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CS从万人瞩目的位置跌落，一落千丈。
从公司离开以后池敛并没有回池家，而是驱车去了荒无人烟的公路。
临近凌晨，天空透着股黑蓝色，风萧索地刮过，池敛降了半边车窗，后颈微靠在车座上，微闭了眸。
饶是平时再怎样冷静的池敛，出了这些事后也略显疲倦。
墙倒众人推，CS或许真的坚持不了多久。
这事池敛深知自己脱不了干系，才不过短短一天，他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网络上的人更是人人喊打喊骂。
偷工减料、使用劣质化工原料，这些池敛一件都没有做过，他不心虚。
不管有多少谩骂朝他飞来，他都不介意，也不害怕。
百年来的家族企业落败，这对池敛来说，的确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这里头有母亲的心血，也有自己身为一个调香师的事业心和抱负。
可是这一切，全都在朝夕之间，被打碎得支离破碎。
CS新闻曝光出来的第一刻，他想到的不是CS会墙倒众人推，也不是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是姜诱。
池敛回到法国后忙得不可开交，各种糟心的事缠身，却永远消不去他心中的隐隐的暴躁和郁结。
而他的暴躁郁结的来源之处，便是他仅有且最珍重的一个人。
——姜诱。
池敛本身是个冷静成熟的人。
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固执幼稚的小孩，固执到非要姜诱不可，只要她一个，毫不犹豫地想用整个生命去爱她宠她。
谁都不可以欺负她，包括，他自己。
但他没想到，他把姜诱保护得很好，最终能狠狠伤害到她的，却是自己。
以他现在的情形，姜诱跟在他身边，只会受到伤害，甚至跟着他一起，受到人身攻击。
池敛真的不舍得，舍不得小姑娘跟着他，吃苦受累。
因为实在太喜欢她，喜欢得连他这种从来不去想未来的人，都想过了以后跟她过一生的日子，结婚生子，安享晚年，不管以后多老了，都把她宠成一个小女孩。
池敛的感情很纯粹，纯粹到所有事情爆发后的那一刻，他想到的就是这些简单又平常的事。
他回到法国继承池家，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和事业，但更多的是为了姜诱，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为了以后她跟着自己，能过得好一点。
但这一切，被打碎得猝不及防、毫无防备。
这个世界上，池敛只有姜诱了。
但她跟着自己，只会跟着受到谴责，谩骂。
况且他前途未卜，公司的未来完全一片黑暗，包括池敛自己，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这桩案件缠身。
狼狈这个词，在母亲去世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身上。
也就是在这一刻，车厢里传来了手机嗡响。
仰靠在驾驶座椅背上的池敛慢慢掀开眼眸，仿佛一头在暗夜里悠悠转醒的野兽，他缓移眼眸瞥了窗外，外头缀着星星点点璨星的夜空仿若在他那浅色的眼眸泼上了一层墨。
许久，他才捞过中控台里的手机，视线一触到上头的来电显示，池敛的目光顿了一瞬。
姜诱。
法国的凌晨，中国那边差不多是正午。
犹豫了一会儿，池敛终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放到耳边，姜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池敛！我来法国找你了，刚下飞机，你现在哪儿啊？地址给我，我过去找你。”
池敛方才心绪正乱，听到她声音的第一瞬安心了一下，但在听清姜诱话里的意思后，池敛思绪滞了一瞬。
以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去见她？
狼狈不堪。
现在的自己有可能会连累她。
再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只会吃苦……
种种对她不好的想法登时挤满了池敛的脑袋，有些事情一跟姜诱扯上关系，池敛的冷静便会消失殆尽，转而是冲动。
就在姜诱又轻唤了他一声后，池敛凭着内心的恐惧，直接对她冷言。
“回去。”
“再也不要来找我。”
挂断电话后，池敛一把将手机扔回了中控台。
池敛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某一刻，他忽然抬手，狠狠地朝着方向盘砸了一拳。
“混蛋！”
话落，只见夜空下，寂静无人的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车飞奔而出，渐渐消失在尽头……
***
池敛挂断电话后，姜诱还紧紧攥着手机，耳边的嘟嘟声响了一阵，自动挂断。
她的目光凝滞在了虚空中，安静流转的空气窥探出了她眼中那不可置信，一阵风轻轻带过。
脸侧一小簇碎发被风吹得微荡，在眼前晃了晃。
姜诱登时恍过了神，眼睫轻颤了颤，眼波也渐渐清明起来。
然而那阵酸到心脏发麻的感觉还未从心头褪去，姜诱放下了手机，微低下脑袋。
他肯定遇到不好的事了。
可是即使知道他遇到束手无策的事，姜诱还是被他最后那句冷冰冰的话刺得心脏一疼。
现在他一出事，他就撇清他和她的关系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再也不要来找我。”
池敛冷漠低凛的嗓音仿若还在耳畔，最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最能把自己弄哭。
姜诱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瘪了唇，鼻子发酸。
池敛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难过的，好难过。
姜诱习惯性地轻眨了眨眼睛，缓解了一下眼睛，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因为心情不好，她顿时也就忘了还得找酒店睡下的事儿，就干坐在咖啡店外的藤椅上傻愣愣地眨眼睛。
渐渐的，天色有了变化，蓝色不再那么浓重，稍微浅了一些。
但还是夜晚的样子。
姜诱悻悻地垂着头，盯着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车忽地呼啸而过，姜诱周身的空气一阵动荡，外衣衣角轻飘了一下。
但她并没有去注意。
某一刻，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轮胎刮上地面的声音，格外凄厉刺耳。
姜诱下意识地侧转过头，朝声音来源处望了过去。
就在她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只见那辆黑色轿车驾驶座的车门猛地被推开。
下一刻，姜诱倏忽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碰到了身旁的行李箱，行李箱嘭的一声轻响，磕在了旁边的圆桌桌沿上。
她棕色的桃花眼和另一双淡浅的桃花眼，瞬间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みなみ”、“不知不停”这两位小可爱送的雷雷！！
71、七十一 ...
姜诱看到池敛从推车门而出, 在目光对上他的那一瞬, 姜诱第一反应便是想拔腿冲过马路街道朝他跑去。
窥见她的动作, 池敛第一秒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习惯性地抬手，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听过无数次的口哨声荡进姜诱的耳朵里，她立马听话地刹停了脚步，杵在了原地。
池敛垂下放在唇边的手，抬步横过街道，朝姜诱走去。
夜色仿若浅眠了一般, 让周身的空气都染上了舒懒的眠意。姜诱一看到池敛，周身的感官仿佛都觉醒了一般, 感受到了柔软又疲倦的睡意。
就在池敛离她大概一两米的时候, 姜诱再也等不及了，像往常无数次朝他跑过去一样, 冲了过去。
池敛默契地止住了步伐，双手张开, 将几秒之内冲撞到自己怀里的姜诱牢牢接住。
姜诱埋进他的胸膛里, 声音不觉中已经染上了哭音。
“池敛, 你怎么可以让我再也不要来找你了, 你怎么可以挂我电话……”
小姑娘声线里满是委屈, 池敛俯腰，下颌轻搁在她的发顶，掌心用力地抚了两下她的后脑勺。
“对不起。”
“以后别这样好不好？”姜诱鼻尖抵在他的身上, “这样我真的好难过，难过一次，小娇妻的容颜就会老一点。”
姜诱并不想让两个人之间因为这些事情吵架。池敛现在有很多棘手的事儿要处理，本来就已经够糟心了，姜诱并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的话题那么沉重，让池敛的心情更加不好。
“小娇妻不想变丑变老，所以你别再做这样的事儿让我难过了，好不好？”
自从出了“CS事件”后，池敛的眸中总隐隐带着一股躁意，此刻听了姜诱的话后，他眸色里那如一簇小火苗的焦躁顿时像被兜头浇下了一盆水，噌地一下尽数熄灭。
池敛下巴从姜诱发顶上离开，身子又往下俯了一分，鼻子和双唇直直埋进她的颈窝里。
“对不起。”
她身上淡淡的奶香瞬间盈满了自己的鼻尖。
姜诱紧紧地搂住他：“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就是想来陪陪你，想看见你。”
“不是这样。”池敛低哑的嗓音闷闷从姜诱的颈间闷闷透来，“我只是……”
只是担心以后没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担心你跟着我吃苦，担心这样失败又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你眼前……
这些字眼在池敛的脑海里滑过，但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手心感受到池敛的躯体似乎僵硬了一下，姜诱立马察觉到这应该跟他没说出口的话有关，但她也没问什么，抚慰般地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
池敛终是直起身子，什么都没说，一手搂着她，一手抬起摸了摸她的发顶。
“走吧，带你去睡觉。”
他说着垂手牵过她的手，往咖啡店外的露天桌椅走去，长手一伸拉住了行李箱箱杆，拖走。
“在飞机上睡了没？”池敛问。
姜诱蹭在他的手臂上，笑嘻嘻抬头去看他：“没，这都是想你想的。睡不着了都。”
确切来说，是又想又担心，然后就睡不着了。
池敛侧眸瞥了她一眼。
“回池家吧。”
姜诱愣了一瞬，随后一想到池老爷那张严肃的脸，她就有点蔫儿了。
况且老人家企业出了那么大一档子事儿，估计看见自己只会更加糟心。
“不、不要吧。”她说。
池敛知道她在想什么：“没事，他现在不管我了。”
姜诱幽幽地啊了一声。
“走吧。”池敛紧紧了她的手，“带你去认认家。”
闻言，姜诱心脏像被什么挠了一下，诧异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池敛。
也就是她这一眼，让池敛接下来本来要习惯对她说出口的话一时堵在了喉咙处。
就在姜诱也要像平常一样开口回应池敛话的时候，就听见池敛改了口。
“认认……我家。”
听到池敛这句话，姜诱霎时一愣，被池敛握住了的手，指尖微颤了颤。
认认家。
认认我家。
这两句话，只相差了一个字，意思截然不同。
***
回廊石阶，假山流水，亭子芬花……
一进入池家，姜诱就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住了，这吸引中还有着惊讶。
虽说她一直知道池家的建筑很中国式，等亲身来到这里后，姜诱才知道这里的建筑和礼仪都是中国旧社会的缩影。
连家仆都是礼貌且小心翼翼，待来人毕恭毕敬。
姜诱被池敛牵着走在回廊上，方才要跟上来的人已经被池敛一句话给打发了，此时回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姜诱自进入池家就诧异不已，连方才在外边池敛的一丝怪异处都被她抛到脑后。
这会儿人都岔开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姜诱便将疑惑问出了口。
“池家一直是这样的吗？”
池敛闻言微侧了下头，漂亮的下颌线被灯光晕染出了朦胧的光。
“嗯，百年来一直如此。”
姜诱暗暗咂舌，这历史也太久了，且百年来风雨不动，一直如此。
但一想到这里面有一间屋子就是囚禁了池敛一年的地方，姜诱心里腾起一股闷意。
这里，还是他母亲去世，且他用了三年多治愈心理的地方。
天色已经透出一丝光亮，凌晨已经悄无声息过去，池家已经有人早起做早餐，到自己的岗位上忙碌。
但池老爷子和池老夫人估计还在睡觉，直到被池敛带进他房间里的那一刻，姜诱还是没见到这两位老人家。
池敛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淡色调，一眼望去，感觉这偌大的屋里就两种颜色，白色和灰色。
姜诱扒拉了一下头发：“霸总，我想洗个澡，一天没洗澡了，浑身难受。”
“嗯。”池敛关上门后，已经把她的行李箱推到墙边贴着。
他朝屋里东边的方向微抬了下下巴：“那里是浴室，你进去洗吧。”
“好。”姜诱点点头，就要伸手去打开行李箱，但当手指触上拉链的那一刻，她忽然停止了动作，“那个……”
池敛低下头，浅淡的眼眸移到姜诱脸上。
姜诱仰头，目光和池敛的视线触碰上。
“我、我来得急，忘了带睡衣了，我没穿睡衣睡不着。”
池敛看了她几秒，嗓音轻低：“我的衣服，可以吗？”
姜诱听到池敛问这句话的时候，方才那种被压下去的奇怪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按理来说，池敛不会如此谨慎对自己说话。
姜诱盯着池敛，愣了几秒。
他怎么了？
姜诱向来都不是一个憋得住话的人，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像是潜意识在逃离什么似的。
从今晚他的一句，你再也不要来找我开始，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又别扭的气氛一直存在。
姜诱的手渐渐从行李箱上缩了回来，仰头，唇角撑起一个笑：“行啊。”
池敛：“嗯。”
说完池敛转了身，朝入壁式衣橱走去，微皱了下眉。
姜诱呆怔地盯着池敛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火箭炮：叶北荒
地雷：西湖醋鱼
谢谢你们！
今晚卡文了，删了不太满意的2000多字，明天更新大长章。
72、七十二 ...
细细的水柱自喷洒处而下, 轻轻挠痒着姜诱的脸庞。
姜诱紧闭着眼眸, 长睫被水流挂上了水帘, 黑色的长发铺在背后, 黏在光洁干净的背上。
——回去。
——再也不要来找我。
——认认……我家。
——我的衣服，可以吗？
姜诱不是一个矫情且心思脆弱的女孩，相反她从小到大抗压能力就特别强。
不管什么流言蜚语、别人恶意中伤，她从来都是过耳就忘，转头就玩得一干二净，调节能力还非常好。
但这会儿池敛方才说的那些让姜诱感到奇怪的话却频频在姜诱脑内回响，这些话跟长了尾巴似的, 等姜诱思绪稍微挣脱开这些糟心话的时候，这些话又重新晃着尾巴游了回来, 重新占据了姜诱的脑海, 在里头狂妄地肆虐。
这是要分手吗？
当这个想法猝不及防闯进姜诱脑里的时候，她登时一吓, 也不顾着还有水往脸上打，猛地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为什么分手这种荒唐且从来没想过的话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水流冲刷着姜诱仰着的脸庞, 觑着姜诱走神的这一刻, 钻了个空使得姜诱猛地一顿咳。
姜诱呛了水, 立马低下头躲开水流, 酸意顿时涌上鼻腔, 鼻子都皱了起来。
水流打在她的后脑勺上，继而顺着头发往下淌，滑过脸颊, 最后交汇于下巴处，源源不断往下坠。
喉咙上处传来难受的又痒又酸的感觉，姜诱轻咳了咳，可能是被水呛得太难受了，蓦地，一滴泪珠从姜诱的右眼渗出，与姜诱脸上的水珠汇聚在了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候真的是一哭就刹不住，姜诱平时都习惯憋着不哭，也不知道从何时养起来的怪习惯。
这会儿一哭，她真的就刹不住了，干脆任着眼泪胡乱蹿出眼眶，时不时吸吸鼻子。
委屈，好委屈啊。
姜诱伸手一把关掉了水。
等调节好情绪之后，姜诱赤着脚踩在湿滑的瓷砖上，走到旁边捞过浴巾，擦了擦身子。
擦干身子后，姜诱这才拿过旁边的浴袍，这是方才有人送到池敛房间的，那时池敛刚好正在衣橱边给姜诱找衣服，姜诱拿到浴袍后跟池敛说了一声不用给她找衣服后就躲进了浴室里洗澡。
穿好浴袍后，姜诱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朝浴室门走去。
右手握上门把，姜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往下一按门把，往里拉了一下门，走了出去。
池敛坐在沙发上，背脊微弓，胳膊肘搭在膝盖上。
看到他的时候，姜诱登时奇异地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脚步稍微紊乱，一会儿停一会儿进。
某一刻，她的目光就与抬眸的池敛撞了个正着。
姜诱一愣，一秒后调整了步伐，朝池敛走去。
但她越朝池敛走去，心里越是有点犯怵，因为池敛盯着她，眼睛转都不转。
等走到池敛身边的时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池敛已经一伸手，圈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按在了自己的身旁坐着。
姜诱手被池敛擒住，整个人一跌下来都倚靠在他身上，他身上干净又好闻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姜诱刚想抬眼去看池敛，目光刚往上移动一分，就感觉下眼眶上一凉。
池敛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下眼眶：“哭了？”
姜诱呆看了他几秒，最后也不做隐瞒，如实点了点头：“嗯。”
池敛一向云淡风轻的神色微微一滞，也暂时把自己刚才的疏离给抛到了脑后，一把抄过姜诱的腿弯，搂着她的腰，抱了过来。
姜诱的臀部触上池敛的腿，又被池敛给抱到了腿上坐着。
“来，告诉我哭什么。”
池敛手从她的腿弯处松开，触上她放在腿上的手，微揉了揉。
姜诱听池敛这话，就知道他应该是想把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别扭说开了。
姜诱吸吸鼻子，低着眼眸，目光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直截了当问出口。
“池敛，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了？”
听闻她这句话的池敛，眉心轻皱了一下。
“谁告诉你的。”他语气有点沉，“谁说我要跟你分手的。”
姜诱手指微动，轻抠了抠池敛的手心。
“你。”
池敛一愣。
姜诱又格外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是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房间里再次掉入安静的气氛，姜诱听不到池敛的回答，也决意低着头不抬头看他。
过了半晌，姜诱只觉手中一空，池敛的手从她的手中离开，继而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紧接着，低着头的姜诱感觉额头传来一下轻微的疼感，她反射性地眨了下眼睛，立马抬手捂住额头。
池敛声音冷冷：“不敲不清醒。”
姜诱捂着额头，皱着眉头看着池敛：“我哪里不清醒了？明明就是你一路回来都很奇怪好吗？”
池敛也不否认自己刚才那一系列不太正常的举动，但此刻他比较介意姜诱说的话。
很介意。
十分介意。
“什么叫我跟你分手？”池敛声线低缓，噙着一丝沁入骨髓的冷，“不清醒。”
姜诱听着池敛这带着教训口吻的话语，无辜地抬眼瞧他。
池敛淡浅安静的眼眸与她对视一阵，搂在她腰上的手倏忽移到她的后脑勺上，猛地将她扣进了怀里。
坐在池敛腿上的姜诱只觉往前一扑，直直被池敛压进了怀里，下巴搁在了池敛的肩膀上。
池敛下巴也搁在她的肩膀上，覆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渐渐移到她细细的脖颈上，摸了摸。
“分手？”
“不可能。”池敛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颈项，低抑的嗓音仿若挣开了胸腔里的束缚，声带振动，“这辈子都不可能。”
姜诱听完他这极其笃定又认真的话语，张了张唇，当下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缓过了几秒后，就在姜诱想要开口问池敛为什么对她那般疏离且奇怪的时候，她忽然被池敛拉开，下巴离开了池敛的肩膀。
两个人瞬间对上了视线，面对面对视着。
池敛盯着姜诱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感觉呼吸都滞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后，池敛最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自己没有什么底气问出口的话问了出来。
“姜诱。”他顿了一瞬，“你会不会等我？”
姜诱被这无厘头的一问弄得一头雾水，愣愣问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池敛面色依旧如往常一般毫无波澜，眼神深似潭，到了这一刻，反倒是冷静下来了。
“听我说。”池敛淡声，认真地与姜诱解释，“重新将CS这个品牌树立起来，会花很多时间，有可能是四年、五年、甚至更久。这些年里，我可能会忙到没办法回中国陪你，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
如果是以前，CS运转得好好的，池敛大可以回到中国陪着姜诱，也可以很早就把她娶回家。
可是现在时间要比以前延迟个好几年，他们都深知异地恋的辛苦，还是特殊的异国恋，虽然两个人一直都很坚定，但能坚持过来，也算是不容易了。
说到这儿，池敛稍停滞了一瞬：“即使是要等这么久，你还会等我回来吗？”
池敛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很无理，谁都没有等另外一个人的义务。
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得去努力，努力让自己以后把她娶到家的时候，好好地养着宠着。
但前提是，他得让姜诱等着。重新站到行业巅峰，调制出他喜欢的香水，这事并不简单，花的时间也不短。
他有事业心，但他也放弃不了姜诱，死都放弃不了。
而如今，想让姜诱成全他的事业，然后等着他。
这对池敛来说，真的格外没有底气，没有底气去要求姜诱。也没有底气，去接受她的拒绝。
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他的一举一动才会在不知不觉间变了个样，小心翼翼、谨慎、担心，担心跟她过分亲近了，她知道他的决定后，会生气到埋怨他自私。
没想到她把他误会要分手了……
而也就是池敛话落的时候，姜诱只觉脑袋轰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跟池敛一直有种神奇的默契和理解，当池敛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姜诱只觉方才池敛的那些别扭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哗啦一下消弭在空气中。
她好像一瞬之间就什么都懂了。
懂得池敛方才的怪异之处是为什么了。
姜诱忽然朝池敛靠近，额头轻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她愤愤道：“池敛！你不就是怕我不等你吗？！还有！让我等你这有什么愧疚的？！我们都上过床了，还愧疚个屁啊！”
她噼里啪啦一串话出来，池敛先是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诱就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搞什么心里活动啊吓死我了！霸总我发现你真的是超级无敌霹雳闷骚啊！让我白白哭了一场，我还以为是什么分手大事！你上了我之后就不要我了。”
池敛：“……”
一秒后，他沉声道：“闭嘴。”
他较真地看着她，可能是对于她这种说法十分有意见，一向很少皱眉的他眉间蕴着一丝怒，然后嗓音沉哑，笃定道。
“我要和你睡一辈子。”
姜诱忽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后，她额头执拗地抵在池敛的额头上。
“霸总，你知道吗？一想到要分手，我真的好难过。”
池敛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不可能。”等这一摸，才发现手下的感觉湿凉湿凉的。
池敛转而轻拍了拍她的屁股：“下来，我去拿个吹风机。”
姜诱挪着屁股，抬脚踩上沙发，从池敛身上离开了，然后往沙发上一坐。
“霸总，你要给我吹头发吗？”
池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姜诱的头发。
“嗯。”
姜诱抬起双手，攥住池敛的手往下拉放到唇边。
然后唇往池敛那指节笔直骨感的五指上贴了上去，轻吻了一下。
池敛微微掀唇，难得地笑了一下。
低头看着她亲完还仰头朝着自己傻傻地笑了笑，池敛一时没忍住，弯身，捏住她的下巴，凑过去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的唇瓣软腻，唇形也早已临摹进了他的心里。
池敛直起身子，再次揉了一下她的头，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