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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公主的眼睛一亮,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皇上,我希望你下一道圣旨,让慕华寅那厮不得干涉我办游宴之事。”
……这……江六与江小春两人面面相觑,这也太扯了罢,难道明华公主当圣旨是破布?随意一写就是一张?
可让他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是,赫连铖竟然答应了:“好,皇姑,朕便下一道圣旨给慕华寅,让他不得过于干涉你,只不过皇姑你自己也需有节制,不要做得太过。”
他也曾听到过这位皇姑的风言风语,只不过他没亲眼看到过,也不打算相信,而且她即便真有那些事儿,也是给慕华寅戴绿帽,他还乐见其成呢——他为何这般叮嘱明华公主,自然不是为慕华寅的脸面着想,他可是有自己的计划。
好不容易在慕府里布下了一根钉子,千万不能让慕华寅轻而易举就给拔了出来,赫连铖朝明华公主笑了笑:“皇姑,朕以前交代过你的话,你可记得?”
明华公主抬起头来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皇上,你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这些日子没见那慕华寅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我已经开始谋划要在外院布下眼线,到时候就能掌握更多些情况了。”
“如此甚好。”赫连铖苍白的脸孔上出现了一丝红润,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皇姑一定要给朕留言。”
在这场与慕华寅的较量里,他不能输,他必须要笑到最后。
明华公主抖了抖衣裳站起身来:“皇上,你安心养病,记得早些让内侍去大司马府中传旨。”
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满意足,不再问赫连铖的病情,由宋嬷嬷等心腹拥簇着,一群人走出了盛乾宫,江六扶着赫连铖躺下,轻声道:“皇上,你又何必插手这事,慕大司马心中肯定会更怨恨皇上了。”
“朕自有主张。”赫连铖闭着眼睛想了想,江六说得对,自己可不能引着祸水往自己身上来,方才答应明华公主太快了些,只能想个补救的法子才行。
想来想去,这旨意也只能是高太后去下了。
自己离开盛京皇陵的时候,皇祖母已经下葬,只需在皇陵里做一日法事,高太后也会率众回京,最多不过明后日便能到皇宫。等她回来,自己便央求她下一道懿旨去大司马府,这样便两全其美了,既能让皇姑得偿心愿,又能不让慕华寅记恨自己。
把事情想通顺了,赫连铖翻了个身,一只手搂着枕头阖上了眼睛。
枕头里有一件流光锦的衣裳,这时候她肯定再也穿不上,他摸了摸枕头,十分安心,这些年来,这件衣裳一直伴着他,每当他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时候,他就喜欢揪着枕头睡觉,好像这样就抓住了她在手心里一般。
今日他格外兴奋,闭着眼睛,却没办法入睡。
她竟然来盛乾宫看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主动踏入过盛乾宫一步,今日她竟然就这样来了,让他没有半分准备。
她就如一抹淡淡的云彩在他眼前飘过,他想伸手抓住她,却捞不住她一片衣角。本想留她下来陪在自己身旁,又害怕自己的病让她也会不舒服,只能放手让她离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赫连铖嘴角撇了撇,笑得十分开心。
“大小姐。”小筝慌慌张张的跑了过阿来,站定了身子,喘了喘气,脸色发白。
“怎么了?”慕瑛的视线从书本移开,瞥了她一眼:“什么事情这般慌张?”
“听说……”小筝凑了过来:“盛乾宫那边出事了!”
“皇上?”慕瑛一惊,手中的书本跌到了地上。
“不是不是!”小筝晃了晃手:“不是皇上出事了,是盛乾宫一个宫女出事了!”
“盛乾宫的宫女?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死在金水湖里了,她的同伴说昨晚上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一道去歇息,今儿早上起来没见她,开始还没在意,可过了两个时辰没见着,这才着急去报了江公公,江公公派人去找,却在金水湖发现了她的尸身。”小筝叹息了一声,脸上惊悚的表情依然:“大小姐,就是那个叫秀容的,昨日我们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外头走廊下熬药。”
“我对盛乾宫的人不熟悉。”慕瑛淡淡的答了一句,弯腰将书捡了起来,眼睛落到廊前的那丛幽竹上,清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浅吟低唱:“是……与皇上生病的事有关?”
她曾听说过后宫的可怕,四年前进宫,只呆了四个月不到,除了赫连铖对她的苛待,她还没体会到深宫里的险恶,在那段时间,宫里宁静得很,恰如死水,没有半点波澜,这让她恍恍惚惚的觉得,其实后宫也并不是那般可怕。
可是今日小筝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熬药的宫女,投水身亡,很显然这里边有些什么不寻常。
是有人要算计赫连铖吗?是买通了那个秀容想要将赫连铖弄死?慕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究竟是谁要对赫连铖下手?慕瑛捧着书呆呆的坐在长廊上,脑子里闪过了高太后的一张脸,好像除了她,旁人再也没有动机。可是就算是高太后将赫连铖给害了,赫连毓能如愿以偿承继皇位,她也得死——难道她就甘愿撒手尘寰?更何况这事情若是败露,还会连累到高国公府,她怎么会这般不谨慎?
不,不,不是她,慕瑛咬着嘴唇想,若自己是高太后,要将赫连铖谋害了扶自己的儿子上去,肯定要做得不露痕迹,哪里会留下这么多疑点,特别的那个叫秀容的宫女投水,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
一个熬药的宫女,好端端的投水死了,任凭是谁都会将这事与赫连铖的病联系起来,再往下边想着,大抵都会猜测到高太后身上,这分明是一个圈套!慕瑛揉了揉眼睛,心里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
若是他用想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法子来栽赃高太后,除掉自己心腹之患,好像也不大对,毕竟秀容已经死了,这事情查到这里便断了链子,肯定不能坐实了高太后的罪名,这般大力气设个圈套,结果什么都套不到。
在这宫里活着,可真是累。
慕瑛将书一合,站了起来:“小筝,咱们出去走走。”
“大小姐,你想去哪里?”小筝跟在慕瑛身后走着,一边嘟嘟囔囔:“你不会是想去盛乾宫看皇上罢?”
☆、第 57 章
离盛乾宫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开阔的草坪,草坪后边栽着一片杏花林,此时离花期还早,树上见不到一点粉红粉白,唯有一片绿叶葱茏,正在不住的摇曳。
丛刻的草坪上头站着一群人,围成一堆,正在议论纷纷,脸上有惊怖的神色:“这死得也太惨了。”
“秀容好端端的怎么会投湖自尽?分明是被人打死再扔到湖里去的,我看着脖子上还有手指印儿哪!”一个宫女眼圈子红红,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眼睛:“我与秀容是老乡,一道进的宫,我们早些日子还在说等着做满二十年,我们就拿着积攒下来的银子回乡去,到时候嫁个老实人也好,自己开个小铺子做买卖也好,定然能快活自在,没想到……”说到此处,她已经泣不成声。
慕瑛站在不远处,听着那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心中十分沉重。
若真按照那宫女说的,秀容之死,实在是太可疑了,脖子上还有指痕?一个人想去投水自尽,还会先把自己掐得半死再去投水?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高太后此刻还在回宫途中,秀容在这时候死,实在蹊跷,慕瑛用脚尖划了一个圈,草叶倒了一片。
赫连铖病发突然,高太后想要下手,只怕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更何况赫连铖病倒以后,高太后就一直待在太皇太后的陵墓之前,忙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来安排一个盛乾宫的宫女谋害赫连铖?
她的手心微微冒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指向了盛乾宫里那个受害者赫连铖,难道真是他做下的事情?
“大小姐,那个秀容好可怜,是不是?”小筝站在旁边,脸色发白:“打捞尸身的时候,我正好在金水湖边,亲眼目睹。”
慕瑛心中一动,抓住了小筝的手:“那她脖子上到底有没有指痕?”
小筝摇了摇头:“我哪里敢走近看,她老乡,方才在哭的那个,倒是扑着过去了,可没一阵子被那些内侍扯开,不让她碰秀容的尸身,说是要等内务府派人来验尸。”
“哦,如此。”慕瑛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管是自尽还是被人谋害,都怪可怜的,这么年轻就走了,或许她那爹娘还在家中等她做满二十年出宫呢。”
“可不是。”小筝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回去罢。”慕瑛看了看金水湖边的那一排金丝柳,此时柳条上已经点缀着新绿,阳光将一片绒绒的淡金色涂在了叶片上,绿意盎然中跳跃着点点金光。
到了下午,就听说盛乾宫里捉了几个宫女内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转瞬间人人自危,大家见了面都不敢说多话,只敢用眼神交流一下就闪人。映月宫与盛乾宫隔得不远,两宫的内侍宫女们经常走动,故此得消息要比别的宫里快些。
“听说好像秀容在皇上的药里加了些别的东西。”小筝跑着回来禀报听到的传言。
“她为什么要加?把皇上害了对她有什么好处?”慕瑛一只手扶住了廊柱,一边摇了摇头:“小筝,可不能人云亦云,秀容是绝不会想害皇上的。”
“可是……”小筝嗫嚅着:“若是有人指使呢?”
“指使?谁能指使?”慕瑛看着小筝满脸的不相信,微微一笑:“听说秀容十岁就进宫,一直呆在盛乾宫,从最低等的宫女做起,直到爬上了这司膳的大宫女,足足做了差不多有十二年,她怎么会轻易就被人收买了呢?”
小筝听着慕瑛这般分析,也犹豫起来:“大小姐说的是。”
“这宫中的话,左耳听进去,右耳钻出来,切勿当真,即便是自己亲眼看见了的事情,指不定后边还有隐情。”慕瑛正色望着小筝:“那时候我让你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切勿冲动用事,你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今儿可算是瞧着这宫里的风谲云诡了。”
小筝点了点头:“大小姐,我明白了。”
第二日上午,慕瑛正在园中与小筝一道荡秋千,忽然就听着外头人声鼎沸,她站在秋千架子上,手里握着绳索,伸长脖子看了看,高高宫墙,葱葱绿树,怎么也望不到墙外头去,只是不多久,便见着一群人从映月宫门口用这过来——灵慧公主回来了。
“瑛妹!”灵慧公主飞奔着跑了过来,脸上笑意盈盈:“你倒是好玩,悠悠闲闲的在这里荡秋千!”她扯了扯自己素白的衣裳,噘着嘴道:“真不想再穿这颜色了,启哥哥穿白色很好看,我穿白色太糟心。”
小筝和一个宫女将秋千停住,慕瑛笑着从秋千架子上走下来,拉住灵慧公主的手:“白色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呀,为何要嫌弃这颜色,再说了,你穿这颜色的衣裳若是与阿启站到一处,岂不是……”慕瑛停住了话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不再往下说。
灵慧公主倒是被提起了兴趣:“咦,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她一把抱住了慕瑛:“阿瑛,你太好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慕瑛被灵慧公主抱着,喘不过气来:“慧姐姐,快放手!”
两人正在闹,一个宫女跑了过来:“公主,高大公子来了。”
灵慧公主立即松了手,飞奔着朝门口走了过去,小筝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管住了自己。慕瑛朝她笑了笑:“咱们回屋子去。”
“大小姐。”小筝陪着慕瑛走在小路上,最终没有忍住,低声在慕瑛耳边道:“灵慧公主喜欢高大公子。”
慕瑛笑了笑:“你难道是第一日才知道?”
“可是……”
“可是什么?”慕瑛板起了脸:“没有可是,快些回去跟你娘学着绣花去。”
小筝低头应了一声,眼睛望着脚尖,走得慢腾腾的。
她真是替自家大小姐觉得惋惜,高大公子可是个不错的人选,怎么能因着灵慧公主喜欢他便主动放弃了?高大公子喜欢的人分明就是大小姐呀!她看着慕瑛走得不紧不慢的身影,一颗心越来越沉,那哪一日非得好好劝劝大小姐才是。
回到房间关上门,慕瑛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靠着窗户坐下伸直了腿,有说不出的疲惫。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日高启在宸寰宫里说过的话,那般温柔又那般热烈,似暮春的暖阳炙烤着人的后背,瞧着太阳不大,可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筝想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可她明白,现在说这些,一切还为期过早,谁知道这几年里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现在看起来国公府家的长公子与大司马府的长女,门当户对,但里边杂着灵慧公主,杂着一个时时刻刻想要将自己父亲弄垮的赫连铖,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她根本没法预测。
不能平白的就丢了一片心,丢了的心要找回来就难了,还不如安安静静的放在自己心窝子里头,不管谁都偸不走。慕瑛推开窗户,一阵清风拂面,她揉了揉眼睛,就见着小径那头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阿瑛,阿瑛!”灵慧公主的脸庞红彤彤的,一只手拉着高启,走得又急又快:“启哥哥要搬出皇宫回国公府去住了!”
慕瑛看了看高启,他的脸上有几分无奈,当他接触到慕瑛的目光,他有些胆怯一般,将头扭到了一旁,不敢看慕瑛的脸。
不愿意让她看到灵慧公主对自己的纠结,然而却终没能避免。
“慧姐姐,他有自己的家,皇宫总不能住一辈子。”慕瑛看着灵慧公主那模样,也觉得有些无奈,这事情毕竟不是她,也不是高启能做主的,高太后让高启住回去,谁还能说多话?更何况这确实也是宫中的规矩,就连皇子们年满十四都要离开皇宫去京城的王府或者是自己的封地上去,更别说高启只是国公府的长公子了。
“哼,我就是要让他住一辈子。”灵慧公主恨恨的说了一句,忽然又觉得不妥当,赶紧改了口:“启哥哥,你怎么着也得再住几年才出去。”
“公主,我已经说过,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高启用力甩开了灵慧公主的手,被慕瑛瞧着这情景,他有些难受,既窘迫又焦急,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启哥哥。”灵慧公主的脸一沉,猛的跳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高启,一点也不肯放松:“你干嘛甩开我的手?灵慧心中正在难受,你一点都不安慰我!”
慕瑛看到两人在竹林旁纠结的情形,有些心惊肉跳,灵慧公主的大胆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有些慌乱,赶紧将身子缩回屋子,把窗户关得紧紧。茜纱的窗户有些透明,早春的阳光照了进来,眼前一片金光闪烁,缭乱不已。
窗外争执的声音依稀还在,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高启,不管他怎么好,他终将会与自己陌路。
☆、第 58 章
这些日子宫里有些动荡不安。
高太后回来以后,慎刑司的人便赶着过去向她报告最近几日宫里发生的事:“盛乾宫的一个宫女叫秀容的,投水自尽了。”
高太后一挑眉,长长的凤目里透出了丝丝寒意:“为何要投水?”
“现儿还不能确定,只是据盛乾宫的江小春说,似乎她有意向皇上的药罐里加料。”慎刑司的人将一包药粉拿了出来:“这是在秀容的柜子里找到的。”
“彻查到底!”高太后用力拍了一掌,桌子上的茶盏似乎都要跳了起来:“竟然敢想打皇上的主意,她这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这话,高太后猛然的止住了话头,秀容不就是死了吗?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慎刑司的两个内侍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两日宫里已有传言,说秀容暗地里跟太后娘娘搭上了线,有些人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亲眼目睹秀容曾从慈宁宫的后门出来——这种种迹象,不都是在暗示那幕后之人就是太后娘娘?
但太后娘娘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到太后娘娘身上去的,实在有些可笑。太后娘娘生性仁善,每日都要在佛龛前边做早课和晚课,而且从她素日行事来看,十分仁慈,那时候皇上年纪小,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都是被太后娘娘一力劝阻的。
像太后娘娘这样仁心的,怎么竟成了旁人嘴里的幕后元凶?慎刑司的两个内侍觉得,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这些流言,骗骗那些无知妇孺还差不多,这么几十年来,他们差办了宫内无数的案子,一眼就能看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谋害皇上可不是小事,这是要灭九族的大事,太后娘娘即便真的存了这心思,也不可能将这重任交给一个小宫女去办,高国公府钟鸣鼎食这么多年,阖府荣华富贵,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太后娘娘怎么会这般草率,竟然只派一个小小的宫女出手?
高家百年基业,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被毁掉,太后娘娘是一个有头脑的女人,早些年带着临朝称制,所作所为莫不让天下百姓赞誉,她处理政事的能力也丝毫不逊男人,这种没头脑的事情定然不会是她做的。
“从秀容的柜子里查出药包,这是一条线索,可以循着这药包慢慢查访下去,京城里的药堂都有自己包药的纸,慢慢访下去,也能缩小范围。”高太后的心气渐渐平静,端着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只是哀家也想提醒两位,若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只怕是极容易的,秀容投水自尽,死前与谁接触过,这几日又有谁进过她的屋子?要一一查实,切不可让真凶逍遥法外,置皇上的生死于险境。”
两个内侍弯腰,恭恭敬敬应了一句:“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高太后这话说得实在清楚,她的态度也表明了,这桩无头公案一定要查,要把那背后泼污水的人揪出来。两人抬头,相互望了一眼,手拢在衣袖里,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慈宁殿。
“太后娘娘,这件事情真是蹊跷。”站在一旁的沉樱咬牙切齿,脸上有愤怒之色:“那秀容是吃了豹子胆不成,竟然敢去谋害皇上,到底是谁授意于她?”
高太后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慎刑司到时候自然会有分晓。”
“这盛乾宫看上去实在不安宁,要不要彻查一番?”沉樱半俯下身子,两道眉毛微微蹙在一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沉樱觉得,秀容肯定有同伙,一定要把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找出来,否则皇上的安危如何能保证?”
“沉樱,这事情不是你能非议的。”墨玉姑姑声音有些严厉:“莫非你还想替慎刑司查案不成?究竟秀容有没有谋害皇上之心,现儿也不能就凭她柜子里搜出一个药包来定罪,你不必在太后娘娘面前卖弄你的聪明。”
沉樱脸色唰的一声变白了,她站直了身子,面色有些不虞。
“你们都退下罢,哀家从盛京皇陵回来,身子也乏了,先去歇歇再说。”高太后伸出手来,墨玉姑姑一把扶住,主仆两人一道朝寝殿那边走了过去。
沉樱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高太后的身影,眼中有水雾蒙蒙,一双明眸滚了滚,泪珠子簌簌的落了下来。她进宫陪伴太后娘娘也有好几年了,可总比不上墨玉姑姑得宠,有时候墨玉姑姑对她说话毫不客气,还不及太后娘娘温柔。
“沉樱,你就别多想了,墨玉姑姑不过是心直口快。”原先侍立在两侧的宫女走了过来,拉住沉樱的胳膊就往外边走:“她这般说你,不过是为你好罢了,在这宫里头,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就不该说。”
正殿里还留了两个宫女,看着沉樱的背影,两人撇了撇嘴:“不过是想表露下自己对皇上的关注而已,没想到却被墨玉姑姑扫了一鼻子灰。”
“娘娘,这事情着实蹊跷。”墨玉姑姑扶着高太后进了寝殿,声音压得极为低沉:“从表面上来看,这人行的是祸水东引之策。”
高太后靠着梳妆台坐了下来,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微微一笑:“真是雕虫小技。”
墨玉姑姑垂手立在那里,小声道:“娘娘,不可不防。”
“没想到,皇上的心思这般缜密起来,我还以为他当真是对我敬重呢,只不过,毕竟年纪还小,沉不住气,这是在试探我呢,还是准备下手?”高太后的手指抚过自己高高的眉骨,忽然惊呼了一声:“墨玉,我这里好像长了几根杂眉出来,快来帮我拔掉。”
墨玉姑姑凑近过去:“娘娘忍着点。”
电石火光之间,几根细细的眉毛已经落在了手心:“娘娘,好了。”
“墨玉,你的手法愈来愈精进了。”高太后赞了她一句,看了看那几缘黑色的细毛,用手轻轻一拂,几根细毛飞落到了地上。
“有些有碍瞻观的东西,是该去掉才行。”高太后拿着镜子照了照,脸上露出了笑容:“拔掉这几根,这眉形就好看多了。”
“母后,母后!”焦急的呼唤声传了过来,高太后转过头去倾耳听了听:“灵慧来了?”
说话间,灵慧公主已经到了寝殿门口,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衣裳,上边用红色的锦缎滚着三寸香草边,脖子上挂着一个璎珞,金光灿灿,垂下来一朵硕大的珠花,中间以红宝石为蕊,巍巍颤颤,华美异常。
“慧儿,怎么了?如何这般匆忙?”高太后笑着看了灵慧公主一眼,自己的女儿真是长大了,这眉眼长开,就是一个小美人儿了,无论穿着什么样的衣裳,看上去都是那样美。
“母后!”灵慧公主扑到了高太后面前,嘟着嘴,两条眉毛凑到了一处:“启哥哥昨日过来跟我道别,说要搬出皇宫了!”
高太后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
灵慧公主跳了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母后,你为何一定要赶他走!”
“灵慧!”高太后叱喝了一声:“你怎么能如此跟母后说话!这规矩礼仪都到哪里去了?”
被高太后的语气吓住,灵慧公主不敢再有那种刁蛮的口气,顷刻间软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站在高太后身边,只是话里头依旧有些不依不饶,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母后,我想要启哥哥住在宫里,你就不能宽容些吗,启哥哥他是你的侄儿,侄儿住到姑母家里不行吗?”
“灵慧,你怎么就这样糊涂!”高太后叹了一口气,拉住灵慧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就连你的皇兄们,到了十四岁也得要搬出宫去呢,更别说高启了。她是哀家的侄儿又能如何,这皇宫,难道就是哀家的家?灵慧,你已经满十岁了,现儿吃的是十一岁的饭,难道就不能用脑筋多想些事情?以前你小的时候不懂事,哀家可以由着你胡来,把你捧在手心里,随便你要什么都会答应,可现儿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灵慧,你要学会约束好自己,你是大虞的公主,不是平民百姓,你的举动都会被人看在眼里,你难道要落得被天下人嘲笑吗?”
“嘲笑便嘲笑,反正我想要启哥哥住在皇宫里。”灵慧公主扭了扭身子,眼中带泪,几乎要落了下来:“再住一年,不行吗?”
“不行。”高太后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灵慧,这事情哀家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还是快些回映月宫去罢。”
“母后,你不疼爱灵慧了。”灵慧公主跺了跺脚,吸了下下鼻子,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高太后沉着脸,一言不发,灵慧公主看着自己撒娇流泪不管用,更是难受,一转身就奔了出去,那白色的衣裳翩跹,就如春日里的一只白色蝴蝶。
“太后娘娘……”墨玉姑姑有些于心不忍。
“墨玉,闭嘴。”高太后咬着牙齿道:“她总要学会长大。”
☆、第 59 章
寝殿里一片沉静,阳光从浅碧色的窗纱漏了进来,绿色里夹着金粉的颜色,格外温暖而柔和。窗格四角雕粗莲花形状,托出圆圆的一个拱形,中间有个很大的“卍”字,阳光将这字投在地上,一块黑黑的阴影。
高太后伸出脚去,轻轻在那个卍字上头踏住,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莫说是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便是生在高门贵户,也是没得自由,她难道没看到慕瑛的例子?”
“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喜欢高大公子,为何不就遂了她的心愿?娘娘难道不希望公主过得称心如意吗?高大公子与公主乃是表兄妹,若是两人能结为连理,那便是亲上加亲,公主殿下嫁了高大公子,高大夫人乃是她的亲舅母,这婆媳关系会好成什么样子便不用说了。”墨玉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高太后一眼:“这样一门亲事,娘娘如何倒不愿意了?”
“墨玉,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高太后长长叹息一声,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愁苦:“你道哀家不明白灵慧的心意?可那高大公子心里究竟有没有她?几年之前在射苍宫,是谁奋不顾身替慕瑛去挡箭的,你莫非不知道?”
“那不过是小时候的事情罢了,高大公子为人仁义,见着慕大小姐有难,出手相救,这不过是尽了他的本分而已。”墨玉姑姑轻声细语的解释着,可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
高太后嘿然一笑:“墨玉,你做不到舌如巧簧,还是别说了罢。”她站起身来,退开窗户看了看外边,阳光晴好,满园春色,吸一口气,心里都是香甜的:“那位黎娘子,应该已经到了高国公府罢?墨玉,你明日去高国公府一趟,将那黎娘子带回宫里来,灵慧不能不学些规矩礼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