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不在意?
当真不在意?
君凝雪也曾似笑非笑地问过她这句话,她第一次可以用一句“随意”来搪塞,此刻却是决无退缩之地。
夜深人静,北风刮过窗棂,灯熄帐幔落,花满春辗转反侧,将被窝中好不容易积聚的一点热气散尽了,不得不瑟缩着在被下蜷成一团。
天越见的冷,她不由得怀念起萧逸温暖的身躯。
其实她是有些在意的,再如何随性爽快,她却也还是企盼有那么一个人能长久相伴,不离不弃。
立春跟着沈穆琰走了,她能倚靠的半壁墙倒塌,再不敢过多期盼会有个人能像立春那般一心守着她,与她共进退共甘苦。
就算是她的萧大爷,她也一直不曾指望过。
这一夜出奇的漫长,寒意浸透被褥间,直沁入她单衣后的温凉肌肤,花满春险些在半夜里爬起来狂奔至邻近屋内随便寻个姑娘搂着入睡。
她这间屋内的被褥分明还是她上一回留宿时铺开的,也不见有人给她多添一床被子,这到了冬日就是一天冷过一天,六七天之前的被褥哪里还能留住一丝暖气?
只是她也只是随意想想,毕竟哆哆嗦嗦自被窝中爬起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她蜷在被中懒得动弹,挣扎了一夜,到了天明却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日上三竿时,再无人捉了扫帚踹门进来催她早起帮忙干活,再无人讥笑她懒散拖拉,花满春在满室亮堂中坐起身,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腿脚,无奈得想落泪。
此时分外想念立春,思绪如潮涌。
等她好容易挪下床,洗漱收拾妥当了下楼去要跟宁姑娘告别,却被小钩儿拦下,说是宁姑娘吩咐了,不让小花回去,再留宿几日再放行。
花满春啼笑皆非,好言好语劝了小钩儿许久,小丫头的嘴紧得像蚌壳,非但不多说一句话,还伸手抱住她的纤腰不放。
她无奈之下,只得向楼梯下立着的暮雨求救,谁知暮雨笑着摇了摇头道:“宁儿说话谁敢不从?”
“你住下无妨,今早王府的江护卫又来过了,宁姐姐打发他回去说再留你几日,有舒侯爷出面,九王爷也不好说什么。”
花满春听得惊讶,挣脱不得腰上的手,只好带着小钩儿跳下楼梯来:“老舒?他出面作甚?他在哪里?”
暮雨一时嘴快,笑道:“舒侯爷同宁儿一齐去了九王爷……啊呀我不该告诉你的!”
她掩嘴懊恼地跺脚,小钩儿也嚷道:“暮雨姐姐,宁姐姐交代了不能说!”
两人相识苦笑,花满春却挑眉:“咦?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们两人莫非带刀带剑了?”
小钩儿摇头。
“老舒不大会直接出手,莫非是宁姐姐打算去踢馆?”
她瞪大了眼:“江烈手一掀宁姐姐就会被扔进荷池了。”
暮雨摇摇头失笑道:“你别瞎猜,宁儿就是去瞧瞧,有舒侯爷在你也别担心。”
花满春眉宇紧皱,长叹一声,只得点头:“也罢,就听你们一回,老老实实住几天再说。”

雪舞

谣言一夜起。
胤城内爱嚼舌根的人不在少数,九王爷与离国公主一事早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这木兰公主一眼看上的恐怕就是九王爷萧逸了。
谁能睁眼说瞎话,说个不字?
皇族中不曾婚配的王爷郡王与侯爷大概有十多个,她不挑那俊雅倜傥的七王爷,不挑英俊洒脱的舒侯爷,也瞧不上小皇上的众位王兄,却独独挑上这素来脾气暴戾的九王爷,若要说不是相中了他,能有几人相信?
小钩儿不信,暮雨不信,宁姑娘也不信。
外头街面上流言遍天飞,花满春一早起来打算出门走走,被小钩儿死活拦下,说是宁姑娘交代了街上看好戏的人太多,吩咐她不得随意出门去,她偏不信邪,趁着小钩儿去前院酒肆中帮忙,悄悄儿地推开园子的后门蹑手蹑脚地出去。
畅春酒肆的后头是一条临河的窄小街巷,平日里没什么人,只有大清早会有卖菜的婆子沿着墙根坐着吆喝做生意,花满春贴住后门的薄木门板听得外面寂静无声,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出去。
谁料还没走几步,刚拐过一处墙角,便见那青砖墙下围坐了四五个老婆子,一见她探出脸来,沧桑的面上立马露出惊讶的神色:“唷满春,你再不回王府去,九王爷可就真要娶那木兰公主……”
花满春大呼失策,干笑着掉头就往回跑,那几个婆子的嗓音还遥遥地传来,不外乎劝她赶紧的在木兰公主嫁进门前捞个小妾的位子坐稳了,或是跺脚责怪她不不争气的愤然之声。
她慌忙掩上后门,却还能听见那气愤又无奈的叹息拐过墙角穿透门板进来。
街坊邻居大多是好意,她知道。
还未转身,耳畔听得轻巧的脚步声近,花满春暗暗吐舌,心知自己逃不过宁儿的眼。
“小花儿。”宁姑娘抱着猫儿立在她身后,目光与那只猫儿一般的清明,“来,有话同你说。”
花满春被捉了个正着,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跟进了花厅去。
宁姑娘难得的严肃,美目幽幽地在她身上扫过,见她目光闪烁着的不安模样,又忍不住笑了。她这一笑,花满春心里的石头倏地落了地,暗念声阿弥陀佛。
“小花,我再问你一回,萧逸与离国公主之事你有什么打算?”
花满春再一次语塞,宁姑娘平素温文有礼,今天竟会直呼萧逸名讳,反常至极。
她不言不语地盯着宁姑娘含嗔的美目细看半晌,忽地笑了:“莫非九王爷千岁大人说了什么惹恼了宁姐姐?”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会让畅春酒肆的宁姑娘也寒下脸来。
萧逸有那本事轻易惹恼别人,她心里极清楚。
“那倒不至于。”宁姑娘神色和缓下来,哼一声道,“他九王爷强行霸占民女,也容不得我说几句么?竟然敢吩咐江护卫将我扔出王府去。”
霸占民女?花满春愕然半晌才明白过来说得是自己,不由得在心里憋着笑。
宁姑娘在她眼中觑见强忍的笑意,盈盈秋水转过来瞪了她一眼,才温和道:“该说的我都同他说了,剩下的便要看他如何打算了。”
“咦?你和他说了些什么?”花满春微惊,却被她伸过来的青葱玉指一把捏住脸颊:“你这傻姑娘真是不省心!”
花满春作势唉唉叫几声她才松了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花满春她究竟跟萧逸说了些什么,只是笑盈盈地向她眨了眨眼,颇为得意地抱着猫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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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谣言传得翻了天,畅春酒肆内却谁也不提和亲之事,再加上宁姑娘那一席话,花满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离了王府已有三天,整日里只管吃睡,偶尔心里也会想念一回萧逸,可这被念叨之人从未出现在她的窗前,让她愤愤然咬牙不已。
到了第四天花满春已是有些按捺不住,正欲收拾收拾回王府去瞅瞅,老舒却不请自来。
冬日的暖阳下,他挑眉轻笑的模样倜傥洒脱得险些让花满春晃了神。
又是个来打探口风的。
舒惊羽立在她的窗前,托了下颔望着她许久,直到她走过来笑骂他,才直起身来问了一句宁姑娘曾问过的话:“你有何打算?”
这恐怕是所有人都想问的,避得了一次避不过第二次;花满春心知躲不过,敛眉垂眼想了片刻,忽地笑靥如花:“我信他,但也已经打算好。”
舒惊羽微微眯起眼,深沉的目光笔直地望入她从容的眸中去。
“成也罢不成也罢,都算是机缘一场。”花满春笑嘻嘻地说着,脸上掩不去苍白。
她怅然的神色落入舒惊羽眼中,自是另一番意味。
“既然如此,我也就宽心了。”他垂眼淡淡一笑,再抬头依旧是那不羁的笑容,“今天你还是留在这里,晚些我再来找你。”
说罢,摆摆手,大笑着飘然离去。
舒惊羽笑着转身的一瞬间,花满春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
她心里咯噔一声,再要抓住他细问,那身影已消失在楼下。
花满春一整日的恍惚,都在琢磨宁姑娘那得意的笑,以及老舒离开前被她瞧见的狡黠神情。
大约全城百姓都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打算,打杂跑堂的市井孤女,与尊贵秀丽的公主本就无法相提并论,九王爷又是个识时务的人,美人青眼相加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旁人再问她如何打算,多是幸灾乐祸看戏,或是有那么三四分真心替她难过。
而宁姑娘与舒惊羽这样问,全然是替她打算,花满春心里明白,又对他两人多增了感激。
只是,她那一番话说得有一半却是言不由衷。
宁姑娘看出来了,老舒也看在眼里,她却装作不知道,仍旧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心底却是起了微澜。
午时与小钩儿一同吃饭,她不慎打碎了一只饭碗;
饭后抢着洗碗,又不慎摔了一只磁盘,暮雨只得将她赶回房内休息,再不让她心神不宁地帮倒忙。
好容易到了晚上,花满春胡乱扒了几口饭,便放了碗筷先回了自己的卧房去,宁姑娘也不多问,只叮嘱她早些休息,掖好被子,便由着她飘飘忽忽地穿过院子走上楼梯回房去。
这一天白日里天色还算好,到了午后便不见了暖阳,倒是在半天里堆起厚重的云来,到了晚上还未散去。
天际彤云密布,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花满春推开窗时向外望时,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刮进来,冻得她哆嗦了一下,连忙掩上窗。
只那一瞥,她看见前院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入夜时分的客人多了起来,热闹的景象越发衬出后园的凄清。
小皇帝下旨,木兰公主与她选中之人年底成婚,已挑好了吉日,腊月初三宜嫁宜娶。
近晚时老舒顺道经过酒肆门前,同她说了此事,她只是默默点头,涩然道一声好,却被老舒下一句带笑的话惊得险些跳起来。
“只是这木兰公主至今还未透露她相中的究竟是哪一位王爷或是郡王。”他双手拢在翻毛锦袍的窄袖中,呼出的白气在她眼前氤氲开,叫她看不清他朦胧的笑脸。
昏暗的天色中,花满春搓着手,脸颊被北风吹着冻得通红,心里却如阳春三月。
她却没忘了悄悄问他,为什么那木兰公主会执意要求住进九王府去?
舒惊羽哈哈大笑着,眉目间骤然舒展开,打趣地对她耳语道:“小花儿,此事你还是问过你的情郎罢。”
语毕,意有所指地朝她挤挤眼,接过侯爷府护卫手中的大氅披上了,翻身上马,踏着寒风与枯叶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她欣喜着,又疑惑着,浑浑噩噩地吃了饭,回了卧房。
夜越见深沉,北风肆虐,吹拂着老旧的窗棂,嘎嘎直响。屋内生了火盆,驱走了沉沉暗夜中的寒意。
花满春坐在窗前的桦木圆桌旁,取了书架上的几册诗词来读,才翻完一卷,便听得窗被寒风摇晃着,在这呼啸的风声里,又有击打窗户的沙沙声响。
她猜大约是下雪了,走到后窗前略略推开一些看去,果真是开始下雪了,初时是沙砾一般的雪粒,密密地斜打在窗上,她探出小半边脸去,那细小的雪粒便迎面扑来,打在脸上微微地疼。
不多时便换了大片大片的雪,鹅毛一般坠落,原先刮得正劲的北风逐渐小下去,直至听不见了风声,只听得大雪簌簌往下落的声音。
她这一处的窗正对了护城河,河畔柳树枯黄了的枝干上一点点堆起莹白的雪,在这暗夜里透出一点光来。
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花满春轻轻掩上窗,蓦地想念起立春。
往年的此时,立春必然会提着自老康家讹来的陈酿封缸酒来与她一同看雪,楼前雪落,暖炉煨热了酒盅,倒一杯温好的黄酒,捉几粒花生米抛入口中,是一年内难得清闲悠然的日子。
今年这夜,雪落得更大,却是无酒无人相伴,说不上扫兴,却也算是寂寥无边。
忽地窗上“剥剥”两声响,又有枯枝断裂的喀拉声惊醒寂静的夜,花满春偏了偏头,并没在意,心中暗猜怕是这雪下得大了,压断了枯枝,又刮过了她的窗。
她不理会那声音,窗上却又“剥剥”两声,这回却像极了有人在窗外叩响窗扉。
这大雪天的夜里,有人顶了风雪在敲她的后窗,着实诡异。
花满春遥遥望了一眼那窗户,警惕地站起身来退到门口去,她没忘记先前那一场夜劫,入了夜不从门口进屋的多半是恶人。
“春儿。”窗外有人唤她,隐隐约约穿透窗子传进来,像是有意压低了的嗓音。
花满春倏地停下脚步,睁大了眼,有些震惊。
“春儿,把你的后窗打开。”簌簌的落雪声中夹杂了他不耐烦的声音。
这一回她万分确定,这险些被她认作是恶人的竟是萧逸。
她忙急奔到窗前霍地推开窗,窗外的萧逸“喝”一声,偏过头去,险些被半推开的窗扉刮到脸面。
花满春探头一望,却发现他竟是立在她窗外的一株老树上,想来刚才那一声响动便是被他不小心踩断了枯枝发出的。
她不及惊呼,萧逸已如展翅大鹏一般飘然跃进窗内来,反手一挥,掌风将两扇窗哐地带上。
油灯跳动着昏黄的光,落在萧逸挺 拔的身躯上,照亮了他英 挺的眉、清亮细长的眸子与紧抿的薄唇。
雪落了他一身,头上、眉睫与宽厚的肩上都落了一层薄雪,进得了温暖如春的屋内便逐渐融化,湿了他的肩头。

恍悟

窗外冰天雪地,北风呼啸,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呔!哪里来的毛贼,竟然敢夜闯本姑娘的闺房!”花满春倚着窗低喝一声,正皱着眉扑去满身残雪的萧逸缓缓抬起头来。
花满春柳眉倒竖,美目睁得浑圆,双手叉腰立在窗畔,隔了两三步之遥望过来,他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春儿。”萧逸嗓音低沉,带着些许无奈与纵容,仿若陈酿多年的好酒,醇厚而又醉人。
花满春笑盈盈地昂首望向他,只来得及看清他微微勾起了唇角,便被紧紧拥进了萧逸的怀中。
这怀抱熟悉而又安心,花满春悄悄喟叹一声,由着他拥紧她的纤腰,贴近他身前去。
萧逸带了满身的风雪与寒意,贴在她双掌下的衣襟湿了大片,触手寒凉。
她推推他:“衣服都被打湿了,快脱了去。”
箍住她纤腰的长臂一动不动,她勉强又推了推他,仍旧没能推动,萧逸却在她头顶闷哼一声。
花满春担心他会受了风寒,轻拍他的胸膛,耐心地劝说:“快去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了罢,免得受凉伤风。”
末了想一想,又眉开眼笑着调皮地添了一句:“乖啊,快去。”
萧逸低低一笑,倒是听话动手了,只是脱的却不是自己的外衣。
“喂!喂!你做什么!”纤腰被恶意地轻轻抚过,花满春不由得尖声笑起来,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去捉住他乱摸乱动的手,奈何被困在他的怀中,手脚都无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扣紧她的腰 臀,另一手缓慢而又坚定地剥去裹在她身上的一层层衣物。
腰带松脱落下,厚重的棉衣解了衣扣缓缓敞开,露出内里的两三层单薄布衣,花满春咬着唇不再挣扎,那只原先困住她的手便伸过来不紧不慢地替她褪去棉衣,再一层层剥去那三两层布衣。
再接着,是束紧在腰间的裙,衣物一点点滑下,在她的脚下散落一地。
两人已有四五日不见,心中虽是早已燃起了燎原大火,却仍旧强压下了那股思念,屏息凝神地相互锁住了眼眸。
终于,最后一件单薄的衣衫落了地,露出她匀 称纤长的腿、光洁的肚腹、不盈一握的纤腰与雪 白晶 莹的胸 脯。
纵是屋内温暖如春,却也还是寒冬天气,花满春一身肌肤光 裸在昏暗的灯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萧逸扬起浓眉轻笑:“小春儿,你竟然又没穿……”
他细长双眸中目光炙热如火,一点点掠过花满春纤细的脖颈、光润单薄的肩、精 致细巧的锁 骨,落到她毫不遮掩的胸前。
花满春的双颊蓦地涌上一阵热意,却仍旧眉眼弯弯挑眉望向萧逸。
“衣物厚重无人知晓,不穿也不妨事。”她杏眼含春,眼波在灯下盈盈流转,分明就是撩拨。
佳人相邀,哪里还有退却的余地?
萧逸迅速除去自己被雪浸湿的衣衫鞋袜,拦腰抱起花满春,走到床前轻轻将她放入被褥间,俯身上去,亲吻她光洁的额。
“春儿,你这坏心小妞儿。”他泄愤一般轻轻咬了下花满春柔软的耳垂。
不疼,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旁却微微地有些痒,花满春伸长双臂揽住他的脖颈,轻笑着将他拉下,亲了亲他紧抿的唇。
“我不回去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那木兰公主虽不算是天姿国色,却也是个美人呢。”她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事情,无非就是她赖在畅春酒肆三四天不愿回他的王府去。
油灯未熄,微弱昏黄的光落在花满春脸上,萧逸看清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酸涩。
蓦地心里狂喜,他锁紧的眉宇悄悄舒展开。
“春儿,你可是打翻了醋坛子?”他滑入被中,将花满春扣在身下,脸对着脸凝视着她。
他猜中了。
花满春双颊微醺,头一回不自在地别开眼去不看他,以往的爽快利落一并消失不见,此刻她只是个含嗔娇怯的寻常姑娘。
“是不是?”萧逸低沉地笑着,手也没闲着,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拂过,轻如羽翼的触摸沿着她纤细的脖颈向下,滑过精巧的锁骨、浑圆的胸、温润的小腹,火热地往下探去。
宽厚的手掌倏地被捉住,花满春杏眼圆睁了瞪他:“你瞒着我那么多事,也不怕我收拾包袱走人?”
她花满春爱憎分明,惦念着他是一回事,事实真相又是另一回事,她容不得他再打马虎眼。
“你敢!”萧逸被挑起了些许的火气,沉沉压下来将她困住,细长双眸中满是恼意,“你要是敢卷了包袱躲我,我就掀了这畅春酒肆和那迎春客栈。”
花满春明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愤愤然冷哼一声,仰头咬了他肩膀一口。
“有老舒撑腰,我就不信你敢那她们怎么样。”
萧逸身躯一僵,这才记起还有这么个该死的对头在。
“局势紧张,我不愿牵连你进来。”蚌壳嘴总算是张了张,极不情愿地开了口。
花满春不做声,斜眼看着他,那神情落在萧逸眼中,分明就是不满他随便糊弄。
“木兰是段清扬那小子的妹子。”他拣了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来说,打算再次糊弄过去,被花满春一拐子撞上小腹,力道之大让他闷哼一声,连忙捉住那只不驯的细嫩手肘。
“萧大爷什么时候学得吞吞吐吐不爽快了,莫非是最近姑娘们伺候得不好……唔……”
她恼火得口不择言,也惹恼了萧逸,俯下身去狠狠吻上她的唇,将她的埋怨懊恼堵了回去。
这一回两人都没了声,光顾着相互怒目互瞪着,却又不舍得松开对方,于是肢 体交缠着,肌肤相贴住,往那火热又缱 绻之地紧紧贴近去。
屋外寒风肆虐,帐中春意盎然。
蓦地花满春轻声呻吟,是萧逸握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身前压,一波波,一处处,俱是激烈火热,狂猛地拢住她的娇柔身躯,一同陷入那沉沉的深渊去。
萧逸却是个奸诈无比的人,趁着她眼波盈盈地低声娇吟之时,偏要逗得她狠狠地咬上他的肩背,才沉声笑着重重将她压进床褥间,狠狠地与她一同跃上顶峰去。
喘息渐止,两人顾不得周身是汗,紧紧偎在一起,将被子掖紧了,静静躺着。
油灯不知道何时竟熄灭了,留下满室的黑沉。
安静了许久,花满春困倦地轻声道:“我信你,却更希望你不要瞒我。”
萧逸默然不语,只将她拥得更紧。
窗外雪落之声未歇,扑簌簌直往下坠,间或能听见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喀拉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萧逸听见一声叹息,光 裸的胸膛蓦地沾上一片莫名的湿热,惊得他慌忙低头。
手刚触及花满春的面颊,就被粗鲁地推开:“不肯说就算了罢,反正你们这些王侯爵爷的事情都是大事,容不得我这样的小人物置喙。”
那嗓音分明带着哽咽之声,萧逸心里一慌,强将她提高到眼前来,伸指揩去她眼角滚落的大颗泪珠,又凑近脸去亲了亲她微颤的唇角,才低声叹道:“小春儿,这些事太过危险,我不愿让你趟这浑水。”
“两国虽已停战议和,却仍旧有人想趁势挑起争端,离国公主远嫁来胤城本就是一桩极危险的事,无论是嫁给哪一位王侯,都是将一整座府邸送到了这群人的眼下,你能明白么?”
花满春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他所说为何。
离国公主嫁来颙国和亲,表面上看是两国缔结秦晋之好,从此亲如一家,却仍旧有一些人暗地里想趁了这极好的机会挑拨两国关系。
无论是这个远嫁来的木兰公主,还是这个接纳公主的王侯,都将成为箭靶。
不知为何,那一夜被劫的情景蓦地掠过花满春的眼前,她不由得低呼:“林尚书!还有沈穆轻!”
她陡然记起离国使臣进城的那一日清晨,沈穆轻一早出了门,说是去城东拜会故交,她当时只以为居梁沈家大当家的故交好友必然也是个家财万贯的大富商,因了这念头,她还曾怀疑过柳大奸商,此刻想来,城东除了柳直的宅子也就仅有一座府邸能攀得上居梁沈家的故交了,那便是刑部尚书林破浪的尚书府。沈穆轻这一趟城东,分明就是去寻访这位居心叵测的林尚书!
这两人有勾结。
花满春脑中转的飞快,惊讶地捉住萧逸的手臂,低声道:“先前议和那一日在城外柳林坡射你一箭的便是沈穆轻!”
她一直没有记起告诉他,此刻想来这一些事情便能串到一处去了。
譬如沈穆轻为何会伺机放出袖箭要伤了萧逸,譬如那一日听得蒙面大汉提起林尚书与沈穆轻如何如何,这般看来,这二人官商勾结已有些时日。
只可惜,那日捉住的蒙面汉子已被人投石暗杀,再问不出丁点东西。
沈穆轻销声匿迹,又抓不住林尚书的把柄,这样一来,果真如萧逸所说,形势危急得很了。
花满春冷汗涔涔,从未踏入过这样的险境,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春儿,莫要慌张。”萧逸轻抚她的肩背,替她擦去额头的冷汗,沉声笑道,“沈穆轻算不得障碍,此人只是喜欢玩弄些小手段罢了,断然不会是林破浪手下走狗。”
他顿了顿,又森然笑道:“至于林破浪么,总有一日我会捉住他的尾巴。”
早晚的事。
“那沈穆轻……”花满春仍旧无法忘记那一枚闪电般射向萧逸的袖箭,既狠且准,若不是老舒拦下,恐怕……
萧逸却忽地笑了,伸手捉住她一绺发把玩着,轻声道:“ 你那一日也在场吧?”
花满春一僵,干笑数声,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是啊。”
“你瞧见胤安侯轻轻松松就打下了那袖箭么?”
咦?花满春回头一想,那一回老舒眼疾手快地掷出了酒杯,将那袖箭的力道抵了大半,这一思索,才发觉清扬他们根本就是镇定异常,若说是早就知情,安排妥当了也不为过。
萧逸略略猜出她心中所想,凑近去亲了亲她的耳廓,将她重又揽回胸前倚着,失笑道:“你都能瞧见是沈穆轻发的袖箭了,我们几个还能不知道么?”
沈穆轻一出现在人群中,他们便发现了他,至于那一枝袖箭么,原就是减了六成力道,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这厮装模作样射他一袖箭,既能在林破浪那里交代过去,又当作是警戒,有意提醒了他们,当真是一箭双雕。
萧逸嗤地一声冷笑,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花满春恍然,却又长出一口气道:“好在那一箭只是虚晃一着,并没有射中你,不然他沈穆轻若是再出现,我定要将他剥皮剔骨,做了人肉包去。”