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姑娘与小青主仆俩也在低声笑着称赞清扬,花满春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不由得啧啧称赞:“好琴!”
“满春眼力不错,这具瑶琴是前朝的古琴‘绿绮‘,音色温润、沉厚透亮,是家母的遗物。”雪姑娘眼中有着惊讶,一闪即逝。
花满春“唔”一声,点点头。
“满春,我弹首曲子给你听。”雪姑娘扬眉盈盈一笑,来了兴致,抱起瑶琴坐到琴案旁,素手一扬,琴声清韵如行云流水般自她指尖流泻出。
小青悄悄退下去,花满春却依旧立在案前,一面听着一面静静打量着君凝雪。
她虽是在笑着,琴声却隐隐掩着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铮铮哀怨,入耳凄凉。
花满春低下头去微微叹息一声,再看她,她已是泪如雨下。
一滴滴滚落白玉般的脸颊,飞溅琴弦无声。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花满春不愿去猜想她为何伤心落泪,听着那曲调,自己的心中也蓦地起了一片蒙蒙烟雨,堵在胸臆之间的酸楚立时化作歌声,伴着哀婉的曲子悠悠扬扬回荡在空中。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别离相思,相思别离,多少人独饮苦酒沉醉清梦中?
这首《木兰花·春恨》,是她唱得极熟的曲子,畅春酒肆的姑娘们大多身世凄苦,偶尔闲时唱来,只觉幽怨忿然堵在心头不得纾解。她听得多了,竟然字字句句刻在了心上。
曲终歌声止,君凝雪两行清泪滑落桃腮,一颗颗滴落在琴弦上,花满春心中酸涩,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宽慰她。
是九王爷不曾待她好?还是那骄横美艳的兰姑娘夺了九王爷的宠爱,使得她被冷落而生相思意?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摸摸自己的眼角,也隐隐有了湿意。
花满春长叹一声,喃喃道:“也不知,满眼春愁说向谁。”
忽地门外有人抚掌大笑,那笑声这般熟悉,屋内两人都是一愣,君凝雪慌慌张张地拭去两腮的泪水,站起身来,花满春却是哎呀一声低呼,在屋内慌张地张望,想找个藏身之处。
可已是来不及了。
萧逸一面抚掌大笑,一面跨过门槛走进屋来。
“畅春酒肆的莲月姑娘,你今日怎会出现在我府上?”他冷笑一声,细长闇黑的双目挟着促狭之意看向花满春。

骤变

“我可不记得有花过银子请莲月姑娘过府献唱。”萧逸缓缓走近前来,目光牢牢锁住花满春,不让她有机会别开脸去。
花满春闪躲不过,只得干笑一声低下头去,假作听不懂。
她装作若无其事,萧逸却存心想揭穿她,伸手轻佻地抬起她的脸来,左右看了看,冷笑一声:“啧,台上倾国倾城容,台下素颜如蒲柳,莲月姑娘这妆扮之术倒是了得!”
言下之意,是嘲笑她花满春容貌远不及人,这倒也罢了,萧逸又哼一声说道:“原来畅春酒肆内声名远扬的歌伎莲月姑娘只是这么个干瘦的小丫头,若是我说出去的话,胤城百姓怕是不会再去喝酒找乐子了罢。”
这话分明是威胁,满城的酒肆中当属畅春酒肆的当家花旦莲月是生得最美,因此上畅春酒肆的酒客也是最多,要是他真胡乱放话出去或是捉了莲月回来,苏姐就不必再做买卖了,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花满春心中焦急,一抬眼便见萧逸眼中的算计,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哎呀一声,笑嘻嘻地眨了眨眼道:“九王爷千岁大人莫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
他九王爷权倾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却竟然还需要这样威胁她?
花满春好容易有一回捏住了萧逸的软处,心里乐得开了花,面上却要装得极淡然,笑吟吟地说道:“奴婢是王爷买回来的丫头,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替人办事,捞点钱财,花满春是天生的生意人,小算盘在心里噼里啪啦打得直响。
她精明,萧逸却也不蠢,他握住花满春的下巴狠狠地瞪她一眼,嗤地冷笑一声皱眉道:“你不要再想打什么歪主意,一个月四两银子,可是给的够多了。”
他面色倏地暗沉,眼中掠过一丝寒意,花满春眨眨眼,咽了口口水,连忙点头:“是是是,奴婢不敢。”
她难得老实听话一回,萧逸便也不再为难她,转过身去看向君凝雪,声音顿时柔了三分:“雪儿,事情办妥了么?”
君凝雪浅浅一笑,点头:“王爷交代的事,我自然会早早办好。”
两人相对立着,温声软语低声交谈,一个是温婉柔美,一个是英俊挺拔,落在花满春眼里,怎么都是一副清丽雅致的画卷,令人移不开视线。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啧啧。”她小声赞叹,君凝雪在一旁听见,眼里闪过一丝忡怔,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抬眼看一眼萧逸紧抿的薄唇,还是默默地别开头去。
“等我去接了袖儿回来,就暂住你这听雪楼,我会让江烈守在这里。”萧逸沉声说完,又冷冷看了花满春一眼,“你也搬过来陪着袖儿,务必让她高兴起来。”
“咦?”花满春愕然地抬头看萧逸,见他眼中的不耐逐渐堆积成怒意,心知不妙,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今天这九王爷脾气出奇的暴躁,她惹不起哟。
好在萧逸也没多说,只淡淡地看了君凝雪一眼,便转身要走,待走到门旁,却又停下转过头来像是安抚她,低声道:“以后的事我会替你好好安排。”
说完,转身便大步离开,花满春伸长脖子看去,只瞥见珠玉的光亮在日光下微微一闪,他已经是走得远了。
“好好安排?呿,把千娇百媚的姑娘家扔在这荒凉地界,也算好好安排?”她难得愤然,只是因为刚才那一首曲子,勾起了她心底的酸楚,烟雨朦朦地湿了她的心。
天下男子多负心,花满春犹记得宁儿对她说这句话时,她们正坐在畅春酒肆的大浴池里,满室的雾气氤氲了彼此的脸,她看见宁儿脸上滚落下水珠,不知是雾气凝成,还是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那时候,她只记住了宁儿眼中的哀凄。
天下男子多负心。
花满春轻轻拉住君凝雪的手,低声道:“天下男子多负心,莫要空悲戚。”
她说得真情实意,君凝雪却忽地扑哧一声笑起来:“满春,我真是喜欢你。”
“嗳?”花满春愣住,这是唱的哪一出?她这边还在替她伤感着,她却还能笑出声来?
君凝雪却也不向她解释,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满春去归云居收拾了东西搬来罢。”
花满春瞪圆了眼还在心中大起疑云,君凝雪已经将她推出门去笑道:“速速地收拾了搬过来罢,今夜我们再好好说。”
门外的小青和娴儿早就候着,见她被推出来,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膀子去归云居收拾了衣物,当天就搬了过来。
等到了入夜时分,萧逸果然带着袖舞公主回了听雪楼,只是,去的时候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回来的时候却是目光呆滞面无生气,由着萧逸抱在怀中大步走进门来。
萧逸脸色铁青,神情阴寒嗜血,君凝雪一见,吓得面色越发的苍白;小青和娴儿更是吓得站到一旁去不敢出声。
花满春跟着君凝雪到门口迎接,一眼瞥见萧逸怀中的袖舞公主,心里咯噔一声,好好的一个姑娘此刻竟是像是被丢了魂魄,眼神暗淡无光,白玉一般的脸上两道泪痕未干,却又浅浅地滑下来一串泪珠。
萧逸抱着妹妹,只觉手臂上一热,低头一看,却是袖舞将头倚着他小臂,脸颊上滚落的泪珠蹭到了他手背上,一阵湿热。
他双眼倏地变为血红,蓦地暴怒,朝屋内几个人吼道:“还不去收拾床铺给公主!”
小青和娴儿吓得不轻,张口结舌地应声,逃命一样跑了下去。
“王爷,你会惊吓到袖舞公主。”还是君凝雪镇定,她只是轻轻一句话,就让萧逸将到了嘴边的咆哮吞回了腹中。
花满春悄悄抬头看他怀中荏弱娇小的袖舞,只觉和初见之时相差太多,那时候,袖舞娇蛮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的她纤细娇小的身躯窝在萧逸臂弯中,双目无神、泪眼迷离,她心里悄然生了同情。
丫鬟们收拾好了房间床铺,战战兢兢地来请,萧逸看也不看她们,抱着袖舞大步进了房去,动作极轻柔地将她的鞋袜去了,又将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
萧逸刚给她盖好了薄被起身要走,她却倏地坐起来放声大哭,不再是默默流泪,而是敞开了声音嚎啕大哭。萧逸慌了,连忙过去搂住她安抚:“袖儿乖,袖儿乖,九哥哥不走,九哥哥陪着你。”
袖舞却使劲要推开他,一面哭着一面断断续续地低声喊着什么,萧逸凑近前去想听清楚,却被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推开,他进不得身去,脸色越发的铁青,紧抿的薄唇隐隐含了怒噫,周身散发出暴戾之气。
袖舞哭得凄厉,满室众人都是手足无措,君凝雪站在一旁,已是泪眼汪汪,捂住嘴低声道:“袖儿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出了府去几日,再回来就成了这样,谁不难受?
众人焦急,花满春却暗暗叹息一声,走过去不顾袖舞胡乱挥舞的手一拳拳一掌掌落到她身上,牢牢抱住了她颤抖着的身体。
萧逸眼神一黯,正要上去拉开她,却见她俯身到袖舞耳旁悄悄说了句什么话,袖舞竟慢慢放下手去,也抱住了花满春,大声哭嚎渐渐低下去,只剩抽泣之声还在满是寂静中回响。
所有人都愣住,萧逸更是惊讶,等花满春安抚了袖舞沉沉睡去,他终是忍不住,走到床边朝她低声道:“你随我来。”
花满春点点头,又替袖舞掖了掖被角,起身朝君凝雪眨眨眼,君凝雪立刻会意,走到床边坐下,看护睡熟了的袖舞。
萧逸大步走出去,花满春跟着他走,竟是到了听雪楼外的竹林前。
“你跟袖儿说了什么?”萧逸压下满心的狐疑,寒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唱了首曲子。”花满春摇摇头,撒了个谎,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清扬,为了你,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对着杀人如麻的九王爷撒了谎。
她这么说,萧逸却也还是不信,一双如寒冰一般的眼等着她看了很久,冷冷地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在我眼前耍什么花招。”
花满春连忙点头,晶莹的大眼瞪得滚圆:“奴婢是下人,哪里敢欺骗九王爷千岁?”
她在心里清楚,这事定然和清扬脱不了干系,看在和他多年的交情份上,她只好帮着瞒下去了。
萧逸总算是信了,淡淡地哼一声也就没说什么。
这正是月上中天时,夜风沁凉,拂过竹林,哗哗作响,一片如水月华照在院落中,伴着浩浩清风、疏疏竹影,却是分外迷蒙美丽。
花满春就立在这样的月下,睁大了双眼,头一回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浓黑的眉斜飞入鬓,气势凌厉;一双细长有神的眼闇黑如夜,深沉如潭;高挺的鼻,薄薄唇,总是面带着讥诮与冷峻,他不如七王爷箫楚长得俊美,却比箫楚多了一份摄人心魄的气势。

和缓

良辰美景,月色迷人,俊美男子翩翩立于风中,该是怎样一种别样的风致,花满春瞪大眼睛赞赏地打量萧逸半晌,忽然一拍手,惋惜地叹气:“只可惜胤城酒肆里不招待女客,要不然……唉!”
若是城内酒肆都去了不招待女客这一条规矩,这等标致英俊的男人要是拉到酒肆去陪酒,还不叫一干女人如痴如狂,一掷千金?
花满春惋惜的神情明明白白告诉萧逸,她花满春小奸商正在打他的主意;萧逸一面在为了袖舞担忧,一面又觉花满春胆大猖狂、蠢得可笑。
“你胡乱想些什么?”萧逸冷冷地看着她,一身凌厉之气瞬间骇到了花满春,“若是敢在背地里做些什么事,小心我将花立春捉回来。”
花满春一凛,又听他傲然说道:“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是是是,奴婢明白。”花满春悄悄吐了吐舌头,忙不迭点头。笑话,他可是堂堂摄政九王爷,她花满春命如蝼蚁,哪里敢得罪他?她可不想害了立春。
她老实听话,萧逸却是心里有些不信,茶馆说书大肆诽谤皇族、酒肆台后替唱、敢与他讨价还价,无论怎么看,这花满春都不是个简单易与之人,怕是她身后有些背景才对。
萧逸心里琢磨着,又想起袖舞的事,不由怒火又起,袖儿去了七王府没几天,出了这事,问七哥,也说不知道为何,只是一夜之间袖儿便成了这个模样,见谁都不理会,只知道默默流泪。
“该死的七哥!”萧逸咬牙咒一句,恨恨地挥掌拍向身旁一棵粗壮的翠竹,咔嚓一声,竹影凌乱,半截竹子竟被这一掌生生拍断,连枝带叶轰然砸下地来。
花满春“噫!”地尖叫一声,一蹦三丈远,眼看着枝叶稀疏的半截竹子一声闷响落地,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小声嘀咕:“哎哟喂,娘啊,吓死我了。”
她这胆小如鼠、惊惶失措的模样却让萧逸心里恶意地畅快了些,他嗤地一声冷笑道:“胆儿这么小,可不像你花满春呐!”
他眼里虽是在笑着,花满春却看到了一丝寒意,她嘿嘿干笑一声,搓搓手低声说道:“王爷见笑,王爷见笑了。”
她委委屈屈做人为那般?还不是怕这暴虐凶残的九王爷一时起了恶意,端了畅春酒肆、抄了迎春客栈、烧了立春茶馆,顺便绑回立春日夜折磨?
萧逸不知道她心里弯弯曲曲的念头,只见她低眉顺眼,心里既畅快又有些烦躁,挥一挥手吩咐:“今后袖儿就在听雪楼静养,你帮着雪儿好好服侍好袖儿。”
“既然你唱的曲子能让袖儿安静下来,那就多陪着她,与她说说话,唱唱曲。”
萧逸无奈地长叹一声,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他抬头望着天幕中的明月出神,看也不看她,花满春还是点了点头,正要退下,萧逸又换了语气,淡淡地说道:“这几日郦城和江烈会守在楼里,若是没有大事,不得离开听雪楼半步。”
花满春心里一惊,迟疑了一下,应声告退。
当夜,江烈就奉命来听雪楼守着,待到了天明时分,七王府的郦城也匆匆忙忙赶来,说是奉了七王爷的命令来看守听雪楼不让宵小靠近。
宵小?花满春在心里暗笑,清扬要是想潜进来,就算派羽林军来包围个水泄不通也不见得能看得住这听雪楼哇!
她虽然这么想,却也担心着清扬会不怕死地趁夜潜进来,一连三天,花满春都没能睡好觉。
她没睡好觉,袖舞却也一连三天都是浑浑噩噩,那一夜睡下后再醒来,又是原先的样子,只知道默默流泪。
宫里的太医来过几拨,个个都摇着头战战兢兢地说公主这症状实属罕见,请九王爷恕罪,老夫无能为力云云。萧逸暴怒之下,险些一剑劈了太医。
江烈壮着胆子拦下他,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听雪楼里众人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雪姑娘忽地记起那一夜花满春搂住袖舞好似说了句什么,公主就安静了下来,当下倒是有了主意。
“满春,满春,你去陪着公主说说话,说不定公主还真能听进几句。”她蹙眉含忧,一望秋水中尽是祈求,花满春看着,心里就软了。
她就是八哥嘴豆腐心。
雪姑娘开了口,小青和娴儿也连忙点头:“满春姑娘只要陪着公主说话,别的杂事由我们俩来做。”
花满春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她们两人一左一右拥着进了袖舞的房间去。
隔日,花满春坐在床沿,替袖舞拆开发髻,手握着桃木梳轻轻给她梳理满头黑亮的长发。
青丝如云、娇颜如花,却是漠然了神情、黯淡了光华;花满春轻轻叹息一声,清唱那首《木兰花·春恨》给她听。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末两句带着悠悠叹息余韵散尽在满室檀香中,袖舞忽然间开了口:“满春姐姐,我想见清扬。”
一个平日里娇蛮任性、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尊贵公主唤她满春姐姐,花满春握着桃木梳的手顿时停下,怔住。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袖舞,清扬再如何喜爱漂泊一身落拓,总也还是离国三皇子,这是摆脱不得的身份。
她犹记得那一夜伏在袖舞耳旁对她说了一句:“清扬过几日就会回来。”袖舞听进去了,安静了,她却越发的难过。
离国皇帝病重,清扬怎可能过几日就回来?他匆匆赶回胤城来看袖舞一眼,又匆匆回了离国,怕是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人影了。
血雨腥风正开始,清扬哪还能脱开身来?
花满春不出声,袖舞也不再开口,静静地倚着她,由着她轻轻梳理长及腰的青丝,挽起发髻,戴上珠花金簪。
一室馨香,纱帘翻飞,掩去两人沉重的叹息。
日复一日,花满春陪着袖舞,时常唱些在酒肆学得的曲子,偶尔也说些小时候的事,每每说到清扬,她有意说得欢乐一些,袖舞便也会不自觉地轻声笑起来,喃喃念着清扬的名字,一瞬间便泪流满面。
花满春见不得别人流泪,连忙岔开去,专拣了立春的丑事来说,果然逗得袖舞破涕为笑。
说到立春,花满春不免有些得意,搂住袖舞瘦削的肩直笑:“我家立春长得斯文又俊俏,胤城内哪家姑娘不喜欢?”
“张家的闺女李家的千金,一见着立春就脸红,还被我笑话了不少回。”她得意洋洋地挑眉大笑。
事实不错,可她漏说了一桩事情,那就是,她总是笑话人家娇俏害臊的千金大小姐,害得张家李家两位千金生了羞恼之意,从此不来立春茶馆喝茶,搅黄了立春的两笔大买卖。为此,立春举着扫把追着她跑了一整条街。
她嘻嘻笑着,袖舞也跟着微微一笑,原先苍白无神的面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添了一丝神彩。
“你家立春肯定没我七哥哥好看。”袖舞忽地轻声说。
两三天没开过口的袖舞居然与她说话,花满春一喜,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得故作生气的模样瞪她一眼,伸手从梳妆台上取过铜镜来照了照,又看了看袖舞,摇头大笑:“七王爷哪里比得上我家立春?立春是满皇城人家最想嫁女儿的对象,天上地下只此一个!”
“不信你瞧瞧我,相貌俊美、温文儒雅,七王爷哪里能及得上立春?”
花满春一派胡言乱语,只是因为袖舞难得地开了口,她一高兴,就收不住话。
袖舞竟也轻声笑了笑,上下打量她一回,摇了摇头说:“立春和满春是同胞,肯定是长得极像,只是这个模样的话,连我九哥哥都不及。”
她说七王爷好看,花满春毫无异议,好歹七王爷也曾经大方地甩手给了大几千两的银票,说他英俊挺拔天下少有举世无双她都会点头哈腰地承认,但这九王爷么……阴险狠毒、锱铢必较、冷酷无情、荒淫暴虐,诸如此类的,都能送给他用。
花满春心里腹诽着,一不小心就顺口说了出来。
“荒淫暴虐?阴险狠毒?”袖舞头一回听人这么说她的九哥哥,不由得愣住。
“荒淫之说从何而来?暴虐呢?”她非要听解释。
花满春长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劝道:“公主不要追问了,自家兄长自然是待自己极好,因此这些传闻你没听说过是自然。嗯,那么也不必再问了。”
噫,她怕死了,一不留神没能关注自己的嘴,俗话说祸从口出哇!
她这话说出来,其实分明就是挑着袖舞的好奇心了:“满春,满春姐姐,说来听听么。”
说着,直起身来一把搂住花满春的腰,撒起娇来:“满春姐姐,说嘛说嘛。”
娇俏的姑娘搂着腰,秋水般的大眼望住自己,再一声声悦耳清脆的莺声入了耳,谁能拒绝?
花满春壮了壮胆,扫一眼屋里,四处无人,这才哈哈笑一声,神秘地说:“你听我说,这传闻中的九王爷萧逸,乃是当朝所有王爷中最为荒淫最为暴虐的一位。”

威慑

花满春眯起眼一连说了两次“最为”,言辞凿凿不容人怀疑,袖舞惊讶地瞪大了眼:“这是真的么?”
“自然是不假!”她拿出说书先生的架势,清咳一声,低声道:“这九王爷萧逸,是出了名的性好渔色,时常流连于花街柳巷、青楼妓馆,据说这胤城内东大街上半条街的俊俏姑娘都认得九王爷呐!”
“青楼?”袖舞低声尖叫,一把捉住花满春衣襟,急切又好奇地问道,“就是那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的地方么?”
她可只是听说过有这种销金窟温柔乡,九哥哥竟然也会时常去?
花满春见她眼睛倏地明亮起来,心底窃笑,她添油加醋说了这么多,这小姑娘总算是精神点了。
她嘿嘿低笑几声,又挤眉弄眼神秘地说道:“我可是还知道一桩事情呢。”
袖舞还是小孩子心性,被她这么一说,立马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什么?说给我听听。”
她这一兴奋,原先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花满春心里高兴,一时间忘记了袖舞是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挤眉弄眼地笑:“你家九哥哥九王爷千岁大人,其实是个既喜欢女人,又喜爱俊美少年的人呐。”
说完,她得意地掩嘴哈哈大笑起来。
苍天可鉴,这一回她说的话全是真话,毫无虚假。她可没忘记那一日在立春茶馆里,九王爷千岁大人冷冷地望着她说了一句吓破她胆子的话:我管你是男是女!
还有在那迎春客栈,这位千岁大人摸着她的手笑得她浑身寒毛倒立,还赞她十指如青葱,她可是都记得一清二楚啊!
花满春在那里笑得打跌,袖舞也瞪大了眼,惊讶万分:“九……九哥哥真的……真的……”
她红着脸,低声问:“真的是有……那个那个之好么?”
袖舞的声音细如蚊蚋,一张小脸早就羞得红透了耳根,花满春嘻嘻笑一声,粗鲁地掏了掏耳朵,大声说道:“绝无虚假!你家九哥哥真的是有龙阳之好呐!”
听雪楼的三四个丫鬟们都去君凝雪房里学书画去了,江烈与郦城两个木头脑子的守在楼外,都离得老远,她哪里还有顾忌,只当这里是自家茶馆、自家的客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也不怕躺在床上的袖舞出卖她。
她有清扬这个大靠山,还有老舒这个垫背的,哪里还有什么怕的!
只是,她忘了花家老祖宗有条家规:话多三分不吃亏,切忌人后论是非;俗话说,得意必忘形,花满春话音刚落,门外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哦?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么,连我喜爱美少年这癖好你都一清二楚?”
花满春脸色瞬间变白,心里咯噔一声,暗叫声糟糕,四顾屋内各处,帐幔挂起、窗门紧闭,哪里还有能让她藏身的地方。
惊慌之间,萧逸已经冷着脸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
袖舞一见他进来,倏地眼圈就红了:“九哥哥,你两天没来看袖儿了。”
萧逸心里有些愧疚,他这几天忙着追查闯入七王府的黑衣蒙面人,倒真是没顾得上来看袖舞;只是他刚才在门外听见她竟然笑出了声,已是宽下心来。
他走过去轻轻抚过袖舞的脸颊,低声道:“九哥哥这两天忙,等袖儿身体好了,带你去骑马。”
袖舞一听要带她去骑马,眼睛顿时亮了,拍着手笑道:“我要骑七哥哥家的雪狮!我要雪狮!”
雪狮是七王爷萧楚从离国带回的烈马,野性难驯,只萧楚可以驾驭,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却也想骑雪狮?萧逸啼笑皆非,却又不忍拒绝她,只好低叹一声应道:“好好,那你先休息好了,九哥哥就带你出去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