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目光凝在满桌子的账本上,蹙眉问道,
“这么多账册,你什么时候能看完?”
“夫人若心疼为夫,不如帮我一起看!”纪余弦声音慵懒。
苏九真的拿起一本账册在手里翻看,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头疼,摇头道,“看不懂!”
“等夫人再多认识些字,我便开始教你看账册,你若想做生意,账册是一定要会看的!”
“好!”苏九点头,又问道,“这些账册有问题吗?”
纪余弦眸光微沉,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他们敢递上来,自然不会有问题。”
苏九听着这话里有话,大眼睛一转,道,“这些人果真有问题?”
“没有问题,为夫来这里做什么?”纪余弦声音轻淡。
“那个曲管事不是你纪府的老人,难道也不能信任?”苏九挑眉。
“利益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完全信任!”纪余弦放下账册,抬头捏着苏九的下巴,灯影下,眸子里含了几分郑重,“夫人记住我的话,最亲近的人,往往最能至你于死地!”
苏九眸子一震,随即嗤笑,“我的人和你的不一样,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我敢用性命起誓,他们一定不会背叛我!”
纪余弦放下手,笑的意味深长,
“但愿如此!”
靖州地处大梁中南部,气候略温和些,但进了腊月,也是寒风刺骨。
夜里,别苑的下人将屋子里的火龙烧的火热,苏九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在屋子里也不觉得冷。
纪余弦沐浴后随意的披着
一件外袍靠在矮榻上看账册,苏九伏在木几上练习字帖。
旁边的果盘里放着橙黄的贡桔,散发出阵阵桔香在空气中弥漫,为冬夜添了几抹香甜的静谧。
少女姿势端正,纤手如玉,垂眸瑧首,若不说话,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
纪余弦看着,垂眸浅笑,心里涌上莫大的成就感。
蜡烛如泪堆积,夜渐深,苏九放下笔抬手伸了个懒腰,抬头便见对面纪余弦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手腕支额,似是已经睡着了。
苏九眸子一转,拿笔蘸了墨,轻轻过去,促狭的眼睛里满是坏水,抬手要给男人画两撇胡子。
画笔还没碰到男人的脸,手腕突然被握住,苏九身体一轻,旋身被男人压在身下,本睡着的男子凤眸含笑,邪魅惑人,幽幽的看着她,“好调皮的小丫头!”
说罢将她手里笔夺过随手扔在一旁,挑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苏九不乐意听他叫她小丫头,生了几分气闷和不服,用力的翻了一个身,将男人压在她身下,只见男子外袍滑落,浅紫色的中衣被她扯的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紧致的肩膀,烛火下盈润如玉,男子墨发散在那玉色上,馥香生艳,那一双潋滟的墨眸,更是浸润了烛火,若寒水之上繁星点点,诱人沉沦。
苏九心头一跳,低头吻在他红唇上,学着他辗转深入,时而猛烈炙热如狂风暴雨骤然而落,时而温柔缱绻如两尾小鱼轻抚嬉戏,纠缠不休,相濡以沫。
屋子里暧昧流转,静谧无声,连墙外的更鼓声都变的缠绵悱恻。
良久,小几上的烛灯爆了一声,苏九猛然惊醒,缓缓起身,身下男人墨发微乱,薄唇红艳,一双凤眸似迷离潋滟的春水,波光荡漾,幽幽的看着她。
苏九猛然脸红了一下,接下来竟不知该做什么。
纪余弦眸子深邃如墨,他第一次看到这丫头脸红,那一抹红晕似上好的胭脂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开,若卷过桃红的四月春风,刹那吹皱他一池静水,他闭了闭眼睛,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重重吻在她唇上,哑声低喃,
“苏九!”
苏九被他吻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找不到半丝清明。
炽热的吻沿着少女的唇角一路徘徊,身下少女清眸朦胧,薄唇微张,带着稚气的娇媚,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浑身紧绷的疼,恨不得将她揉到身体里去,解一下那陌生的痛苦。
手指顺着她衣缝滑入,触手的肌肤细腻柔滑,似一团云,一捧清泉,一颗蜜糖,顺着他的指缝流泻,渐渐融化,化在两人错乱而粗重的呼吸之间。
突然纪余弦的手指碰到了女子贴身在胸口的那块翠玉,温热的暖玉之间盈盈一抹凉,顺着他的长指蔓延上来,驱散他眼中的迷雾。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本迷离的双眸渐渐幽深,手掌缓缓撤出来,吻了吻少女的脸颊,抱着她喘息。
苏九脸上还有些懵懂,甚至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觉身上男人滚烫的身体渐渐温热下去,她狂乱的心跳也慢慢恢复,懒懒打了个哈欠,含糊道,
“我们睡觉吧!”
“嗯,好!”男人低哑的回了一声,起身抱着苏九往床上走。
两人躺下,纪余弦娴熟的将苏九揽在怀中,双臂圈着她,“睡吧!”
男人身体温热,淡淡水莲香似有似无,让人觉得心安,苏九闭着眼睛,含糊的嗯了一声,神智已经混沌。
纪余弦手指一弹,桌案上的烛火扑的灭了,一缕青烟升起,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
次日一早,还未到辰时,靖州城中曲府,曲淼早早的梳妆打扮好准备出门。
夫人李氏正来看闺女,进门看到曲淼穿了缎绣披风似要出门,好奇问道,“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
“出去转转!”曲淼脸上一红,扭过头去。
李氏笑问道,“去哪儿转?”
“飞燕楼”曲淼一边低头系斗篷上的带子,一边低低回了一句。
李氏闻言抬头扫了曲淼一眼,心生疑惑,那飞燕楼是靖州名景,曲淼生在靖州,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怎么探亲刚一回来就急匆匆的要赶着去那?
“不急!”李氏拉着曲淼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一双精目在她面上打量,笑道,“淼儿这次去探亲,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
曲淼眼波一闪,忙端着茶要喝,掩饰道,“娘亲说什么?哪有什么人?”
“还不跟娘亲说实话,那我去问香芹那两个丫头!”李氏哼了一声,起身就要唤人。
“别!”曲淼急忙将李氏按下,面上露出一抹娇羞,低低道,“的确遇到一人,一男子。”
李氏一惊,“什么男子?姓什么,叫什么,哪里的人,家里做什么的?”
她一连串问了四五个问题,把曲淼问的脸色通红,
“娘亲,只是回靖州的路上同行了一段,女儿怎好意思问那么详细。”
“那叫什么你总晓得吧?”李氏瞪着眼问道。
曲淼又摇了摇头,“不知!”
“你个傻丫头,怎么连人家姓名都不知就、就、”李氏叹了一声,又问道,“你今日出门也是去见他的?”
曲淼含羞点了点头。
“不许去!”李氏低斥一声。
“为什么?”曲淼急急道。
“淼儿,我们曲家在靖州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但也是数的上的大户人家,你爹又只有你一个女儿,若是惹出什么乱子,你爹的脸面往哪搁?何况你连那男子的姓名都不知道,竟敢出去私会,万万不行!”李氏威严并济的道。
曲淼大眼睛里泪水一滚就要落下来,愤愤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去见他!”
“淼儿!”李氏伸手去拉车曲淼的手臂。
曲淼甩手将李氏甩开,抬手将桌案上的茶盏拂了下去,赌气道,“你今日若是不让我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李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惯,说一不二,养成了跋扈骄纵的性子,只要有事不依便哭嚎耍闹,最后都是李氏低头妥协。
“淼儿,你听娘说!”李氏见曲淼这般,不敢着急,软言相劝。
“不听,我不听!”曲淼捂着耳朵撒泼。
闹的没办法了,李氏只得屈服,“好,好,你去!”
曲淼立刻不哭了,含着眼泪兴奋道,“真的?”
“嗯,娘亲让你去,但是不许胡闹!”李氏意有所指。
曲淼脸上一红,抹着泪嗔道,“娘,你说什么呢?”
“你若真有心,问问是哪里人,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扫文一下,或者能带到家里来看看,但自己千万不能做主。”李氏又交代道。
曲淼又羞又气,推着李氏往外走,“娘,你说什么呢?别在这烦我了,快出去!”
李氏无奈的出了门,仍旧觉得不放心,叫了曲淼的贴身丫鬟来,细细交代了一番。
哭闹了一番,脸上的妆都花了,曲淼忙又唤人进来洗漱重新梳妆,看着外面太阳升高,不断的催促。
一个时辰后,飞燕楼下,曲淼正焦虑的等着。
飞燕楼高六层,四面环水,只有一座石桥通往岸上,曲淼自来了以后便守在桥边,江风烈烈,把她脸上的胭脂都吹成白色了,也不见纪余弦来。
她不安的来回踱步,担心自己是不是来晚了,男子早已经回去了,心中不由的怨李氏耽搁了时间。
正烦躁,突然就看到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河边,她目光一亮,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提裙向着岸边走去。
待看到男子独自一人自马车上下来,更是激动的不知所措,忙上前两步,福身道,“小女子见过公子!”
纪余弦一身银线暗纹紫衣,外罩黑色大裘,身姿欣长,越发的风流贵气,看着少女浅浅一笑,“曲小姐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曲淼柔媚一笑,抬手将被封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公子请!”
天气清冷,飞燕楼上人并不多,只寥寥几个读书人观景作诗。
两人缓步走进去,曲淼立刻殷勤介绍道,“飞燕楼有三百年的历史了,里面珍藏的瓷器、书画都是名家之作,挂在这楼中,每日供人欣赏,从未有过遗失。”
当然不会遗失,每一件物品都是天下闻名的,在官府都有造册,你偷了也卖不出去,还会被通缉,傻子才会去偷。
两人说着上了三楼。
三楼里都是字画,古朴的木墙上挂着从古至今许多名人的传世画作,镶在透明的琉璃中,熠熠生辉。
八面窗子明净,江风徐徐,水面如带,阁中
清幽静雅,实在是一个私会的好地方。
曲淼不着痕迹的靠近男子,羞涩笑道,“公子喜欢这画?”
纪余弦正在看一副前朝名家吴玄的山水图,闻言淡笑一声,“这画不错,可惜,吴玄先生封笔极早,传下来的画寥寥几副而已。”
曲淼抬眸往那画上看,眉目一动,讨好道,“我家里有一副吴玄的画,公子若喜欢,小女子这便拿给公子!”
纪余弦目中闪过一抹惊讶,“哦?曲小姐此话当真?若真有吴老的画,我愿花重金买下!”
“什么买不买的,公子太客气了,我这便回去给您取画!”曲淼见纪余弦兴致高昂,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公子且稍等,小女子去去便来!”
说罢,急急忙忙往楼下去。
看着女子的身影,纪余弦嘴角笑容微淡,转身继续看别的画作。
曲淼回到曲府,径直去了书房,她父亲不在,曲淼也未告知李氏,直接取了画便走。
她父亲爱画,藏卷众多,几个画缸都是,取走了一副,暂时也不会有人发现。
曲淼快去快回,不到一个时辰便抱着画上了飞燕楼。
纪余弦打开画,浅笑点头,“果然是吴老的真品!”
曲淼眉梢微挑,得意非常。
“吴老的画无价,曲小姐若肯割爱,说个价钱,本公子也好照价买画!”纪余弦道。
曲淼忙娇羞推拒,“能让公子喜欢是这画的造化,我怎能收公子的银子。你我相识一场,以画相赠,望公子不要将小女子忘记。”
纪余弦目光潋滟,微一迟疑,“那我便收下了。”
“是,请公子笑纳!”
纪余弦收起画,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
曲淼万般不舍,“还不知道公子贵姓?住在靖州哪里?”
“该知道时,曲小姐自会知道。”
曲淼神情欣喜,“公子的意思你我还会相见?”
“自然!”
曲淼激动的脸色绯红,娇媚低下头去,“那小女子随时等待公子。”
纪余弦勾唇一笑,缓步离开。
曲淼站在寒风中,目光痴缠的看着马车离去,只盼着下次见面尽快到来。
纪余弦回了别苑,一路往书房而去,身后锦枫拿着画卷。
书房内空空,苏九不在,纪余弦眉心微蹙,回身问道,“少夫人呢?”
孙管家疑惑道,“方才老奴上茶的时候少夫人还在房内,这一会功夫、不知道去了哪里。”
纪余弦返身出门,去卧房里找她,对着锦枫淡声交代道,“把画放在桌案上。”
“是!”锦枫应声,进书房放画。
纪余弦走到寝房外,刚要推门,就听花园里有人说话,他脚步一转,往花园里去了。
隔着几颗梅树,假山下两个小厮正蹲在地上赌色子,苏九就蹲在旁边看着,身上穿着织锦的狐毛披风,白色的狐毛簇拥着她粉白的小脸,清卓中带着几分稚气。
“加我一个呗!”少女看的起兴,弯眼笑道。
“你是谁?”其中一个小厮抬头看着苏九,见她长的俊俏,语气也不由的温和。
对面的小厮猜测道,“你是长公子身边的丫鬟吧?”
苏九立刻点头,伸手掏出十两银锭子在两人面前一晃,“加我一个行不行?”
两个小厮被苏九绝艳的笑颜和银子的亮光闪着了眼,愣怔问道,“你会玩吗?”
“会啊!”苏九道。
“那行,玩吧!”
两个小厮应声,将骰盅往中间推了一下,说了输赢的规则。
纪余弦身影隐在一颗梅花树后,无奈的叹气。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小厮身上输的一干二净,哭丧着脸看着苏九。
苏九把赢的银子揣进怀里,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道,“明天继续!”
两个小厮颓唐起身,上下打量着苏九,一个小丫头,赌术这般厉害!
苏九将骰子还给两人,美滋滋起身,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纪余弦,他黑色的大裘上落了点点梅花,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
两个小厮此时也发现了纪余弦,慌忙跪下身去,“小的见过长公子!”
在纪府别苑是不允许赌博的,他两人闲着无事玩这么一会儿偏偏被主子看到了。
纪余弦上前,拉着苏九的手腕往回走,低沉悦耳的声音此时凉而淡,“自去孙管家那里领罚,再有下次直接逐出府去!”
两个小厮冷汗直下,跪伏在地上惶惶应声,“是,谢长公子开恩!”
苏九眉头一皱,想替两人求情,还不待开口就见男人长眸凉凉扫过来,“出息!原本以为你胸有大志,原来不过是青皮之辈!”
苏九眸子一冷,紧咬下唇,“只是玩玩而已!”
“而已?玩物丧志,于成大事者最是忌讳!”纪余弦眸色浅淡。
苏九胸口一窒,挣开纪余弦的手,站在那里垂眸不语。
纪余弦回身看着倔强的少女,
慵懒浅笑,“怎么,说你两句不愿听了?”
苏九脸色青白,淡声道,“有什么不愿听,你又没说错!”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少女的眉眼,目光灼灼,“苏九,你已经不是只有五个人的伏龙帮帮主了,你是纪府少夫人,纪家主母,将来还会把伏龙帮做成天下第一帮,受万人敬重,你懂吗?”
苏九仰头看着男子,目光深深,半晌,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将方才赢的那几两银子拿出来,“我把这个还给他们去,以后再也不赌了!”
“没收了!”纪余弦伸手拿过来,转身便走。
苏九一愣,立刻追上去,“喂,凭什么你没收?”
“纪府的人赌博一经发现,没收全部赌资。”男人语气理所当然。
苏九恨恨的盯着男人的背影,
奸商!
两人回到书房,苏九一眼便看到书案上的画卷,打开后直觉这画不是凡品,气势磅礴的青山,烟波浩瀚的江河,山亭古松,渔夫唱晚,细节处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喜欢吗?”纪余弦问道。
“嗯。”苏九点头。
“如果画和银子都在你面前,你更喜欢哪个?”纪余弦调笑问道。
“银子!”苏九想也不想的回答。
当然是银子,银子可以买吃的不用挨饿,画却不行。
纪余弦了然轻笑,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选的模样,淡声道,“明日你拿着这副画去城中的盛宇当铺当了。”
“当了?”苏九一怔,“这么好的画为什么要当了?”
他又不缺银子。
“我自有用意,你直接去便可。”
“当多少银子?”苏九摩挲着画轴问道。
“随便要,只要你开口,当铺的掌柜一文钱不会往下压。”纪余弦眉眼含笑,妖娆惑人。
苏九挑眉,越发好奇,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苏九倚在桌案上,双手环胸,歪头看着男人。
“不管当了多少银子,你我三七分成,如何?”纪余弦浅笑。
“成交!”
苏九顿时眉眼生花,这幅画一看就很值钱,她跑个腿就能分三成,这么好的事简直是天上掉银子!
次日一早,盛宇当铺刚开门迎客,一面容清俊的少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副画卷。
当铺二掌柜上前,客气笑道,“公子,要当画?”
苏九微一点头,“家里急需银两,有画一副,劳掌柜的看看。”
“好说,咱们盛宇当铺是纪府的铺子,价格公道,从不欺客!”二掌柜四旬上下,留着山羊胡,一边说着,一边将画接了过来,缓缓展开,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抬头看向苏九,“小公子贵姓?”
“苏。”苏九淡声道。
“听口音苏公子不是靖州人吧?”二掌柜再次探寻问道。
“这和我当画有关系吗?”苏九反问一句。
“没,随便问问!”二掌柜讪讪一笑,看着画道,“这是吴老的画。吴老传世的画很少,鄙人学识浅薄,无法判断真假,请苏公子随鄙人移驾内堂,让我们大掌柜帮您看看。”
苏九点头,“前面带路!”
“是,请跟我来!”二掌柜言语间多了几分客气,带着苏九往内堂走。
侧面一道小门,进去后便是内堂,摆着红木桌椅,画屏香炉,布置的奢华文雅,一看便知是招待一些大主顾的。
“苏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大掌柜过来!”二掌柜说着,让下人上茶,将画小心还给苏九,随即半躬着的腰快步往后院走。
后院就是当铺大掌柜住的院子,不过片刻,门打开,一穿深蓝缎子袍,身形精瘦的男子走了出来,先看了苏九一眼,拱手笑道,“苏公子!鄙人姓朱,是当铺的掌柜。”
苏九起身,“掌柜的好!”
“听说苏公子要当画,可否让老朽看看公子的画?”朱掌柜面上带笑,目闪精光。
“自然!”苏九道了一声,将画递过去。
朱掌柜连忙将画打开,顿时一怔,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几番变化,才抬头,波澜不惊的笑道,“苏公子是哪里人?”
苏九道,“阜阳人。”
“公子口音不像是阜阳的。”朱掌柜浅笑问道。
“跟着东家自小各地跑惯了,口音也变的杂乱。”苏九漫不经心的道。
“哦!”朱掌柜眸光闪烁,试探的问道,“吴老的画极是难得,敢问苏公子这画是哪里来的?”
苏九顿了一下,才淡声道,“不瞒朱掌柜,这是我家老爷的,一个月前花了大价钱买的,几日路过靖州,突生变故,急着用银子才让我拿来当。”
说罢,苏九问道,“这画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朱掌柜干笑一声。
这画自然是真的,两个月前还在当铺里,后来被他用一副假的调换后,送给了曲文昌。
没想到,曲文昌竟然给卖了!
他恍然想起,一个月前,曲文昌的确去过一趟阜阳。
朱掌柜面上不动声色,只淡笑问道,“苏公子这画想当多少两银子?”
苏九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万两!”
既然随便让她开口要了,她当然不能要少了!
朱掌柜脸色一变,暗暗咬牙,却不得不吩咐道,“冯掌柜,给这位小公子写当票,拿一万两银票。”
二掌柜偷偷瞄了朱掌柜一眼,点头应是,“苏公子,请随我来吧!”
苏九抿唇一乐,“多谢朱掌柜!”
说罢,和二掌柜往外面去了。
苏九人一走,朱掌柜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手掌握着画卷,眉心铁青。
一盏茶后,二掌柜的从前面回来,低声道,“人走了!”
朱掌柜抬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咬牙道,“好你个曲文昌!”
二掌柜笼着手,皱眉道,“朱爷,这事不对啊,曲管事最爱书画,吴老的画如此难得,他怎么会把画给卖了?”
这画本是当铺的,朱掌柜为巴结曲文昌,偷偷将画当贺礼送给了他。
谁知曲文昌竟将画给卖了。
这事若是被纪府知道,自己这掌柜不但当不了了,不仅会被逐出纪府,而且在这一行里名声也臭了,再无人敢用他。
这曲文昌分明是害他啊!
听到二掌柜的话,朱掌柜脸色越发难看,哼声道,“他爱画,他更爱银子,还跑到阜阳去卖画,今日这少年若是将画送到别的当铺去当,明日长公子就得找上门来!”
吴玄的画极其难得,出世自会引起注目。
“今日这一万两银子不能在当铺的账面上走,我自己拿银子填补亏空。”朱掌柜心疼的道。
如今纪余弦就在靖州,这么大一笔银子的出入,很容易出现漏洞,只有他自己将银子补上,画重新入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万两银子啊!
朱掌柜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心中更恨曲文昌。
苏九这边白得了三千两银子美滋滋的回了别苑,当然,她要是知道纪余弦白得了七千两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时间一晃,苏九和纪余弦来靖州已经两日,纪余弦白日里或在别苑里,或去那些商铺里查账,和之前纪府来查账的人并无两样。
苏九则每日在书房里习字,偶尔也出去转转,买些新鲜玩意带回来,等着带回盛京给长欢奶娘他们。
离苏九去当画隔了两日,纪余弦派人将当铺的朱掌柜请了来。
朱掌柜因为那画的事本就心里不安,来了以后见纪余弦单单请了他一人,越发的心虚。
纪余弦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色,只拿了一账本交给他,淡声道,“这是曲管事之前派人送到盛京的当铺细账,你带回去对一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是、是!”朱掌柜双手接过来,恭敬后退。
“回去吧!”纪余弦笑道。
“告辞!”朱掌柜见并没有问画的事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抬步往书房外走。
刚一出门,迎面曲文昌正好要进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朱掌柜记着画的事,对曲文昌自然是心有怨怼,平时脸上挂着的笑都淡了几分。
曲文昌则是纳闷朱掌柜怎么会一个人来找纪余弦,而且手里还拿着账本,不由的便心生揣测。
门开着,也不便多寒暄,两人互相问了个好,擦肩而过。
曲文昌进门之前,斜眼用眼尾扫了朱掌柜的背影一眼,眸子微沉。
进了书房,曲文昌恭敬请安,“见过长公子!”
“曲叔,有事?”纪余弦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抬眸浅浅笑道。
“没什么要紧事,您看您来靖州也三天了,还没去过老奴家里,今日晚上老奴家中设宴,请长公子赏脸!”曲文昌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