慕大司马的长女进宫,可并未说就让她做皇后,立后之事,且往后推。”
群臣听了这话,方才舒了一口气:“皇上圣明!”
唯有高时犹然在絮絮叨叨个不住:“皇上,这皇后之礼也不可哇!纳个绵福哪用得着这般隆重?随便送几样礼到大司马府,用马车将她接进宫便是。”
赫连铖脸一沉:“虽不是娶皇后,但排场却不能少,朕意已决,无须多言,若再有议论此事者,降职三级,扣除一年俸禄!”
听了这话,再看看赫连铖那黑压压的脸,高时打了个哆嗦,皇上这是怎么了?他说的话可都是有理有据,为何他这般听不进劝告?他摸了摸雪白的胡须,正准备再说,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高大人,快些回列罢。”
江六站在龙椅之侧,眼见着高时似乎还要犯倔,赶忙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各位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启奏皇上?”这位太史令大人也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皇上分明就已经退了一步,他还想要怎么样?
太傅大人力劝皇上还说得过去,毕竟他那孙女儿是赫连铖的中式,可这太史令高时又没有女儿孙女在宫里做绵福,这般着急作甚?皇上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弄得皇上心情焦躁了,一道圣旨下来,革职还是小事,不要将老命给丢了便好。
有聪明的人听着江六这话,明白是想要将话题转移开,免得高时触了赫连铖的逆鳞,一步跨了出来:“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高时张张嘴,话终究没有出口。
这事情就如此平息了,等着朝会以后,秦王与礼部尚书去了文英殿,请示该花多少银子——他们可不能空着手板办事,怎么着也不能自掏腰包替皇上纳绵福不是?还要以皇后之礼,也不知道该要多少银子才好。
“三百万两银子不知可够?”赫连铖眉宇间有压抑不下的欢喜:“你们将礼仪官给朕找过来,一起商议下该怎么办,无论如何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三百万两银子?秦王与礼部尚书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第 169 章 意欲结交情(三)
大虞这些年多征收了赋税,看起来国库比以前要丰实些,可是朝臣们都知道,其实不是看起来那样,国库里的银子真的不多。
这两年用在军费上的开支实在有些多,赫连铖好武,每年征兵的人数越来越多,军需不急也要得多,特别是去年开始跟西南各部打仗,那银子更是同流水一般,哗啦啦的倒在了行军路上。
西南各部很久没有交岁贡,这也是国库的损失,今年嫁了公主去南燕,陪嫁极尽奢华,也让户部尚书叫苦不堪,现儿……秦王的眉毛都要打了结,不过是纳个绵福,要花三百万两银子,这也太多了些。
前边四位绵福,好像都没这排场,即便是宇文中式进宫的时候,也不过是太后娘娘一道懿旨,赞她娴静温婉,然后赏赐了宇文府黄金千两,珍珠宝贝若干,绢帛三百匹罢了。
这些能花多少银子?可这次……他看了看礼部尚书,有些为难,这样一来,不知道宇文太傅、大司农、兵部尚书、光禄大夫这几位会怎么想。
“怎么了?三百万两银子实在不算多,朕还嫌少了呢。”赫连铖全然没有理会秦王的苦瓜脸,只是兴致勃勃的提笔写要用到的:“聘礼银子一百万两,不能给慕华寅,要亲手交到慕大小姐手上……”
这百万两银子若是到了慕华寅手上,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拿了来收买人心招兵买马,当然只能给他的瑛瑛了。赫连铖用笔在砚池里点了点,写上了第一条。
“皇上,此番不是迎娶,乃是纳绵福,不用聘礼银子。”礼部尚书忍不住想纠正赫连铖的错处,怎么能用聘礼两字呢,慕大小姐只是进宫做绵福的罢了。
“谁说是纳绵福?朕要封她为昭仪。”赫连铖将笔搁下,一脸不快:“你们说立后之事要等朕有了皇子以后再说,那便推后就是,可朕想封个昭仪,跟你们该没什么关系了罢?这是朕的私家事,给个分位,莫非还要问过你们?”
礼部尚书身子一颤:“微臣不敢!”
大虞旧制,昭仪的分位仅次于皇后,若是立了昭仪,那边跟皇后也相去不远了,看起来皇上是十分中意这位慕大小姐呢。礼部尚书弯着腰不敢抬头,想着市井间的传言,皇上为了惩罚一位不小心摔伤了慕大小姐的羽林子,竟将他千刀万剐,他心里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自己还是顺着皇上一点罢,免得自己下场惨烈。
“既然不敢,就按着朕的意思来。”赫连铖唰唰唰的写下了几行字,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将那张纸交给秦王:“皇叔,你们拿了去户部支取银子,跟司礼监好生商议,看看着迎娶之事究竟该怎么办才显得隆重,反正十月初十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办稳妥。”
秦王捧着那张纸,战战兢兢:“老臣遵旨。”
很快,皇上要迎慕大小姐进宫的消息便举国皆知,司珍局里的能工巧匠们开始忙碌了起来,用尽最好的珍珠玉石为这位即将进宫的慕昭仪打造首饰,司礼监的人按照赫连铖的吩咐精心将那日的行程拟定出来,开始将任务分了下去,反复模拟,不能出现斑点闪失。
大虞的民众也受了恩惠,皇上下旨,为了表示举国同庆,今年的赋税减免一半,大赦天下,就连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都赦免了死刑,改为流放,一般的罪人皆可在十月初十以后释放回家,重新生活。
“皇上这样做,是在给慕大小姐积福分哪!看起来这位慕大小姐确实是有福之人,还没进宫便得了这般宠爱!”京城的街头巷尾,纷纷在议论着皇上要迎慕大小姐进宫为昭仪的事情:“这可了不得,若是以后生了个皇长子,只怕皇后的宝座就在眼前了。”
“唉,生了皇长子又如何?要是被立为太子,那才是可惜呢。”有人露出一抹不忍之色:“怎么来说,慕大小姐都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是这般子贵母死,也太惨了些……”
大家忽然想到了这事,个个闭嘴,不再出声。
“嗐,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毕竟要是她儿子被立为太子,以后她每年都能稳稳当当受香火呢,生母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这名号可都是她一个人的了。”有人摇头晃脑:“这慕家百年基业,少不得又能再延绵一百年呢。”
作为一个女子,不就是为自己家族天光增彩的?若能做到这样,便是她死了又如何,族谱上肯定会记下她的丰功伟绩。
“哼,你这话也是说得可笑,大虞到现在哪里有什么生母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都是一个人的?我觉得皇上肯定会立别人生的皇子为太子,然后将他抱过来给慕大小姐养着,你瞧瞧咱们的太后娘娘,可不就是这般?”有人大声反驳着前边那个人的话:“我看着现在不也挺好,皇上对太后娘娘甚是尊敬,太后娘娘的儿子被封为太原王,灵慧公主出阁的时候,你看皇上赐下的东西,可真是让人看花了眼,这不还都是皇上念着太后娘娘的抚养之情,一心想着要报答她呢?”
“那也是太后娘娘该得的,太后娘娘这般宅心仁厚,极力辅佐皇上,这才让大虞国泰民安,你看看,太后娘娘退回深宫以后……”那人说到此处,四周望了望,不在说话。
“这都是皇上的私家事,咱们说再多也没意思,只不过托这位慕大小姐的福气,咱们今年赋税要少收一半,可不是件大喜事?”
“可不是?”众人纷纷点头:“咱们看在银子份上,也该给皇上与慕大小姐到菩萨面前烧几柱香才是,愿菩萨保佑他们两人恩恩爱爱天长地久。”
京城里热闹,慕府更是热闹。
慕瑛毁府是八月十六,那日下午便得了消息,皇上要她入宫为昭仪,并且是以皇后之礼来娶她。圣旨一到慕府,顿时院子里就不平静了,丫鬟婆子们看着慕瑛的眼神都不一样:“大小姐要进宫的那个晚上,天上紫微星动,都说要出贵人,可不正应验了这句话?”
慕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转个不停,脸上只是微微带笑,可心中却是欢喜得很,看着皇上这架势,是格外宠爱瑛丫头了,以后自家儿子可能要少受皇上的猜忌了。
明华公主将慕瑛喊过去,指着一屋子的东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阿瑛,你看我那皇上侄儿,真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你呢。”
慕瑛有些羞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瑛,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皇上?”等着慕瑛脸上的红润渐退,明华公主走了过来,拢住慕瑛的肩膀:“我觉得这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便是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若是没有感情,便再是金山银山,心中也不快活,阿瑛,你说是不是?”
慕瑛轻轻点头:“母亲教训得是。”
“这不是什么教训不教训,却是我在替你担心。”明华公主轻轻叹息一声:“咱们组哟女人的,生在这世上便是身不由己,这成亲便等于是第二次投胎,若是遇着个好的便好,若是遇人不淑,这辈子便搭进去了。我只是担心你……”
“母亲?”慕瑛有些惊诧,抬起头来看了明华公主一眼,瞧着她这个架势,仿佛要跟自己推心置腹的说些体己话儿。
“我知道那高大公子对你有意,却不知道你对他的感觉如何。若是你真心喜欢的是高大公子,我可以试着替你去皇上那里求情……”明华公主无奈的笑了笑:“或许没什么用处,可我却依旧愿意为你去试一试。”
明华公主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瑛,出于亲疏远近,她的内心希望慕瑛与赫连铖是两情相悦,可若慕瑛真是心悦高启,她却也愿意为这小继女去与赫连铖好好谈谈——毕竟她经历过两段不开心的姻缘,自己明白里边的苦。
“母亲,您不用去跟皇上说了。”慕瑛轻轻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欢喜与羞怯交织的光彩:“慕瑛愿意进宫。”
“这样?”明华公主笑着点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我便放心了。”
她的笑容很真,眼角细细的皱纹重叠在一处,将她的眼角拉长了许多,慕瑛怔怔的望着那张涂得白白的脸,心中忽然有些感概,这位继母也真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她愿意用真心相待,还在关心着自己的感受。
整个慕府,或许没有谁会如她,替自己这般着想,便是她的小妹慕微,都只是高兴的说阿姐要去皇宫做昭仪,她以后便能去宫里玩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继母,却会说出这般话来,即便她只是客套,只是想表示虚假的关心,可也要她能说出口来。
“多谢母亲关心,慕瑛自己明白。”慕瑛朝明华公主行了一礼:“天色不早,慕瑛回自己院子去了。”
“去罢。”明华公主点了点头:“早些歇息,再过三日你便要进宫去了呢。”
夜色迷离,树影在上弦月淡淡的清辉里显得格外孤寂,没有一动不动,走在小径上,慕瑛与小筝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忽然间,簌簌的声音响起,好像有秋风渐起,将树枝晃动。
☆、第 170 章 意欲结交情(四)
月色溶溶,泛着银色的光影,将站在树下的那个人镀上了一层边似的,他分明站在树影里,可在慕瑛眼中,却是那样的清晰,就如一尊白银的雕像,浑身上下闪着亮光。
那人白衣胜雪,风采翩翩,只是容颜有些憔悴,眼中泛出淡淡的血丝。
“阿启!”慕瑛喊了一声,便正在的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全身冰凉。
赫连铖下旨将高启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归,若是有人在京城里见到他,便可拿下送去大牢,至于以后的命运……慕瑛身子抖了抖,几乎不敢再往下边想。
“阿瑛!”高启只觉得自己喉间一阵猩甜,他强忍着不适,默默的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慕瑛,一颗心不可遏制般狂跳了起来。
大半年不见她,她越发的好看了,那种美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每次见着她的脸孔,他便有想要将世间一切抛下,与她一道远走高飞,不复重蹈人间红尘,只要每日能陪在她身边,携着她的手一道慢慢老去,便是人生至美之事。
“阿启,你怎么回京城了?你不怕被抓住?”慕瑛心底里有说不出的惊骇,看了看一步步走过来的高启,替他担忧:“这个时候你暂且别回京,等着皇上怒气消了,我再去求他让他收回这道圣旨。”
“不,阿瑛,我不要你去求他!”提到赫连铖,高启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疼痛,他与赫连铖一道长大,作为他的伴读,两人感情甚深,可万万没有想到,好朋友也会有反目的一日,赫连铖毫不客气的将自己赶出了京城。
“可是,”慕瑛眨了眨眼睛,说得有些艰难:“阿启,难道你一辈子不要会京城了?你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
“阿瑛,我只要有你就够了。”此刻高启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办法去想别的事情,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慕瑛的手:“阿瑛,咱们现在就走,逃出京城,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逃出京城?”慕瑛张大了嘴,呆呆的望着高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后……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