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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若是说放纸鸢那事情,启并不觉得有什么错。”高启见父亲责备母亲,连忙扬声回话:“没有谁说宫墙旁边不能放纸鸢。”
“你还这般执迷不悔!宫墙旁边可以放纸鸢,可你为何与皇上的纸鸢去缠斗?若不是江公公替你掩饰了过去,只怕皇上心中存了个想法,以为你有心与他较量,以后还不是会明里暗里找我们高国公府的岔子?太后娘娘今日派人来国公府了,你爷爷将我喊过去训斥了一顿,让我严加管束你一些,你自己可要明白事理!”
“阿启……”高大夫人也很吃惊:“你怎么去与皇上缠斗了?”
高启默默的站在那里,不想做出任何解释,他现儿只觉得心累,若是将今日放纸鸢的事情一说,只怕母亲也会帮着父亲来说道自己,那便更心累了。
“幸得皇上并未深究,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高大老爷声音渐渐缓和了些:“阿启,你今年也十四了,不要再如小孩子一般胡作为非。我看你是在平章政事府里得了人家的奉承就有些飘飘然了,太后娘娘说了,要将你放去京城之外历练一番。我明日便替你去向皇上请辞平章政事府的职务,就说你身子不大好,需要在府中修心养性,你等一段时间,到时候太后娘娘自然会有安排。”
莫非……高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有几分悲凉,太后娘娘已经发觉了他的心思,要将他赶出京城去不成?
☆、第 68 章
重重帘幕低垂,从外边探头往里边看,只见着一线阴沉沉的昏暗,虽有烛光摇曳,一团暖黄,可依旧看不清寝殿里坐着的那个人脸上的神色。
两个小内侍将脖子缩了回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低声问:“福来,看起来皇上今日心情不好。”
福来微微叹气:“可不是呢,瞧着这模样,心事重重,就连江公公亲自伺候他都有些不如意哪——刚刚怎么就摔了茶盏?听进去打扫的秀珠说,砸的是皇上平常最喜欢的翡翠九龙夜光杯哪!”
“哟哟哟!”旁边那个内侍的眉头皱到了一处,心疼得似乎牙齿都要掉下来:“翡翠九龙夜光杯!那可是值钱的东西!”
“再值钱又能如何?遇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砸了也就砸了。”福来唉声叹气,想想也是肉痛,内侍们无子无女,又心中藏着自卑,不免要找一样可以寄托的东西,有内侍觅宫女接为对食,更多的却是将钱财看得特别之紧,眼中只有那金银珠宝。
“皇上。”江六垂手站在赫连铖面前,心里直犯愁,今儿皇上心情糟糕,做什么事情都嫌自己碍手碍脚,别扭了一整日,到这个时候还不肯歇息,只是坐在桌子边上呆呆的发愣,脸上一副不爽的神色。
这事儿的根子,还是出在那只木樨纸鸢身上。
江六低着脑袋想了又想,自己要不要将高大公子供出来?他眼前闪过了高启的身影,白色云锦长袍,面色白净如一块美玉,笑得温和。这般翩翩公子,怎么就非得跟皇上对着干?瑛小姐生得再美,也不至于要这般放肆。
若是自己将高大公子供出来,皇上龙颜一怒要整治高大公子,连累到高国公府,不仅扫了太后娘娘的面子,而且只恐这宫中便会不安宁。江六掂量再三,觉得自己还是最好将这事情压下来:“皇上,这夜已深,还是早些安歇罢。”
赫连铖摆了摆手:“朕还不想歇息,江六,你去睡罢,自有旁人会服侍朕。”
“哎呀呀,”江六耷拉下两条眉毛,苦哈哈的一张脸:“皇上不去歇息,老奴怎敢先睡下?皇上,明日还得上早朝,不可熬夜。”
赫连铖望了一眼屋子一角的漏壶,上边的刻度已经到了子时初刻。他怅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就这样晚了?”
“皇上,今日你批奏折太多,故此时辰晚了些。”江六小心翼翼的看了赫连铖一眼:“要不要福来送水进寝殿?”
“送罢。”赫连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朕也有些乏了。”
江六这才放下心来,笑容满面冲着外头喊了一声:“福来,快些来伺候皇上洗漱。”
皇上准备要安寝,这下可是放了心。
夜色深深如墨,天空中冷月无声,寝殿里一片沉静,赫连铖躺在床上,听着踏板上小内侍细细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头搁着事情,怎么也没法子安寝。
伸出手摸了摸枕头,锦缎枕囊里有硬硬的一块,用手指夹着擦了擦,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在这静夜里很是响亮,踏板上的小内侍警觉的醒了过来:“皇上,可是要登东?”
赫连铖翻了个身:“怎么一个个将自己看做江六了?朕要登东自然会喊你,用不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小内侍唬了一大跳,赶忙闭嘴,看起来皇上的心情到现在还没好呢。
继续捻着枕头里那件流光锦的衣裳,赫连铖的一颗心也如这件衣裳一般,拧成了个麻花,怎么抖也抖不通顺,一想到今日白天里发生的事情,眉头便打了一个结,怎么也抖不开。
眼前闪过的,是慕瑛那冷清的脸色,她站在树下,眼睛只是望着前方的花树茵茵,好像根本看不到他。
是因为他把她的木樨纸鸢给刮走了吗?赫连铖紧紧的抠住枕头的一角,心里头酸溜溜的一片——他还不是看不过眼有只纸鸢想要接近慕瑛的?要怪就该怪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莫名其妙就将他与慕瑛亲近的机会给毁了。
三只纸鸢交缠的样子似乎在眼前起起落落,赫连铖闭上了眼,可那一团金黄浅黄依然还在,即便他沉沉入梦,那三只纸鸢也跟着闯入了他的梦乡。
他牵着纸鸢站在御花园里,慕瑛手中拿着绕线的纺锤正在不住的将线放出来,好让纸鸢飞得更高一些。他讨好的凑了过去,将自己手中的纸鸢递了过去:“阿瑛,你拿朕的去放,你这纸鸢线太短。”
慕瑛一只手反拨过来,力道很大,他的纸鸢刹那间从手中滑落,还没来得及送上青云却已经跌落在尘埃中。淡淡的尘埃飘起如细雾,金黄色的木樨花上沾满了灰尘,即刻间便成了灰败模样。
“阿瑛!”他眼巴巴的望向慕瑛,心中难受,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大虞的君王,而只是一个祈求得到美人一丝温情的可怜之人。
“赫连铖,你以前欺负我,动不动就打我骂我侮辱我,现儿却梦想着要我对你好?休息!”樱唇微启,细白的牙齿犹如丁香颗粒,粒粒晶莹,而吐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寒,一双眼睛更是如寒星一般,宝珠盈盈一转,说不出的冷漠。
“我……”赫连铖一时语塞,再也答不上话。
慕瑛奔到他的面前,弯腰将那木樨花的纸鸢捡了起来,用力一撕,细细的羊皮纸发出轻微的“呲啦”之声,他还来不及开口,那一球木樨花已经被撕成了两半:“赫连铖,昔时你将我母亲送的东西扣押在盛乾宫中,可感受到了我的心碎?今日我撕掉你的纸鸢,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细细的羊皮纸慢慢的在她手下飞了出去,金黄色的木樨顷刻间不复原来的模样,赫连铖心痛不已,一把攥住了慕瑛的手:“阿瑛,你不是最喜欢木樨花?为何这般忍心下手?”
“我喜欢木樨花?”慕瑛的嘴角浮现出了冷笑:“我有说过我最喜欢木樨花吗?你们这群人,自以为是!”
“你……”赫连铖惊讶的张大了嘴:“原来,你竟然不喜欢木樨。”
慕瑛的眼白扫了过来,眼波横斜,一副不屑的样子,挣脱出他的手掌,转身朝那宫墙之外走了过去。
“阿瑛,阿瑛!”赫连铖失声痛呼,他想拔足追过去,可一双脚却像盯在地上一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瑛的身子从宫墙里穿过,她淡黄色的衣裳印在朱红色宫墙之上,就如一个剪影,薄如纸片。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睡在踏板上的小内侍听着赫连铖在梦中高呼出声,赶紧翻身起来,搭了凳子爬上去,将墙角的宫灯拨亮了些,又将桌子上的宫灯点亮,端着朝床边走了过来。
暖黄的灯光照在赫连铖的脸上,额角处能见着汗珠点点,小内侍赶忙将宫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轻轻的按到了赫连铖的头上,口中轻轻呼唤:“皇上,皇上!”
赫连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阿瑛,阿瑛你别走!”
他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小内侍只听到了“别走”两个字,他大吃了一惊,怔怔的站在床榻之前,心中疑惑,难道皇上竟然有断袖之癖不成?扯着他的手让他别走?他全身一激灵,几乎要哭出声来,用力将手往外边扯:“皇上,请放手,放手!”
小内侍手上用劲,赫连铖自然能觉察出来,他猛的一睁眼,醒了。
他茫然的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小内侍,待看清楚了他的脸,脸色一沉,将手一甩:“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他分明是追着慕瑛出去,见着她窈窕的身影就在前方,心中一急,伸手去拉扯她,好不容易拉住了,却被人喊了醒来,惆怅还未走远,却见到前边站着的不是红颜美人,而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常服的内侍,实在是大煞风景。
“皇上,奴才方才听着皇上在梦里说话……”小内侍战战兢兢的答了一句,忐忑不安,原来皇上不是喊他,那又会是喊水?
“你听到了什么?”赫连铖脸色不虞,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内侍,火气越来越大,若是自己的心事被这奴才知道了,以后私下里拿了当笑话说了出去,他九五之尊到颜面何在?
“奴才、奴才……”小内侍见着赫连铖那黑得如锅底一般的脸色,唬得全身颤栗不已:“奴才什么都没听到,皇上说的话实在太快了,根本听不清。”
“当真?”赫连铖将信将疑望了他一眼:“你什么也没听清?”
小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千真万确,奴才真的什么也没听清楚!”
这时候,他分明已经听到的“别走”两个字,早就长着翅膀一般从脑海里飞着飘走,哪里还记得听到了什么。
赫连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色稍霁:“你睡罢。”
小内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赶紧瘫倒在踏板上。
☆、第 69 章
推开文英殿的门,阳光洒落了进来,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赫连铖皱眉看了看摆在中间的桌子,忽然有些厌倦之感——每日他都要在这里批阅奏折,一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实在乏味,更让他觉得乏味的是,好像他根本不需要额外去想如何批复奏折,里边早就说得清清楚楚,大部分奏折只需他朱笔一勾,写上自己的名字即可。
本来他该要感谢大臣们得力,可这时候他却丝毫没有这般感觉,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或许是这样重复的事情做多了,人难免会有些倦怠,赫连铖慢慢走到桌子旁边,手压了压那堆奏折的封面,一种浓浓的忧郁从心底涌了出来。
忽然间,他有一个念头,皇上有什么好当的?皇宫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不如脱了这身衣裳,偷偷摸摸走出宫去,天下之大,总有容他之处,总能有地方让他过得快活。
江六觑着赫连铖呆呆的站在桌子旁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朝站在身边的小内侍呶呶嘴:“快些去将茶水沏过来。”
沏茶,也就是意味着赫连铖要开始批阅奏折,这是赫连铖每次来文英殿都会做的事情。
小内侍飞快的穿过侧门,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江六细声细气道:“皇上,热茶就要来了。”
赫连铖按着奏折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抖,江六恭敬的声音实则在催促他该开始干活——他心中越来越焦躁,面对着奏折,仿佛有一种面对着上官太傅不知道怎么交出自己的策论出来一般。
上官太傅教他治国之策实在已经尽力,可赫连铖就是觉得自己很难融到他所说的天下一统,大同世界,民众其乐融融的境界中去。在他看来,自己是个命苦之人,天下的人便该陪着他一道受苦,也要让他们体会到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难,即便上官太傅极力在扭转他这种思想,不断正告他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带入治国之中:“皇上,相比之下,天下有不少无父无母,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他们渴望着皇上的仁政,能让他们有饭可吃有衣可穿,皇上难道不该为黎民百姓着想?”
赫连铖当时是听了进去,可过了些日子,他脑子里总有些疯狂的想法出现,根本无法控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如此,那些不好的念头似乎在他心中扎下了根,只要有诱因,就会慢慢的破土而出。
就如今日,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想要逃离出皇宫的念头不住的闪过,他站在案几旁边,迟迟不肯落座——若不是宫中还有她在,赫连铖咬了咬牙,自己真想脱掉这件衣裳,飞奔着跑出宫门。
眼前闪过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睛,赫连铖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慢慢的坐到了宽大的椅子中,摸起了一本奏折,翻开才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了愤怒之色。
慕华寅的奏折。
看着那熟悉的字体,赫连铖有说不出的厌弃之感。
并不是慕华寅的所作所为有哪些不对让他厌弃,而是他从心底里就厌弃他。最可恨的是慕华寅做出的事情往往无可指摘,让他挑不到一丝错处,他便更厌弃这位大虞的大司马。
在他面前,赫连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学不会正确考虑问题,也不会为民生大计着想,每一次出了什么事,慕华寅所想到的,总是比他要看得更远,想得更多,群臣们也都附议他的说法,有时连上官太傅都劝他要好好揣摩大司马说的话,只赞他做事考虑周到,滴水不漏。
见到慕华寅的折子,赫连铖很厌烦,不管他在奏折里说了什么,他都想批上“驳回重议”,可是批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呢?等着奏折驳回以后,慕华寅自然会在朝堂上提出来,文武百官“重议”以后,还是会通过慕华寅的建议。
赫连铖用力将奏折一合,恨恨的站了起来:“慕华寅,你不要太嚣张!”
为何他总是能打着为国为民好的幌子来指手划脚?自己再看不惯他也没法子捉住他的错处将他往死里整,除非……赫连铖想了又想,除非让慕华寅带兵去打仗,让他跟他父亲兄长一般,战死沙场,这样才能不露痕迹的将他给除了。
只是现在北狄与大虞交好,明玉公主嫁过去做了王后,政局稳定,长江那边的南燕不够强大,暂时还没有起兵的迹象,西南边境有小打小闹,只是来势并不汹汹,还不至于让慕华寅这大司马亲自帅兵出征,这也是一件难事。
江六捧着茶盏走了过来:“皇上,稍安勿躁,先喝口热茶。”
赫连铖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眼睛朝门外望了过去,金色的阳光照在玉阶上,明晃晃的一片,有个穿着赤红色常服的人正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是高国公府的大老爷,高太后的亲哥哥高君培。
“见过皇上。”高大老爷走进文英殿,先行了个大礼,这才缓缓说出来意:“长子高启忽患怪症,昨日请了京城的名医看过,都不知如何下手开药方,今日微臣特地过来替他辞去平章政事府的职务,让他好生在府中休息,顺便去寻访天下名医治病,还请皇上恩准。”
“阿启生病了?”赫连铖吃了一惊:“什么病?”
高大老爷皱着眉,一副难过的神色:“不发病的时候人好好的,发病的时候似若癫狂,什么人都不认识,就连我……”说到此处,眼中似乎有泪。
“才几日没见阿启,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赫连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六,你赶紧去高国公府一趟,替朕看看阿启,嘱他好好养病,先不用挂念朝堂之事,等他好了朕自然会重用他。”
“是。”江六应了一声,朝高大老爷笑了笑:“高大人,一道走罢?”
高大公子忽然得了急症,江六心中有疑,该是昨日之事所致?或许是高大公子回府以后想了又想,发现自己这般做不妥当,又怕自己将放纸鸢这事泄露出来,故此忧思成疾,最后想出这个法子来,索性避免与皇上见面。
这倒也是一件好事,高大公子也算是个明白人,江六心中舒坦,看起来自己替他掩饰还是做对了,没必要平白无故给皇上添堵。
高大老爷小心翼翼的陪着江六走进了高启的院子,门口有两个小丫头子正在丢沙包玩,见到两人走进来,赶紧扔了沙包行礼,一个小丫头子飞奔着朝里边跑了去:“白芷姐姐,大老爷带着客人来了!”
白芷正站在阑干前边和几个丫头说话,听着守院门的小丫头子嚷嚷,赶紧跑上玉阶将帘子掀开:“大公子,大老爷带客人来了。”
高启正懒散的靠着椅子在看书,身形一晃,人已经穿过侧门进了内室,只有那青灰色的夹棉门帘在微微的晃动。白芷怔怔的看着高启的背影,喃喃自语:“公子的身手越来越好了。”
江六踏进房间时,高启已经在床上,盖着一床被子,容颜似乎有些憔悴,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药碗,里边盛着微黑的药汁。
“高大公子,皇上要咱家替他看看你,这是有哪些地方不对?”江六快步走到床边,看了看高启的脸色,又看了看药碗,心中倒是拿不定主意,看起来高启还真生病了?
或许只是心病罢?江六凑过去敲了瞧,见着了一片焦黄的肌肤,没有昨日见着的那般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多谢皇上关心。”高启一只手撑着床,似乎想要坐起来,可却又没有半分力气,江六赶紧上前压住他:“高大公子,不必起来了,你且躺着。皇上嘱你好生养病,好了以后再来为国效力,你也不必太难过。”
“皇上实在是太好了,只怪启力不从心……”高启躺了下去,眼神黯淡。
昨晚父亲说,太后娘娘要将他派出京城,那就是说,自己以后想借故进宫看她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最是多情少年郎,此刻的高启,一颗心热烘烘的时候,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他顷刻间伤了心,就如被人打败,好半日爬不起来。
从太皇太后过世的那日开始,高启便发现了赫连铖对于慕瑛,其实根本不是他们原来想象的那种愤怒生疏,从心底里,赫连铖对慕瑛是有几分喜欢,仰或他的喜欢不会比自己的要少,高启蓦然间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现儿太后娘娘将他差遣出了京城,一年难得见上慕瑛几面,而赫连铖却能日日见到她,不知道等他回来的那时候是不是慕瑛已经将一颗心托付给了赫连铖。
只要一想到这事情,高启便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似乎有谁拿了针在扎他一般,高大老爷替他去宫里辞职,他极力抗拒,但却无可奈何,他的祖父高国公闻讯过来,二话不说上了家法,将他狠狠的抽打了一顿:“太后娘娘自然有她的布置,竖子岂能顶撞?”
被打了一顿,而且也无法改变出京的命运,高启真的病了,一种绝望的悲哀充斥在心里久久不去,他感觉自己就如小舟,正在飞速朝茫茫黑暗里驶去。
动了动手指,他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那是上元夜里从金水河里捞起的灯笼,虽然没有点亮烛光,可高启总觉得掌心里有一团火,正在旺旺的烧着,炙热了少年郎伤感的心。
☆、第 70 章
和风暖暖,吹到脸上,已经没有那种冷冽的感觉,吹面不寒,正是盛春景象。
推开窗户,就见着小径旁边翠竹潇潇,被轻风吹得簌簌作响,一片绿意扑面而来,有说不出的清爽。慕瑛笑着朝阑干旁边跟着王氏学刺绣的小筝招了招手:“小筝,快些去折几枝竹子过来,今日我要请黎娘子教我画竹子。”
黎娘子确实是个好老师,尽心尽责,而且也真是多才多艺,慕瑛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原先她以为自己的画还算不错,颇有基础,可经过黎娘子一指点,方才明白原先自己的画图有其形,未得其神。
“这画技最最难得的便是神似,若只单单想要做到形似,天下之人只需苦练,也能画出个七八分,但要想得其形,须得仔细揣摩才是。”黎娘子用手点了点慕瑛的画:“比方说你这木樨花,便空有其形而已。”
自小慕夫人便教过慕瑛画木樨,她总觉得母亲笔下的木樨要比自己的好看,无论自己花了多少工夫,可母亲的画作看上去便鲜活了许多,那些米粒大的花朵仿佛都要跳着从画纸里扑到眼前来一般,仿佛伸伸手就能摸到柔嫩的花瓣,收回手,指尖上还带着淡淡的甜香。
一直不明白自己与母亲的差距在哪里,黎娘子这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的木樨缺了几分神韵。
“如何得其神?”慕瑛认真请教。
“若想得其神,于未下笔时便要心中有画。”黎娘子微微一笑:“瑛小姐,你需得对于所画之物格外熟悉,熟悉到一闭眼,仿佛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你想画的东西。比如这木樨,笔未动墨未研,鼻尖已有芬芳。”
“原来如此。”慕瑛点了点头:“弟子明白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木樨,如何能对木樨如此了解?黎娘子所说的画具神韵,自然是指心中要有对此物的一种热忱。最开始她只是跟着母亲看看木樨,后来进了宫,人人都说她喜欢木樨,就是她穿的衣裳上边绣的也是木樨花,她的心中对于木樨却更加抵制,那种不喜欢沉沉的压在了心底,让她对于木樨更加厌恶起来。
要她画木樨,不若画眼前的翠竹。
看着小筝走到那丛幽竹前边,左挑右选,红色的衣裳与绿色的竹叶相映衬,有说不出来的鲜明,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近日宫中安宁,这般日子,倒也是好过。
“瑛姐姐,瑛姐姐!”就在小筝踮着脚尖去攀一支嫩竹时,赫连毓从那边奔了过来,紫色的衣裳被风吹得不住的摇晃,就如三月三那日他放的纸鸢:“瑛姐姐,启哥哥要出京了!”
“出京?”慕瑛吃了一惊:“他不是在平章政事府做得好好的?如何要出京去?”
“哎呀呀,你还不知道启哥哥生病了吗?”赫连毓急急忙忙奔了过来,鼻尖上有着细细的汗珠:“启哥哥得了怪病,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皇上派了王院首过去帮启哥哥把了脉,只说脉象有些紊乱,可他也瞧不出什么蹊跷,无功而返。现儿高国公府派了人护着他去外头寻访名医呢。”
“京城外边难道还有比王院首更好的大夫?”慕瑛有些不敢置信:“王院首在太医院多年,因着医技过人,这才被擢升为院首的,若是他都不能治,那恐怕天下无人能治了。”
“瑛姐姐,你想错了。”赫连毓连连摇头,声音急切:“都说高手在民间,指不定就有专攻启哥哥这病症的名医呢,况且启哥哥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次出京,游览名山大川,也是一桩妙事。”
赫连毓与高启交好,自然不希望他身子有什么问题,听说他要外出寻访名医,都恨不能跟着他走才好,只是赫连铖却不许他出京,只能乖乖呆在皇宫。可他心里究竟难过,抓着高启的手不肯放:“启哥哥,你一定能治好这病的,阿毓等你回来。”
高启笑了笑:“毓弟,我也不知道这病能不能好,临行前我有一个愿望,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办到。”
此时的赫连毓心里着急,就是高启说要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更何况高启肯定不会让他去做这样的事情。他连连点头:“启哥哥,你说,我一定去做。”
“我想见阿瑛一面。”高启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伤感:“她人在深宫,还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让她出宫。”
“你想见瑛姐姐?”赫连毓有几分吃惊:“为什么一定要见她?”
望着赫连毓那一双清澄明亮的眼睛,高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赫连毓此时才八岁,自然不能理解他的心事,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才好,正在犹豫间,赫连毓已经笑了起来:“我知道,启哥哥跟瑛姐姐是好朋友,走的时候总要希望有朋友来送别,启哥哥,我说的对不对?”
高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那我先与母后去说说看,若是她准瑛姐姐出宫,我便带了她来见你。”赫连毓兴高采烈的加了一句:“对了,还有我阿姐吶。”
高启听着前边的话,心里颇为高兴,听到后边加的这一句,忽然就沉了沉:“毓弟……那还是算了,不打扰她们了。”万一灵慧公主知道自己想要慕瑛来送行,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以后会不会在宫里找慕瑛的岔子呢。想到此处,高启懊悔得几乎要咬自己的舌头,为何自己如此控制不住,竟然与赫连毓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你不想我阿姐出宫来送你?”赫连毓很聪明,即刻反应了过来:“启哥哥,你是不是与我阿姐闹别扭了?有几次我见着阿姐拉着你的衣袖,你满脸不高兴。”
“毓弟,算了,这些事情就别说了,你也莫要有你阿姐去提我今日托付你的事情,万一你阿姐觉得我与阿瑛更亲近些,她指不定会去寻阿瑛的麻烦。”高启望了赫连毓一眼,心中捏了一把汗,只希望赫连毓能听从他的话,将这事情给抹去,不再想起。
“启哥哥,你放心,我不与我阿姐说,只不过我会去求我母后,让她准瑛姐姐跟着我出宫来送你。”赫连毓拍着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样:“我做事,你放心!”
从高国公府出来,赫连毓直奔慈宁宫,高太后那时候刚刚准备要去做晚课,见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毓儿,什么事情这般风风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