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知进得宫来,一切都与她想象的不同,赫连铖对她没有想象里的好,这一年下来,只到她那宫里去小坐过几回,但去那些绵福的宫里可是勤快,一个月里总有六七次。
她有些坐不住,派人出去打听,都说宇文中式最受宠,皇上在她宫里呆得最久,樊绵福因着是皇上第一个女人,宠爱也是有的,皇上与她一道进寝殿以后不久总能听到樊绵福哼哼唧唧的声音。
袁绵福只在她后边半年进宫,可得的恩宠却比贺兰巧要多,贺兰巧更是坐立不安。
幸得这三位都还没有大肚子的迹象,这可能是贺兰绵福认为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要她们还没有生下皇长子,那自己便有机会。
就在她努力想着如何将赫连铖留在宫中过夜时,宫女急急忙忙前来报信,听得贺兰绵福犹如挨了一记闷棍,半天出不了声:“娘娘,皇上将慕大小姐接进宫来了。”
皇上不仅将慕大小姐接进宫来,而且恩宠异常,这半年里,每日都必须去映月宫走一遭,有时候要到子时才离开,贺兰绵福苦苦思索才想出的那些主意,却是没有用得上的时机——皇上不是在文英殿就是在映月宫,根本没有让她能插手的机会。
贺兰绵福恨上了慕瑛,牙痒痒的想要冲到慕瑛面前抓烂她那张脸。
可那都是她自己心里想想罢了,她根本没有接近慕瑛的机会,赫连铖吩咐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映月宫,以免干扰了慕大小姐的休养。
这皇宫里头,除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其余的人大概都包括在闲杂人等里边。
樊绵福派人送去刺绣,袁绵福派人送去糕点,都一一被映月宫守宫门的小宫女挡住:“皇上说了,慕大小姐要静养,不得干扰,这些东西也全不让送进去,除非慕大小姐自己发话要些什么才会去采买。几位姐姐便别为难我了,若是给皇上知道我糊里糊涂就将你们放进去了,我这小命便没了。”
贺兰绵福本来还在踌躇,究竟是送些好东西过去,把慕瑛拉拢到自己这边来,还是索性送些让她吃了身子更弱的东西进去。可听着宫女们这般来报,她登时心冷如灰,坐到那里好半日没缓过神来,凭什么?表弟为何要那般护着她?
不消说,还不是这慕瑛用上了那狐媚子的手段!
昔日在闺中做女儿时,贺兰巧经常跟着母亲去参加经=京城中的游宴,偶尔也能听人惊呼出声:“大司马家的大小姐今日也来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与嫉妒,贺兰巧心里头有些不爽,这慕大小姐可真是风头十足。待到有一次远远的见到过一次,光看着那纤细窈窕的身影,她便有好半日开不了口,嫉恨难安。
京城里都说慕大小姐乃是贵女圈里第一美人儿,贺兰巧本来想反驳,但一想到那日惊鸿照影般的一瞥,便也只能默默然不出声。原以为自己进宫了,与她再无交集,但谁料这世事无常,兜兜转转,又在皇宫里遇到了她。
盯着慕瑛那绝美的脸,贺兰巧嫉妒得眼中冒火,自己还有三个没来得及对付,现在又进来了一个让她瞧着都觉得好看的对手!
“你莫要装模作样,你故意在皇上面前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来,需知我们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贺兰巧咬了咬牙,决定给慕瑛迎头痛击:“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少人无辜受牵连?你就是一个红颜祸水!”
慕瑛惊愕的站在那里,没想到这初次见面的人,竟然会如此尖刻。
小筝迈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盯住了贺兰绵福,脸上因为愤怒而变得一片绯红:“贺兰绵福,我们家大小姐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温柔可亲,对人实心实意,她才不是红颜祸水!”
“哪里来的奴婢竟然这般大胆!”贺兰巧一伸手:“拉下去,掌嘴!”
“贺兰绵福,是我的丫鬟不知礼,顶撞了你,可她也是只是为我说话而已,请贺兰绵福大人大量,莫要与她计较。”慕瑛见着贺兰巧身后走出一个粗壮的姑姑,赶忙一拉小筝,将她扯到了背后:“都说贺兰绵福宽厚,肚子里能撑得下一只船呢,还请原宥小筝罢。”
“哼,我却没那宰相的肚量。”贺兰巧横着眼睛看了慕瑛一眼:“我原也没说错,你那丫鬟却这般狂妄,竟然敢来顶撞我,可不是该打?”
“可是小筝也没说别的,她只是觉得我不是贺兰绵福口里那种人罢了。”慕瑛看着那骄横的脸孔,心里有些气苦,才一出映月宫,就遇着这样不讲理的人,真是好运气。
“你不是红颜祸水,谁是?”贺兰绵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有为羽林子因着你的病被千刀万剐了,那群去汝南的都被关了大半年牢狱,最近才放出来,听说才经过这大半年,个个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还有,你莫要惊慌,再听我说来,那位高国公府的大公子,只是陪着你去踏青,现儿却落了个……”
慕瑛听到她提起高启,心中一紧:“高大公子,他……怎么了?”
“亏你还记得有个因为你受牵连的高大公子?”贺兰巧笑得更是得意:“因着你,皇上下旨,将……”
“贺兰巧,你在胡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句怒斥,慕瑛转过脸去,就见赫连铖拉长着脸站在那里,一双眉毛攒到了一处,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
“皇上……”慕瑛望向赫连铖,那个问题一直在舌头边打着转,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西风起,黄花轻扬,碎金万点,她站在那里,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赫连铖,心中充满了苦涩。

☆、第 165 章 前丝断缠绵(四)

  木樨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可她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涩,说不出的沉重压到了心头,一点点的积聚下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若是高启因着她被赫连铖赐死,那她便要背上一辈子的包袱,再也不得安宁。她会每晚都梦见高启那温润如玉的脸,凄然的对着她笑,胸口插着一把利剑,四周全是殷红如梅般的血迹,看得她惊心动魄。
她大抵是再也不会从那噩梦里醒来——除非高启还好好的活着。
“皇上!”贺兰巧见着赫连铖那沉沉的脸色,赶忙跪倒在地:“臣妾不过是告诉慕大小姐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罢了。”
见着来了撑腰的人,小筝胆子又大了起来:“皇上,贺兰绵福骂我们家大小姐是红颜祸水,我与她去理论,她说我顶撞了她,让她身边的姑姑掌我的嘴。”
“红颜祸水?”赫连铖冷冷一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贺兰巧,大声道:“慕大小姐是红颜不假,这祸水两字却不敢当,这岂是你能给她扣上的罪名?”
“臣妾,臣妾……”贺兰巧的身子簌簌发抖,牙齿直打颤,万万没想到皇上表弟竟然这般不讲情面,不仅没有让她站起的意思,反而当众训斥她。
“皇上,贺兰绵福不过是有口无心罢了,臣妾瞧着慕大小姐似乎也并不在意,皇上,你就别再与贺兰绵福计较这事情罢。”沉樱见着贺兰巧跪倒在地,全身觳觫,心里头高兴,只不过口中依旧在替她说话。
她深知赫连铖的性子,自己愈是替贺兰巧说话,赫连铖就愈不会放过她。
贺兰巧听着沉樱这般热心,不畏赫连铖正在气头上,还能开口提自己说话,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激,以后定要好好与樊绵福相处,不要再嫉妒她了。
“哼,什么有口无心!朕看她就是故意的!”赫连铖一甩衣袖,没有理睬沉樱:“速速来人,将贺兰巧送回她的荣福宫去。禁足一个月,不许她到外边走动,若是再犯,便禁足三个月。”
“皇上,这是怎么了?”高太后见着这边有动静,赶紧由墨玉姑姑扶着走了过来,那群命妇们也紧紧跟上——今日进宫竟然能看到热闹,如何不看仔细些?
“母后,贺兰绵福造了口孽,朕将她禁足一个月,让她荣福宫好好反省。”赫连铖依旧板着脸,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这位贺兰表姐仗着与他的关系不同,屡屡在宫中趾高气扬,他早就想要找机会好好整治她,却没想到她胆大包天竟然敢对慕瑛说三道,她这是自己想找罪受呢。
“皇上,贺兰绵福昔日温柔敦厚,何来造口孽一说?莫非是皇上误会了?”高太后脸上哟普惊疑之色,声音温和,听得贺兰巧眼泪珠子都快要落了下来,都说太后娘娘宅心仁厚,今日她才亲眼得见。
“母后,你不知道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赫连铖气呼呼的看了高太后一眼,他现儿没立皇后,后宫无主,一切内务还是交由高太后来打理,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这个皇上便没有处置自己妃嫔的权力:“朕觉得贺兰绵福做得实在太过,才给她这般处置,这还算是轻的,若不是看在她与朕沾亲带故,朕才不会这般处置。”
高太后温柔的笑了笑:“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想贺兰绵福定然也是无心之失罢了,肯定不是有意的,还请皇上原谅她罢,明日起由哀家亲自来教导她,让她跟着哀家来念经静心罢。”
赫连铖冷眼看了看跪在那里的贺兰巧:“你自己选罢,是禁足还是去太后娘娘那边受训?”
毋庸置疑,贺兰巧肯定选了去慈宁宫聆听太后娘娘教诲,这桩事儿才算是了结。
赫连铖伸手拉住慕瑛:“瑛瑛,走,朕陪你过去赏那珍品木樨。”
他毫无顾忌,却没注意到在场的人都在盯住他的一举一动,慕瑛想挣脱开来,却被他抓得紧紧,只能跟着他往前边走了过去。
“皇上……这是准备再纳绵福不成?”一位贵夫人惊诧的看着那翩翩远去的一双人影,嘴巴好半日都合不上。
皇上这也做得太夸张了,哪有当众牵一个女子的手的道理!
众人与她想法一致,个个默然,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四位绵福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嫉妒,而那些贵夫人想到若是慕瑛进宫为妃,慕家的气焰便更高了,不免有些嫉妒。
忽然听着有人道:“太后娘娘,我听说国公府已经替高大公子去向慕府提亲了呢。”
数道目光瞟向了高太后,高太后乃是高启的姑母,也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难怪高大公子落了个那样的下场,原来是皇上看中了他的未婚妻,若是不将高大公子弄没了,如何才能夺妻?
“太后娘娘,我方才说了一句,慕大小姐乃是红颜祸水,皇上就震怒,降罪于我。”贺兰巧瘪着嘴,十分的不服气:“难道这还不是红颜祸水?”
高太后站在树下,好半日都没有说话,秋风渐起,木樨花丛枝头落下,坠在她的肩膀上,一点点的轻黄点染着她华贵的紫色衣裳。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行走的两个人,无奈的笑了笑:“皇上与阿瑛自小便在一起长大,情分自然要深些,若是说想纳她做绵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阿瑛真的进宫做了绵福,那便是阿启没这个福分罢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沉默下来,就连高太后都无可奈何,自己还能在一旁叽叽歪歪不成?皇上想做什么,自然便会做什么,全然不会顾及到旁人。
只是可惜了高启。
众位夫人在游宴中都见过这位高国公府的大公子,还有不少人动过要将自家女儿嫁给他的心思。高启总是那般谦恭温和,又生得俊秀,一袭白衣真真胜雪,让让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这般那翩翩风采的白衣公子,今后在京城再也不会见到,众位夫人叹息一声,贺兰绵福说得也没错,那慕大小姐确是红颜祸水。
中秋夜宴开在慈宁宫的偏殿,中间有个小天井,在走廊上放了数张桌子,上边摆满了各种菜肴,最中间放着白瓷盘子,上边摆着一只只蒸得红彤彤的螃蟹,服服帖帖的收拢了爪子,不再是横行霸道的模样。
一轮玉白色的月亮缓缓升起,深蓝色的天空里陡然多了一分明亮,如水般的月华洒在地面上,仿佛间披上了一层轻纱。木樨树在月色下摇曳,抖落出了一地的轻浅,秋风乍起,飞花似梦。
“今日算是家宴,咱们这第一杯酒先祝皇上,祝愿皇上洪福滔天。”高太后笑吟吟的举起了酒盏。
说是家宴也能算得上,今日进宫的贵夫人,与皇家都有些沾亲带故,就连慕瑛,她的姑母是汝南王妃,扯起来也挨得上边。
大家都跟着高太后举起酒盏,齐声祝福赫连铖,赫连铖把酒盏一晃,朝慕瑛笑了笑:“朕将这些福转赠些给你,愿瑛瑛此生不再有什么三灾九难,一辈子平平安安。”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慕瑛身上,让她有几分尴尬,特别是坐在另外一桌的赫连毓,正拿了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她身上瞅,似乎带了些疑惑。
赫连毓今日进宫特别晚,挨到快要进偏殿的时候,他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高太后有些埋怨的说了一句:“怎么来得这般晚?”
赫连毓笑嘻嘻的送上了一只盒子:“母后,毓儿学着做月饼去了,刚刚才焙好几只像样的,有水晶莲蓉馅子,还有素丝芝麻的,母后可千万不要嫌弃。”
高太后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笑眯眯的接下来,儿子有这份孝心,她可是心情大好。
用饭的时候,赫连铖拉着慕瑛坐在一桌,高太后带了赫连毓坐在旁边一桌,慕瑛与赫连毓隔得不远,可始终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现儿见赫连毓那般奇怪的看着自己,慕瑛心中一咯噔,莫非是为着高启的事情?
方才贺兰绵福没有说完,慕瑛心中已经存了一个疑团,她一定要问问清楚,赫连铖究竟对高启做了什么。
若是他真心狠手辣到那一步,就连自己童年的伴读都能下得去手,慕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不管他对自己有多么深的情意,她也无法再坦然面对着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简直不是人,是地狱里出来的鬼怪。
三盏酒过后,歌舞上场,天井里铺上了红色的毡毯,梨园子弟抱着各种乐器登场,歌姬舞姬们穿着各色鲜亮衣裳站在中央开始表演。歌声袅袅而起,隐没在树丛之间,舞袖飘飘,将无数的木樨花扬起,漫天遍地的花雾。
慕瑛将小筝喊到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等会得了机会便去问问太原王,看高大公子现在的状况如何?”
小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小姐。”

☆、第 166 章 前丝断缠绵(五)

  红色的灯笼外纱笼着暖黄的一团烛光,地上一点点红黄色的影子,不住的随着秋风在摇摆不定,好像是一只只眼睛,想打个盹儿,却勉强支撑了起来。
走廊下站着几个人,一件明黄色的披风在这夜色里依旧显得亮眼。
“皇上,夜色已深,你早些歇息去罢。”慕瑛看着站在身边的赫连铖,暗自长长叹息一声,他对自己的照顾,已经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相信宫里有不少人心里十分忌恨,就如今日那位贺兰绵福毫不客气的对自己做出了“红颜祸水”的评价。
“瑛瑛是在关心朕?”赫连铖眉飞色舞:“朕知道瑛瑛的心。”
慕瑛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赫连铖有时候真是联想浮翩,自己也没必要去纠正他,任凭他胡乱猜测便是。
“瑛瑛,朕这就回盛乾宫去了,你才该要好好歇息呢。”赫连铖伸手捏了捏慕瑛的手心,朝她笑了笑:“瑛瑛昨晚还有些不适,虽则王院首汤药甚有作用,可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皇上。”见赫连铖兴致很高的样子,慕瑛鼓起勇气来:“慕瑛在宫里一住便是半年,十分想念家人,现儿慕瑛的身子也已经大好了,请皇上准许慕瑛明日出宫回府居住。”
“瑛瑛,你想出宫?”赫连铖的眉毛瞬间又攒到了一处,脸上有不悦之色:“怎么?你不愿意住到宫里,不愿陪着朕不是?”
她是不是……赫连铖的心忽然就嫉妒了起来,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一丝丝的痛。
“皇上,并不是慕瑛不想陪着皇上,只是慕瑛的身份……”慕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不是赫连铖的绵福,跟宫里的太后娘娘也没什么关系,她住在这映月宫,真是名不正言不顺。
赫连铖瞟了慕瑛一眼,有些犹豫:“瑛瑛,你老实跟朕说,是不是因着朕还没给你一个分位?若真是这样,那朕便准你出宫。”
“皇上,慕瑛说的乃是千真万确,这身份尴尬,如何能在宫中住下来?”慕瑛朝赫连铖行了个半礼:“还请皇上体谅。”

“瑛瑛,朕相信你。”赫连铖一把抓住了慕瑛的手,将她拖到了自己身边一点:“瑛瑛,你老实说一句,你的心里,可有朕?”
他深深的望着她,似乎要望到她的眼睛里边去,目光灼灼,让她半分也回避不得。
她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轻轻点了点头。
赫连铖的脸孔瞬间就亮了:“瑛瑛,真的?你说的是真话?”
“是。”慕瑛又坚定的点了点头,其实不用赫连铖逼视的目光,她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她喜欢他,不管他曾经有多么对她不好,她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
因为他们互相能懂彼此的心,他是唯一能觉察到她内心痛苦挣扎的人,而他孤单的时候也只有她站在旁边,跟他一起去面对世事无常。
赫连铖兴奋了起来,张开手臂将慕瑛拥在怀中,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碰:“瑛瑛,朕真高兴,真的太高兴了。”
他低头望着她,就如望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伸出手来慢慢摩挲过她的脸庞,小心翼翼的落在了她的唇瓣上,指尖的温热在她的双唇间迅速传开,让慕瑛只觉得全身颤栗,一颗心不由得慢慢的沉了下去,再也爬不出那一弯温柔的深潭。
“朕明日让人送你回府,你乖乖的在家里准备嫁妆。”赫连铖兴高采烈的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让慕瑛猛然便清醒了过来。
“嫁妆?”她喃喃自语的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的,嫁妆。”赫连铖眼中含着笑意:“怎么了?朕要娶你,不行吗?是不是觉得委屈,没有媒人上门?”
慕瑛瞠目结舌的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皇上嘴里说出一个“娶”字来,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呢,且不说旁的,就是拿了大虞旧制来说,也不会让他自己做主。
一般说来,做太子的时候都会娶太子妃,太子登基以后会过渡性的空出半年后宫无主,然后再根据妃嫔们对皇室的贡献以及娘家势力皇上喜好等等选出一个可以为后的人选。而这位被皇上提名的妃嫔,需得在昭阳殿里当众手铸金人。
手铸金人那日,会将列祖列宗的牌位请出来,还会有萨满法师作法祈祷,让各位祖宗看着这位准皇后是否能入得了他们的眼。若是这位妃嫔的金人铸得不好,那便说明祖宗不同意,自此以后她便失去了竞争皇后宝座的资格。
大虞一百多年里,先后有六位宠妃都败在这手铸金人大典上,虽则民间有野史传闻,说是有人作祟,可谁也没办法指证出来,都还是归咎到祖宗不答应这上头来。
赫连铖与先前娶妻的太子们又不同,他是年幼便登基,按着旧礼,便该是皇太后做主,替他纳上几宫绵福,等着他有了孩子之后,再来开始挑选准皇后。
赫连铖虚岁才十七,何来自己挑选皇后之说?更别提他膝下无子无女,更是不可能有资格开始立皇后。故此慕瑛觉得惊诧,赫连铖竟然用了个“娶”字,他可分得清这纳与娶的区别?
“怎么了?瑛瑛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赫连铖的嘴唇在她的耳垂上点了点,有些麻有些酥,他十分得意,考虑这件事情很久了,他就想看看慕瑛知道以后有什么反应,见着慕瑛一脸迷茫惊喜,正是他想要的那种神色。
她真美,在这银色的月光下,她惊讶的表情让她深深迷醉。
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就如花苞而一般,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慢慢朝那花苞之处靠了过去:“瑛瑛,瑛瑛……”
慕瑛万万没想到赫连铖会这般放肆,她惊慌失措的转过头,却被赫连铖一把擒住:“瑛瑛,你别躲。”
“皇上,旁边有人呢。”慕瑛有些害羞,低下头不敢看他眼中蹿着的两团火苗。
“她们早避开到一旁去了。”赫连铖邪邪的一笑:“朕与瑛瑛亲热,谁还会没眼色的杵在这里?找死不成?”
慕瑛退无可退,被赫连铖逼到了廊柱边上,她的脊背抵住了朱红色的柱子,再也没有退避的余地,赫连铖的手环抱住了她,那柔软的嘴唇压在了她的唇上,一点点的琢了下去,炙热在她的樱唇里瞬间蔓延成了一片,让她四肢五骸都颤栗了起来。
“瑛瑛,朕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朕要快些将你娶进宫来。”赫连铖用力的吮吸着那芳香的汁液,一边含含糊糊的说着话。
慕瑛闭上了眼睛,赫连铖又说了一个“娶”字,怎么他说着这个字就这般轻松呢?
可还没得她仔细去想着个问题,她便已经开始慢慢迷失了自己,赫连铖的热情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她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被赫连铖带着飞在云端,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就知道快乐仿佛到了极致,她不用去思考别的事情,只要感受着这如火一般的热烈就行。
“瑛瑛,瑛瑛……”他热切的呼唤就在耳边,听得她一阵阵心醉。
“皇上……”
“叫我阿铖!”他很霸道的命令着她,手下加重了点力气,将她楼得更紧:“快,叫我阿铖,以后在你面前,我不再自称朕,你要唤我阿铖,我与你是平等的,你不要畏惧我,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欺压。什么相敬如宾,什么举案齐眉,我不需要你这般来服侍我,我只需瑛瑛站在身边,一直陪着我面对一切。不管前边有什么困难,只要有瑛瑛在,我便不会害怕,我会带着你一起去闯。”
这些话就如春雨,滋润了她的心田,听得她再也没有反驳的勇气,她只能含羞带怯,低低的喊出了一声:“阿铖!”
“瑛瑛,真好,真好。”赫连铖喃喃的说了两句,将她楼得紧紧:“你就是我的命,为了你,我愿意将一切都抛弃,只要有你。”
慕瑛陡然身子一冷,在这甜言蜜语里,忽然听到这一句话,似乎隐隐有悲凉知意。
可是赫连铖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些,他陶醉在佳人在怀的狂喜,用手捧住了慕瑛的脸庞:“瑛瑛,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好。”慕瑛轻轻的点了点头,面对着赫连铖这般真诚的眼神,她已经不能再逃避。
她要正视自己的一颗心,不管赫连铖的性格里有多少不讨喜的地方,可她还是喜欢着他。就如她对于高启一般——不管高启有多么温柔多么完美,她却还是没办法将自己的一颗心交出来。
高启……她的眼神忽然迷蒙了,朝走廊那边扫了过去。
小筝不在,走廊里空荡荡的一片。

☆、第 167 章 意欲结交情(一)

  “大小姐。”小筝将桌子上的灯拨亮,一张脸有着惋惜的神色。
“怎么样了?你问到太原王了吗?”慕瑛察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忐忑——小筝似乎没有特别惊慌,想来高启应该没有太多的事情。
小筝点了点头:“问到了,太原王说皇上下旨,将高大公子驱逐出京城,永生不得回来。”
“什么?”慕瑛吃了一惊,赫连铖将高启赶出京城?
“太原王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觉得皇上做得不对。”小筝将宫灯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叹息了一声:“其实我觉得皇上还算好啦,总比那个千刀万剐要好,皇上分明是知道了高大公子也喜欢大小姐呢,否则怎么会下那么一道圣旨?肯定是不希望高大公子再见到大小姐。”
慕瑛怔怔的坐在那里,心里百味陈杂。
赫连铖将高启赶出京城,是不放心她?他害怕自己喜欢高启,想隔断自己与高启的情分?这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只不过正如小筝所说,驱逐出京总比将高启千刀万剐要好,以后想法子好好替高启求情,让赫连铖准许他回京——毕竟他是高国公府的长公子,到时候还得让他来承继这爵位,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父母亲友全在京城。可赫连铖这圣旨一下,他便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朋好友,以后便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对于高启来说,肯定是一个打击。
慕瑛垂下眼帘,心里有些难过,高启完全是因着自己才遭了这样的罪,或许那贺兰绵福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是个祸害。
“大小姐,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高大公子肯定不会有事的,皇上也不过是在气头,等着皇上消了气,指不定就会改了主意——毕竟他们自小是一块儿长大的,总有些情分在那里搁着呢。”小筝将净面的水端了过来给慕瑛梳妆:“大小姐,皇上还是念旧情的,你看看那个羽林子只不过是将你摔了……”
“小筝,快别说了。”慕瑛身上一冷,想起了那个可怜人来,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冷。
赫连铖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柔和些?这暴戾难道是天生就有?
慕瑛原来以为赫连铖只是幼年时受人白眼,故此想要用暴力让人臣服而已,可现在他已经是九五之尊很多年,应该不再会有这种心理,为何还会如此行事呢?
草菅人命,必然会有报应,对待百姓苛刻的人,终将有那么一日,百姓也会对他苛刻,慕瑛担心的望着自己浸在盆子里的一双手,自己刚刚才应允了赫连铖,这句话既然吐露了出来,那就意味着以后她与他会是一个整体,她要与他同甘共苦。
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慕瑛自己心里头都没有底,似乎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脚下的路,也不知道前边究竟会有什么。
赫连铖方才在她耳边说要娶她,到时候肯定会有朝臣反对,只求赫连铖不要火大,若是一意孤行,甚至将那些出言反对的人治罪,那她便坐实了这红颜祸水的名声了。慕瑛蹙眉站了起来,心中琢磨,以后自己该要怎么样才能将赫连铖慢慢改变过来,让他成为体贴百姓的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