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不语,锦枫在一旁小心看着,以为两人闹了什么不愉快,也不敢说话。
饭后,客栈的伙计已经将马车赶过来,苏九刚要上马车,就听身后一声惊喜的娇喝,“好巧,公子也要启程吗?”
苏九看了身后纪余弦一眼,故意快步上了马车,将地方让给两人。
纪余弦看着苏九的背影,长眸中闪烁一抹晦涩,浅笑转身,“曲小姐!”
苏九握着车门的手一顿,挑眉,原来连人家叫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曲淼向前一步,款款福身,抬头柔声道,“公子去靖州,小女子也回家,正好一路,不如同行为伴,路上也好彼此照应!”
曲淼的马车就停在纪府马车后面,旁边站着昨日那两个小丫鬟,另外还有一个车夫。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点头,“曲小姐自便!”
说罢,抬步上了马车。
男子的冷淡让曲淼脸上一窘,胸口的热忱似被一盆凉水泼下,她却仍旧不死心,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紧紧跟着前面。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崇州城。
纪余弦进了马车,见苏九已经将文房四宝摆好,正准备习字,见他进来,头也未抬,面色淡然如常,对曲淼的事也没有半分疑问。
莫名的,纪余弦心中反而生了几分气闷,坐下后拿着昨日未看完的书卷继续看,一言不发。
两人皆默不作声,平常中带着几抹不寻常的静寂。
马车出了崇州,沿着官道往靖州奔驰,一路快马加鞭,晌午的时候没有赶到有歇脚的地方,只好在路边的林子里停下歇息。
护卫生火煮汤,苏九跟前跑后的捡柴忙碌。
锦枫上前道,“少夫人,我们来就好,您陪着公子歇息!”
“坐了半日骨头都僵了,捡个柴正好活动一下!”苏九怀里抱着一捆柴,浑不在意。
锦枫只好为难的看向纪余弦。
纪余弦脸色淡淡,“既然夫人喜欢,随她就是!”
见纪余弦这样说了,锦枫只好由着苏九去。
众人后面,曲淼等人也下了车,不远不近的停下坐在路边休息。
吃饭的时候,锦枫盛了一碗肉汤给苏九,苏九却闻到了酒味,回头见四个护卫正拿着酒囊喝酒,顿时被勾起了馋虫,跑过去笑道,“我用汤换你们的酒!”
几个护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恭敬道,“属下不敢!”
锦枫忙走过去,语气关切,“少夫人,这酒低劣,不敢让少夫人入口。”
“唬我!这酒闻着就是好酒,快点,换不换?”苏九看着那几个护卫。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换不换。
锦枫皱了皱眉,只好将自己的酒囊拿出来递给苏九,“少夫人若想喝酒,属下这个给你!”
“多谢!”苏九顿时一笑,将手里的碗给锦枫,“这个给你了!”
锦枫端着汤碗哭笑不得,刚要回纪余弦那边去,袖子突然被人抓住,苏九对着他挑眸一笑,“别过去碍事!”
说罢,拉着他一起坐在护卫这边的火堆旁。
锦枫惊愕的回头,见那位曲小姐手里提着一个竹篮正停在给纪余弦身侧,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一看便知对他家主子有所图谋。
锦枫微一迟疑,跟着苏九坐下去,心里却更疑惑,这两口子闹哪样?
哪有妻子将自己丈夫拱手让人的?
“喝酒!”苏九拿着酒囊喝了一口,递给锦枫。
锦枫看着囊嘴上闪烁着水光,顿时耳根一红,摇头道,“属下不敢,喝汤就好!”
“那我可不客气了!”苏九咧嘴一笑,清冽明艳。
锦枫看着少女的笑颜微微一怔,立刻低下头去。
另一边,曲淼在纪余弦身侧单膝跪下身去,将篮子里芙蓉金丝卷拿出来放在纪余弦面前,垂眸娇羞一笑,“这是小女子亲手做的,带在路上,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纪余弦扫了一眼和锦枫喝酒的某人,目光越发幽暗,接了曲淼的芙蓉糕,淡淡一笑,“多谢!”
曲淼现在倒有些疑惑苏九和纪余弦是什么关系,若是丫鬟,也太放肆了些,若是夫人,也着实不对。
不管如何,曲淼坐的端正,面上挂着温柔得体的浅笑,坚决和苏九的粗鲁不同。
芙蓉糕送了,曲淼坐在火堆旁不肯走,柔声道,“这火真暖,小女子在这里多坐片刻,公子不会介意吧?”
“曲小姐随意!”纪余弦唇角扯出一个浅笑,随即喊道,
“锦枫!”
锦枫立刻起身过来,“公子!”
纪余弦起身,将那块芙蓉糕塞到锦枫怀里,抬步往马车上走,边走边淡声道,“留在这里,陪着曲小姐烤火!”
锦枫一怔,坐在火堆旁的曲淼更是窘迫难堪,一张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火烤的,起身飞快的往自己的马车上走,那背影说不出的娇怜委屈。
锦枫拿着那块芙蓉糕,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扔进了火堆里。
苏九上来马车的时候,带着满身的酒气,一双清眸也沁了酒色,潋滟朦胧,坐在马车上倒了一杯茶,见男人脸色淡淡,主动将茶递过去,问道,“喝水吗?”
纪余弦头也未抬,声音疏离,“不用,多谢夫人!”
苏九自讨了个没趣,自己捧着茶水喝了,坐在车窗边看车外的风景。
马车一晃,困意袭来,不知何时倚着车窗睡了过去。
纪余弦手里的手半晌未翻动一页,转眸看着少女睡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脸色越发的难看,抬手将书卷扔在了桌案上。
夜里,马车停在竹水县,众人找了客栈休息。
竹水县不大,客栈自然也不能和崇州那样的城里的客栈相比,木楼古旧,灯火昏黄,客人稀少。
不过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一应物什也齐全。
纪余弦面色如常,唇角依旧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众人讷讷,皆不敢多言,吃饭的时候只有苏九吃的若无其事。
两人刚上楼进了房间,突然就传来敲门声。
苏九上前把门打开,只见是那姓曲女子站在门外,换了一套鹅黄色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戴牡丹珠花,画钿描眉,似沉闷的冬夜里一抹亮色,俏皮可爱。
见是苏九开的门,女子目光一闪,低眉问道,“公子可在房内?”
苏九淡笑,“在,等着!”
转身刚要喊纪余弦,他已经走过来,眉目淡淡,“曲小姐何事?”
曲淼瞄了苏九一眼,才柔笑道,“冬夜漫长,无心入睡,恰好看到客栈的后院有梅林盛开,公子可否陪小女子夜赏梅花?”
纪余弦没答,只转眸看向苏九,却见苏九早已经回房里去准备睡觉了。
心头滑过一抹自嘲,纪余弦勾唇浅笑,声音刻意提高,“好啊,曲小姐沉鱼落雁之姿,比梅花更娇,陪小姐赏花是我的荣幸!”
曲淼脸蛋一下子变的通红,激动的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那、公子、我们便走吧!”
“曲小姐请!”纪余弦看也未看身后,抬步走了出去。
苏九躺在床上,听着两人脚步走远了,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突然门吱呀一响,苏九猛然坐起身,却是客栈的伙计进门来送热水。
苏九又躺了回去,胸口沉沉的,空空的。
小伙计将水倒在浴桶里,恭敬的道,“客官,水正好,可以用了!”
苏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后院有梅林?”
小伙计忙道,“只是几颗梅树,开了几朵花,过几日也许就全开了!”
苏九点了点头,让伙计下去,解了衣服洗澡。
虽然只是几颗梅树,花也未开全,然而皎月如钩,弯弯的挂着树梢,清辉凄迷,远山如雾,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男人明显心不在焉,连眼神都带着敷衍。
曲淼落后男人半步,为了美丽动人,身上只穿着一飘逸的薄衫,在寒夜里的确有些冻人。
即便如此,女子仍旧保持着温柔的笑,七分娇柔,三分羞涩,恰恰的好。
“公子去靖州可是探亲?要在靖州留多久?”女子轻声问道。
“还未定。”男人磁性的声音沁在薄薄夜雾中,有些淡漠的凉。
“那到了靖州,可否邀请公子去我家里做客,父亲最是好客,定会美酒款待。”
说到酒,果然有淡淡酒香自客栈里传出来,不知是哪个过路的行人夜里饮酒驱寒。
纪余弦却突然想到了苏九,晌午那女人喝了不少的酒,睡了一下午,夜里伤口说不定会痒,她若一时不在意将痂挠掉了,好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要裂开。
男人想着,突然便开始心中不宁,连那空气中漂浮的丝丝酒气都让人开始烦躁。
深吸了口气,男人转身往回走,“抱歉,我夫人一人在房中我实在不放心,先回去了!”
曲淼顿时愣在那,夫人?
那女子果然是他夫人!
男人走的很快,片刻间便不见了踪迹,女子心头涌起莫大的失落,连寒风都更加刺骨,没受过这般冷落的女子忍不住双目一红,盈盈落下泪来。
曲淼拭了泪,心中愤然,自己哪里不如那个举止粗鲁的女子,为何偏偏她那般好福气嫁了这般绝尘的人。
看两人的样子,感情定然也不好吧,男人也许不是自愿要娶那女人的。
他对自己冷落,兴许只是掩饰什么。
曲淼暗自揣测着,本灰败的心蓦然又生了希望。
纪余弦回到客栈,推门进去,满屋静寂中少女早已经睡着了。
男人本燥热的胸口顿时凉了下去。
缓步走到窗子前,伸手推开古旧斑驳的木窗,夜色清寒,薄雾一点点弥漫进来,透体而入,让人清醒。
半夜,苏九正睡的沉,睡梦中似听到有人痛苦的低吟,她心头一跳,猛然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了,月光透窗而入,一片清寒寂静。
那痛苦压制的声音就从身侧发出来的。
苏九顿时清醒,起身掀开床帐,借着月色,只见纪余弦脸色苍白,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用力的揪着身上的锦被,看上去似是极为痛苦。
苏九忙去摇晃他,“纪余弦,你怎么了?”
男人已陷入昏迷,只发出无意思的呻吟,墨发散开,身上的中衣扯落,露出白皙的肌理在月色下散发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纪余弦,你醒醒!”
“纪余弦!”
苏九喊了两遍,见男人仍旧不醒,起身要出去找大夫。
衣服还没穿上,苏九突然想起她刚嫁到纪府的那一夜,纪余弦也这样发过一次“病”。
而且第二日醒的时候,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夜里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病”!
苏九眸子一转,又躺了回去,将男人抱在怀里,用了几分内力给他顺了一下经脉。
男人身体紧绷着,紧紧的抱着苏九,用力之大,几乎让苏九窒息。
苏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痛苦扭动的样子,胸口一片焦躁,咬了咬牙,竖掌为刀,对着他脖颈劈下去。
男人轻哼了一下,立刻躺在那不动了!
苏九长吁了口气,将被子给男人盖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抬手把他额角上的汗擦了擦,很男人的样子把他搂在怀里,还拍了拍肩膀,
“好了,睡吧!”
次日早晨,苏九醒的时候男人刚穿好衣服,神色如常,昨晚他要死了的样子好像只是她做了一个梦。
男人脸色依旧淡淡,苏九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快速起床穿衣洗漱。
辰时启程,离靖州还有一日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天黑之前说不定就可以进靖州城门。
苏九上了马车后,照旧拿出册子来习字,自动忽略某人神经质的情绪。
这本册子苏九已经来回翻了多便,上面的字练的滚瓜乱熟,觉得无趣,抬头问道,“有没有其他书给我看看?”
“没有。”男人头也未抬,只淡淡道了一句。
苏九脸色白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练字,只听,“咔”的一声,手中毛笔突然被折断,她起身往外走,
“纪长公子不必如此,若是喜欢那女人,我出去,把地方让给你二人就是!”
纪余弦倏然抬头,一把拉住苏九的手臂,一双邪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手上微一用力将苏九往怀里一带,随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苏九眉头紧皱,眉眼冷淡,“你要做什么?”
纪余弦长腿压着她的身子,眸光幽幽的看着她,伸手捏着她倔强的下巴,本欲保持冷静胸口刹那间情绪翻涌,无法压制,无法阻挡,他眸子一眯,猛的低头吻在她唇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只知道他一向良好的控制力和他的优雅在此刻荡然无存。
男人的吻炙热而猛烈,似要将她吞下去似的,一路攻城略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他似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胸口莫名而陌生的情绪发泄出去,似乎又想通过两人交缠撕咬的唇舌,把自己的不安也一同让她感受,而不是看着她置身度外。
苏九似要窒息在这凶猛的吻中,满脑子都是男人强烈的气息,顺着她的呼吸蔓延,要将她本身的气息全部挤出去,直到身体里都是他。
苏九仿佛看到苍白的自己,变成了那些深宅大院中的女人,有着麻木空洞的眼神。她突然开始惶恐,用力的躲避,慌乱中,伸拳在男人胸口重重一捶。
男人闷哼一声,眉头蹙起,却不肯起身,紧紧的抱着她,唇舌越发的热烈。
苏九刚要再出拳,嘴里突然尝到了血腥气。
这熟悉的味道没让她更加狂躁,反而让她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身体一点点的松软下去。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变化,男人也渐渐温柔下来,轻挑暧昧的吮着她的唇,缠着她的舌细嚼慢咽,带了些许安抚。
良久,男人停下,额头抵着她的,闭着眼睛低低喘息。
马车轻晃,身体随着摇头,胸口似也晃起了潋滟。
苏九睁开眼睛,里面一片清澈,静静的看着男人,“纪余弦,你怎么了?”
纪余弦微挑的凤眸深不见底,久久的看着她,唇角微勾,绽开一个媚极的浅笑,又恢复了平日里贵气优雅的他,声音性感沙哑,“抱歉,方才是不是弄疼了?”
苏九红唇微肿,的确火辣辣的疼,她却摇了摇头,“没事儿!”
纪余弦抱着她起身,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苏九,你在想什么?”
苏九皱了皱眉,嫌弃的道,“我不想做女人!”
纪余弦一怔,随即轻笑,“就因为这个?做女人有何不好?”
何况,做他的女人,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
“小爷是男人!”苏九倔强的道。
纪余弦噗嗤笑了一声,胸膛鼓动,低头在少女的唇上亲了亲,眸光幽深,“苏九,做女子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做女子一样可以上阵杀敌,一样可以出仕为官,即便普通女子不能和男人一样做事,在家中相夫教子,亦是值得尊重。”
就像他的母亲,和很多像他母亲一样的女子。
他声音很淡,却郑重,手轻抚苏九的脸颊,“苏九,你就是你,无需更改和唾弃,现在,就是最好的你!”
苏九抬起头来,目光微深的看着他,认真思量他的话。
“做我的女人,不需要困在后院,你可以继续做伏龙帮的帮主,可以继续做生意,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只要你想要的,我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帮你,有何不好?”
苏九眸子轻转,半晌,似有些懂了,轻轻点头。
纪余弦说的对,她是女子,生来就是女子,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她可以做和男人一样的事,顶天立地,不比任何人差!
纪余弦轻笑,柔柔的看着她,“在外面,你是苏九爷!在我这里,只是我的夫人!”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苏九问道。
她想要的是伏龙帮的振兴,两人当初说好的合作,到现在为止,一直是他在帮她,他呢,想要的是什么?
纪余弦唇角浅浅勾着,眸光幽深,半晌,才低低道,
“我想要的,比你贪心的多!”
太阳落山之前,马车进了靖州城。
靖州连接南北要塞,东临崇州,南接阜阳,北靠玉壶山,土地肥沃,人文繁华,是大梁很重要的一座州城。
入城后,已是黄昏,街上却不见萧条,仍旧热闹喧哗,各种小贩叫卖,一片盛世之景。
走了一段路,曲淼眼见自己家门要到了,忙派人上前拦住纪余弦的马车。
马车停下,曲淼亲自下车,走到马车前,盈盈福身,“靖州已到,小女子就要归家了,多谢公子一路相护,可否请公子到家里一坐?”
锦枫跳下车,客气道,“天色将晚,我家公子就不去贵府打扰了,曲小姐就此别过!”
曲淼见纪余弦连车都没下,不免心中失落,低声笑道,“一路同行也是前世所修的缘分,不知今日一别,来日还能否见到公子?”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一声,锦枫了然点头,上前道,“我家公子明日也许会去参观飞燕楼,曲小姐若是得空,可来一聚。”
飞燕楼是靖州城内一处闻名的景致,来靖州的人大多会去那里游览一番。
曲淼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激动的道,“劳烦告诉你家公子,我一定去,明日不见不散!”
锦枫点了点头,上了马车,打马离开。
曲淼站在那,痴痴地看着夕阳里马车的背影,一直到看不到了,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自己马车上,想着明日的约会,心中一阵砰砰直跳,恨不得立刻便到明日早晨。
且说纪余弦和苏九穿过靖州繁华的长街,一路向西而行,拐过几个胡同后,马车停在一处临河的别苑外。
别苑外小桥流水,白墙绿瓦,河面上青烟袅袅,隐约可见江南建筑的婉约。
高大的院门四角飞檐,琉璃碧瓦,黑漆门上紫锦木的匾额,上书“纪府别苑”。
此时门前站了不少人,见马车由远及近而来,齐齐上前一步,躬身站好,待纪余弦下来,高声请安,
“恭迎长公子!”
这些人四旬到五旬之间,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皆是一身黑缎锦袍,面容恭谨,领头那人正是纪府在靖州的商户总管事,曲文昌。
他身后是靖州的十三家商户掌柜,一字排开,躬身见礼。
锦枫打开车门,纪余弦踩着脚凳缓步自马车上走下来,他站在这群人中年纪尚轻,然而气质尊贵稳重,带着不容人忽视的气场
,无人敢露半分轻视。
“曲叔,各种掌柜辛苦了!”纪余弦笑容淡淡。
曲文昌十几岁便在纪家,跟在纪余弦父亲身边做生意南来北往三十载,也同纪府一起经历了兴衰起落,是纪府的老人了。
纪余弦父亲死的那一年,曲文昌来到靖州,替纪府保住靖州的产业,也为后来纪家复兴留下了根底,可以纪府能有今日,曲文昌是元老功臣。
纪余弦一向也对他极为敬重。
曲文昌上前一步,一张方正的脸,微微发福,原本忠厚之相此时越发显的精明,“长公子亲临靖州,我等欣喜雀跃,不敢言苦!”
“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其他十三位掌柜纷纷低头附和。
纪余弦在众人面上一扫,勾唇浅笑,声音悠扬,“都进去吧!”
“是!”
曲文昌跟在纪余弦身侧,扫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笑道,“公子成亲,老奴本是要去盛京祝贺的,正巧家母病重脱不开身才遗憾没亲眼看到公子大婚,这次公子来靖州,听说带了少夫人,怎不见少夫人?”
曲文昌当年是纪府的下人,只是后来跟着主子学了做生意的本事,在纪余弦面前,他仍旧自称老奴。
听他一说,其他人也都抬头好奇的看过来。
纪余弦轻笑,“夫人途中染了风寒,在马车里静养,待病好后,我再给曲叔和各位掌柜引见。”
众人恍然,忙道,
“少夫人养病要紧!”
“改日我等再拜见少夫人!”

寒暄几句,众人穿廊过院,一起进了书房。
每年年底纪府都要下来人查账,有时是于老,有时是盛京里纪府的老掌柜,纪余弦很少亲自来,今年突然过来,众人都有些意外。
纪府别苑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别苑里的管家和下人每日勤勤恳恳,院子打扫的干净利落,书房亦收拾的雅致整洁,屋子里熏了香,点着火炉,丝毫不见久不住人的荒凉。

第95章 当画


各掌柜跟着进来,每人手里都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有序的将账册放在书桌上,退后到一旁等着问话,唯有曲文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雍容,镇定自若。
下人奉了茶上来,曲文昌端着茶慢慢的押,偶尔眼尾扫向桌案后的纪余弦,目光幽深。
纪余弦坐在宽大的黄梨木雕花木椅上,一边问商铺的生意,一边翻看账册。
问到哪个铺子,哪个掌柜便恭敬的上前回话。
渐渐的,众人心中微惊。
纪府上一位当家去世后,纪余弦年仅十岁便开始掌权,料理纪府所有的生意,渐渐将纪府发展到大梁首富,生意遍布全国,然而靖州作为纪府最早的生意基地,这些掌柜是跟着曲文昌一步步打拼将靖州的生意做大的。
他们一直以为纪余弦能够有今日不过是仗着从前纪府的那些老掌柜辅助,毕竟他当初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然而今日纪余弦问的话,却是对这些商铺这一年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毫不错。
对于这位家主,众人眼中不由的更多了几分尊敬。
“靖州收益稳定,各位掌柜功不可没!”纪余弦翻着账本,淡淡笑道。
“哪里?是曲管事调度有方!”一粮铺掌柜堆着笑道。
“公子缪赞,小人只是尽分内之事,若说功劳,曲管事当属第一位才是!”

几个掌柜纷纷谦逊开口,旁边曲文昌坐着,温厚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
纪余弦含笑点头,随意的翻了翻,便将账本放下,抬头笑道,“账本先放在这里,有什么问题,自会将各位掌柜找来问话!”
“是!”众人应声。
曲文昌起身,笑道,“公子要在靖州多呆几日,不急。今日老奴在家中设宴,为公子接风洗尘,还请长公子屈尊舍下。”
纪余弦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淡笑道,“多谢曲叔美意,只是我一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今日便罢了,改日定登门叨扰。”
“是、是!是老奴思虑不周,那长公子休息,有事尽管招呼老奴!”
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告退,自书房里鱼贯而出。
别苑里的老管事和锦枫进来,恭敬道,“老奴见过长公子!”
“不必多礼,别苑这边多亏孙老照应!”
孙管家躬着腰,“长公子折煞老奴了!主子不在,照看院子是奴才们的分内之事,不敢邀功。别院里所有奴才们都在外面候着,等着拜见长公子和少夫人!”
纪余弦淡笑,“不必了,少夫人身体不适,改日再见吧!”
“是!”孙管家应声退下去。
纪余弦随意的翻着账本,问锦枫,“夫人呢?”
他话音还未落,桌案旁的窗子突然打开,苏九倚窗而坐,回头看过来,“我在这儿呢!”
女子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在窗子下晃着,动作粗鲁,没有丝毫女子的端庄,只是那一双眉眼如画,衬着身后亮起的灯火,清艳绝伦。
纪余弦眉头一皱,起身将她抱下来,勾唇浅浅笑道,“有门不走,为何爬窗?”
“门和窗对我来说一样。”苏九道。
纪余弦将窗子关上,坐在椅子上,手臂揽着她腰身,皱眉道,“手这么凉,在外面呆了多久?”
锦枫头不敢抬,听着男人亲昵的语气,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同时又松了口气,这两人总算和好了,他们也不必时时吊着心。
锦枫眼尾扫过女子湖绿色的衣衫,识趣的退出房去。
纪余弦将苏九的手放在胸口暖着,拿了账本翻看,淡声道,“陪我在这坐一会,等下一起去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