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请长假,但领导不准,她说,那你干脆把我开除好了。她转身的时候领导骂了声不可理喻。
原本她可以生活得很好。她是小城里的白领,失去聂朗也可以过得不错,何况她并不缺少追求者。可是她忽然想去找顾小城,那么那么想,即便隔山隔水,她还是那么渴念他给她的真实的拥抱。
她依然坐火车去找他,除了聂朗给的钱,还带着她自己的一些小积蓄。
她想着三年前的顾小城,想着时光不断地按下快门,很多东西悄悄改变,而他依然在等她。这多么好。
可是顾小城已经不属于她了。他拿着上次桃小乐在他桌子上看到的一张照片来见她,他说,这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女朋友,他微笑着,忧伤泛出来,闪着蓝色的光泽。他说,我和她订婚了,小乐。我不该骗你,我还是爱你的,但我们无法在一起了。
顾小城还说,其实我知道你失恋了,你理想的目标也不会是我这样平凡的男生,或许你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而不是一个肩膀。小乐,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一定会有属于你的幸福的。
她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纳豆一样的顾小城了。他那么好,现在这么好的男生越来越少了。那个阳光安好的下午,她一个人在A城逛了逛,她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再这样下去。那些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孩子,她都没有抓到手。因为她要爱,也要尊严,顾小城也一样。她不是真的爱着他。
桃小乐想着顾小城的话,一个人跑到麦当劳里要了很多很多吃的,她大口大口吃着,西红柿酱吃了一脸,她也顾不上,她饿极了。
她吃得很饱很饱,吃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第三十二章 电杆先生出走了
一
我该怎么跟面前的林朵说清我的苦闷呢?上岛咖啡馆里播放着新版的《思念是一种病》,张震岳叽里呱啦地说,蔡健雅慢悠悠地和,搞得我心烦意乱。我边搅拌着咖啡边向林朵哭诉,我容易吗我?我待的电视台那能叫电视台吗?顶多是个山寨电视台,除了本市的小新闻,其余都是山寨的爱情剧和抹脸瘦腰补肾壮阳的山寨广告。再加上单位人手少,所以我得身兼数职:播音、主持、节目剪辑。偶尔还跑外采访,我采访一个小人物人家都爱理不理的。我的辛苦谁知道?可我唯一的一次疏忽,忘记了插播广告,就被领导狠批,说我还想不想干了,这个月奖金扣了。其实我是在为黎小军织一双手套,我用的是好毛好线的三利牌,想着我们的将来,我哼着歌织着织着就忘了。我容易吗?
死党林朵看着我,不说话。仿佛这家咖啡馆32号桌位的发言权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继续诉苦,我说,林朵,你说我多难过,奖金扣了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错了,可手套的右手还没打完,黎小军就提出和我分手了。说到这里,眼泪纵横的我“嗤”了一声黎小军,居然“嗤”出了一个鼻涕泡,我没笑,林朵也就没笑。我揩掉鼻涕泡,说,他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分手,要踢也是我踢他,呆头呆脑跟个电杆似的。我还说,林朵啊,更可笑的是,黎小军分手的理由是他得了绝症。他的脸比我都红润,骗鬼呢?说完我咬着嘴唇不再吭声,我把眼光瞥向窗外的时候,滚烫的眼泪又小溪似的往外涌了。
低头沉默了三分钟,我忽然发觉咖啡馆里播着的依然是那首唱思念的歌。我忽然咆哮起来,没别的歌了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这个破歌。
服务生手里的托盘差点被震落,所有人的眼睛望向我。
妈的,我算是糗大了。
二
说起我和黎小军的相识,其实没什么浪漫可言。他和我们租在同一栋楼。那时我们刚刚毕业,我和林朵想在这个城市先试一试,不行再结伴回家。凭着“地主”留下的那点余粮,我们暂且衣食无忧。我和林朵踏破铁鞋地去应聘,但要么是待遇实在太低,要么就是和自己的专业毫不搭界,好不容易找到个可心点的,但与他人毫无二致的简历和自我陈述还是让自己败下阵来,最终都是惹一鼻子灰怏怏而归。往回走的路上,我曾经想到过一个比较贴切的比喻,当今社会遍地的大学生,就好比冬天电线杆上一排排的麻雀,瞅见地上有点营养的食儿准得打起来。可怜啊可怜,读完大学才发觉,独木桥走到头,正好是河中央,能不能过,全凭自己本事。
黎小军住204,我们住206。有天晚上我们做饭的时候,蛋刚放进油里煤气没了,林朵拎起来摇了摇小火苗还是奄奄一息,我就端着锅敲开了经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黎小军的门。为什么我不去敲205的门,因为那里住着一个电影《我们俩》里金雅琴一样的老太太,而黎小军起码是面目和善的,并且独身。炒完香椿鸡蛋,我端着锅就走,走到门口被后面的声音叫住。嘿,那个憨憨的声音说,我是03届的,我叫黎小军,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脸红了红,没有回头,说了句,04中文,杨小雪。
后面的声音说,噢,谢谢啊。
三
黎小军为我设计了简历,当然又是我主动敲的他的门,黎小军对简历删繁就简彰显个性,而后又建议我上网查了查应聘该注意的问题,结果我真的比林朵幸运,被这家山寨电视台录用了。但幸运的我第一天上班就被台长摸了下屁股,我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台长说好了好了,开个玩笑都不行了,你真不像当代的大学生。见我不说话,他慢悠悠地喷出一口烟,你还活在60年的红色时期是不是?满脑子都是奋斗革命对不对?真不开窍!我忍住泪咬着嘴唇。
后来等待我的就是一人身兼数职。
敲开黎小军大门的第三十九天,我就搬进了黎小军的宿舍。我说林朵呀,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物色个比黎小军出色一百倍的男人。其实我心里明白,女人都爱把自己抢到手的东西说得一文不值,只不过是怕被别人抢去而已。
林朵还是废寝忘食地找工作,并且不久后混进了一家报社。而我的生活总是有无数的抱怨,单位里的暖气不热啦,待遇像旧社会的老妈子啦,衣服又过时啦,黎小军的脏制服把我手洗坏啦,美白霜让我的脸起小痘痘啦。起初黎小军都是耐心地听我唠叨,可后来就有些不耐烦,无声地走到阳台上去抽烟。如果这时我见到一只小强恰好在地上漫不经心地走过,我会魂飞魄散地把黎小军从阳台揪回来,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搬箱倒柜把它找出来歼灭。
黎小军无声地做着一切,在我眼里,他开始像眼下这琐碎的日子般闷蛋。
他在电信公司上班,穿蓝色制服,为这家修电话,为那家拉宽带,早出晚归,没时没晌。他经常爬上爬下和那些没生命的东西打交道,他本人也快变成没脑子的架线杆子了。跟他在一起别指望有浪漫的惊喜,情人节和普通日子一样过。我从不奢望他的帆布工具包里能变出一朵玫瑰来,可怜的我,中文系高才生的我,根本不知道石楠、姜花、橙花们现实里的样子。我只看得见面目可憎的领导、枯燥的工作、柴米油盐的琐碎和呆呆的黎小军。
但我从来没和黎小军争吵起来过,因为声音都是我自己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拿着锅铲,系着围裙说,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恋人呢?
我说好吧,我就跟你说说吧。起码每周一次麦当劳,每两周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租的房子再宽敞些,衣服样式再多些,最不济你也得有辆绿色的小奔送我上下班,我说你不知道单位的人看我的那种眼神。
黎小军的手上粘满了淀粉,他用手背贴了下我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
四
黎小军得了“绝症”以后,就搬走了,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待。好像他的脸依然飘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说,林朵,我再搬回来和你拼一起吧。我知道自己曾经重色轻友,但我现在落难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林朵老外似的耸了耸肩膀,亲爱的,我恋爱了,不太方便和你合租了。不过你可以随时叫我。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对我,也别怪我无情了。我把黎小军的东西卖了卖,把房退掉,然后在单位附近找了个宽敞点的。
我努力工作,不卑不亢。但不属于我分内的事,我再也不接。台长说你不听话不怕我辞掉你,我说OK,首先我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地方接。我双目平举,不怒不恼,振振有辞,毫不含糊。
我真的想好了,辞掉我,我就去找别的工作,我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台长忽然含起笑,小杨啊,玩笑玩笑,你工作做得很出色,好好干吧。
是的,我从不参与台长又勾搭上了谁这些八卦消息,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热衷于抱怨,我竟蓦地发现生活里值得抱怨的事越来越少了。我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觉得生活出乎意料地回报了我很多。
可是有天我忽然从梦中惊醒,我在被子里摸到了一只小强。我披头散发,哭得稀里哗啦,一个人醒来的夜里,每个人都会很脆弱。我打黎小军的手机,他关机了,其实这个习惯曾经是我命令他养成的,夜里不能受到任何其它诱惑。
我打林朵的,很快就通了。
她打车过来,带着夜的冷气,她用手指拢起我的头发。不坚强就不要逞能嘛!
嗤!第二天我再次鲜活起来,用冰把肿眼袋敷下去,斗志昂扬地去上班。其实我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平时我还抽出时间来码几个字,挣几个小零碎,在这个寂寞的小城市里,我已经有一点点小存款了。我想这时候天上再掉下个靖哥哥,我的小幸福也就齐全了。
靖哥哥?Shit!我怎么又想起了电杆男黎小军。
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
我开始到处找他,可是再也找不到他,我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他任何消息了。我想,如果一个人对你避之不见,即便地理位置很近,你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他。黎小军的电话还是关机的提示声。我想,如果他真的得了绝症,我真是罪孽深重啊,他待我那么好,我却弃他不顾。
五
可正当我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黎小军出墙去了哪里。
林朵!我攥紧拳,我要杀了你。
我请你去上岛喝咖啡,把心肝话跟你说尽,你居然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抢了我的男朋友,还看我洋相?我从大巴的车窗看见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样子,我的愤怒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被那团愤怒的火焰烧了一整天,晚上我就打车直捣他们的老巢,捉奸要捉双,但是林朵的房间居然找不到一双男人的拖鞋。
他呢?我恶狠狠地问。
林朵一头雾水地问,谁啊?
还装!
你是说…黎小军?林朵还是那么平静,分手了还管他做什么?你又不喜欢他。
我不要的,你也不能要!
你也太霸道了吧。怪不得人家无法容忍你。和你在一起久了,真会得绝症。
我知道我以前有些霸道,但那也不是分手的理由啊。喂,跟你说话呢,你在跟谁打电话?
黎小军啊。还能有谁,你不是想他了吗?
我才不想他。我火气一下子消了但还在嘴硬,我的口气变得软软的了,他死哪里去了啊,一直联系不上。
他呀,快成小老板了。以前做电信积攒了一些人脉,现在改行做汽车销售做得有声有色的,几年后成了中国的乔吉拉德也说不定。其实他今天和我商量拉我过去帮忙,我还没有答应呢。我在报社干得好好的,并且小雪姑娘不要的,我也不要,哎,谁让我对死党永远那么忠…算了,打不通,人家忙着呢!
快告诉我他号码…
上岛咖啡馆的二楼,我的心里咚咚跳个不停,等待我崭新的爱人。蓝色制服的电杆先生不见了,我看见黎小军西装革履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是一束玫瑰和一束姜花,里面还夹着一朵我最爱的郁金香。看到我,黎小军的脸突然僵了一下,憨憨地笑了。
我把他怀里的花一把夺过来,揶揄他你不是得“绝症”了吗?怎么还有兴致去买花。
他搔了搔头发,我本来和林朵商量好,躲一段时间治好你的娇气病,但离开你我真的得了绝症。还记得你最爱的齐秦的那首歌吗?《思念是一种病》。我真的得了,现在由你来为我医好吧。
我忽然叫起来,哇塞,这是世界上最酸的话了吧!
黎小军说,你不是要我变浪漫吗?看我现在及格了吗?说着他站起来向我鞠了一躬,杨小雪小姐,今天可否赏脸坐着我借来的奥拓到爱琴海海边去兜兜风?
我笑得血都快喷出来了。
我拨弄着小勺,看着好久不见的黎小军,心里甜甜的。他与我深情对视了五秒,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的东西都还在吧?
卖了。
箱子最底下的那件旧西服呢?
扔了。
My god!黎小军忽然叫起来,差点再次震落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他抓起我的手就往外冲,分贝很高地说,快去找回来啊,里面有张两万块的存折,是我大学期间勤工俭学攒下,留着结婚买家具用的!
除了耳边风声,我还听见身后有另外的声音在喊,截住那两个喝霸王咖啡的!
第三十三章 你好,那么先生
一
章小菡第三次问徐菁棉西瓜真的能减肥吗这个白痴问题的时候,徐菁棉简直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是啊是啊,你不相信干吗还一次次地问我,烦不烦人啊。
说完,她继续坐下来,探着脖子眼睛盯着计算机屏幕,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章小菡走过槐花扑满的甬路,去学校南门买西瓜。其实章小菡也不算胖,但是宿舍在爱情路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老三喊了一句,女人啊,要做就做白骨精。结果是一呼百应,春天一到露胳膊的露胳膊,露小腿的露小腿,就是章小菡露哪哪是肉。并且宿舍的那群白骨精在大二这年齐刷刷地都有了男友,落单的只有她章小菡。
她能不急吗?
你好,卖西瓜的。章小菡捏着一张十元的票子,看着眼前一个学生样的男生说,我要一个又沙又甜皮薄多汁的西瓜。
好嘞。他答应的就像古时候小饭馆里的店小二一样顺溜。他放下手里的武侠小说,姑娘啊,我的西瓜,保证是又沙又甜皮薄多汁,不沙不甜不要钱,而且吃了我的西瓜还能减肥哦。
章小菡一听减肥立刻心花怒放起来,她把票子递到男生面前,我要一个我要一个。
男生看着那一垛西瓜,拣了个肥瘦适当的抱在手里,那么就宰这个吧。章小菡注意到他用了一个“宰”字,真是可爱极了,结果男生的一刀下去,章小菡尖叫起来,根本不沙嘛!
那么我们再换这个,他又挥起了刀。章小菡喊,西瓜籽还是白的呀。
她说完觉得有些为难这个男生了,于是闭嘴收声。这次换成男生在说,这个太老,水分不够大。
那么,我们宰这个黑美人吧。男生挥起刀,下去,果然颜色沙度都刚刚好。
章小菡抱着这个黑美人往回走,开心极了,可是忽然她想起刚才那个男生说,吃了我的瓜还能减肥哦。难道他也觉得自己肥吗?
这么一想,章小菡像泄气的皮球,立刻又沮丧起来了。
二
一个西瓜当然没有收到什么明显的减肥效果。而且,章小菡再去那个瓜摊的时候,没有了那个帅帅的年轻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太太。她根本不承诺西瓜又沙又甜包退包换,摇着蒲扇完全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可章小菡还是在她那里买了一个小小的黑美人。她不愿意换其它的摊位,完全是因为那个看武侠小说的男生,他的头发里有三个旋,章小菡的头发里也有三个旋。妈妈说过头上有三个旋的人,都是聪明又诚恳的。
不诚恳者不结交也。她章小菡还没谈过恋爱,可不能一上战场就折兵。
章小菡第六次去买西瓜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帅气的男生,他穿着很普通的凡客诚品的湖蓝色T恤,也显得那么帅气。
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指着男生跟前的一个黑美人瓜结巴着说,你…你好…黑美人。
男生茫然地从小说中抬起头来,啊?
你好,卖西瓜的,给我那只黑美人瓜。
男生说,那么我说,同学,你会挑瓜了哇。
她觉得她的脸很丢人地红了,因为滚烫滚烫的。嗯。她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男生说,那么,同学…她的心忽然一惊,像风筝断了线,不知道惊到了哪里去。
男生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她忽然回过神来,她忘了给钱。
章小菡的脸变得更红了。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真是糗大了。
男生结巴地说,不用给钱了啊。章小菡把钱硬塞到他手里。那么,欢迎你下次还来啊。
但章小菡决定,再也不来买西瓜了。
三
章小菡把自己买西瓜的经历给宿舍的闺蜜们学了学,立刻引来嘲笑声无数。这哪里是什么闺蜜,闺砒还差不多。
章小菡决定不去买西瓜了,但是她忘不了那个卖西瓜的男生。糟糕,她想的都是他的样子,甚至她去上课的路上也在想着他。洋槐花落到头发里,她也浑然不觉,顶着碎碎的小白花去上课。她真的像得了恋爱妄想症了,觉得她生活在一群恋爱了的嘁嘁喳喳的小鸟中间,寂寞得不象话。她甚至哼起很久以前顺子的一首歌:走在大街上,我想的都是你,他们说我爱上的也许是空气…
不行,她决定忘了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章小菡怎么也是个知性的二十岁大学生,怎么能喜欢上一个卖西瓜的?他可能连中专都没读过呢。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决定投入到闺蜜的阵营里。她终于知道徐菁棉她们几个晚上在忙活什么,除了正常的约会,原来是迷上了腾讯空间里的开心农场。她们每时每刻都在关注谁家的菜熟了,甚至为此调好闹钟,闹钟一响,她们几个就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伸出魔爪,先下手为强。宿舍里的闹钟此起彼伏,恰似鸟鸣,热闹非凡。章小菡也种了一块地,撒上些萝卜籽,可是一熟就被偷去了。她气的肠子都青了,简直比真偷了她家的菜还愤慨。
渐渐地她也学得像那些白骨精一样,定好闹钟,闹钟一响,她就伸出手候在那里了,眼看着好友的菜熟透,她激动得都要尿出来。
后来她还胡加海加了众多校友。这样每时每刻都有熟透的菜在等着她,她寝食难安,但兴奋极了。
一个叫韩浩磊的校友,种了一地的西瓜和火龙果,章小菡一早就在那候着了。可是在成熟的那一刻,章小菡却什么也没捞着。
一气之下忘了自己的土豆已到了成熟期,去收获时已所剩无几。“菜贼”里面居然有这个叫韩浩磊的男生。
她在他空间留言:同学,你怎么偷我的土豆啊?我可没偷过你的啊。
对方回复:那么,你下次记得早下手为强哦。
好吧,下次你可要留几个火龙果给我。
那么,你只好晚上不睡了,我家第二季的火龙果凌晨三点十八分熟透。
这个人老是那么那么的,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
那么,你是不是卖过西瓜,章小菡问道。
确实是练过两回摊,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章小菡浑身的细胞都调动起来,好像喝了一瓶激爽饮料。
她兴奋地对这屏幕说,那么,他不是一个卖西瓜的小贩了。
四
那个叫韩浩磊的男生当然不是个卖西瓜的,他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他那仅有的两次替男生宿管楼的大妈练摊,都被章小菡遇上了。
第一次没赚反赔,他“宰”的那些不合要求的瓜,都被自己包圆了,结果吃了不熟的瓜闹了几天的肚子。
当然这是后话。章小菡不可能知道。
而现在章小菡和韩浩磊约会了。
她一直没偷成他的任何瓜果菜蔬,因为总有一些讨厌的女人们比她下手更快。她想了想,菜抢不到可以,但是人,不能让她们抢了。
章小菡和韩浩磊坐在学校外面的一家米粉店,两个人显得兴奋异常,好像早已认识十万八千年。章小菡色咪咪地说,你总是偷我的,而我总是偷不到你的,你请我吃饭吧。
好啊。那么,你想吃点什么。
章小菡忽然觉得,发现一个人的口头禅是件令人沮丧的事。她和韩浩磊开始交往后,总是听到无数的那么。韩浩磊总是说,那么这样吧,那么那样吧。
有时候和韩浩磊说话的时候,章小菡都在查他话里的那么,半个多小时的聊天,她惊奇地发现,韩浩磊说了58个那么。
但是韩浩磊的“那么”那么甜,像爱情的蜜糖,甜到章小菡的心里去。
可是忽然有一天,章小菡看见韩浩磊站在她的面前,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说:我是东北人,家里就我一个男丁,大学毕业了,我要回去。那么,章小菡,我们分手吧。
章小菡流着泪从床上坐起来,还好这只是一场梦,她看见那些白骨精还在盯着那些菜园子,没有人注意到她。可是她真的很担心,她会失去“那么”先生。
五
章小菡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在结识的第六十九天,他们两个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韩浩磊忽然抬起头来对章小菡说,你能不能和我回东北呢?
章小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忽然心被提了上去。
她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我妈妈就我一个女儿,我姑姑就我这么一个侄女,我舅舅就我这么一个外甥女,还有我可怜的弟弟,就我这么一个大他两岁的姐姐,我怎么能走呢?
韩浩磊看章小菡不说话,他开始结结巴巴地说了,既然你不能和我回东北,那么…
你不要说了,章小菡最怕听见那句梦里的暗示。
她夺门而出,脚步踉跄。
回去以后,魂不守舍的章小菡发现宿舍里韩浩磊送她的金鱼又死了一只,肚皮白白地翻了上去。兰寿,蓝魔鬼,蝴蝶鱼,狮子头,她统统养过,但只几天就暴毙。
她想这是不是就像她和韩浩磊的爱情,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是不是第一次恋爱的人都要被爱情一棒打死,而后成妖成魔,百毒不侵。
她关掉手机,不去菜园,躲避着韩浩磊。她只是怕悲伤的结局来得太快。
只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她就明显瘦下来了,可怜的小菡为了她第一次的恋爱瘦成了白骨精的模样,可是她一点也不为此感到庆幸,感到愉快,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宿舍还有人煽风点火,一个人说韩浩磊总被一个体育系的迅猛龙纠缠,一个说看见韩浩磊和英语三班的校花坐在德克士的二楼餐馆。
而更多的声音则是,你到底喜不喜欢他,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第二天,章小菡攒足勇气忽然作了一个决定,她跑到韩浩磊的美术系,站在他的门口,把手卷在嘴前大喊他的名字:韩——浩——磊——
她看见韩浩磊像一只牵线木偶一样向她走来,他卷卷的头发,圆圆的可爱的鼻头,让她愉快得要掉下泪来。是的,她决定了,别说和他去东北,就是去西藏,上天池,她也愿意。
韩浩磊站在她面前,章小菡说,我想好了。
什么?韩浩磊诧异地说,你搞什么啊,电话一直关机,菜园变成了百草园。
章小菡说,我想好了,我可以和你去东北。
韩浩磊说,啊?那么,小菡,我刚刚跟家里人说通,我打算留在武汉的。你看,那么,那么,这…
章小菡看着他一口气说出好几个那么,忽然笑得泪都流出来了。
等章小菡知道,卖西瓜搞农场这些,都是韩浩磊为了追求她,和她宿舍的姐妹联合起来搞的小把戏时,已是很久很久以后了,那时韩浩磊早就和章小菡生米煮成了熟饭。当然了,章小菡不介意中了圈套,她只记得她找回韩浩磊的当晚,她像一个得到小金人的女主角,被众星捧月,被爱情加冕。
第三十四章 作废
一
夏晴发现自己瘦下来的同时,还发现了其它异常反应,比如心慌气短,比如暴饮暴食。薯片虾条榴莲酥草莓派,室友的自己的,仿佛胃里有个小手,在不断索要着,要得让人发狂。她不得不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个三甲医院。
听完夏晴的陈述,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你闭上眼睛,然后把手平伸向前。夏晴感觉到伸出去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医生说,好,你睁开吧。
夏晴有一霎时恍惚的错觉。像电影里的俗滥情节,男主角说,你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女主角把眼睛睁开,眼前立刻会神奇地出现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礼物。
可是夏晴睁开眼,一张化验单递到了她的面前。去化验吧,怀疑是甲亢。
夏晴慢吞吞地往外走,化验室的医生拿一根细细的针在她的胳膊上扎了一下,有一缕血缓缓流入一个塑料袋里去。
夏晴拿棉签按着胳膊走过诊室的时候,看见白大褂正在给别的患者望闻问切。她无声地经过,却看见医生探长了脖子朝她喊了句,明天把结果拿给我看看。
夏晴觉得他还很年轻,性格也平易近人,就冲他笑了笑。
二
夏晴确实得了甲亢,这是一种消耗病,暴饮暴食,仍瘦成皮包骨。医生只给她开了很少的药,一次一片,一日三次,并嘱咐她不要吃海鲜等含碘量高的食物。
不太忙的时候,夏晴坐下来和白大褂的医生聊天。他是临近城市一所医校品学兼优的学生,在这里实习,主任医生请了假,就放心地把诊室交给他。
诊室种了很多的植物,都是草本的。几次的来回中,夏晴问医生要了很多的花草回去,有玻璃海棠、玉树、凤仙。夏晴把凤仙花捻碎涂到指甲上,指甲顷刻变成淡淡的粉红色。她把手伸出去,看了看,说,谢谢你。
夏晴觉得那个小小的诊室像是她的避风港,让她忘却失恋的刻骨失落,给她安全和依顿。有病人的时候,夏晴就在门口的塑料排凳上等一等,像是等一次约会。没有骤然的心动,只是淡淡的朴素的情怀。
就如同诊室里来苏尔和肥皂混合的若隐若现的味道。
时间久了,夏晴发现和白大褂的陆安有着太多的共同语言,他们从苏童说到余华,从安部公房说到米兰·昆德拉,甚至从哪个胡同的煎饼果子更好吃,再到哪个店里的冰糖葫芦花样更多。
就像电影《日出之前》里偶遇的Julie Delpy和Ethan Hawke,生活里面最普通最细小的情节也可以被信手拈来化作滔滔不绝的话题。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