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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铖开始并不想见宇文智,因着上官太傅对他的风评并不好,总是说宇文智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小人。但是经不住宇文智再三递折子进来,说是有大事与皇上商议,这才点了头:“放他进来罢,跟他说清楚,废话少说,朕只给他半盏茶的功夫。”
每日踏进文英殿便觉得气闷,只巴望着快些将奏折看完就回后宫,现在还来了人在耳边啰啰嗦嗦,赫连铖十分不爽。
可是万万没想到,宇文智这次来说的事情,正是他所忧虑的,倒也算是合了他的胃口。
“皇上,这大虞国土分封,乃是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可推行至今,弊端甚多,臣以为,应该想出对策来将这些分疆裂土的王爷给慢慢收拾了。”宇文智看着赫连铖的神色渐渐开朗,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赫连铖的注意力,十分得意:“虽说现儿这些王爷们好像没什么不貮之心,可焉知数年后会如何?皇上可不能掉以轻心。”
“宇文爱卿应该已经想出了对策。”赫连铖一双眼睛盯住了他:“可有什么妙计?”
“皇上,微臣愚钝,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觉得可以效仿古法行之。”宇文智弯腰下去,手捧玉笏,视线从白色的玉笏上端投了过来,脸上皆是谄媚:“昔时汉武帝,一代明君,就是用了这方法,才将那些诸侯国一一剪灭,皇上不如参照汉武帝旧事。”
“汉武帝?”赫连铖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下去罢。”
宇文智深深行了一礼:“吾皇圣明,臣只说了个开头,皇上便已有了打算。”
弯腰退了出去,出了门才直起身子,心里头揣摩着赫连铖会不会因为这事对他另眼相看,江小春将他送到宫门口:“大司农好走。”
“小江公公,劳烦你日后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宇文智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金子,塞到了江小春手中:“有劳公公了。”
江小春将金子接了过来,用手指摸了摸大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宇文大人尽心为国效力,着实精神可嘉,咱家自然会在适当的时候跟皇上提及的。”
宇文智十分满意,这小江公公就是机灵,比他干爹江六会看人眼风,最主要的是他还肯收金银,江六可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看人下菜,不该收的东西,哪怕是再贵重他也不会收。这江小春却是好,跟他也打过几次交道了,每次拿钱都很爽快,好像也能信守承诺,该做的都能做到。
赫连铖坐在文英殿里想了好一阵子,宇文智说的正是他在考虑的,汉武帝是怎么将诸侯国给削弱了的,那时候上官太傅好像跟他说过,可日子久远了,有些不大记得,他只见得西汉曾有七国之乱,当时的皇帝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动乱平息。
“快,去请上官太傅进宫议事。”
不论什么事情,与上官太傅说上一说,心里头才有底气,这等大事,赫连铖肯定是要与他一起商议的。
上官太傅急急忙忙赶进宫来,听着赫连铖将推恩令之事一说,沉思良久:“皇上,微臣以为这般做并不合适。”
“不合适?”赫连铖睁大眼睛望着上官太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太傅大人竟然没看出来这分封的弊端不成?
“皇上,分封自大虞建国号便已有之,自太祖入主中原,至今已历百五十年,并未见藩王之乱,究其原因,主要是大虞与西汉旧制不同。西汉诸王受封的土地多,当初被允诺自己铸钱流通,还有盐铁也不归朝堂管制,王爷们个个肥得流油,在封地作威作福久了,手里又握着大把的钱财,自然也想与当朝的皇上相抗衡。而现在大虞的诸王,封地不多,盐铁之权都在国家手中,诸王并无大权,每年上交了三成银子入国库,且个个安分守己,皇上还能要求他们怎么样呢?”
上官太傅觉得现在去拿诸王开刀,无异于平添事端,本来是风平浪静,何必平添事端?这些王爷们,最尊贵的是太原王,领有青州等十个州郡,可这十个州郡,如何能与大虞广袤的国土相提并论?更何况太原王现在才几岁?皇上也防得太早了些。
望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赫连铖,一脸倔强,上官太傅暗自叹气,皇上这是没底气哪,自小从宫中这般长大的,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对于防备甚深,即便是仁善的太后娘娘,他也不相信。
这分明是在借削弱诸王来给太原王一个警示……上官太傅的额头上忽然渗出了汗珠子来,这般做,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皇上,这推恩令一下,只怕会引起歌王府内乱,需得小心谨慎才是。”
武帝推恩,诸王有长子、次子、三子可享受分封,而诸王若是有四个儿子及以上,定然会为争夺封地而暗中谋算,各位王爷的内院也不得安宁了。
“他们乱他们的,与朕何干。”赫连铖听了上官太傅这般提醒,不以为忧,反而露出高兴的神色来:“谁叫他们自己不管束好子女呢。”
“皇上……”上官太傅无奈的喊了一声,看来皇上铁了心要行这推恩之令,自己只能委婉的提出些建议来,将这推恩令稍作修改:“皇上,若是怜惜这皇室宗亲一脉相传,还请将推恩令稍作改动,只要是嫡子便能分封,就看王爷们自己如何裁定。”
这样就把范围限定下来,庶子们自知身份,怎么样也不会有那奢望之心,至于分多分少,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情了。当然,不排除有想成为王妃的姬妾,可不管怎么样,她在爬上那位置之前生下的儿子,还得算庶子。
更何况,王府的姬妾想要爬上王妃的位置,无异于登天,大虞制度再松,也容不得那些出身不好的女子混入皇室宗亲里头,宗人府的玉牒上,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留名字的。
☆、第 95 章
对于推恩令,每个王爷都有自己的想法,可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怎么办?这可是皇上给的恩典,难道还能说个“不”字?
汝南王与汝南王妃都很高兴,他们想象里的宫廷内斗之事并未发生,皇上客客气气请他们喝美酒食佳肴,还去挑剔什么?两人心情轻松,回到国宾馆,相拥而卧,说了一个晚上的话,无外乎是到时候该怎么分家产。
汝南共有五个州郡,现在汝南王膝下三子,全是王妃亲出,这事情实在珍稀,别说在皇室,哪怕就在一般的大户人家,也难得有这般情况。
汝南王没有侧妃,没有姬妾,就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在皇室宗亲里,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早些年宗亲间互相走动之时,个个都取笑汝南王惧内,可汝南王却丝毫没有羞惭之色,反而理直气壮:“吾非惧内,只是敬重内子而已。”
兄弟间好开玩笑,有王爷为了捉弄汝南王,故意送美女去汝南王府,没想到汝南王却原封不动的将几个美人退了回来,还添了几个:“想来兄长是以己推人,弟自当要迎合兄长的喜好,故添几位美人,一并奉还。”
出了这样一件事,王爷们再也不跟汝南王开玩笑,知他夫妻恩爱,再也容不得旁人,一个个感叹着:“谁叫那汝南王妃是京城第一美人呢,咱们等着看,过了十几二十年,人老珠黄,红颜不再,汝南王是否依旧还是这般将她捧在手中。”
这一转眼便过了二十年,汝南王府依旧没有侍妾,久而久之,大家对于汝南王惧内便不再提起,反正这两人瞧着是异类,跟一般人不一样,自己也不必再去逮着这事情不放。
从除夕夜宴回来,夫妻两人放下了一桩心事,躺在床上说着心里话:“华裳,再给我生两个儿子。”
“你已经有三个了,还不够?”汝南王妃白了夫君一眼:“咱们还两个女儿呢,你怕分配不公,那便每个女儿也打发一个州做陪嫁便是。”
“妙哉!华裳,你可真是安排妥当!”汝南王一把抱住了她:“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这事,毕竟推恩令上没说到女儿。”
“皇上怎么会不同意?他发推恩令,不就是防备咱们势力渐大威胁到他?如果把州郡给了女儿做陪嫁,这大概是皇上最高兴见到的事情。”汝南王妃柔媚一笑,眼睛弯弯,就如天边新月:“你看咱们大虞的公主,凡是得宠些的,都有自己的食邑,这样推下来,郡主难道就不能分个州郡出阁?”
“对对对。”汝南王堵住她的嘴:“咱们别想那么多事情了,咱们来做咱们应当做的事情。”
汝南王这是放了心,第二天陪着王妃一道去觐见了高太后。
汝南王妃昔时未出阁之时与高太后交好,两人算得上是闺中密友,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自然要去见见她,首先她是汝南王的皇嫂,自然要敬重些,另外便是出于昔日的情分,自然也该去看看。
慈宁宫里热热闹闹,高国公府一大早便打发了高大夫人过来给高太后拜年,带着高太后几个侄儿侄女,有两个与灵慧公主年纪相似,还有几个小的,正在慈宁宫那小湖边捉麻雀堆雪人玩,汝南王妃才跨进慈宁宫的大门,就能听到一阵欢笑之声,心情无端舒畅了几分。
“华裳,咱们又有好几年未见了。”高太后笑着看了看汝南王妃:“上次还是先皇过世之时,你跟着谦弟进京奔丧,当时你来去匆忙,哀家也没跟你说上几句话,今日总算又见了面,可得好好亲近才是。”
汝南王妃自从嫁给汝南王以后,二十年间也就是先皇过世来了一次京城,汝南路远,到了京城只来得及赶着送先皇灵柩去盛京皇陵,然后直接从盛京回了汝南,行程仓促,莫说是跟高太后好好亲近,便是连大司马府,汝南王妃都没有回。
“有劳太后娘娘惦记。”汝南王妃笑容浅浅:“多年未见,娘娘还跟当年一般模样,竟不见半分不同。”
“华裳,你这是在哄哀家呢。”高太后伤感的看了汝南王妃一眼:“哀家见着你依旧这般年轻貌美,正在羡慕得紧,没想到你却恭维起哀家来了。”
高太后跟汝南王妃年纪差不多,可此刻两人从外貌来看却已有差距。
汝南王妃真真是跟高太后所说一样,貌美如花,丝毫不见半分老态,隔远些看,只觉得不过二十许,绝不会超过三十,而高太后虽然这五官还是精致,可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纹,容颜早就不复当年风华。
这宫里的生活,自是风刀霜剑,件件逼人。
两人难得相见,言谈甚欢,汝南王只是在旁边微笑着听她们说话,插不上嘴,高太后怕他觉得无趣,赶忙让人传了赫连毓过来:“谦弟,这便是你的小侄子,毓儿,还不快些与叔父见礼。”
赫连毓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服,紫云冠上一颗硕大的明珠,真是通身的富贵。他这一年长高了不少,脸盘子也没那么圆,看上去清俊了不少,站在那里就如一棵小小青松,挺拔端正,气质高雅。
“皇叔!”赫连毓朝汝南王行了一个大礼:“毓儿早就听说过皇叔的事情了!”
汝南王笑了起来:“不知毓侄儿听说了什么?”
赫连毓扑到了他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皇叔,咱们去外边说话,园中风光甚好,侄儿陪你逛逛。”
汝南王吃了一惊,这个侄子,不过九岁年纪,便这般知事。高太后还没开口,他便已知自己该做何事。他仔细打量了一眼赫连毓,见他气质出众,真是白玉无瑕一般,不由得赞美了一句:“太后娘娘,太原王实在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谦弟过誉了,他也不过是披了这张皮能哄哄人罢了。”高太后含笑看着赫连毓一眼,心中甚是得意,赫连毓是她这辈子的寄托,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打算,若是没这个儿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要活着作甚。
只不过人家夸奖,自己当然是要谦让的,高太后口里说着的是这番话,可心里头其实是高兴得紧,得意的神色溢于言表。
汝南王焉能不知她的心思,笑着又加了几句赞美的话,只夸得赫连毓脸都红了这才站了起来:“还请毓侄儿带我去转转,多年未来皇宫,也觉生疏了。”
“毓儿,好生带着你叔父走走。”高太后挑眉:“以后你去汝南,就让你叔父做东,让他带着你到处看看。”
“是。”赫连毓笑生双颊,向高太后行了一礼,这才带着汝南王朝外边走了去。
“太原王这言谈举止,真真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坐在陪客位置上的高大夫人唉声叹气了一番:“我那老三,也是这般年纪,可每日里就只知道斗鸡遛狗,没有一丝一毫像太原王这般稳重。”
高太后脸色一沉:“不是叫他跟阿启学着些?你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不管着他些?只知道斗鸡遛狗,日后必成纨绔,为了高府名声着想,怎么也不能这样!你别因着他是幺儿就这般宠他,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捅什么娄子!哀家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他犯了律法,哀家可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高大夫人战战兢兢应了一声“是”,惶恐不安,自己只不过是想拍马屁,用老三来比衬着太原王,却没想被太后娘娘骂了一顿,心里头只觉委屈。
尽管府中有个在宫中做太后娘娘的,高国公府这些年也没得什么好处,太后娘娘总是说为了不让人说闲话,绝不为家里多谋好处,要往上头爬,主要看能力,若是考绩好,自然就会升,考绩不好,该干啥便干啥。
这么些年来,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宫中的赏赐丰厚——可高国公府自己不是没有金银,这么多赏赐还不如多提几个人做官。高大夫人对高太后的所作所为,其实心中是颇有微词的,原先将高启送进宫来做皇上的伴读,原以为能得些好处,可万万没想到阿启竟然得了重病,此刻已经被送出京城去寻访名医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高大夫人心里便难受,这大过年的,阿启一个人在外头飘,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放心!
见着高大夫人脸上忽然就黯淡了下来,高太后放缓和了口气:“咱们高家不是出那歪竹劣笋的人家,你好生管束着便是了。”
“是。”高大夫人没精打采应了一声,就听高太后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了过来:“阿启有没有写信给你?此刻他人在何处?”
☆、第 96 章
高启究竟在哪里,高太后心知肚明,可她却想试探试探,高国公是否将这个秘密牢牢的守住。
她布下的这张网,就只有她的父亲高国公,与她的三个兄弟知晓,期间要添加些什么棋子进去,皆是仔细小心,来不得半点马虎,就是连自己的嫂子弟媳,都一干蒙在鼓里。
高启与家人不得频繁通信,与高大夫人更是不能提半点她的安排,有什么万不得已的情况,自然有暗中派出的人前去接头,在高国公府与世人的眼里,高大公子真在云游天下去寻访名医了。
“太后娘娘……”高大夫人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来:“阿启先前三个月在涠洲,曾接到过他一封信,可是……过年他都没赶回来。”
高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阿启这孩子,也是命苦,怎么就得了那样的病呢。”
“我三个儿子,就阿启最聪明伶俐,大家都赞他允文允武,到时候定能承起高国公府的大梁,可万万没有想到……”高大夫人强忍住悲伤,今儿可是大年初一,怎么能在慈宁宫里流泪?这可是大不敬。
高启忽然发病,谁都没有想到,那日她在前堂坐着和管事婆子们议事,忽然见着白芷慌慌张张来报,说大公子得了怪病,谁都不认识,还不住撕扯自己的衣裳,忽忽欲狂。高大夫人吃了一惊,跟着白芷走到高启院子,就见他拿着棍子不住的在敲打着大树和墙面,一双眼睛赤红,见了她进来,没有停手,反而是拎着棍子朝她冲了过来。
丫鬟婆子们吓得尖叫出声,高启的棍子高高举起,眼见着要打了下来,忽然间又住了手,咧嘴笑了笑,指着高大夫人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眼前来了?还不快快出去?要是再在这里杵着,我就要不客气了。”
见儿子得了失心疯,高大夫人唬得赶紧让丫鬟去请京城的名医过来,可是药石罔效,高启服了药好那么一两日,在高大夫人心中窃喜的时候,忽然又发作了,反反复复,没个安静的时候,最终高大老爷决定将他打发出府,派出十几个忠仆跟着:“带了大公子去外边寻访名医,治好了再回来。”
高大夫人如何舍得?可高国公府被高启这一闹腾,已经是乌烟瘴气,众人都是忧心忡忡,她更害怕高启的病若是不好,只怕到时候国公府的继承就会落到二房去,想来想去,只能由着高大老爷的法子,让高启到外头去寻访名医,但愿他能早日康复。
高启离开京城已经有八个月了,高大夫人只收到过他两封信,平常没人提起这事日子倒也就这样过了,可只要有人提到了一点点能跟高启相联的,高大夫人就忍不住鼻子酸,今日里高太后劈头劈脑一句话,直接将高启提溜了出来,高大夫人这心中那份记挂,已经再也没法子止得住。
看着高大夫人那红红的眼圈子,高太后同情的叹息了一声:“唉,阿启这孩子,真是让人记挂,只不过吉人自有天相,阿启肯定会治好病会京城的,你也不必多想了。”
“是。”高大夫人应了一声,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来:“等阿启回来,也该是要准备议亲的时候了,到时候还得请太后娘娘好好替他留意一门亲事。”
看得出来,灵慧公主很中意阿启,若是能尚了公主也是一件好事,灵慧公主极受皇上太后的宠爱,高启自然也会跟着沾光。虽说以高国公府的家世,也未必一定要去尚公主,可毕竟灵慧公主与旁的公主是不同的,能娶她回来做媳妇,那便是锦上添花。
高太后深深看了高大夫人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哀家肯定要替他留心,你只管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头便是。”
汝南王妃在旁边听着姑嫂两人拉起了家常,半懂半不懂,也不知高太后与高大夫人说的阿启究竟得了什么病,只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听着,到了后边,才附和着对高大夫人说:“高大夫人,令郎肯定会安然无恙,若是要说名医,我们汝南那边真有一个,不管是什么病,到了她手里,便是药到病除,而且这人也是奇怪,她治病的法子跟一般的大夫不一样,每次有人去寻医问药,必先要说明,是否能接受她的法子,若是不信,那她绝不出手。”
高大夫人听得汝南王妃这般说,惊喜交加:“果然有这神医?王妃可有他的联系方式?能不能请了来高国公府给我阿启治病?”
汝南王妃摇了摇头:“这位大夫十分古怪,很少出府给人看病,主要是她身为女子,也不大方便,若是夫人有空,写信告知令郎,让他去汝南寻访便是。”
听着汝南王妃这般说,高大夫人怅然若失,这半年,她只收了高启报平安的书信,写去的回信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想来儿子是四处行走,故此没有收到她的回信,自己也没法子告知他汝南有名医之事。
高太后笑着端起茶盏:“有名医便是好事,阿启总是要回京城的,万一他没寻到名医,到时候再去汝南请了过来,或者是亲自去汝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如此忧心忡忡,将这新春的喜气都坏了。”
高大夫人与汝南王妃赶紧点头称是,这话头就此搁置下来。
出了宫,分道扬镳之际,高大夫人拉着汝南王妃的手,谆谆拜托:“回汝南以后,还请王妃替我寻着那位名医……”她犹豫了下,想到汝南王妃提及是位女子,又有些不安:“那名医,果真妙手回春?”
汝南王妃含笑点头:“是,医术如,我原本想聘她来王府,可她脾气古怪,只说医者父母心,怎么能为了攀附权贵而不为百姓治病,断然拒绝了。”
“倒是个有性格的。”高大夫人喃喃一句,持才自傲的人多半是有真本领的。
“夫人请放心,若是需要帮忙的,华裳一定尽心。”汝南王妃伸手将马车帘幕擎起,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双皓腕胜雪,青色云锦的帘子都压不住那分白。
回到国宾馆,汝南王妃派人去打听了下这位高国公府公子的情况,丫鬟琴音回来,不住摇头叹息:“问了国宾馆几个接送使者,都说那高国公府的大公子真真可惜,本来是人间美玉般的一个人,小时候就有才名,进宫给皇上做伴读的时候,上官太傅多有夸赞,十四岁还不到就在平章政事府挂了职位跟着各位大人历练,众人都交口称赞他小小年纪便老成稳重,真乃是高国公府的芝兰玉树,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唉,莫名其妙就得了怪病,不得已出京寻访名医了。”
“原来如此。”汝南王妃长叹一声:“这世间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或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总要给他些磨练。”
她眼睛闭了闭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大侄女慕瑛。
这般姿容娟秀,又是这般心思缜密,小小年纪便已是风华胜人,这般红颜,焉知老天爷会给她怎么样一个结局?但愿她也能如自己一般,寻到好的良人相伴一生,也不辜负她那般如花美貌。
慕瑛……不也在宫中做伴读?这般说来,她定然认识那高大公子,也不知道两人是否有深交,若是朋友,定然会为他的不幸而感到伤心罢?
“华裳,你在想什么?”汝南王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汝南王妃一抬头,就看到汝南王跨步进来:“咱们去看看明日的贺礼可够,千万不要漏下什么。”
汝南王妃站了起来,心中暗自叹气,王爷对自己可真是好,只不过她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特别想要回娘家。
二十年前她便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慕府的一枚棋子,她的父亲慕老太爷对她,还算是有一丝怜惜,最后替她去奋争了下,才没有让她进宫,而她的母亲慕老夫人,却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将她推进宫里去的。
“你生得这般美貌,皇上又青眼有加,进宫自然就会受宠,莫说是贵妃,便是皇后都不是一桩难事。”慕老夫人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你又何必这般想不开,只想嫁一个小小王爷。”
“母亲,我……”
她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进宫为妃,皇上不会为了她弃了那三宫六院,而汝南王却早就已经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你是痴心妄想不成?”慕老夫人嘴唇边泛起冷笑:“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可能做到?你看看你父亲,虽说没有明明白白纳什么妾,可府中的歌姬和通房也不是没有的,我可有说过半句?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事。”
“母亲,我相信他。”当年的自己说得斩钉截铁,见着母亲的冷笑,全身都热了起来,滚烫一片。
二十年过去了,汝南王说到做到,汝南王妃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
☆、第 97 章
大年初二的晚上,天上没有月亮,黑沉沉的一片,偶尔有一朵烟火蹿上天空,“嗤啦”一声,点点银色照亮了大地,将地面上站着的人照出一条萧瑟的影子来。
地面上积雪未融,青石小径横亘在白雪之间,显得格外的黑了些,就如一条黑色的蛇,延伸着往前边弯弯曲曲,直到花园的尽头。
一盏暖黄的灯笼慢慢的移了过来,在这寂寞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孤单,灯影后边是两个人,沿着那小径,正慢慢往前边走着,不时的还偶尔的说上几句话。
“大小姐,汝南王可对王妃真是好。”小筝一只手拎了灯笼,一只手搀扶了慕瑛的胳膊,木屐声细细,就如春夜里的雨点敲打着那屋顶的盖瓦,不住的滴答作响。
“是啊。”慕瑛感叹了一句,今日汝南王陪着王妃归宁,她这才见识到传说里那个妻奴究竟是怎般模样。
天下人皆说汝南王惧内,是妻奴,可在慕瑛看起来,他分明是爱她敬她,根本不存在畏惧之意,夫妻两人心意相通,每一分眼色,每一个微笑,好像都是那般自然,丝毫不作伪却又显得那般甜。
慕瑛从未看到过这样恩恩爱爱一对人,哪怕是父亲对自己母亲,也没有那种从心底里发出的爱意,父亲在母亲面前,有时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似乎要压迫着母亲去服从一般,慕瑛并不觉得那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
唯独见到汝南王与汝南王妃,慕瑛才惊觉,天下夫妻间至善至美的境界,莫过于此。
这一辈子,若是能得这样一份感情,那可是不枉此生。慕瑛心旌摇摇,伸手摸了摸脸,只觉得有些发烫,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
忽然间,就听着前边一声响,抬起头来,就见着一团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成为粉末。小筝“哎呀”了一声:“大小姐,树上的雪掉下来了。”
慕瑛站定了身子看了看前边:“刚刚又没起风,怎么会将这积雪刮下来呢。”
话音刚落,“嗤嗤”一声,一块石头落在了脚边,慕瑛心中一惊,若是说积雪是自己掉下来的,可这石块绝不是!她站在那里,方才滚烫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睁大了双眼,低喝了一声:“是谁?”
“阿瑛,是我。”
身边传来极细的声音,慕瑛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反问了一句:“阿启,是你吗?”
一条黑影从前边的大树上飘然而下,疾走几步,飘到了慕瑛面前,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紧紧盯住了她:“阿瑛。”
“我们去那边说话。”慕瑛回头看了看,小径上并没有人,可这是通往宁远园的唯一通道,保不定汝南王妃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被她看到自己跟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这小径上说话,肯定是不大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