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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小筝这才放下心来,赶着到门口将门打开:“公主殿下这么晚还过来了,真是……”她眼圈子红了红,谁说这宫中缺乏真情?灵慧公主对自家大小姐可不就是姐妹情深么?
灵慧公主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几个宫女内侍,其间有一个内侍的头低低的望着地,步子很轻,仿佛怕踩死蝼蚁。小筝瞄了他一眼,只觉得那身形有些不大像内侍,想仔细看清他的脸孔,灯光昏暗,他又没有抬头,分辩不太清楚。
“公主殿下,内侍还是别进来了罢。”小筝见着那内侍脚步又急又快的朝前边走,不由得更是心生疑窦,这人是新来的不成,怎么竟然这般放肆,抢着走到了灵慧公主前边。
“小筝,”灵慧公主捉住了她的手:“你且别出声。”
“公主殿下,他是……”小筝眼珠子盯着那个背影看了看,熟悉感让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得惊呼出声:“他是皇上!”
“噤声,莫要让人知道了!”灵慧公主即刻制止了她:“皇上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们家大小姐说,咱们出去候着罢。”
“可是……”小筝有些不放心,踮起脚尖往床榻那边张望:“公主殿下,小筝要照顾我们家大小姐,还没给她擦完身子呢。”
“稍等,几句呼耽搁不了什么时间。”灵慧公主呶呶嘴,她身后几个宫女上前,将王氏也带出了内室,转身将门给虚掩上。
“公主殿下,你不能这样,我们家大小姐可跟你是情同姐妹,你明知她现在如此状况,为何还要将皇上带过来……”小筝低垂着头,虽然极力想压制自己心里慢慢升起的怒气,可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尽量委婉的将那份不满表达了出来。
“唉,小筝,你也算是个忠心的丫鬟了,若是我身边能有几个你这样的奴婢,也算是我的福气呢。”灵慧公主喟叹了一声:“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分明知道你们家大小姐是因着什么生病的,为何现在有良药却不用?”
“公主殿下,这未必是良药。”小筝抬头,嘴角有一丝不屑的笑容:“皇上这份情意实在太浅,我们家大小姐是不需要这种虚情假意的。”
“小筝,皇上已经向我承诺过,他此生最喜欢的,便是你们家大小姐。”灵慧公主言语温和,没有半分被激怒的迹象:“否则,我怎么会带他来?”
“最喜欢?”小筝喃喃了一句:“那也就是说,皇上还会喜欢别人?”
“小筝,你要知道,皇上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灵慧公主不假思索说出了这句话,舌尖上却涌起了一点点苦涩。
☆、第 121 章 何处不可怜(五)
慕瑛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似一片羽毛,不住的浮起又落下,她想伸出手去抓住可以让自己停留的东西,可最终发现那只是徒劳,她的周围空荡荡的,找不到依靠。
直到忽然间她触到一只冰凉的手,这让她蓦然一惊,努力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孔,眼睛灼灼如燃着火焰,正盯着她看。
“你是谁?”慕瑛哑声问了一句,这是在做梦罢?那个说再也不来映月宫的人,如何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呢?
“我是你想见的那个人。”赫连铖抓住了慕瑛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掌一片滚烫,就如火炭一般炙着他的手心:“瑛瑛,朕来看你了。”
“你走。”慕瑛吸了一口气,心里那说不出的伤慢慢泛滥开来,她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睁眼看他——这一个月里的事情在她眼前纷纷扰扰的闪过,让她几乎没办法直视自己的心。
她为何会这般在意他?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喜欢他?慕瑛想伸手掐自己的掌心,可全身的酸软让她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的躺在那里,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瑛瑛,朕只是名义上纳了个绵福而已,并未如你想象中那样与她……”赫连铖脸孔一红,有些说不下去。
慕瑛没有睁开眼睛,赫连铖的话就如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一般,慢慢的钻进了她的耳朵,脑袋里似乎有千万只蜜蜂在飞舞,嗡嗡嗡的闹成一片,慕瑛没有力气去想赫连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只想闭着眼睛静静的休息,不要再被人干扰。
“瑛瑛。”见慕瑛不理睬他,赫连铖有些心慌意乱,他俯下身去,脸孔贴到了慕瑛的被褥之上,低低道:“瑛瑛,我知道你心中在怨恨朕,可朕不能不做出些样子来,朕向你保证,我与沉樱,没有做那种事情,以后朕也不会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朕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你。”
这番话就如冷冽的清泉,慢慢的流淌进了慕瑛的心窝,她那本如死水的心,忽然间又微波荡漾了起来。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能不能相信?慕瑛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有一张脸,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紧张:“瑛瑛,你终于肯看朕一眼了。”
赫连铖欣喜的望着她,就如见着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紧紧的捉住了慕瑛的手,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瑛瑛,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如朕一般与你有这般想通的心意,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我们都站在那荒原之上,需要寻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伙伴,彼此相携相守,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心意。瑛瑛,你便是那个人,朕从你进宫以后不久便发现了,只有你最明白朕的心。”
慕瑛没有回答,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那声音从干裂的嘴唇里慢慢呼出,有些断断续续,似乎气息不稳,如那将被搭建起来的楼阁亭台,因着实在建得太高又根基未稳,故此摇摇欲坠。
赫连铖捧住她的脸,嘴唇轻轻擦过慕瑛的脸孔,柔软得如那三月里的春风,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诱人,低低如春燕呢喃:“瑛瑛,你不要拒绝朕,这世上只有朕最懂你,只有朕最爱惜你。”
他的嘴唇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虽然此刻她的嘴唇干裂,上边还有一层粗糙的硬皮,可他却觉得依旧如树枝上的桃花花瓣那般柔软香甜,他一寸寸的往里边探了过去,慢慢的挤入她蓓蕾一般的芬芳之中,最终寻到了甘美的源泉。
“瑛瑛。”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可还是能分辩出来是在喊她,慕瑛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就飘了起来,正在往未知的地方飘了过去,她心里有些恐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任由他不断的吮吸着蜂蜜一般的甘甜。
“皇上,请你走开。”
好像有谁点着了一把火,她的身子越来越烫,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他堵住了她的嘴,鼻子里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几乎不能出气,她用尽全力推开了他一些,挣扎着喊了一句“小筝”,就听外边有了些许动静。
“大小姐!”小筝的声音清脆可闻,赫连铖一惊,赶紧坐直了身子。
“小筝,奶娘!”慕瑛气喘吁吁喊了一句:“你们在哪里?”
顾不上灵慧公主阻拦的目光,小筝快步冲进了内室:“大小姐,奴婢在这里呢。”
“什么时候了?该吃药了罢?”慕瑛吃力的说了一句,不敢看坐在床边的赫连铖,方才的情景已经深深的烙在脑海里,虽然心底里有一丝丝甜,可还是让她觉得很羞惭,她只能闭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大小姐,奴婢刚刚也在想着要服侍大小姐喝药了。”小筝伸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药碗,不冷不热,刚刚好。
“朕来喂她。”赫连铖一把将药碗夺了过去:“你扶着你们家大小姐起来。”
小筝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赫连铖既然发话,她也只能照做,弯下腰去,小筝将慕瑛搀扶了起来:“大小姐,起来服药罢。”
赫连铖一只手端着药碗,舀起一小汤匙药,先自己尝了一点点,觉得这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这才将那汤匙小心翼翼的往慕瑛嘴边送了过去。
药汁一滴滴的落入嘴里,慢慢的沿着喉咙口流了下去,慕瑛闭着眼睛,始终不愿意睁开看面前的赫连铖一眼,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方才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一番话。
原来自己对于赫连铖,并不会太在乎,他纳绵福与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直到今日,慕瑛才惊觉自己的心中,原来赫连铖竟有这般分量。
她在乎他,在乎他有绵福,在乎他的盛乾宫里住进了别的女子可她却无能为力。
知道了前边是万丈深渊,也要不顾一切的走下去吗?慕瑛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脚下的深渊云雾弥漫,看不到一丝希望。
赫连铖一小匙一小匙的将药全部喂掉,细心将慕瑛嘴唇边的药汁擦去,朝她倾斜过身子:“瑛瑛,你要快快好起来,朕要见到你就如娇花一般开在这寂寞阴冷的后宫,只有你才能给朕带来一丝阳光与欢笑。”
这声音就如浪潮般拍打着她的心,慕瑛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仿佛间,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一只手轻轻覆上了她的脸,指腹压在她的眼角那里,顷刻间,湿润的一片点染了她的肌肤。
“瑛瑛,莫要伤心,是朕不好,那日不该这般对你使气,你原宥朕,如何?”赫连铖的声音极为轻柔,让慕瑛再也忍不下心来不睁眼看他:“皇上,夜已深,请你快些回去罢,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赫连铖欣喜若狂的看着慕瑛的脸,忽然间便快活了起来:“朕就知道瑛瑛在乎朕,还在惦记着让朕早些歇息。”他很顺从的站起身来,深深朝慕瑛看了一眼:“瑛瑛,有些事情,朕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你多多谅解,只要你明白,在朕的心里,你始终是最好的那一个。”
脚步声慢慢远去,在这寂静的春夜里,孤单而落寞,渐行渐远,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有如漫天飞雪落在地上,倏然没了痕迹。
“大小姐。”小筝很忧愁的看了慕瑛一眼:“你相信皇上说的话吗?”
慕瑛低头,不言不语。
“大小姐,皇上说你在他心里是最好的那一个,那不是说还有别的女子,他也会认为最好?”小筝十分焦急,大小姐可千万不要被皇上的话给迷惑了,毕竟没入后宫,与无数佳丽去争宠,不如嫁给一个爱惜自己的人,逍遥自在得好。
“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来提醒我。”慕瑛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做决定的,或许一切早就已有上天注定。”
小筝的意思是说高启在等着她,选择高启会更适合她。可是,且不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赫连铖,灵慧公主喜欢的高启,自己如何能忍心去横刀夺爱?
每次提到高启,灵慧公主的眼里便熠熠的生出光来,慕瑛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灵慧公主的时候,听说高启来了,灵慧公主便飞快的转身,轻盈得如一只小鸟般飞走:“启哥哥来了!”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至今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也许还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灵慧公主便喜欢上高启了罢?她对高启的情意,早就深深的扎根在她的心底,随着韶光流逝,已经开出了娇艳的花来。
灵慧公主对自己就如对亲妹妹一般,自己又怎么能插到她与高启之间?即便自己不将赫连铖放在心上,她也绝不能喜欢上高启。
不能因为一个男子,葬送了姐妹情谊,慕瑛抬起头来,嘴角边一丝苦笑。
☆、第 122 章 始欲识郎时(一)
慕瑛这场病拖了不少时间,差不多半个月身子才大好,灵慧公主来看她的时候总是取笑她身子弱,禁不得风霜:“早就跟你说,要你多与我去骑马射箭,你瞧瞧我,一年到头都不见有什么病痛。”
“那是慧姐姐底子好。”慕瑛朝她笑了笑:“只不过我心里头想着,是该跟慧姐姐一道去将身子骨儿练练了。”
慕瑛心里头知道,自己的病为何拖了这么久,全是因着她不愿意快快好起来。
身子好了,就要被灵慧公主拉着到处走,免不了要听到有关于盛乾宫里那位樊绵福的闲话,慕瑛不知道自己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如就窝在这小小内室里,借着生病的名头不出去,没事的时候临摹字帖,跟着黎娘子练习画技,倒也不觉无聊。
黎娘子似乎有一双能看穿一切的慧眼,见着慕瑛,唇边有一丝颇藏深意的笑。
慕瑛不敢去看黎娘子的眼睛,因为她知道,在那如深潭的眼神里,她必然无处遁形,自己本以为包得严严实实的那份心思,会被黎娘子一眼看穿。
好在黎娘子并不提起这事情,慕瑛也不说,两人心照不宣,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讨论画技与字的骨架,每日里指指点点的论说一番,这日头就慢悠悠的从东边挪到了西边,眼见着月亮又慢慢的爬了上来。
拖了又拖,最终再也拖不下去了,隔三差五,盛乾宫都会有个小内侍偷偷摸摸的溜了过来:“皇上要奴才来问问瑛小姐的情况,若是还没好,他便要将太医院给拆了。”
来给慕瑛看病的太医也是一副愁容:“瑛小姐,你这脉象平稳,也无风寒之症,该是好了罢?”
再是不好,皇上肯定会有所惩罚,太医院该不会拆,给瑛小姐看病的太医只怕都要人人挨上几十板子不可。那太医偷偷觑了慕瑛一眼,心里头暗道,不是说皇上宠爱樊绵福得紧,为何还对这位瑛小姐如此关心备至?莫非这位将来会是后宫的宠妃?
看着太医那可怜的神色,慕瑛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她这病,第二日就好了。
灵慧公主见着慕瑛终于出了屋子,十分高兴:“瑛妹,咱们先去慈宁宫请安,然后去射苍宫骑马,可否?”
慕瑛被她的执拗弄得无计可施,只能点头:“好。”
灵慧公主总认为要多骑马射箭练习武艺,这身子才会安康,否则少不了三病两痛的,她这般兴致勃勃来带慕瑛去骑马,她自然不好推拒,灵慧公主见慕瑛答应,笑声双靥:“那好,咱们快些走。”
高太后刚刚礼佛完毕,听着说灵慧公主与慕瑛来给她请安,脸上露出了笑容:“哀家还在念叨着要去映月宫看看阿瑛,没想到她自己过来给哀家请安了。”
墨玉姑姑点头道:“这人年纪轻,身子骨儿好,没过几日就能活蹦乱跳的了呢。”
“那倒也是。”高太后点了点头:“毕竟还是有年纪管着。”
抬眼见着从外边走进来的灵慧公主与慕瑛,高太后眉眼都弯了起来:“看到花朵一般的人儿,心情真是好。”她仔细打量了慕瑛一番:“阿瑛好像长高了些?洒发髻梳得高些?瞧着要比灵慧高了一点点哪。”
“听着说小孩子每感一次风寒就会长高一些,可是不是这个理儿?”墨玉姑姑笑着看了看慕瑛:“瑛小姐还真是比公主殿下要高了一点儿,这一两年,她长得快”
“你又从哪里听说这样的事情,哀家生了两个孩子都还没听到过这说法。”高太后朝墨玉姑姑瞟了一眼:“听你说得老到,跟百晓生一般。”
慕瑛进来,见着高太后与墨玉姑姑正是言笑晏晏,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安好,多日未见,气色比原先更好些了。”
“阿瑛这嘴越发的甜了。”高太后笑着端起了茶盏:“你说得哀家都要信以为真了。”
“母后本来就很年轻。”灵慧公主走上前去,挽起了高太后的胳膊撒着娇:“母后,今日我想同瑛妹一道去骑马射箭,可不可以?”
高太后的手一滞:“黎娘子布置下来的功课可完成了?”
“母后,那些吃过午饭再说。”灵慧公主嬉皮笑脸的晃了晃身子,就如抓住秋千绳索打着秋千一般:“现儿还是让灵慧先练练自己拿手的本事再说。”
“好罢,那你与阿瑛去射苍宫罢,只不过……”高太后横了她一眼:“早些回来,莫要玩野了心思!”
“我便知道母后最好了!”灵慧公主欢呼一声,奔到慕瑛身边拉起她的手:“走,咱们一道出去,母后已经答应了。”
看着那身影欢快的奔出了慈宁宫正殿的大门,高太后有几分发怔,一只手拿着茶盏盖子,好半日没有放下来。
眼角微挑,高太后凤目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她低声,似乎自言自语:“去南燕那边打听情况的人回来了吗?”
“娘娘,才去半个月呢,怎么就会回来。”墨玉姑姑俯身,贴着高太后的耳边轻声道:“娘娘尽管放心,只要是南燕太子要选妃,以咱们大虞的气势,凭咱们公主的美貌聪慧,南燕绝不会不答应的。”
高太后将手捧紧了茶盏:“哀家其实舍不得灵慧远嫁,可是……”
她的儿女,个个要活得有滋有味,绝不能就庸庸碌碌一辈子。虽然高启人不错,但高太后却从来没想过要将灵慧许配给他。她的灵慧,应该是大虞的公主里嫁得最好的,怎么能比旁人嫁得差?先皇的妹妹明玉公主远嫁北狄,贵为王后,她的灵慧自然也不能就随便嫁一个贵家公子便作罢。
南燕的太子,名唤燕晋江,今年十六,正是好年纪,高太后早就托人去南燕打听过,只听说那燕晋江生得俊秀倜傥,允文允武,乃是南燕皇子中佼佼者,而且是中宫所出,正统嫡出。
高太后觉得放眼天下,也就是燕晋江能配得上自己的灵慧,不仅是年纪相合,才貌相配,更重要的是,等燕晋江继位为君,那她的灵慧也就能成为南燕的皇后了。
北狄地处寒苦,且疆域狭窄国力单薄,哪里能比得上南燕?坐拥长江之南大好江山,每年赋税收成不知凡几。最重要的是,南燕跟赫连毓的封地相隔不远,若是万一赫连铖要对自己兄弟出手,赫连毓也能连夜过江逃去南燕寻求庇护。
她这一手棋,乃是一举两得,既能给自己的女儿安排个好夫君,又能让自己的儿子有保障,这可远非高启能做到的。
高启?高太后脑海里闪过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孔,心中微微叹息,高启是个不错的,也在忠心耿耿的为自己做事情,为了能让他更卖力些,也为了能让他与赫连铖之间的间隙增大,慕瑛便是最重要的棋子。
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把握好分寸,拿了慕瑛做诱饵,引着高启一心一意在暗地里为赫连毓训练一支军队,而且到了最后,这诱饵还能决定大虞的将来。
她用力握紧了茶盏,指节发白:“墨玉,让高国公将高启最近的行踪报与哀家知晓。”
“是。”墨玉姑姑点了点头:“奴婢等到天黑便放信鸽。”
慕瑛与灵慧公主到了射苍宫的时候,没想到却遇到了熟人,一袭银红色的骑服,头上戴着麂皮帽子,露出了数根织好的辫子,打马飞奔的时候,那骑服便飘扬起来,露出了下边一双红色的羊皮靴子。
“哟,樊绵福好兴致。”灵慧公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想到身子这么快就好了。”
沉樱被赫连铖关在盛乾宫里整整一个月,经过三月三日的桃花会,她算是解了足禁,只不过走出盛乾宫,身后总紧紧的跟着丽香姑姑与她一手带出来的几个宫女,只要她想往慈宁宫那个方向去,丽香姑姑就会在身边好意提醒:“绵福,怎么着你也该有了喜脉才好去向太后娘娘请安罢,否则这般低等的妃嫔,如何能往慈宁宫那边去?”
“我是在慈宁宫伺候太后娘娘长大的,与太后娘娘的情分不同一般,如何就不能去了?”沉樱的脸涨得通红,被丽香姑姑气得快说不出话来,可丽香姑姑却不肯放过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绵福,你还是听老奴的劝告罢,万一皇上回来,知道绵福不肯守礼,定然会不高兴的。”
沉樱猛然想到了那一盘子珍珠,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没精打采:“那给我准备骑服,我去射苍宫骑马。”
“这就对了。”丽香姑姑笑容满脸:“快些,去给绵福寻了骑服出来。”
没想到事情这般巧,沉樱才连续骑了两日马,今日却遇上了灵慧公主与慕瑛。她的手紧紧的握住缰绳,眼睛直视跑马场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心中的妒火猛的烧了起来。
赫连铖为何不愿与她行那床笫之事,肯定是心中有别的女人。
虽然说三月三日他点了宇文如月进宫,众人也都以为皇上看中了大司农府的四小姐,可凭着女人的直觉,沉樱知道,赫连铖心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慕瑛。
☆、第 123 章 始欲识郎时(二)
几匹马飞快的在跑马场上奔跑,前边跑着的是灵慧公主,紫色的衣裳翩翩,就如划过天际的闪电,后边两匹是慕瑛与沉樱的,差不多的速度,有时候瞧着几乎就要挨拢到一处,看着十分让人惊心。
灵慧公主的贴身宫女香玉追着跑了几步,大声喊着:“公主,公主你们跑慢些!”
小筝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还好我们家大小姐骑得不快。”
跟在她身边的是沉樱从府中带过来的丫鬟绿竹,她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跟在小筝后边:“担心也没用,反正都在马背上了,还能替主子去骑马不成?”
绿竹以前一直服侍沉樱,后来沉樱进了皇宫,她便被调去服侍樊家的二小姐,这次沉樱进宫做绵福,准许从府中带四个下人进宫,樊府觉得她机灵,便将她拨了过去服侍沉樱。
她们以前一直是主仆,可中间毕竟断了五年情分,绿竹对于沉樱并不是那般上心,初进宫时她以为赫连铖真的宠爱沉樱,倒还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一心想着到时候成为宠妃手下的头等大宫女,少不得能多些进项,可日子久了,她发现皇上对于沉樱,其实也并没有众人传的那般万千宠爱,这都快两个月了,除了二月初二晚上赏赐了一斛珠,还什么东西都没有赐下,就连盛乾宫里的掌事大权都未放下。
绿竹在府中慢慢争斗上来的,她留心观察了许久,最终咂摸出点门道,皇上与绵福,根本就不是外边说成的那样,这心便渐渐的冷了,即便是沉樱骑马飞奔,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有丽香姑姑在这里,樊绵福出了问题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三匹马在跑马场里不住的追逐奔跑,慕瑛手握缰绳,慢慢将马儿的脚步放缓,虽然祖辈父辈都是马背上驱驰的人物,可她并不喜欢骑马追逐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或许是缺少了一点血性,太过柔弱了些,或许这就是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之一。
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慕瑛回头,就见一袭紫色的衣裳飞扬着从后边过来,灵慧公主明眸皓齿,笑逐颜开:“瑛妹,你怎么还不快些跑?我都比你快了一个圈啦!”
慕瑛笑着摇了摇头:“才不和你比,比不过。”
“那我可要超过你了。”灵慧公主打马扬鞭,飞快的从慕瑛身边冲了过去,在两人擦肩之际,还故意伸手拍了下她:“叫你不快些!”
慕瑛被拍的摇摇摆摆,灵慧公主却大笑着朝前边飞奔而去,她刚刚拉住缰绳坐直身子,忽然就听着后边传来恐慌的大叫:“大小姐,你快些避开!”
“瑛小姐,瑛小姐!”那是丽香姑姑和其它宫女们的声音,夹杂着一阵马蹄噔噔作响。
那些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慕瑛回头一望,就见一道灰色的身影正朝自己这边扑了过来,马打着响鼻,热腾腾的冒着气,鬃毛似乎要扫到她脸上来。
“沉樱!”慕瑛赶紧拉着马往旁边避,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两匹马撞到了一处,马上的两人都飞了起来,飘飘的往地上落。
“瑛姐姐!”身侧有人大喊了一声,慕瑛还没来得及去看是谁赶到自己面前,就觉得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但是她下落的势头太快,那只手虽然用尽全力,可依旧没能拉住她下坠的身子,只见着慕瑛就如一张纸片般,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瑛妹!”灵慧公主此时已经策马回来,三步奔做两步的来到慕瑛身边:“刚刚这是怎么了?我从你身边过去那阵子,不还是好好的吗?”
慕瑛被摔得七荤八素,只不过她意识还是很清醒,睁开眼睛望了望周围的人,勉强的笑了笑:“我还好,你们别担心我。”
小筝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大小姐没什么大事,她扶住慕瑛的身子道:“大小姐,你动动胳膊腿儿!”
慕瑛努力的朝前边伸手,可是惊骇的发现,自己一只手不听使唤,软绵绵的耷拉在身边,好像不能动弹,用力踢了下腿,两条腿都还能动。
“毓弟,可能是你拉着阿瑛的胳膊太用力,将她的胳膊拉脱臼了。毓弟,你怎么就来得这般巧?若是你不拉她这一下,阿瑛的胳膊还不会出来呢。”灵慧公主埋怨的看了赫连毓一眼:“你不在文英殿后边看书,跑到射苍宫来作甚?”
赫连毓一脸无辜:“阿姐,倘若我不拉住瑛姐姐,她会摔得更重,你没看到我方才给瑛姐姐做了个人肉垫子?她是挨着我身子滚下来的。”赫连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卷起袖子露出了一只胳膊来:“你瞧我手腕这里,都被地上的砂石擦伤了。”
“好罢,阿姐错怪你了,多亏了你,阿瑛才没摔更重。”灵慧公主朝赫连毓笑了笑,伸手一按慕瑛的胳膊肘儿那处,慕瑛倒吸了一口凉气:“痛!”
“快,快些去找太医过来!”赫连毓焦急的朝身边的内侍吩咐了一句,丽香姑姑凑拢过来:“早有人去太医院了。”
灵慧公主直起身子来,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趴在地上的身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她这是故意的罢?竟然不顾自己摔伤,也要将瑛妹撞下马!”
“慧姐姐,我见她奔过来时脸色慌张,许是她自己也没预料到有这般事情发生,你就别再责怪她了。”慕瑛用能动的一只手撑着地,咬牙忍住阵痛,朝灵慧公主的背影喊了一句,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灵慧公主已经提着鞭子,气势汹汹的朝慕瑛那边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