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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断了子息后代,军队里可能都会招募不到新兵,皇上怎么能想出这般荒谬的主意。慕华寅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上官太傅:“太傅大人,依你之见,多少日国丧合适?”
“我觉得十四日也就足够了,只是太皇太后与皇上的情分非比寻常,只怕十四日又短了些。”上官太傅忧心忡忡:“慕大人,此时已经不是你我说多少日的时候,而是劝说皇上答应多少日才好。”
慕华寅沉吟了一声:“上官大人,这事情只能交给你了。”
“我……”上官太傅有些为难:“方才我与南安王已经劝说过了,皇上只是不肯答应,唉,真真让人着急!”
片刻沉默,群臣里有人开口:“上官大人,不如我们让那中常侍拟旨,拿去文英殿盖了玉玺,昭告天下,这便足矣。”
“什么?”上官太傅一只手托住了下巴:“王大人,这可是矫沼!”
王大人乃是兵部尚书,武夫出身,做事十分没头脑,可他说出这话来,还是让上官太傅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再是担心这兵源,也不至于想出这主意来。王大人与慕家交好,还是从慕华寅的父亲手中便开始栽培,三十多年下来才爬到这个位置,他是不是在替慕华寅开口呢?上官太傅的目光朝慕华寅看了过去:“慕大人,你觉得呢?”
慕华寅微微点头:“上官大人,王大人这提议也没什么不对,国丧之期不可不定,皇上只不过是因着此刻伤心过度,故此才有让天下为太皇太后服丧三年的想法,你此刻进宫去劝他,只怕他根本听不进去,不会改变主意,不如依着王大人之计,我们先将这诏书颁发出去,等着皇上精神恢复过来,再与他细说期间的利害关系,我想皇上应该能理解咱们的一片苦心。”
上官太傅尚且有些犹豫,群臣里已经有人点头:“大司马说得对,这事可行。”
定夺国丧的日期不过是桩小事,又不是那些边关急报军国大事,就算替皇上作主了,又有什么要紧?皇上才十一岁,有些事情欠缺考虑,若是他执意如此,只怕这国丧三年就得定下来了,既然现在有大司马与太傅大人扛着这事,如何不好?
“慕大人,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且听太后娘娘那边的准信罢。”上官太傅摇了摇头:“再缓一日。”
慕华寅嘴角一勾:“等几日都可,与我并无关系。”
方才不是他们叫着让自己拿主意?慕华寅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脸上神色一凛:“方才可是诸位让我拿个主意,慕某赞成王大人的提议,也不过是想解当前燃眉之急,若是谁有心将这事情泄露出去,可别怪慕某心里生了嫌隙。”
大厅里人不多,上官太傅、南安王、平章政事府几位大人还有六部尚书,众人见着慕华寅冷冽的眼神扫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慕大人放心,今日之事,我们绝不会对旁人提起半句。”
慕华寅傲然背着手一步步的走到了中央那张案桌,靠着椅子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那神情态度,十分安然,瞧着好像他已经做惯了这件事情一般。
上官太傅在大厅中央站了一阵子,这才慢慢坐回到自己的桌子后边去。他的心好像被人捏着悬起在空中,怎么也放不下来,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经过今日这事情,慕华寅这厮,他现在愈发的看不透了。
☆、第 51 章
二月依旧天黑得早,这还只是酉时,皇宫里到处都已经掌灯,慈宁宫的正殿里也不例外,灯光昏黄,细羊皮灯罩上绘着几株兰草,被内里的灯光照着,青石地面上一丛黑影,细长的的枝叶被拉得很长,有几根正印在高太后的脸上。
“几日是第几日了?”高太后端着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不慌不忙,只是脸上似有疲惫之色、
“第十三日了。”墨玉姑姑倾下身子低声道:“难道娘娘心中就没数?”
高太后掀起眼角,长长的凤目拉出了一条柔和的弧线,她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墨玉,你现儿是胆子大了么?”
“娘娘,不是奴婢胆子大,是娘娘这也装得太不像了。”墨玉姑姑掩嘴道:“明日太皇太后的棺椁便要送去皇陵了呢。”
高太后低下头,抿了抿嘴:“去叫人将毓儿传过来。”
“是。”墨玉姑姑弯了弯膝盖,甩着帕子朝外边走了出去,她看起来没用几分力气,可却走得十分之快,才一眨眼便已经出了慈宁殿的大门,真跟刮了一阵风似的。
高太后朝椅子上靠了靠,闭上了眼睛,椅子上的大迎枕软绵绵的,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檀木的坚硬,仿佛靠在云彩丛中一般。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阵细微的响声擦刮,断断续续,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偌大的正殿里只有高太后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她的目光盯着大门,直到看见墨玉姑姑的青色衣裳在门口一晃,她这才放松下来:“墨玉,你还要去替哀家找个人来。”
墨玉姑姑走近了几步:“娘娘,墨玉知道你要找谁,已经替娘娘传她了。”
“你又知道我要找谁?”高太后坐直了身子,瞟了一眼墨玉姑姑:“你还真当是哀家肚子里的蛔虫?”
“娘娘,到时候来了便知墨玉是不是了。”墨玉姑姑垂手站在一旁,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墨玉跟了娘娘这么多年,定然不会弄错。”
不多时,赫连毓匆匆忙忙从外边赶着进来:“母后,找我何事?”
“明日你皇祖母就要送去皇陵安葬了,”高太后将赫连毓拉到手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可你皇兄到现在却还没有想通呢。”
赫连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今年他就要满九岁,可那眼神却依旧纯真如孩童,脸上带着一丝未尽的稚气:“母后,毓儿也想过要与皇兄说国丧之事,可皇兄现儿精神恍惚,却是不会听得进旁人的话。”
“不,有一个人的话,他或许会听。”高太后略略停了一下:“你今晚便带着她去万寿宫,好好劝下你皇兄,总得让他改了心意才是。”
“母后,你是说瑛姐姐?”赫连毓想了想,脸上有一种欢喜的神色:“是是是,瑛姐姐去劝皇兄,指不定他会听。”
“我已经让人传了阿瑛过来,你带着她过去,让她去劝你皇兄,你在一旁候着便是,出了万寿宫,须得对旁人说,皇上是被你劝服的。”高太后眼睛盯住赫连毓,语重心长:“否则天下之人若是知道你皇兄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肯定会有微词。”
“我知道了。”赫连毓点了点头:“我听母后的。”
“太后娘娘,瑛小姐过来了。”
高太后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慕瑛,她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只是在衣领与裙袂处绣着几枝木樨,肥大的绿色叶片之间有点点金黄,虽然花朵小,可瞧着却是娇艳无比。
“慕瑛见过娘娘。”慕瑛走到高太后前边,行了一礼:“不知太后娘娘找慕瑛何事?”
“你可知道国丧一事?”高太后端着茶盏,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慕瑛:“你如何看待?”
“太后娘娘,这不是慕瑛能置喙之事。”慕瑛低头,脸上没有半分异样神色。
她早就听了灵慧公主提起这三年国丧之事:“瑛妹,你知道否?太傅大人每日都来找皇兄,希望他回心转意,可皇兄就是充耳不闻,我瞧着太傅大人这些天跟老了十岁一样。”灵慧公主脸上有着不赞同的神色:“要是三年国丧,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变成老姑娘哪。”
慕瑛没有出声,赫连铖让大虞百姓给太皇太后服丧三年,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大虞天下是赫连铖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灵慧公主见她不说话,抱怨了两声:“瑛妹,你也太不问世事了。”
“慧姐姐,我们着急有什么用?反正这事儿是皇上做决定。”慕瑛拉着灵慧公主的手往一旁走:“来,我教你画牡丹。”
慕瑛知道灵慧公主可能有些想要她去劝赫连铖的意思,好不容易用旁的法子打发掉了,可今晚还是没有躲得过去,太后娘娘亲自来找自己了。
她只不过是那次劝着赫连铖用了膳食而已,为何大家就全将她看成能影响赫连铖决定之人?赫连铖下令举国服丧三年,那是出于他对太皇太后的孝心,若是自己劝他改了这诏令,只怕他震怒之下会对自己严加惩罚。
已经有几年没有被赫连铖责罚过,她一点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可是太后娘娘开了口,慕瑛觉得自己可能无法拒绝。
“瑛姐姐,咱们一道去劝劝皇兄罢。”赫连毓在一旁急急忙忙的说,满脸热切:“一起一起去,好不好?”
“阿瑛,这国丧三年绝非小事,这造成的后果你应该也知晓,这样下去,百姓肯定会不满皇上,朝野多有议论,对于皇上不是一件好事。”高太后和蔼的看着慕瑛,一副谆谆善诱的口气:“阿瑛,为了这天下苍生,你也该去进言才是。”
“这……”慕瑛为难的看了高太后一眼,国丧三年,会有什么后果,她如何不知!可她却一点也不想去面对赫连铖那悲伤的脸,每次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就会想起自己母亲过世的情景来,忍不住会要心痛好些时候。
“阿瑛,别想这么多了,你去罢,我已经叮嘱毓儿,在外边让他担了这个说客的名声,万寿宫那边,我已经让江六都打点妥当,宫内不会有人议论到你的。”
慕瑛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被逼到了一个路口,尽管她不想走那条路,可还是得一步一步被赶着走下去。
赫连毓是真心实意欢喜的,他伴着慕瑛朝万寿宫走,一边不住的感谢她:“瑛姐姐,要是咱们能劝得动皇兄,那可是为天下黎民做了一件大好事。”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奕奕有神,就如那被打磨得分外圆润的宝石,在这暗黑的夜色里,被长廊下垂下的宫灯照着,依旧那般明亮。
慕瑛轻轻喟叹了一声,在这深宫里,能保持这么一份纯真的赤子之心,也真真难得,也不知道十年之后,太原王会是怎么一番模样?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纯善?
天空中有一轮圆月,今日十六,月亮似乎比昨日还圆,可那颜色却有些惨淡,瞧上去有些不胜萧瑟之感,月亮里有一团黑影,据说那是嫦娥抱着兔子在朝人间张望,也不知道她究竟可看到了被她抛在人间的夫君。
万寿宫外边两盏白皮灯笼,里边的明烛烧得很亮,门边露出了江小春半张脸孔。
“太原王,瑛小姐,你们跟我从这边来。”江小春压低了声音,领着赫连毓与慕瑛沿着墙往右边走,慕瑛朝草坪那边看了看,灵堂远远望去一片骇人的白色,烟雾不住的朝夜空上升腾,一阵念诵经文的声音慢慢的传了过来,夹杂着梵唱声声,有一种让人全身放松的感觉。
江小春领着他们两人走到了后边一进屋子,江六正站在走廊下张望,见着赫连毓与慕瑛走过来,慌忙快走了几步:“太原王,瑛小姐。”
“我皇兄呢?”赫连毓看了看,有一间屋子透出些微黄的光。
“皇上哭累了,在里头歇息。”江六引着两人朝那边走:“太原王与瑛小姐好好劝劝皇上罢,唉,太傅大人都快急出病来了。”
门轻轻被推开了一条缝,慕瑛听到里边传来赫连铖的声音:“江六,谁过来了?”
江六尖着声音道:“回皇上话,太原王与瑛小姐在外头呢。”
“让慕瑛进来。”
慕瑛的心跳得很快,她看了看赫连铖,又看了看江六,两个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瑛姐姐。”赫连毓可怜巴巴道:“皇兄不要我进去,我在门口等你,若是我皇兄有什么不对,你喊毓弟便是。”
“瑛小姐,进去罢。”江六在一旁低声道:“皇上……已经有好几晚没合过眼了,还请你好好劝劝他。”
慕瑛心中略略挣扎了下,伸出手推开门,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整洁,赫连铖坐在桌子旁边,头低低的垂着,似乎已经入睡,但从那紊乱的呼吸能看得出来,他此时很清醒。
“皇上。”慕瑛低声喊了一句,刚刚准备行礼,没想到忽然赫连铖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慕瑛,来陪陪朕。”
慕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落入了一个怀抱,她用手用力推挡,可却架不住赫连铖用上了全身力气。就在她准备叫喊的时候,耳畔传来一个带着苦涩的声音:“慕瑛,别这样,朕知是想要你陪在身边,就那么一阵子。”
她抬起头来,望见了一双眼睛,里边布满了血丝。
☆、第 52 章
温暖的气息一波一波的袭了过来,如大海里阵阵波浪,她正在那波浪的中央,四处望不到陆地的边缘。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块木板,她猛的抓住,抱着那块木板,任凭它带着自己在巨浪中行进,不再去想别的事情。
“慕瑛,皇祖母明日就要走了,朕好舍不得她。”赫连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擦着她的额头,似乎要从她身上得到慰藉一般:“你知道吗,皇祖母走了以后后,有些话我要跟谁说才好?”
心中一颤,慕瑛无言以对,没想到赫连铖对于这个寂寞的深宫竟然如此害怕,可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呢,这种外表看不出来的恐惧会在他心中深深扎根,一遇到什么诱发他的事情,就会猛然爆发出来。
就如三年前他对自己的各种惩戒。
那并不是自己得罪了他,而是他对于父亲的畏惧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这次回宫的种种,一个月了,赫连铖还没有来找过自己的麻烦,相反的,他仿佛对自己态度友好了许多,甚至愿意听从自己的劝告,将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一面表露给自己。
他是想要在深宫里寻找一个像他一样孤独的人罢,慕瑛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同情,他与自己,何尝不是同一类人呢。
抬头看了看赫连铖,短短的十来天他已经消瘦了不少,眼睛干涩无神,里边省满着绝望与悲哀。慕瑛轻轻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赫连铖的脸:“皇上,太皇太后虽然已经去了,可她肯定会不时来看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若是你活得不开心不快活,只怕太皇太后心中也会难过呢。”
“皇祖母……她会回来看我?”赫连铖喃喃的问了一句,有些不敢相信。
“是。”慕瑛用力点了点头:“清凉寺的玄慈方丈告诉过我,每个死去的人心里都会有所牵挂,他们会在极乐世界里默默的关注着她牵挂着的人,他们还会钻进我们的梦里来与我们相会。”
赫连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我这些晚上都梦到了皇祖母!”
“是啊!那是太皇太后舍不得你,特地过来看你。”慕瑛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有时还会梦见我的母亲呢。”
三年之前,慕瑛经常梦到慕夫人,可是慢慢的,她梦见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这让她有些惶恐,生怕慕夫人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今日提起这事,心底里一阵酸痛,喉咙似乎被人卡住,说不出话来。
赫连铖低头看见她泪眼朦胧,吃了一惊:“慕瑛,你怎么哭了?”他举起手来摸到了自己的中衣里边掏出了一块帕子:“朕给你来擦擦。”
他笨拙的擦着慕瑛的眼泪,帕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慕瑛瞥见了帕子上绣着的一个“瑛”字,即刻身子僵硬,绷得笔直:“皇上!”
她的声音有几分冷,有几分硬,赫连铖唬了一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当下便明白了什么缘由,他呐呐道:“这帕子……是你母亲送进宫来的。”
“皇上,请将我母亲送给我的东西还给我。”慕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上应该能明白慕瑛的心情,慕瑛想念亡母之时,她给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显得宝贵。”
赫连铖低下头,满脸羞愧:“过几日以后朕让人把东西送到映月宫来,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能不能将这块帕子留给朕?”
他要这帕子作甚?慕瑛皱了皱眉头,就见赫连铖从怀里又摸出了一块帕子,淡淡的绿色,一角绣着一个没有完成的“铖”字:“这是朕的母亲……”赫连铖说得十分吃力,几乎是一字一句:“临终前给我绣的帕子。”
“啊!”慕瑛微微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哭着要内侍们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把这个铖字绣完,可他们不同意,说那是皇上的圣旨,她不能抗旨不尊,他们用白绫将她吊到了横梁上,朕赶到那里的时候,母亲刚刚好落气,她脚下的地面上落着这块帕子,上边还吊着一根绣花针……”
“皇上,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慕瑛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这深宫里的感情是如此淡薄,竟然会让一个五岁小儿亲眼目睹这残忍的事情,为什么不多给一点时间,让生母皇太后将那个字绣完,这样说不定她与赫连铖也能见上最后一面。
“朕看到你母亲送进宫来的帕子,心里头生了嫉妒,可又充满渴望,若是朕也能有一块这样的帕子,由母亲亲手绣完整的帕子,那该多好。”赫连铖一双眼睛直直的盯住了慕瑛:“你能答应朕的请求吗?”
“皇上,那你也要答应慕瑛一个请求。”
“你说,朕答应便是。”赫连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不管你说什么样的要求,朕都答应。”
“还请皇上将国丧改为七七四十九日。”慕瑛稳了稳心神,将那几句盘旋在心头一直不敢说出的话说了出来:“皇上,这国丧三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知道,诚然服丧三年体现了皇上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可国丧三年非同小可,大虞的生产会倒退好几年,百姓怨声载道,这样对皇上治国不利,若是太皇太后在世,她定然也不会赞成你这般做。”
赫连铖默然无声,盯着慕瑛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开口:“准。”
一个字说出口,他全身都轻松了。
他不是不知道国丧三年的害处,上官太傅已经在他耳朵边上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多遍,可他就是不想改——朕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谁都别想让朕屈服,大虞的百姓必须跟着朕一道为太皇太后服丧!
坚持了这么十来日,赫连铖的心又慢慢发生了动摇,他擦掉眼泪的那一刻,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他不仅是太皇太后的孙子,他还是大虞的皇上,他不可能不考虑到上官太傅的进谏。
可是没人给他台阶下,上官太傅或许是觉得绝望了,不再来劝他,高太后、太原王、灵慧公主没有一个与他再提起这国丧三年的事情,就算他想改,也要得有个来进言的人。
就在这时候,慕瑛来了。
她不仅说了充足的理由,更让他能保留住绣着她名字的帕子,倒也算是心满意足。望着慕瑛那弯弯的眉眼,赫连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慕瑛,朕不是个糊涂人。”
慕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朝赫连铖弯了弯膝盖:“皇上,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
“咱们”,这两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真是美妙,赫连铖心中一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了力量,忽然间没有那样悲伤。
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总算是没有辜负高太后的嘱托,慕瑛站直了身子,看了赫连铖一眼,心中暗自思量,只不过,高太后此举,颇有些奇怪。
为何要对外说是太原王劝服的?她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若真是为了自己着想,她便不会催促自己过来,肯定能想出别的法子。要说是为了不让赫连铖的名声有亏,那便该在赫连铖宣布国丧三年的头几日便想法子来说服他,而不是一定要到最后一晚才派自己过来,并且还要将这个劝服功劳归到赫连毓头上,不能让她不觉得怀疑。
若是这事情传出去,朝野上下肯定都会赞太原王仁义,为了天下苍生,不顾触怒皇上奋起进言罢?慕瑛推开门望了一眼外边站着的赫连毓,脸上有一种复杂的神色:“毓弟,你可以去与上官太傅说,皇上已经改了主意,国丧七七四十九日之期。”
赫连毓高兴得眉毛都要飞了起来,他朝慕瑛深深的行了一礼:“毓弟代大虞臣民多谢瑛姐姐。”
江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有瑛小姐,还不知道皇上会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瑛姐姐,咱们回慈宁宫向母后复旨去。”赫连毓步履轻快,一声素白的锦衣在这夜色里显得分外的白,衣袂飘飘,很快就从那树影间穿了过去。
慕瑛走在赫连毓身边,回想到赫连铖那悲苦的神色,恍然惊觉赫连毓与赫连铖相比,实在要幸运得多。
赫连毓出生便享受父母之爱,直到现在还有母亲在一力为他谋划,而赫连铖深宫里只有一个太皇太后可以依靠——现在,他可以依靠的这个人也已经走了,真如他所说,从今以后他便是孤孤单单的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微微发痛,或许是为了赫连铖,也或许是为了自己。
“瑛姐姐,你怎么有些不高兴?是皇兄责骂了你吗?”赫连毓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是过意不去,让你受委屈了。”
“啊,不,不,我是忽然想起我过世的母亲来了。”慕瑛低声道:“每次见到白色的招魂幡,我都会想到她。”
赫连毓一脸歉然:“瑛姐姐,是我和母后考虑不周,就此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慕瑛没有说话,心里只是在琢磨着赫连毓的话——是我和母后考虑不周——难道这是他与高太后一起商议以后才做出的决定?
☆、第 53 章
天空碧蓝,就如水洗过了一般,不时飘过缕缕白云,一群鸽子从天际划过,伴着那响亮的鸽哨,呼啦啦的扑扇着翅膀,几片白色的羽毛从空中飘飘然落下,慢慢落在了碧绿的草地上,似乎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
映月宫墙边的桃花树上已经点缀了些小小的花苞,鼓鼓的尖出了一个个蓓蕾,好像美人噘着嘴在生气,又仿佛要等待着天上落下甘霖,琼浆玉露的浇灌能让这些花朵瞬间就开放。
皇宫里一片宁静,鸟儿在枝头的啁啾之声格外清脆,小筝立在树下,拿着一根玉如意不住的朝树枝上晃:“讨厌,快些走,别打扰我们家大小姐画画。”
二月十七,太皇太后的灵柩从皇宫东胜门运出,皇上赫连铖亲自率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跟着灵柩前往盛京皇陵,皇宫里剩下的人实在不多。灵慧公主作为太皇太后的孙女,自然也是要跟着前去盛京,顺便在那边祭祖,映月宫里就只有慕瑛一个主子。
今日春光晴好,慕瑛看着枝头小桃露出一点点绯色,有些想作画的兴致,让小筝带宫女搬出桌子画纸,就在桃树旁边临摹,眼见着已经将树枝给画出来,开始要话花苞,没想到一只鸟儿从空中飞过,额外奉送了些好东西,雪白的宣纸上一团黄绿,气得小筝拿了玉如意追着那只鸟儿打。
“小筝,你这样不行,你的玉如意太短,够不着,看我的。”熟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瑛一愣,抬头看了过去,就见高启笑着走了过来,从腰间解下软鞭:“我用鞭子把它抽走。”
“别别别。”慕瑛放下笔,慌忙制止他:“阿启,随它去罢,我才画了几笔呢,不碍事。”
这鸟儿也管不住自己要做什么,高启跟着小筝这般孩子气,看着仿佛又不像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家公子了。
高启走了过来,看着那宣纸上已经有了树枝的轮廓,不由得叹气:“哪里才几笔,都已经快成了雏形。”
那团黄绿的东西正好在宣纸的中央,实在有碍瞻观,小筝走了过来,将那张宣纸卷起扔到了旁边的小篓子里头:“成了雏形也没法子,只能当废纸扔了,该死的鸟儿,哪里不好飞,要从我们家大小姐的画纸上过呢。”
“阿瑛,我发现了宫里有一个地方的桃花已经开了,不如去那边作画?”高启含笑望着慕瑛,才过了一个月,慕瑛好像就高了几分,眉眼已经长开了些,渐渐有了少女的风情。
“什么?桃花就开了?”小筝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哪里哪里?”
“宸寰殿。”
慕瑛轻轻“噫”了一声,宸寰殿,那不是赫连铖的母亲贺兰氏,生母皇太后曾经住过的地方吗?最开始她是先皇的司帐,后来被送去冷宫,然后被太皇太后接去万寿宫,等生了孩子被封中式,她就迁到了宸寰殿,而赫连铖则依旧跟着太皇太后生活。
宸寰殿,是生母皇太后落气的地方,很多人都不敢往那边去,直到赫连铖登基以后,重修宸寰殿,那边才渐渐有人走动。因着生母皇太后生前最喜欢种花,故此赫连铖特地拨了几个花匠去了那里打理园中花木,那边桃花开得早,或许也是与花匠们打理得好有关系。
“阿瑛,去不去?”高启站在那里,眼中有殷殷之意。
“去。”慕瑛点了点头,她忽然想去看看那里,想看看生母皇太后与赫连铖绝别的地方,那里应该曾经有不少的眼泪,深深的渗透在青砖里边,虽然泪痕已干,可站到那里,应该依稀能闻到昔时悲伤的哭泣。
高启陪着慕瑛朝外边走了去,小筝带着几个宫女提着桶子笔架,小内侍们扛着桌子,浩浩荡荡的朝宸寰殿出发。亏得此时宫中没有什么人走动,否则这一路下来,定然会有不少人问这是要去作甚。
宸寰殿离映月宫有些远,约莫走了半刻钟才到。抬头看了看那块牌匾,暗蓝的底色上头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宸寰殿,慕瑛不禁有一丝丝伤感,赫连铖的母亲过世已经快七年了,昔日红颜不再,可宫内花开花落,依旧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