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听着,在心中冷笑一声,却也没搭理他。
堂中“啪啪”两声,扶苏拍了拍手,示意门外乡亲安静,又笑着朝堂后招了招手唤道:“姑娘们,将咱家小花儿带出来!”
倏地满堂寂静,帘后有女子低声娇笑着,掀了帘子将花满春推了出来。
红衣如云,拥着身着翠绿衣裙的花满春走出来,仿若满圃的艳红牡丹之中伸出一枝清妍的荷来,万般惊艳。
花满春被一干美人们按住,七手八脚套上这件鲜亮的衣衫,还不及扭捏,便被推了出来,一抬眼便对上萧逸欣喜热切的眸子,顿时有些慌张。
“好看么?”她俏脸微醺,低声问道。
众人都听见了,却只有萧逸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低声道:“好看。”
花满春眨眨眼,咬着唇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几个美人笑嘻嘻地捂住了嘴拥到一旁去。
扶苏朝她使了个眼色,走到长几后,提笔在纸上勾画几笔,分别写下四人名讳,扬声道:“这一场笔试,答对者画圈计数,最终圈数最多者胜出。”
众人听着新鲜,齐声叫好,只有萧逸心中惴惴,颇有些不安。
实在是这几人笑得着实得意了些,他难免有些狐疑。
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宁姑娘所问出的诸个问题如同大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间。
譬如,咱家小花儿生辰几时?又譬如,小花儿是爱吃鱼还是更喜好吃肉?
但凡琐碎,宁姑娘一一例举,舒惊羽倒是能答对大半,其余三人却是连蒙带猜,不出十题便将沈穆轻淘汰出局,紧接着便是那被扶苏硬邀来凑数的林兆安。
萧逸极惊险地蒙混过了第一关,背后已冷汗涔涔。
沈穆轻笑吟吟地起身坐到一旁去,那林兆安却不识好歹地斜了花满春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个中人之姿的市井野丫头,即便是娶回了家,也只能做个妾室罢了。”
未料到花银子请来做戏的人竟会口出恶言,扶苏脸色一沉,也不管与林兆安还有那么些交情,上前一步便要斥责他,萧逸却比她快了一步,一掌将太师椅的扶手拍下一角来,怒喝道:“江烈,将他扔出去!”
江烈忍了许久,总算是有他用武之地,忙眉开眼笑地大步走过来,伸手将林兆安的衣襟紧紧捉住了往上一提,龇牙狞笑道:“小子,跟大爷走吧。”
林兆安一介书生,虽是人高马大,却是手无缚鸡之力,被江烈这么一提,再倨傲的神色也去了大半,挣扎着怒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兄台,把你的手松开!”
江烈哪里还听他的话,哈哈大笑着翻手捉住林兆安的后腰腰带,像拎小鸡一般将他提起了大步往外走去,门前的人群分开一条道来,他便顺手一抛,林兆安只觉如腾云驾雾一般,身子腾起后不到眨眼功夫又重重落回地面,砰一声摔了个鼻青脸肿。
林兆安不敢多留,铁青着脸骂骂咧咧走得远了,此后却也没敢再声张。
这一来,便只剩了舒惊羽与萧逸二人。
舒惊羽分明就是有意寻他开心,偏就不顾萧逸频频暗示,还是向扶苏挥了挥手笑道:“咱们继续,继续!”
都说狗急了也会跳墙,萧逸已被逼得毫无退路,眼看着再这么问下去他丝毫讨不了便宜,不由得有些暴躁。
舒惊羽却仍旧笑吟吟地端坐太师椅内,挑衅地望着他:“怎么,王爷躁了?若是知情识趣,就早些打退堂鼓罢。”
他笑得颇得意,与萧逸朝堂争斗这么多年,难得能压一压他这死对头的气焰,更是畅快万分。
萧逸脸色忽青忽白,细长眼眸狠狠瞪着舒惊羽半晌,忽地镇定下来,缓缓地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江烈!”他扬声吩咐道,“咱们回府。”
江烈怔住,众人也都怔住。
“王爷,满春姑娘咱不娶了?”江烈挪到萧逸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逸嘿嘿冷笑一声道:“舒侯爷非要与我抢人,那我就将就着娶了雪表妹罢。”
这一回,舒惊羽也倏地立起来,收敛了笑意问道:“你当真?”
“舒侯爷当真我便当真。”萧逸哼一声道,“雪儿素来听我的话,舒侯爷想来该是知道得很清楚。”
此话一出,舒惊羽再不敢继续为难,忙笑着拍拍萧逸的肩:“王爷莫要当真,惊羽不过是同王爷开个玩笑。”说着,又压低了嗓音道,“我再不添乱,年后放雪儿出府如何?”
萧逸略一考虑,爽快道:“成交。”
老板娘却不依了,将一双妩媚的美目一瞪,叉腰嚷道:“小花儿是你们随随便便买卖交换的么?”
宁姑娘看戏看了许久,也皱起眉头来发话道:“王爷毫无诚意,我们这戏也不必往下演了,都散了吧。”
一众红衣美人们笑嘻嘻地应一声,拥着花满春便要走,花满春被掩了口,发不出声来,只得不舍地回头忘了萧逸一眼。
“站住!”萧逸情急之下低吼一声,吓得扶苏往后一跳,抚着胸口瞪了他一眼。
宁姑娘却是极镇定,挑眉笑着问道:“王爷还有话要说?”
萧逸双眼不离花满春,温柔目光中却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九婶婶身上有我九叔给的定情信物。”人群中忽地有个清亮悦耳的嗓音响起,萧逸一惊,便见萧瑾从人群中奋力挤出来,身后还跟了七王爷萧楚。
花满春瞪圆了眼,呜呜地想要开口说话,奈何不知哪一个美人忘了松开手,还是掩着她的嘴,她便只能向着萧瑾猛眨眼。
萧瑾向她含笑示意,又向着萧逸眨了眨眼,示意他莫要揭穿,萧逸只得咳了一声偏过头去向宁姑娘颔首道:“确实如此。”
众人听得萧瑾唤他九叔,又见萧瑾锦衣华服气度华贵,便以为必然是哪位王爷之子,却不知萧逸的侄儿中仅有小皇帝才是这般年纪的少年。
宁姑娘也未多想,转头问道:“花儿,果真如此?”
扶苏靠的近,眼睛也是尖利,伸手过去自花满春颈间摸出一根红绳来,那红绳的末端系着一枚碧色的明珠,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
花满春那一日从萧逸左耳摘去了,便以红绳拴了,日日贴身戴着,本以为没人会瞧见,却被扶苏一把拽出了衣衫,亮给众人瞧:“可是此物?”
她刷地面红耳赤,好容易挣脱开红衣美人的手,一把夺回来又塞入衣中,低声道:“也算是吧。”
萧逸勾起唇角来微微一笑,朗声道:“这枚碧色的明珠名叫烟波,原是我母亲之物,她老人家临终前叮嘱我,烟波不得随意赠送,是她要留给儿媳的传家之宝,因此……”
他缓缓转向花满春:“小春儿,嫁给我,如何?”
满堂寂静,众人屏息凝神,只等花满春开口,萧逸亦是心中焦虑,只生怕这淘气的姑娘又故意逗他。
却不知花满春此刻心跳如擂鼓,脑中嗡嗡直响。
她虽然平日里豪放爽利,此时萧逸当了众人的面向她求亲,她却颇有些羞怯,双手在背后扭成了麻花。
扶苏低声笑骂着推了她一把:“都到这份上了,快允了罢!”
老康挤在人群中嚷道:“花师傅啊,你就答应了罢,我瞧九王爷千岁待你极好,可别错过这等好事,又要被柳寡妇拿来取笑哇。”
柳寡妇也在人群中站着,闻言气红了脸,狠狠地踩了老康一脚,老康唉哟一声跳将起来,撞上身后的人,人群中一片大乱。
花满春扑哧一声笑起来,看了看强装镇定等她答复的萧逸,忽地心头一软,万千情意自心间流过,化作春日暖阳,融了寒雪催了春草。
她伸长手臂勾下萧逸的脖颈,在他耳旁轻轻笑着说了一声:“好。”

美满

过了新年又一春。
小皇帝年前便替萧逸选了良辰吉日,定在三月初九仲春时,喜滋滋地挥手道:“春暖时最是好光景,柳绿花红精神振。”
萧逸回府一说,倒把个葵管家急得跳脚,连声道:“带了大肚子穿喜服不好看!”
满屋忽地寂静,萧逸更是震惊,脸色惨白如纸。
葵管家看出点名堂来,嗤地一声笑道:“师兄,你可莫要告诉我你不知她怀了月余的身孕……”
话才说了一半,萧逸已倏地不见了人影。
他寻到花满春时,她正立在太师椅上扶着墙往壁上挂那副雅贵妃的画像,听得身后有人进来,只当是府中丫鬟,笑着吩咐道:“麻烦替我将书案上那枚钉子取来。”
话还未说完,腰间一紧,已被抱下椅来。
身后之人的气息极熟悉,闭着眼也能知道是谁。
“我还没挂好呐。”她拍了拍拢在她腰间的长臂,却忽觉天翻地覆,萧逸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到窗前软榻上小心翼翼地放下,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有身孕了?”他压低了嗓音,不敢大声吼,生怕吓着了花满春。
花满春手中还握着画像,斜了他一眼,将画像塞入他怀中:“嗯。”
这样稀松平淡的语气哪能打发被吓得险些丢了魂的萧逸,他霍地起身,将画像往书案上一抛,极暴躁地在屋内绕着书案走了数十圈,这才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走回来将花满春揽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埋怨道:“为何先告诉葵管家,而不先告诉我?”
花满春哼了一声道:“葵管家照料我起居,不必我说她自会知道,而你这个枕边人竟丝毫都未察觉。”
萧逸颇惭愧地低声道:“我以为怀孕之人必然有明显的害喜症状。”
他这位枕边人这十来天生龙活虎、上蹿下跳,哪像是个身怀有孕的妇人?
花满春皱了皱鼻尖道:“大约是因人而异,我倒是还没见有害喜的征兆。”
说罢,又冷哼一声道:“萧大爷还敢来问罪,我可记得曾告诉过你。”
萧逸一怔:“何时何地?我怎么毫无印象?”
“哼哼,天牢。”花满春斜他一眼,见他蓦地又白了脸色,心里一乐,哈哈笑道,“如何?我没诓你罢?”
她在天牢中说得明明白白,只可惜这榆木脑袋一心只想将她推给别人,竟没能听进心里去,这一回,可吓得他不轻。
萧逸也着实懊恼,将那一日在天牢内的情景回想一遍,顿时脑中嗡一声响,涩然苦笑道:“我竟险些真做了抛妻弃子的蠢货。”
只是……他霍地抬头,咬牙道:“那你事后怎么不再同我说?”
花满春眨眨眼,干笑道:“后来事多,也没记起要再说。”
除夕、年关,事多又忙碌,她倒是真的忘记了要告诉他。
萧逸皱眉,大叹三声,不得不又进了趟宫,颇惭愧地将事由对小皇帝说了一遍,恰好舒惊羽在场,少不得又是一顿嘲笑,好在萧瑾还未曾对外提起过选定良辰吉日之事,便重新又挑了时辰,笑着对萧逸道:“提早些也好,只是有些赶。”
重挑的时日赶在了正月底,廿八的日子,算一算只有十来天时间,九王府得了讯息,立刻忙碌起来。
一连十天,府中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却是个个面带喜色,连素来冷淡的葵管家都在嘴角带了些笑,分派下人做事时也温和了许多。
过了十五,小皇帝当朝说了此事,满朝文武百官齐声道贺,不出三日,纷纷送了贵重贺礼来,礼部侍郎因病未能亲自来送礼,便遣了长子携大礼上门道贺,恰好花满春经过停云楼正厅,一眼便瞧见那俊俏公子正是招亲当日在客栈内临时退出之人,她在门前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礼部侍郎夫人上山礼佛时曾被罕见毒蛇咬伤手腕,多亏了萧逸寻来宫中药方,这才救回了一条命。
那侍郎之子一再道谢,恭恭敬敬行了礼才走,花满春见他领着侍郎府家丁走得远了,这才从藏身的翠竹盆景后走出来,好奇地凑近去看萧逸手中之物。
那是礼部侍郎所送贺礼,东土画师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她只瞧了一眼便笑道:“礼部侍郎是个雅人,可惜这幅画却是赝品。”
仿得极像,却还是逃不过她的眼。
萧逸小心翼翼收起画卷笑道:“张侍郎为官清正,即便是送一张白纸,也是心意。”
忽地有下人来报,说是书商柳直送来贺礼,花满春出门看时,只见到一只红漆包金大木箱,送礼的人却不见了,问了下人,才知道柳直放下木箱便像火烧屁股一般跑了,花满春心下诧异,不动声色地命下人将木箱搬至卧房内,悄悄打开一看,竟是一整箱的春宫图,柳大奸商不仅将她历年所绘的春宫书册又重印了凑成一套,又搜罗了另外数位画者的图,一并塞进了木箱,装了满满一箱子的淫艳之物。
她啼笑皆非,却不忘让萧逸也给柳直写了份喜帖。
萧逸亲手写了喜帖,命人给居梁沈家送了两张喜帖,一张写了沈穆琰名讳,另一张无一点墨迹,不言而喻。
沈穆轻早就不在城中,他派人寻了几日不见踪影,也就作罢;胤安侯舒惊羽不等他送去,倒是自己巴巴地上门来讨了,两人见面又是一阵唇枪舌剑,最后却是互相拍了拍肩膀,大笑三声。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已到了正月廿七,新娘子三日前便被迎春客栈众人接了回去,这一夜沐浴净身后,老板娘扶苏与宁姑娘拉着花满春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均是极为不舍,花满春好容易安慰了两人,见夜色深沉,干脆留了宁姑娘同宿。
第二日一早,天未见明,她便被拽起来,洗漱妆扮,凤冠霞帔一齐穿戴妥当,这才得了安宁;不多时,便有九王府的花轿等候在客栈门前,扶苏与宁姑娘慌忙拿了大红盖头给她盖上,扶了她出门去。
客栈内的伙计们立在门前喜气洋洋地拱手道贺,花满春瞧不见众人的脸,却依稀听见贺喜声中有个熟悉的嗓音,虽是故意压沉了声音,她却听的分明,是立春。
喜娘掀了轿帘扶她坐进去,刚放下帘子起轿,她便悄悄以指撩开左侧的珠帘,向外张望,果真在客栈门前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虽是相貌改了,那双眼她却认得。
他立在人群中向这边遥遥地望过来,像是察觉她在看他,忽地咧嘴一笑。
花满春放下珠帘,也轻轻地笑了。
花轿走得极慢,在街上晃晃悠悠走了许久才到了九王府,早有葵管家领着下人在门前候着,喜娘又小心翼翼地扶了她下轿,一行人笑嘻嘻地拥着她进了停云楼的新房,安顿她在床沿坐下,便退了出去。
前院极热闹,隐约能听见宾客笑闹的声音,花满春一早起来准备,粒米未进,饿得腹中直响,恨不得也飞奔到酒席中去大吃大喝。
她头上覆着大红盖头,按规矩要等到新郎倌来揭开,此时饥火中烧倒也顾不得其他,悄悄伸手揭去了,左右看四下无人,伸手抓了把桌上红漆木盘中的花生,剥了壳吃了大半,又见还有一盘不知名的糕点,便也抓了些填肚子。
听雪楼的丫鬟小青推门送酒进来时,正巧瞧见这娇艳无比的新娘子揭了盖头,极其不雅地倚着桌子剥花生吃,便慌忙反手掩了门,啼笑皆非地走过去道:“这花生是用来祈求二位新人早生贵子的,不能吃。”
花满春只得放下花生,拍拍手直埋怨肚子饿,小青没奈何,只得又将花生与糕点补上了,再偷偷从厨房拿了些点心来塞给她,叮嘱她吃完一定要记得将盖头盖上。
花满春吃了些糕点,又觉口渴,一眼瞄见小青送来的酒壶,乐得笑眯了眼,索性倒了一杯灌下去,这才发现壶中所盛并非烈酒,却是酸甜可口的梅酒,想来该是萧逸特地吩咐下人准备了给她这个身怀有孕之人喝的。
一连喝了三杯,腹中已饱,倦意却一阵阵袭来,大约是昨夜睡得太迟,今天又起得过早,忙碌了一早上,到了正午时候她只觉困顿异常。
府中宾客甚多,要等萧逸回房,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她算了算时辰,叹了口气,坐回到床沿,倚着床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两个多时辰,再醒来时人已在萧逸怀中。
萧逸替她摘去了凤冠,褪去了外衣,正要再解下她的大红长裙,她才悠悠醒来。
“啊呀,还没挑盖头!”花满春霍地坐起来,颇羞愧地低下头去,“我睡过去了,忘了将盖头再盖上。”
亏小青走前再三叮咛让她记得盖上盖头等新郎倌挑开。
萧逸早听小青说起过,拍拍她的面颊笑道:“那些繁文缛节无须计较,饿坏你我就要心疼了。”
说着,端了酒壶酒盅来倒了两杯酒道:“这交杯酒却是不得不喝的。”
花满春俏脸微醺,接过酒杯与萧逸交臂仰头饮尽杯中梅酒,神情越发的娇艳。
已是入夜时分,堂前红烛成双对,大红囍字贴满窗,正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烛火摇曳,照在花满春特意妆扮过的清丽俏脸上,越发的衬得她明艳动人。一双柳眉飞云鬓,两潭秋水盈盈笑,她挺俏的鼻尖在灯下微微沁出些细密的汗珠来,晶亮闪烁,萧逸心猿意马,凑近去轻轻啄了啄她的红唇,双手滑至她的腰腹间轻抚过她仍旧平坦如昔的温润小腹,低声道:“小春儿,从今后,你是我的妻。”
花满春挑眉笑着,半跪在柔软的床褥之间,眼中忽地闪过一丝俏皮的神色。
“今夜,让我扑倒你。”她在他耳旁笑着说。
萧逸欣然接受挑战,由着她缓缓压倒他,素手翻飞嘻嘻笑着解开他的衣饰,任意妄为。
大红喜服抛了一地,床帐摇动一夜春情,万千缱绻百般温存溶在浓浓夜色中。
汗湿了发,纠缠在一处,两人懒得解开,索性肌肤相贴紧紧相拥着,一点点回味早先燃起的热烈。
许久,萧逸低声道:“春儿,今儿沈穆琰带着他的账房来喝喜酒,我代你多敬了他二人一杯。”
花满春嗯一声道:“我……一早见过他了。”
两人一阵沉默,萧逸以为她已沉沉睡去时,她却又迷迷糊糊地问道:“我一直便好奇你为何会看上我……”
萧逸轻笑一声,凑近她耳旁道:“我见过你温柔地替袖儿绾发,给她唱曲儿,你笑起来的模样自那时起便留在了我心里。”
只为了那明媚的一笑,他千方百计逗她、撩拨她,最终在那双明艳俏皮的秋水中沉醉了去。
“小春儿,我偏就喜爱你这样的姑娘,像是抓不住,却又一直在跟前……”他说着,再垂眼看,她却已沉沉睡去了。
萧逸俯身亲了亲她的唇,也合了眼,与她一同坠入梦中。
自此,从容揭开另一页鸡飞狗跳的热闹人生。
**小番外:**
酒席终了人散尽,偏厅的两人却还坐着不走,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畅快。
“新郎倌都走了,七叔怎的还不走?”萧瑾挤挤眼促狭地笑,“莫非是想留下来闹洞房?”
七王爷萧楚淡淡一笑道:“难得有这机会能与皇上坐下共饮,怎可匆匆离席?”
萧瑾哪里不知这个狡猾得如同老狐狸的七叔必然是有话要说,便索性单刀直入问道:“七叔,有事只管说。”
烛光照着萧楚从容的面颊,忽地流光一闪而过,他换了好奇的神色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先帝遗诏?”
萧瑾盯着他镇定淡然的脸看了半晌,忽地笑了:“先帝遗诏中提及我成年后亲政一事,到时候自然会与两位皇叔商议。”
他又饮下一杯酒,朗笑道:“好,总算是喝完九叔的喜酒了,我也该回宫了。”
说罢,朝萧楚行礼道别,唤了外间候着的太监德安,大步离去。
烛光流转,照在七王爷萧楚的脸上,隐隐地露出了笑意:“瑾儿,你以为我没瞧过那遗诏么?林破浪这老小子可是曾经向我求救过。”
九王爷萧逸血统不正,剔出皇籍,并废除二位摄政王之职,取南疆二城分封,子子孙孙永留南疆不得还朝。
“二哥,你恁地心狠,却没料到瑾儿并不像你那般心胸狭窄。”
萧楚淡淡地笑了一声,低声唤道:“郦城,回府。”
夜色越发浓重,喧嚣至,万物歇。

番外之惊羽篇

这一年的寒冬来得早,才十一月初,胤城便落下了第一场雪。
大雪是在天明后才飘起的,寒风刮了一整夜,彤云密布的天色不见放晴,倒是絮絮地落下细密的雪花来。
到了下了早朝时,雪越发的大,在呼啸的北风里打着旋迎面扑来,冰凉刺骨。
舒惊羽踏雪走到宫门前,肩上、发顶已落了薄薄一层雪,寒冬的天气里,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他足下的厚底皂靴沾了积雪,寒意穿透黑缎鞋面,贴住他的脚背。
“这天果真有些冷。”他微微皱了眉,笑道。
宫门前立着不少家丁仆佣打扮的人,远处还有数十乘轿子,马车停在更远一些的地方,都是来等候官员下朝的各家家仆。
雪地里极冷,这些人抖抖索索,将脸都埋进了衣领中去,不停跺脚取暖,只盼着自家老爷能早些出现,也好早早起轿走人。
舒惊羽立在宫门前向外张望,蓦地被皑皑雪地中一抹绿影勾去目光。
那是一乘绿呢小轿,停在一匹神骏的黑马旁,牵马的高壮汉子憨厚笑着拍了拍马脖子,这才松了缰绳走过去替轿内之人掀开帘子。
他认得那匹马,也认得那牵马的汉子,九王爷的坐骑射月,与九王府护卫江烈。
那轿中人款款地下了轿,一抬头笑靥如花,目光绕过江烈向他望过来。
眉若远山,眼若秋水,肌肤胜雪,美人如玉。
这美人身披火红大氅,一点鲜红在雪地中更是无比扎眼。
他怔了怔,身侧忽地一阵劲风过,九王爷萧逸大步向那女子走过去。
她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取了怀中抱着的锦袍递过去,又替萧逸撑起了油纸伞,萧逸皱了皱眉头说了句什么,他隔得远,听不真切,依稀听得倒像是在责备她不该随意出门。
宫门旁有几个官员的家仆低声议论着,舒惊羽听了一会,才知她便是胤城内风传的九王爷二房小妾君凝雪。
他淡淡地笑了笑,低声道:“姓萧的好艳福。”
这么清雅绝色的美人,自然是要深藏着不让外人瞧见,免得遭人觊觎。
那匹神骏黑马忽地长嘶一声,他抬头看去,萧逸已翻身上了马,也不撑伞,低声向江烈吩咐了几句便先行了,留君凝雪孤身一人立在雪中。
“这厮……”舒惊羽愕然。
君凝雪却又遥遥地望过来,对着他嫣然一笑,竟提着裙裾缓缓向他走过来。
雪积得有些厚了,她脚下打着滑,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撑伞走来,张着秋水明眸上下打量他数眼,蓦地温柔笑道:“雪下得大了,侯爷将我的伞拿去罢。”
说罢,也不管舒惊羽目光如何古怪,不由分说将油纸伞塞入他手中,转身便走。
舒惊羽一怔,正要赶过去将伞再还她,她已灵巧地钻入追来的江烈的伞下,由江烈护着走回了小轿旁,掀了帘子坐进去。
轿夫吆喝一声起轿,江烈打伞随侍轿旁,一行人渐渐地走得远了。
宫门前静默了许久,再无人开口议论,舒惊羽收回目光,怔怔望着手中油纸伞的木柄出神。
忽地不远处跑来了个少年,喘着气招手高呼:“侯爷!我来迟了!”
他大约是走得匆忙,也未打伞,只往头上扣了顶斗笠,抬头时露出一张年轻机灵的脸庞来。
雪在斗笠上积了薄薄一层,他这一抬头,积雪簌簌地坠下地去。
“琮光,不来送伞也无妨,这点路,走一会也就到了。”舒惊羽对这少年笑道。
少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眼中染上半分俏皮的神色:“若是我不来接侯爷,总管爷爷要将我剁了喂狗呢!”
说着,一眼瞧见了他手中的伞,“咦”一声惊讶道:“莫非总管爷爷早就派人来过了?”
舒惊羽但笑不语,又望着空无一人的街头看了一会,拍拍身旁少年的肩,低声道:“走罢。”
少年狐疑地嘀咕一声,压低了斗笠的帽檐,夹紧腋下的油纸伞,跟着他步入漫天大雪中。
风雪越发的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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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已是到了第二年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