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风看着《太子》这部电影,忽然觉得裴然的自杀不是因为和徐彻之间的关系,他在拍这部戏的时候,精神状态特别奇怪。
他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裴然的演技太真,他整个人就像是化身为太子熙,而他身边的那些演员看上去竟然像是一种陪衬,这是裴然的独角戏,按理说这种具有强烈割裂感的电影何之风看着会觉得很难受,然而就是在这种难受之中,他竟然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他喃喃对迟时雨说:“我要是一个人看这部电影,一定会疯的。”
迟时雨亲吻他的耳垂,语气淡淡地,“我更想看你拍的戏。”
何之风还是看着屏幕,已经到了太子熙陷害敌国将军漆的戏幕,这是何之风试镜的时候抽到的戏幕,他想知道在裴然的演技之下,这一幕到底会是什么感觉。
冰冷的屏幕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然后开始在墙壁上晃动,先进入镜头的是一只锈锦的鞋,那干净华丽的鞋面落在了肮脏的牢狱的地面上,踩着几根脏兮兮的稻草,拉出了一个长镜头,缓慢地从冰冷的牢狱之中晃过去。
这里是人间地狱,这里关押着许许多多无辜的人,他们有的是功臣,有的是战将,不过他们都与太子熙无关。
镜头经过了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又回到了之前的角度上,还是那一双锦缎面的鞋子,然后是衣袂,那人慢慢地走到前面去,镜头却是静止不动的,然后那一道纤瘦的影子就慢慢地由近而远,渐渐地托出了一个全身来。
高束起来的玉冠,青色的发簪,披散下来的黑发,沉稳的脚步,镜头里始终是他的背影,从头顶上投下来的光影之中走出去,忽明忽暗,直到那牢门口。
牢头畏畏缩缩,一直抖动个不停。
太子熙缓缓地伸出手,镜头一个特写,将他的手部凸显在镜头前,纤长的手,就那样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指,然后牢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去开门,脑门儿上一直都在冒冷汗。
在这一幕戏中,裴然始终没有一句话。
然后牢门开了,他慢慢地走进去,里面的将军漆背对着他,太子熙在里面站了很久,终于还是将军漆忍不住先说话了:“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这样的伪君子,迟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太子熙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在镜头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那清秀的手指轻轻一勾自己的鬓边垂下来的头发,他终于说话了,那种旖旎的调子,甚至引人遐想:“伪君子,真小人。于我而言,并无差别。将军,既然你顽固,便不要责怪熙辣手无情了。”
他说完了,背着手又站在那里一会儿,换来了将军漆的一声冷笑。
然后太子熙终于慢慢地走出去了,就在那短短的几步之中,何之风看到裴然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改变了——
从冷静的淡定逐渐地扭曲起来,变得阴狠残忍!
他就对着那狱卒一挥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牢中一直背对着他的将军漆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来,阴毒至极!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何之风按下了暂停键,将画面定格在这里,看着忽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迟时雨叹了一口气,将遥控器从他手中拿出来,直接将电视关掉了,“你也看出来了吧?”
“裴然拍这部戏的时候,精神似乎已经有些异常了……”
何之风皱着眉,他忽然狠狠地仰倒在后座上,觉得累极了。
“入戏太深。”
迟时雨只是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也说不出话来。
何之风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去《太子》的试镜会之后,裴然追出来的场景,那个时候的裴然,站在落地窗边的走廊上,脚下踏着的光洁冰冷的地板,左侧就是通明剔透的窗玻璃,何之风回头的刹那,其实很有一种惊艳的感觉的。
裴然叫住了他,喊道:何先生——
何之风却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自己说了一番话,然后转身,那个时候的裴然,用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目送他进了电梯。
想起来,竟然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时雨,你说要是哪天我们也拿了影帝奖,会不会也跟裴然一样?”何之风忽然问迟时雨。
迟时雨蹭着他颈窝,像是一条毛茸茸的大犬,他低笑:“我才不舍得入戏呢,就算是入戏了也要出戏,因为入戏太深,忘记了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之风推开他,望着他的眼眸,却说道:“又开始花言巧语了。”
迟时雨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却抱着何之风闭上眼睛,“这样真好,花言巧语要能说一辈子,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他沉默,然后回抱他。
耳边却又想起了袁书的话,下一对裴然和徐彻。
才不会呢。
时间过得很快,徐彻身败名裂,该袖手旁观的袖手旁观,该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有良心如何之风迟时雨等人,对于徐彻这些事情,也只能说“抱歉,我们无话可说”。
这个圈子本来就是这样,或者说每个圈子都是这样的。
《太子》本来是在一片骂声和惨淡声中上映的,甚至连首映式都没有,第一场上座率极低,甚至很多人是带着一种吐槽的心情去看的,可是真正坐到了电影院,在《太子》开始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然而那是完全的黑暗,很压抑。
在周末影评上,这部架空的古装电影竟然被打上了“复仇暗黑”的标签,很多人说看了之后喘不过气来,太子熙虽然用卑鄙的手段复国了,甚至登上皇位,可是很多人不喜欢这个角色,因为裴然所演绎的是一个完全的阴暗面。
《太子》周日首映只有两千万的票房,可是在《太傅》上映之前,竟然就已经逆袭到了三个亿!
有关于《太子》和主演裴然的新闻连续一周占据头版,直到《太傅》上映。
常常有记者在各种场合追问何之风,对于《太子》的意外热映和票房情况他是不是有压力,何之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在《太傅》的首映典礼上何之风的话很少,他在整场典礼上只有一句话被人记住了——接下来,是震撼。
如果说《太子》是人性的扭曲和阴暗,那《太傅》就是浩荡的史诗式画卷,张景年这个人能够让人觉得温暖,这是一个完整的人。
有网友说:“也许是因为之前看《太子》那部电影让我的心受了伤,所以看《太傅》的时候我整个人差点没敢动得哭出来,虽然知道之风的演技一向很棒,可是我没有想到《太傅》能够带给我这样的震撼。不管是张太傅跟太子周恒之间的相处,还是太傅跟皇后的悲剧感情,都让我看哭了。不过最后那部分剧情才是整个电影给人最大的震撼——太傅为家为国,天地苍茫,却找不到他容身之处,荣归故国,却已经物是人非。这大约是我这些年看到的最大气磅礴的电影,不在场景,而在那种沧海桑田的变幻……我伴着他生老病死,看他从权倾天下到名利淡薄……哭得最惨,看得最感动的还是太傅倒下的那一幕,只为了这个场面,我已经去电影院坐了很多次了……”
“唉,我跟楼主一下,那场面真是太棒了……呜呜呜……太傅……原本那种壮阔的音乐戛然而止,在他倒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没声音,尤其是在电影院里看,安静到极点……可是看完了,灯亮起来,你看到周围的人几乎都跟你一样,挂着一脸的泪……”
☆、第八十章 票房冠军
《太傅》首映的时候,因为受《太子》的影响,首映票房只有五千万,不过在后来的一周之内,票房竟然迅速地飚破了四个亿,对前面的《太子》形成了完全的碾压之态,不过紧随其后的就是由票房引领者商照川主演的文艺片《白衣女鬼》,这是一部带着哀愁的灵异故事,还没上映就已经先声夺人。
褚青跟何之风说,夹在《太子》和《白衣女鬼》中间上映,是《太傅》吃了大亏,不过好在好的电影不需要害怕,他对大家拍出来的东西很有信心。
往坏了看,跟着两部电影撞了档期的确不是很好,毕竟有的人就是计划消费,也许在比较的时候就会划掉看《太傅》这个选择;不过如果对剧组有信心的话,大约会猜测被挤掉的是《太子》和《白衣女鬼》。
商照川以前也是拍大片的体质,现在转拍《白衣女鬼》这种略带着温情的文艺片,也算是一个很大的噱头,在《白衣女鬼》的首映式上,何之风也出席了,就在第三排落座,身边是迟时雨,两个人一起看完了这部影片。
商照川在剧中饰演的是一个心理学的教授赵一川,一直在研究心理疾病,他带了几个学生,一起研究一个课题。然而就在这无穷无尽的研究之中,他发现自己能够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癔症,要自己的学生给自己做心理评估,可是做出来的结果,自己是正常的。
故事情节就开始扑朔迷离了起来,他遇到了女鬼,女鬼说她叫白衣,时间长了,赵一川也习惯了女鬼的存在,并且在没有人的时候跟她说话,可是渐渐地,赵一川教授的这种异常的行为被人发现了。
赵一川这个时候深信自己没有病,也不接受自己的弟子们给自己做的心理测试,他继续跟女鬼说话,陪女鬼逛街,处处流露出文温馨,直到有一天,他对女鬼说——我们结婚吧。
年轻的教授,看上去很年轻的女鬼。
赵一川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户口簿去了派出所登记结婚,他不断地跟工作人员说自己要结婚,可是派出所的民警说没有这个叫做“白衣”的人。
后来赵一川的学生们终于找到了他,强行对他进行了心理检查,这个时候的检查结果却是赵一川已经有了人格分裂,他们说他脑子里是一男一女,那个白衣其实就是他自己。
然后赵一川被关到了精神病院, 白衣却还一直在他的身边。
他们每天坐在花园里,一起说话,唱歌,说很多过去的未来的事情,他说话的时候白衣就听着,大多数的时候白衣是不说话的,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女鬼。
后来赵一川就老了,他在精神病院里将自己的故事写下来,说自己不是精神病。之后他死了。
电影的镜头迅速倒退到三十年前,赵一川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跟他有一样的脸,他的母亲有跟白衣一样的脸……
这个故事,在何之风看来,是很奇怪的故事。
因为整部电影根本没有揭晓最后的结果。
一切停在一个画面上,教授的手指松开,那简陋的圆珠笔从桌案上滚落,然后在地上弹跳了一会儿,接着一张纸片落下来,“死循环的继承者”。
有人戏称:这是本年度最考验智商的一部电影。
首映典礼完了之后,制片方请大家去喝酒,何之风端着酒很坦然地告诉商照川:“我没看懂。”
迟时雨在一边闷笑。
商照川脸上却没有任何尴尬的神情,任何时候他都是淡定自若的,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改变自己的淡然气场。
他笑了一下,端着酒杯跟何之风和迟时雨碰了一下,也笑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懂。”
接着迟时雨说:“这也许不会是票房最好的一部电影,却是可以让你拿到影帝奖的电影。”
商照川还是笑,“承你吉言。”
何之风和迟时雨离开了酒会场,出来就说:“神经病一样的电影。”
“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感悟吗?”迟时雨双手抱在自己的脑后,“这的确是一部灵异片,白衣女鬼是他母亲的鬼魂,至于赵一川,也许不是她儿子,也许本来就是他的丈夫。评委会就喜欢评这种看不懂的电影,因为那样可以体现他们的高水平。”
“你这话要是被评委会的知道,怕是没戏了。”何之风打趣。
可是迟时雨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说:“我今年在国内几乎没有拍摄计划,我在往外国的市场走,商照川很快也要走这条路。被国内的评委会知道也拿我没办法啊。”
何之风一下停住了,“你的目标是国外的影帝奖吗?”
迟时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目标好像更加远大啊,不过我前几天看了一个剧本,倒是觉得很不错,要不我们俩一起演吧?”
“什么剧本?”何之风对迟时雨的欣赏能力略微地表示了一下怀疑。
迟时雨说:“回头给你看。”
那的确是一个很棒的剧本,可是何之风怀疑自己没有机会再演了。
白衣女鬼上映七天票房三亿多,不算是太可怕,不过三部电影在一个月内出来,依旧让整个娱乐圈充满了风波。
有关于这三部电影的讨论随处可见。
有的影评者甚至指出,三大导演一定是商量好了上映时间的,因为顺序实在是太合适了——《太子》是一个变态如何走向变态的故事,给人的感觉是阴冷压抑的,可是这一部电影看完之后紧接着来的就是《太傅》,它的大气磅礴很大程度上能够为看过《太子》的观众缓解压抑,可是《太傅》这部电影的结局也是不怎么好的,带着几分悲壮的味道。于是,《白衣女鬼》来了,通篇有一种治愈的味道,尤其是白衣和赵一川之间的相处让所有的观众看得心里暖融融的,就算是后面剧情的急转直下也没能够影响所有人的观影心情,那种淡淡的温馨就陪伴众人到了最后。不过最坑爹的是,《白衣女鬼》治愈的背后是致郁,温馨背后一直藏着淡淡的忧愁,在最后纸片落地的时候被升华到了极点。
于是影评者说,这是一场连环的阴谋,不管日后别人怎么评判这三部电影,在这段时期观看这三部电影的人看来,都是一个难言的传奇。
而裴然,在类似于肖颖的一片骂名之中,在死后那部电影里,成为了别人追悼的经典。郑绮退圈,却因为饰演的皇后角色,被粉丝们一再呼唤,要求复出,不过郑绮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至于《白衣女鬼》,虽然票房很牛,可是这是一部毁誉参半的作品,因为剧中的很多情节具有很大的争议——比如白衣的身份,比如男主角对白衣的感情,到底是恋母还是普通的恋爱,还有整个剧本所宣扬的价值,这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在人性的纠缠上,《白衣女鬼》明显高了《太子》不止一个等级。
有人捧它,就有人踩它,商照川面对这样的乱局却显得很淡定,他像是往常一样接通告,出节目,似乎这部电影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随着影片持续的上映,关于徐彻的一些负面消息也逐渐地往正面转,他首次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解释了有关于裴然的一些事情。
他拿出了医院出具的对裴然精神状态的诊断书,然后讲了在拍戏过程中的一些事情。
裴然是一个很会忍耐、或者说很会压抑自我的人,他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一定要演出剧中太子的那种感觉,在这种强行的压迫之下,他的人格开始混乱,也就是业内常说的入戏太深不可自拔的那种情况。在跳楼之前,在《太子》这部电影中出演丞相的演员收到了裴然的短信。
裴然在短信里说:“孤应死。”
然后他跳楼了。
新闻发布会上的媒体记者都说不出话来,因为看着徐彻垂泪的表情,他们忽然意识到之前的他们是如何残忍——将一切的流言蜚语加诸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徐彻拿过了话筒,十分坦然地说:“我对裴然的确有那种说不出的肮脏心思,但是请你们不要污蔑裴然,我徐彻敢作敢当,在遇到裴然之后,我的确是个同性恋。别的我不想再解释了,因为人已经走了,说再多都没有意义。今年退圈的朋友很多,我也凑个热闹。”
是啊,今年退圈的朋友很多,我也凑个热闹。
然后何之风对迟时雨说,“我现在退圈似乎不是很合适。”
迟时雨说,“我们应该先出柜,再退圈。”
何之风现在已经是巨星身价,迟时雨也是一样,这两个人要是闹什么幺蛾子出来,怕是整个娱乐圈都要疯了。
在八月份,《太傅》的票房达到十三亿的时候,何之风跟袁书之间的谈判也终于有了结果。
迟时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个消息,竟然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到了四国,跟袁书拍桌子闹起来,反正他俩关着门谈判去了,何之风就跟罗信坐在休息室里喝茶。
然后迟时雨一脸笑意地出来了,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然后又说“我就是个土豪”,再然后何之风赏了他一巴掌。
袁书再跟何之风谈的时候,只是用特别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们出柜之前请让公司有预先的准备。
只是袁书想不到,其实不必有什么预先的准备了,该准备的迟时雨都准备好了。
他们接了一个剧本,剧本的名字叫做《下一世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第五更?来罐菠菜吧……
☆、第八十一章 下一世爱你
商照川说,这是漂亮的一年——成功与失败并存。
他今年最成功的电影是《白衣女鬼》,最失败的电影也是《白衣女鬼》。
不过他所谓的成功与失败,并不是指个人,而是指整个娱乐圈。
在红毯两旁的记者用密集的闪光灯问候他,并且询问他对何之风和迟时雨两人的出柜有何感想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自己成为影帝的道路就这么艰难呢?
玛格丽特白金奖,新一年到来了,何之风红得发紫,在《太傅》之后的无数节目通告,广告,个人粉丝见面会,一切能炒起来的全部炒了起来。
一个半月之前,由何之风和迟时雨两人主演的现代电影《下一世爱你》低调地举行了首映典礼,前期没有任何的宣传,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竟然还在拍这样的一部电影,虽然之前有风声传出来,但是还没有人想到会是这种题材。
之前传出何之风和迟时雨接了一部戏,然后因为制片方的要求,关于这部戏的一切都要保密。
在拍摄的两个月之中,何之风和迟时雨的通告都减少了,只是保持着最正常的曝光率,剩下的时间却拿去拍摄《下一世爱你》。
在看到剧本的第一眼,何之风就对迟时雨说了一句话:我真讨厌你。
然后迟时雨抱他:但是我真喜欢你。
那一天首映典礼上的播放的影片,现在还刻在商照川的脑海之中,那是一封情书,而不是一部电影。
《下一世爱你》在拍摄过程中非常低调,因为严格的保密措施,没有任何的消息泄露出来,而且在拍摄结束之后,媒体对他们拍摄的电影十分好奇,多方打探却没有结果,只有一些奇怪的小道消息传出来,然而越是这样越是勾人好奇。
何之风和迟时雨两个人的幕后团队一旦碰撞到一起,就能够冒出一系列的见鬼的天才想法,红眼镜段亚芳和迟时雨那边的那个黑眼镜简直是一拍即合,两个人带着幕后团队,直接设计出了这样的“神秘宣传方案”。
人类的好奇心是最好的宣传手段,他们这种遮掩着不肯说的状态更让人好奇,因此在首映典礼的时候,幕后团队的人给媒体记者发消息,请他们过来,竟然是一发一个准儿,但凡收到邀请的人,在首映典礼当天竟然都来了。
然后所有的媒体记者和商照川的感受是一样的。
何之风和迟时雨没有出息首映典礼。
那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也许是爱情——在看完的时候他们都想,这也许是爱情。可那都是在字幕出来之前。
迟时雨特别臭屁地说,他能够让两个人的出柜得到大多数人的祝福。
与其说这是剧本,还不如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影片的开头,何之风站在高楼之上,怅望苍穹,他跳楼的那一天,风和日丽,蓝天白云,银白色的飞机从远方划过,在高楼大厦的头顶留下一条喷气式的白线,然后他跳楼了。
风吹过他的脸颊,吹乱了他的头发,在他下坠的过程中,屏幕上不断地划过那些画面,一开始的踌躇满志,他出演的第一部电影,他“票房毒药”的名头,陷入低谷的事业,窗台上还没来得及开放的水仙花……
多美的坠落。
同时,城市的另一头,俊美的青年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然后拿起经纪人放在桌上的报纸看,然后表情忽然呆滞,紧接着水杯也跟着坠落。
也是一个完美的坠落。
在玻璃摔碎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画面突转,升上天空的是焰火,黑夜忽然到来。
一家酒吧,格调清雅,俊美的青年走进去,刚刚过了拐角,便发现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表情像是跨越万水千山,然后收敛起来,轻轻一笑,装作浑身轻松地坐到了他的面前。
迟时雨坐到了何之风的面前。
何之风抬头看他,然后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他是他生命之中,一场迟来的雨,从上一世,迟到了下一世。
可是雨再迟,终究会到的。
剧中的迟时雨对何之风说:“我只愿入戏,不愿自拔。”
剧中的何之风对迟时雨说:“等花开了,再说你爱我。”
……
他似乎了解关于他的一切,他在他不明白的情况下不断地告白,他告诉何之风,我喜欢你。
他固执,他不服输,他专一。
何之风终究还是答应了这个人,他们一起拍戏,并且迟时雨千方百计地成为了他的邻居,然后开始顺理成章地靠近,相爱。
陆青越和沈闲等人在这部电影之中也出现了。
无法想象人们在看到陆青越和何之风谈判时候的那种惊诧。
因为电影用的是真人的名字,而且很明显很多故事根本就是取材自现实,而陆青越又曾经是何之风的御用作词作曲,所以在陆青越忽然作为何之风的旧爱出现的时候,观众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
可是随着剧情的进展,沈闲这些人的旧事也牵扯了出来。
剧中有关于何之风的过去的回忆,他和沈闲之间的恩怨,作为一个前辈欺负新人,而新人又掐紧了机会报复,只是短短的几个镜头,就已经将旧时的恩怨完全展现出来。
何之风养的水仙开花了,迟时雨养的水仙半米多高了,何之风的水仙小小的一丛看上去很漂亮,迟时雨的水仙高高瘦瘦一碰就倒。
何之风说:你别折腾它了。
迟时雨说:你嫁给我我就不折腾了。
然后何之风赏了他一巴掌。
然后迟时雨继续折腾水仙。
主角何之风不知道的是,在迟时雨自己公寓的花房里,养着许许多多没有长起来的水仙,端出去的那一盆半米高的残水仙已经是他自己的极限了。
他们拍了许多戏,他们的形象出现在很多地方,迟时雨没走过一个有何之风广告牌的地方都会忍不住停留,然后站在那里拍上一张照片。
直到有一天,何之风娱乐公司的老板跟何之风摊牌了,袁书用自己的雪茄烟指着何之风说:跟迟时雨分了吧,不然就雪藏你。
看着桌上的牛皮纸袋,何之风没有说话。
镜头里的画面,忽然又到了高空,顺着风雷的轨迹,滑到了异国,洛杉矶。
陆青越推开了房间门,脸色阴沉地看着坐在房间里抽烟的沈闲。
“他早先退圈是你做的?”
沈闲根本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扯起唇角一笑:“你要为他讨公道吗?以什么名义?”
然后陆青越无言以对,沈闲枯瘦的脊背在白衬衣的衬托下显得突兀,他为他讨公道吗?以什么为名义?
他是何之风的什么人?什么也不是。
何之风陷入困境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然后陆青越黯然离去,沈闲看着放在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将之塞进了抽屉。
那一天,何之风给迟时雨讲了一个关于重生的故事;那一天,迟时雨也给何之风讲了一个关于重生的故事。
然后何之风赏了迟时雨一巴掌。
迟时雨带何之风去看了自己的花房,然后捧起高度最合适的那一盆——你说花开了,就说爱你。
镜头里的何之风手中的水杯坠落,碎裂的声音像是最纯粹的音乐。
画面一转,报纸,报纸的一个角落——四国解约艺人何之风跳楼自杀。
然后报纸落地,地面上的水渍浸润了纸张,在那个版面的角落里,染出了一片深色,像是血红。
何之风的葬礼,冷冷清清,甚至只看得到他的经纪人,还有陆青越。迟时雨的出现是如此地突兀,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此刻却出现在他的葬礼上,多么地可笑?
如果不是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他都快忘记自己喜欢这个人了。
在他生前,他与他的世界毫无交集;在他死后,他与他的世界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唯一的点,便在他的葬礼上。
夏秦认识迟时雨,却不知道迟时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站在他的灵前很久,献上了自己的一束花。
镜头似乎就是迟时雨的视野,然后突然一黑。
睁开眼,自己站在酒吧前面,遇到了何之风。
他把这个重生的故事告诉了何之风。
何之风没有答话。
两位巨星级的艺人终于在影片中出柜了,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的丑闻,疯狂的记者们带着他们的摄像机和录音笔闯入了他们的公寓,他们却似乎走投无路。
他们进行了一场短暂的逃亡,楼顶的阳台,何之风上一世跳下去的地方。
他的嗓子已经坏了,唱歌似乎是不行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唱歌了。
他站在阳台上面,风很烈,他面对着众人,却背对着自己身后的万丈虚空,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也遮住了他的表情,那种刻骨的深情。
他伸手,不要迟时雨过来,然后他说:“我给你唱歌吧。”
整个影片的音效瞬间安静了,应该说是——喧嚣的同时,安静了。
那是一首新歌,观看影片的人没有听过的新歌。
《夜的白》
浮生千重留不住 天意人间
琴断他乡怎可拂是劫是缘
看不穿是你的眼
参不透是我的难
引玉抛砖
华美盛宴
我——
无法行走无路可逃苟且偷安
我——
望断天涯信步空庭凭栏拍遍
爱你如同爱自己真假不辩
爱我如同爱自己 百年同船
墨黑的白天
我伸出手可见
你真情永不变
……
墨黑的白天
我伸出手可见
你真情永不变
——清越的嗓音飞扬的冷风里,像是冰冷的水,浸透了,清醒了。
何之风对迟时雨伸出手:“跟我白头偕老好吗?”
迟时雨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却在他悲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终结。
何之风就着那样伸出手的姿势,向后仰倒,天空在他的视野之中被拉远。
“哗啦……”
是玻璃杯坠地的声音,水渍浸透了那一张报纸的某个小小的版面。
整个屏幕一下黑下来,黑底白字,像是对什么东西的祭奠。
“我是你生命中迟来的雨。”
“我错过了上一世,用下一世来爱你。”
“我种出了漂亮的水仙,现在可以说——我爱你了,对吧?”
“我们白头偕老好吗?”
“风,你听……”
歌声又响起来了。
然后又有了画面。
沈闲将牛皮纸袋里面的东西慢慢地烧毁,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视屏幕,正是正在播出的电影,“看样子已经不用我逼你们出柜了。”
背后的门再次被一脚踹开,陆青越额头上带着汗,却上来就抱住他。
画面再次一转。墓地,肖颖,裴然。退圈的徐彻,郑绮。客串的那些演员们……
所有的画面都像是走马灯,慢慢地滑动着。
最后是两只手,慢慢地靠近,然而镜头却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在两只手即将靠拢,却还未握紧的时候。
一切结束的时候,歌词正好是“你真情,永不变”。
注定了是很奇怪的一部影片,不仅是片中的人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电影,就是观众们也不知道电影里的到底是真是假。
票房忽然就像是被引爆了,首映一周,票房十亿,到玛格丽特白金奖重新开始的时候,票房已经过了三十九亿。
何之风是迟时雨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出柜了。
商照川孤零零地坐在颁奖典礼上,手边不知道是谁塞进来的一本杂志,他翻开。
“独家消息:《下一世爱你》剧本出自主演之一迟时雨!”
“独家解读:《下一世爱你》的时间脉络。我们用正常的时间顺序来整理一下故事脉络:首先是剧中何之风跳楼自杀,迟时雨看到消息,去了他的葬礼,这里的剧情应该是他在将花束放到灵前的时候,就回到了酒吧的那个时候;接着两个人才开始了之后的故事……”
商照川淡淡地想着,故事不过就是故事,有的时候把时间脉络整理得像是史书一样清楚,又有什么意思呢?随手将东西放下,他扭头看到自己前面,迟时雨和何之风亲密地坐在一起,然后迟时雨拉他起来,说:“我们逃席吧。”
“影帝奖不要了吗?”何之风戏谑地看着他。
迟时雨说:“我想看花开。”
然后何之风跟着他走了,在从商照川身边经过的时候,迟时雨跟他挥了挥手:“我们回去看花开哟~”
商照川一笑,说了一声“慢走”。
然而在商照川和何之风走后,白金奖评审组的评委们却愣了,在那里交头接耳半天,在颁奖典礼开始之后还是一脸的踌躇犹豫。
有人走上来对前台主持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届的玛格丽特白金——影帝奖获得者是——”
全场寂静。
商照川眉眼都没抬一下,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商照川。
他站起来,密集的闪光灯,无数潮水般的掌声,他迈着雍容的步子,走向了颁奖台,从颁奖嘉宾的手里接过了影帝奖的奖杯,漂亮的刺球状的尖锐奖杯,带着无比的华丽,看上去很美。
主持人递给他话筒,商照川却对着他一笑,然后摇头,拿着奖杯向台下走,整个颁奖典礼现场的人都愣了,根本不明白商照川是在干什么,他重新走过了来时的那一张红毯,然后在红毯尽头,将那一只奖杯——
扔进垃圾桶。
“我商照川,才不稀罕。”
尤其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高空之中,天色碧蓝,窗台上的水仙开了。
何之风一把拍开迟时雨胡乱动剪子的手,“叶子都剪坏了!别捣乱!”
迟时雨可怜兮兮地放下了,然后手撑在窗台上,哀怨道:“你爱花,不爱我。”
何之风睨了他一眼。“影帝奖真的不要了?”
背后的电视还在直播颁奖典礼。
迟时雨狠狠地点头,咬牙道:“不要了,要你,不要——”
电视机里忽然传出了一阵疯狂的尖叫,迟时雨回头,正好看到商照川将奖杯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幕:“啊啊啊啊——商照川那个傻货!!!”
“啪!”
何之风赏了他一巴掌,关了电视,冷冰冰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迟时雨抱住自己的头蹲到墙角,哭得伤心欲绝:“你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