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回府该是能住上半个月的。”慕瑛站直了身子,想要挪开几分,却被赫连铖箍得紧紧:“皇上,你放手,我已经站稳当了。”
赫连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瑛瑛,你就是这般讨厌我不成?让我多亲近你一阵子,这又有什么关系?”
慕瑛的脸颊忽然火辣辣的一片,她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了。
瞧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赫连铖忽然便轻松了几分,他笑着松开了手:“好好好,朕不逗你了,瑛瑛。”
“皇上,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今日便召我进宫了?”慕瑛退后了一步,总算是从赫连铖的鼻尖下逃了出来,靠着廊柱看了看面对面站着的赫连铖:“总要等我过了上元节再说罢?”
“朕在宫里……很寂寞。”赫连铖心虚的看了慕瑛一眼,低声出了一句话。
“寂寞?”慕瑛嗤嗤一笑:“皇上怎么会寂寞?宫里有这么多人,皇上又每日里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如何会跟寂寞两个字靠上边的?这话只能去骗骗那些无知稚子罢了,慕瑛是绝不会相信的。”
“瑛瑛,是真的,朕真的很寂寞。”赫连铖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心里充满了一种失落。
虽然盛乾宫里宫女内侍不少,虽然他好像每日都有事情要做,可没有她在身边,他便觉得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每次想起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很寂寞。
晚上躺在床上,伸手将那件小小的衣裳拖了出来,抱在怀里,仿佛在抱着她一般,心里稍微才觉得踏实些,可是等着窗外一片灰白,江小春领着内侍们在床边服侍他起床洗漱时,他才蓦然发现,整晚上抱着的只是一件衣裳,并不是她。
不是因着寂寞才会去想念一个人,只是因着想念一个人方才会如此寂寞,这些日子里头赫连铖总算是尝到了什么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思之思之,辗转反侧。
站在月亮门后,见着那浅紫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刹那,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忽然觉得日子不那么空虚,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都觉得有金光万丈,大地回春。她每向前走一步,他便感受到一分说不出的快活,真恨不能她快些走到自己身边,在他的注视中绽放那至纯至美的容颜。
“皇上,你如何会觉得寂寞?”慕瑛摇了摇头,一双明眸里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宫中有太后娘娘,有慧姐姐,有毓弟,还有那么多内侍宫女,应当是很热闹才是。”
“不,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赫连铖一双眼睛灼灼的盯住了她:“瑛瑛,没有你,这皇宫就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朕的心里没有半分踏实的时候,今日一见到你,心中便很欢喜,这天色都开朗起来。”
这几句话简直是露骨,慕瑛听得心中惶恐,将脸转到了一边:“皇上,你让你食言了,我与小妹说好,上元节要去看花灯会。”
“这有何难,朕陪你一道出宫去看那花灯会,顺便捎上她便是。”赫连铖毫不在意:“朕从出生到现在还只是送皇祖母去盛京皇陵才出过皇宫呢,也想出去转转,每日关在这宫里,真是气闷得慌,抬头看看就那么一方小小天地,哪有那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皇上!”慕瑛大惊失色,皇上出宫可不是一件小事,至少要出动大批羽林子跟随保护才行,可他现在说得轻巧,就如在喝汤吃饭一般简单,听得她是心神不宁。
“你不用担心,朕意已决。”赫连铖朝她笑了笑,表示安慰:“走,朕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慕瑛抬眼,疑惑的看了看赫连铖,没有问他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皇宫里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玩耍的,看他这般兴致勃勃,她不忍心打扰了他的兴致。
宸寰宫。
原来是这里,慕瑛站在门口,忽然有些心虚,去年春日她曾经来这里画过桃花,伴在身边的,是那白衣年少,翩翩公子。
守在宫门口的内侍见皇上过来,赶紧作揖打拱的将两人迎了进去:“皇上,今日来这里可是要来拜祭生母皇太后?”
赫连铖点了点头:“是,你去摆香案。”
慕瑛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一颗心忽然就飘忽了起来。
她见过赫连铖为太皇太后伤心的模样,还没见过他拜祭自己的母亲,想来肯定会很难过罢?不管怎么样,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内侍勒死却无能为力,而且还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让他如何能接受。
香案很快摆好,灵位牌子闪着黑漆漆的光,看得出来是有专人妥善保管的,上头没有落下一点灰尘。一个老内侍蹒跚着将一柱点燃的香交到了赫连铖手中:“皇上,请上香。”
赫连铖手捧线香跪倒在灵位前,口中喃喃自语,慕瑛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老内侍捧了个蒲团过来放到她的面前,她瞧着他那神色,似乎是要她也跟着跪下去,有些莫名其妙,可赫连铖都跪了,她哪里又能不跪?只能赶紧跟着跪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跪着,大家都没有出声,一片静默,唯有赫连铖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很低,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一个人对着灵位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子,赫连铖这才恭恭敬敬的又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将那柱香插进了香炉中,转脸对慕瑛笑了笑:“朕带着你去宸寰宫里转转。”
方才他在母亲牌位前跪拜的时候,悄悄告诉了母亲的在天之灵,身后的慕大小姐,就是他将来要娶的皇后,请母亲保佑,要一切顺意。
见了将来的媳妇,母亲肯定会很高兴罢?赫连铖瞥了一眼走在身边的慕瑛,心中美滋滋的一片。她站在自己身边,娴静温柔,跟着他默默往前走着,羽纱斗篷擦出了细微的声音,仿佛还扬起了淡淡的香氛,让他闻了只觉陶醉。
“瑛瑛,你用了什么胭脂,这般的香?”赫连铖一双眼睛灼灼,盯住慕瑛不放,瞧着她那光洁如玉的脸庞,陶醉不已。
原来,有她在身边的感觉是这般好。
慕瑛有几分尴尬,旁边小筝替她回答:“我们家大小姐鲜少用胭脂,皇上该是弄错了。”
“朕弄错了?”赫连铖有些不相信:“为何有这般清香悠悠?”
小筝伸手指了指前边,一片醒目的红色:“皇上,许是那边的梅花开了。”
果然,梅花已经开了,白雪也没法子遮挡它的风姿,满园水晶剔透间,露出了火红的花朵,在树上堆出了层层叠叠的锦缎。
北风一吹,积雪纷纷抖落,雪末里夹杂着艳红的花瓣,零落如雨,扑面而来。

☆、第 101 章

  慈宁宫里一片宁静,白皑皑的雪地上,有几只小麻雀,跳来跳去的啄食着草地里残存的草籽,就如一幅山水画,上头有黑色的小墨点泼溅在上边。
雪地里,有一行浅浅的脚印,留下的痕迹很轻,似乎一个两三岁的幼儿,在雪地上奔跑嬉戏的时候留下的踪迹。脚印一路延伸,直到慈宁殿的玉阶之下再不见了影子,汉白玉的阶梯上,一层交错的水迹,上边再无木屐的印痕。
“回宫了?”高太后捧着手笼端坐在那里,旁边有宫女正在剥橘子,一瓣一瓣的瓤就如弯弯的月亮在玉盘中,一片养眼的金黄。
“是。”墨玉姑姑点头:“方才有人亲眼见着瑛小姐从宫门进来了。”
高太后微微一笑:“难道是进宫来给哀家拜年的不成?”
墨玉姑姑笑了笑:“那娘娘准备多少吉利钱来给瑛小姐呢?”
“当然得要给个大荷包才行,”高太后嘴角笑意深深:“瑛小姐乖巧听话,经常跟灵慧来侍奉哀家,哀家可是真心喜欢她。”
旁边剥橘子的宫女将玉盘托着捧到了高太后面前,讨好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对瑛小姐可真好,奴婢们瞧着都眼热呢,分明不是自己的女儿,可看得跟公主一般要紧,这瑛小姐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高太后从手笼里伸出了一只手,拈起一块橘子放到嘴中嚼了下,又看了看那托盘子的宫女,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宁春,哀家对你们不好么?”
“太后娘娘菩萨心肠,若是对奴婢们不好,奴婢此时哪里敢这般与太后娘娘说话。”宁春垂着头,脸上全是敬重与信服:“这宫中能像太后娘娘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再无第二人。”
高太后轻轻啐了一口:“快些忙你的去,哄哀家开心呢。”
宁春将玉盘放在桌子上,笑着弯了弯膝盖:“是。”
等着她的身影一消失,高太后看了墨玉姑姑一眼:“说,阿瑛进宫以后去了哪里?”
“回娘娘话,瑛小姐刚刚进宫没多久,皇上便亲自去接她了,现儿两人去了宸寰宫。”墨玉姑姑压低了声音:“老奴觉得,皇上这也表露得太明显了。”
“哀家还当皇上有了些进益,开始琢磨起朝堂之事来了,可没想到,才歇了口气,心思又转到这上头来了呢。”高太后敲了敲桌子,细细的撞击之声在这清冷的宫殿里发出了清脆的回响:“哀家可得要给皇上备好下个月的人选才是。”
“娘娘,只怕皇上不愿意。”墨玉姑姑有些担忧:“您也看得出来,这大半年来皇上都做了些什么,他的心思完全落在了瑛小姐的身上,如何肯纳沉樱做绵福?”
“这正是哀家想知道的。”高太后笑了笑,又拈起一瓣橘子瓤:“哀家就想知道,皇上究竟会不会顺从哀家的安排,这也能看出来素日里皇上对哀家的恭敬是装出来的,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真正的情分在里头。”
墨玉姑姑舒了一口气:“皇上素日里都将这喜怒哀乐写在脸上,没有半分遮掩,娘娘这般试探倒也好,瞬间便知皇上心中所想。”
高太后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沉思什么,好半天,她才轻声问:“墨玉,你觉得沉樱可担重任否?”
“沉樱乃是太后娘娘从小便收拢的,没有娘娘的提携,她也不可能爬上那个位置,若娘娘真的将她指为绵福,她定然会死心塌地为娘娘做事。”墨玉姑姑看了看高太后,有些奇怪:“娘娘,您在犹豫什么?将沉樱弄进宫来,您不就是打的这主意?”
“哀家原先确实是这般想的,可上回牡丹花会以后,哀家却有些觉得不稳当,沉樱这人,却是超出了哀家的想象,她竟然也会玩起小计谋来了。”高太后皱了皱眉:“哀家的计划里不能出现一丝疏漏,往往是这百密一疏,便会导致全盘皆输。”
“娘娘,那般年纪的小姑娘,想要争宠露脸,玩点小计谋也是常理,更何况沉樱玩的那一手,娘娘一眼便能看穿,何必担心她会坏了大事?更何况想要控制沉樱,娘娘又不是没有法子,难道还怕她弄出些什么别的幺蛾子来?”墨玉姑姑将嘴凑近了高太后的耳朵边,咬着牙道:“万一她不识抬举,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做掉,也就是掐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高太后眼角微扬:“墨玉,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娘娘,这是您慈悲心肠,可老奴却只知道,不忠于娘娘的人,胆敢背叛娘娘的人,都该死。”墨玉姑姑脸上的神色冷峻:“娘娘,您想想,若不用沉樱,临时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京城贵女,比方说,大司农家的四小姐,她会不会听从娘娘的话,这还不知道呢。”
沉樱十岁进宫,经过高太后五年栽培,这感情颇深,而且高太后也摸得透她的性格,而若忽然换了一个人,只怕是更不好掌握局面。那宇文家的四小姐,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即便太后娘娘把她指了做绵福,总怕还会以为是自己的美貌有才,根本不会承太后娘娘半分人情,皇上那边等于就又少了一枚棋子。
“墨玉。”高太后想了很久,最终下了决心:“你去准备些东西带了去光禄大夫府,赐与沉樱,让樊夫人多教教她侍奉夫君之道。”
“是。”墨玉姑姑答应了一声,赶忙去了库房那边,挑了几样首饰过来给高太后过目,然后带了她的懿旨出宫前往光禄大夫府。
光禄大夫府见了慈宁宫里的姑姑带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过来,赶忙开中门迎接,墨玉姑姑将高太后的懿旨宣读完毕,让宁春将托盘交给沉樱:“沉樱,大喜事呀。”
虽然从沉樱进宫的第一日,大家便在猜测,太后娘娘有意让她做皇上的绵福,可在没有宣布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毕竟人世间变化猪种,谁又能说此事已是尘埃落定?但是今日太后娘娘赐下东西,又嘱咐樊夫人教沉樱侍奉之道,自然是将这事情定下来了——皇上下个月初二就是十二了,时间隔得太近,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
沉樱颤抖着双手接过托盘,眼泪珠子都快要落了下来,眼圈子红了红,朝墨玉姑姑行了一礼:“多谢姑姑费心。”
墨玉姑姑笑得和颜悦色:“沉樱,你需知这可是太后娘娘有意栽培于你,你也知道,大司农府上的四小姐生得可是沉鱼落雁。”
沉樱心中一紧,连连点头:“我会将太后娘娘这番恩情铭记于心。”
“那不是应当的?咱们是受了太后娘娘恩情的人,可得要记得,太后娘娘常说做善事不求回报,可我却觉得知恩图报是最基本要做到的事情。”墨玉姑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沉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沉樱,你觉得呢?”
“那是当然。”沉樱嘴角带笑:“姑姑你且放心。”
墨玉姑姑满意的笑了:“我就知道沉樱你是个知情达理的。”
樊大夫人与沉樱将墨玉姑姑与宫里来的内侍宫女们一道送出府门,转身抓住了沉樱的手,脸上全是笑:“樱儿,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沉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母亲,你又在担心什么,太后娘娘不早就有这打算吗?”
口里说得轻巧,心里头却还有些惴惴不安,墨玉姑姑提到宇文府的四小姐,确实让她有些忐忑,另外还有那映月宫里的慕瑛,更是让她觉得是个极大的威胁,若不是她年纪不够,只怕绵福这个身份就会安在她身上。
“樱儿,看你脸色不是太好,似乎在担心什么?”樊大夫人留心看了看女儿的脸,觉得有些不安:“你成了绵福,这是大喜事,怎么就一脸忧虑呢?”
沉樱的长兄凑了过来,拍了拍沉樱的肩膀:“好妹妹,以后你到皇上耳朵边上多帮兄长说几句好话,也好往上挪一挪。”
樊大夫人笑着替沉樱应承下来:“肯定会要帮你提一提的,你便放心罢。”
沉樱觉得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自己还在担心着将来在盛乾宫里的地位不保,府中的人就会算计着她,要她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宫里的情形,还以为皇上是个好相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宫里过得有多么辛苦。
“樱儿,咱们进房说话,外边天气冷,可别冻坏了。”樊大夫人笑眯眯的抓住了沉樱的手:“娘也该跟你说说如何侍奉皇上了。”
听了这句话,沉樱的脸忽然热热的一片,她羞涩的低下头去,好半天不敢抬起来,就听樊大夫人在耳边继续说着话:“我还得将你叔父那个得宠的姬妾喊过来,让她教教你怎么样笼住男人的心,你可要好好听着,以后也好用得上。”
“母亲!”沉樱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

☆、第 102 章 宿昔不梳头(一)

  雪色从窗户里透了过来,照在书桌上边,雪亮亮的一片,上头的几竿墨竹叶片飒飒,看起来精神抖擞,能耐风霜。
黎娘子站在书桌旁边,看着慕瑛画竹子,点头微笑:“瑛小姐果然聪明,一点就通,这竹子画得这般遒劲,看不出来是闺阁女子所画,若是能长久临摹,再加以自己的浸淫,必然能小有成就。”
慕瑛停了笔,透过窗户看了看长廊前边的那丛修竹,浅浅一笑:“娘子谬赞了,慕瑛不过是画着玩玩,打发下时间,如何说到成就上去了。”
她的眼神停在了青石小径上,那里走过来一个穿着紫色斗篷的女子,身后跟了一群宫女。
“大小姐。”站在门口的小筝回过头喊了一句:“灵慧公主来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十多岁的年纪,仿佛每天都是一个模样,灵慧公主个子高了许多,那张脸也变化不少,一双眼睛长开了许多,眼睛多了一层眼皮,饱满了许多,原先笑起来眼睛弯弯,跟高太后的丹凤眼有些相像,现在却又与慕瑛的有几分相似,又大又圆,众人都开玩笑说是与瑛小姐住在一起久了,就随着她长了。
“阿瑛生得这般美貌,跟着她长倒是好,难怪哀家觉得灵慧越看越美貌了。”高太后听了宫里的玩笑话儿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开心,众人更是拜服,只说太后娘娘这心肠宽得能撑船。
“瑛妹。”灵慧公主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将斗篷一撩,露出了里边簇新的骑装,英气勃勃:“瞧瞧,我的新骑装美吗?”
慕瑛打量了她一番,笑着点了点头:“美,不过人更美。”
灵慧公主哈哈一笑:“我更喜欢听后边这句话。”她朝黎娘子望了过去:“娘子,你肯定又要教我,如何守规矩了,是不是?”
“并无此打算。”黎娘子看着灵慧公主兴致勃勃的模样,笑着摇头,太后娘娘请她进宫是来教公主殿下规矩礼仪的,教了快一年,公主殿下表面上还是有所变化,可黎娘子却深深的知道,灵慧公主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活泼女子,一点变化也没有。
就如现在,这般其乐融融的场面,自己又何必来煞风景?
“娘子,我知道你最好了。”灵慧公主走过去伸手抱了抱她:“我真庆幸母后是将你请过来教我与阿瑛。”
“公主,今日你是去打猎了吗?”小筝看了看后边跟着的几个宫女,手里还替她提着弓箭,有些好奇:“可猎到什么没有?”
提起打猎,灵慧公主眉飞色舞:“昨日我与毓弟去了上林苑……”
“上林苑!”慕瑛惊呼一声,上林苑是京城西郊的一处园林,乃是皇家休养之所,那里蓄养着不少珍禽异兽,同时也养了一些常见的动物,等着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过来,便将它们放出来,让他们猎杀取乐。
“是,上林苑。”灵慧公主很是得意,笑眯眯的瞅着慕瑛:“要知道你今日便回宫了,我们等着你一起去就好了。瑛妹,你知道我们打到了什么东西?”
见着灵慧公主那夸张的表情,慕瑛知道肯定猎到了不同寻常的,只是她故意逗着灵慧公主:“山鸡?獐子?野狼?”
她每问一样东西,灵慧公主便摇一下头,慕瑛一口气说了七八样,灵慧公主总是摇头,脸上笑容却越来越深。小筝在旁边按捺不住,大声道:“公主,是不是打到了黑熊这些?奴婢可有些不相信!”
“哈哈,真是黑熊!”灵慧公主得意的笑了起来,脑袋一扬,有说不出的骄傲:“瑛妹,你猜不中罢?昨日我与毓弟在上林苑行猎,忽然山风大动,见着小的野兽纷纷逃窜,我们还在想着不知道出了什么大的东西,没多久就见着一头黑熊摇摇摆摆的从前边爬了出来。”
“啊!”慕瑛惊呼了一声,即便灵慧公主此时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她也忍不住担心:“竟然有黑熊出没,这上林苑也太危险了!”
“阿瑛,行猎就得打大的,小的猎起来有什么意思?一支箭撂倒一只,太简单了!”灵慧公主说得眉飞色舞,一只手从宫女那里拿了弓过来:“你瞧瞧,我现儿都用三石弓了,还只想着打野鸡兔子,也太浪费我这弓了。”
“然后呢?看到黑熊以后呢?你们怎么捕杀它的?”小筝听得十分入神:“公主,听说那熊不吃死人,是不是?”
“怎么了,小筝,你还想装死躲过不成?”灵慧公主十分得意的看了小筝一眼:“我当然是拈弓搭箭啦!一箭过去,本以为能射中它,可万万没想到那黑熊一伸手就把我的白羽箭给拍飞了!”
“拍飞了?”慕瑛吃惊的看着灵慧公主,呐呐不能成语:“那黑熊竟然这般厉害?”
灵慧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当然厉害,要不怎么能将我的白羽箭拍飞?”
“那后来呢?”慕瑛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灵慧公主,虽然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她毫发未损,可还是替她害怕:“这样会激怒那黑熊吧?”
“可不是?”门边传来赫连毓的声音:“阿姐那一箭把黑熊激怒了,幸得有我在……”
灵慧公主转过脸去,冲着赫连毓凶巴巴道:“什么叫有你在?还不是师父和你,还有那些侍卫们一起射的箭?要不是你一个人能将那黑熊射死?”
赫连毓大步走进屋子里边来,脸上俱是笑容:“瑛姐姐,师父说是我的白羽箭正好射在黑熊的心附近,这才是最致命的。”
灵慧公主一偏头,轻轻哼了一声:“他乱说的,大家的都差不多,怎么能认出你的白羽箭来?也就是你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慕瑛听了姐弟两人拌嘴,只觉好笑,那骑射师父肯定是想着要讨好赫连毓无疑了,否则如何能在数支白羽箭里认出赫连毓那一支来?只不过,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上林苑里虽然有各种珍禽异兽,可皇子公主去行猎,肯定是带往比较安全的地方,不会往猛兽出没的地方去,又怎么会出现黑熊?
曾经听府里的老人们说过,黑熊冬日不常见,一般是在自己洞中歇息,难道是说这只黑熊肚子饿了,跑出来觅食?
“阿姐,瑛姐姐,我刚刚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看到墨玉!”赫连铖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似的,满脸神秘:“有一桩了不得的事情呢……”
“墨玉不是掌管慈宁宫的姑姑?你在宫中见到她,有什么了不得的?”灵慧公主伸手拧了下赫连毓的脸:“快说快说,少卖关子,阿姐可没这个耐心。”
赫连铖伸手将灵慧公主的手掰开:“阿姐,你弄痛了我!”他瞅了一眼慕瑛,然后小心翼翼道:“听宁春说,她们是奉了母后的命令去光禄大夫府,给沉樱送东西去的。”
“沉樱侍奉母后,甚得她心,赐下一两件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你还拿出来巴巴儿的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灵慧公主将手收了回来,满脸的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两件东西,你还心疼不成?”
“不是不是,阿姐,我听宁春说,母后准备指了沉樱给皇兄做绵福,下个月初二,沉樱就要搬去盛乾宫侍奉皇兄了。”赫连毓偷偷看了慕瑛一眼,见她脸色如常,这才放下了一颗心——他刚刚得了那个消息,便十分为慕瑛担心,生怕她会难过,此刻见着她神色淡然,方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啊?皇兄就要纳绵福了?”灵慧公主大吃了一惊:“能不能晚一些?”
“听说是咱们大虞的规矩,皇子十二就当纳绵福。”赫连毓摇了摇头,他眼珠子转了转,十分惊恐:“阿姐,那三年以后我也要跟一个陌生女子住到一个宫里不成?不,我不要,我要与母后去说说清楚……”
“咱们一道去!”灵慧公主抓住了赫连毓的手就往外走:“皇兄怎么能纳沉樱为绵福呢?”
她看得分分明明,皇兄是喜欢慕瑛的,为何要逼着他去跟沉樱生活在一起?慕瑛心中肯定也很难过罢?灵慧公主跨出房间之时,转头看了看慕瑛,见她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面沉如水,心中自是难过,唉,瑛妹听到这消息,竟然难过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瑛小姐,你要不要将这墨竹画完?”黎娘子冲慕瑛一笑:“这画画就该一鼓作气,搁着第二日再来画,就没当时的感觉了。”
慕瑛点了点头:“可不是?”
她提起笔来,开始专心专意的画起了竹子,不多久,一丛墨竹跃然纸上,通身傲骨,铁枝铜叶,笑对寒风。
赫连铖纳绵福,跟她有什么关系?姑母那晚已经与自己说得很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做皇上的人,如何会为了你放弃三宫六院?慕瑛扫了一眼自己画的墨竹,心中忽然有些苦。

☆、第 103 章 宿昔不梳头(二)

  天色已经暗了,慕瑛站在走廊里,看着掌灯的宫女将挂在长廊下的宫灯点亮,几个人才将宫灯撑了上去,走廊这处已经是一片暖黄,照着慕瑛亭亭玉立的身影,格外窈窕。就在那抬眼之间,映月宫里已经是亮堂堂的一片,到处都是宫灯暖暖,勾勒出画宇雕栏,飞檐勾角,在这沉沉的夜色里,显得那样宏伟。
“大小姐。”小筝陪着慕瑛站在那里,见着她一脸萧索的神色,心里有些难过。
陪着慕瑛这么多年,小筝完全明白她此刻在想什么。说来说去,该是太原王带回来的那个消息让大小姐心神不宁,虽然说下午那阵子大小姐好像没什么事情,安然若素,还一气呵成的把墨竹画完了,可究竟她心中压着事情,总要有表露出来的时候。
就如现在,她一言不发站在这里,好像是在看着长廊前的幽竹,但小筝却明白,她的眼神其实根本没有落在那丛竹子上。
其实……小筝心里头有些不解,皇上纳绵福就纳绵福罢,跟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呢?尽管皇上看起来很喜欢大小姐,可毕竟大小姐不一定要嫁给皇上呀。
“小筝,怎么了?”慕瑛转过脸来,朝小筝笑了笑:“你要说什么?”
“大小姐,我觉得高大公子很好。”小筝看了慕瑛一眼,见她脸色如常,这才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也该劝着大小姐些,嫁给高大公子总比嫁给皇上要好,高大公子肯定不会像皇上一样,肯定会一心一意的对自家大小姐的。
“我又没有说他不好。”慕瑛微微一笑:“你这是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